姜璟低低道:“那一年,瑛娘姐姐被陛下领到前殿,处理政事,二人共治天下。”

    “陛下只有瑛娘姐姐一个妻子,二人膝下也只有太子殿下这一个孩子,群臣根本不相信一个人在权力的顶端待久了还能如此专一。”

    “他们等啊等,等啊等,最终居然等到陛下将他妻子也拉上山顶。”

    “他们坐不住了。”谢无拘面无表情道。

    “对。”姜璟怔怔看着茶水,“他们坐不住了。”

    “所以第三重杀机,来自于坐中一贵妇。她使用的手段也很简单,下毒而已。”

    “她身后的人没有选择那种见血封喉的剧毒,也没有挑选天下奇毒,只是挑了一种伤身的药,名曰春水柔。”

    “春水柔少量服用甚至有补身的效果,可是一旦过量多次使用却会让人慢慢耗空生命,渐渐的,人受不住药效就会卧病在床,最终虚弱致死。”

    “很恶毒的手段,对不对?”

    “这本来应该是很隐秘的事,至于为什么能发现……”

    姜璟侧过头去:“那一日冬宴后,我和澹姐姐同时开始生病。”

    “澹姐姐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被春水柔迅速耗尽……她原本,她原本可以撑过这个冬天的。”

    姜璟哽咽了一声,她用了点时间恢复: “冬宴之后,我的名字在一日之内传遍长安城。瑛娘同我结交,陛下感激我,宣平侯府上赶着接我回去。”

    “可四年过去了……我一直都在想,我们要是从来没有去过那次冬宴就好了。”

    都说事过境迁,可大约是她的记忆实在太好,那些事情牢牢的占据着她脑海,从来没有过去。

    谢无拘蹲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张干净帕子,轻轻擦拭她手上茶渍:“不要这么想,谢澹很喜欢你,不会想让你把这么大的罪责担在自己身上,要错也是动手的人错了。”

    他用双手将那只柔弱无骨的手裹在自己手里,认真和她对视:“是他们想要的太多。他们已经有很多东西,但他们还在奢求更多,甚至想要踩着天下黎明百姓的头朝陛下锅里捞菜吃,是他们的错。”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温卿礼问道:“姜姑娘在吗?”

    姜璟慌不择路地转头,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胭脂色,跑去内室盥洗。

    谢无拘只是眼睛一眨,眼前就只剩下一个飘扬的裙摆。

    谢无拘:“……”

    武当师兄弟站在门口略等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世兄”那张结冰一样的冷脸。

    温卿礼:“……”

    纪自同:“……”

    两人犹豫着,最终还是勇敢地迎着世兄带着杀意的眼神抬脚走了进去。

    穿过一道屏风,就看到姜璟坐在厅中榆木罗汉床上,见了他们起身行礼,二人连忙抱拳回礼。

    转头就见世兄坐上罗汉床另一侧,一副标准的见客模样。

    温卿礼瞧这一幅男主人的架势,拿余光瞥了自家师弟一眼,心想:用最近流行的泰西话说,你磕的cp be了。

    不过他自然不会当场在小师弟心口戳一刀,立刻把二人刚刚偷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又道:“我和小师弟也觉得其中有古怪。”

    “天雷剑门的门主和我们师父是多年的老交情,那对师兄妹也和我们几个自小就相识。实上天雷剑门大师兄的性格又憨厚又稳重,师叔将此重任交给他也是考虑他不爱惹事。”

    而这样子一个人居然会当场同姜璟约战。

    事实上温卿礼之前就觉得有些不对了,可能也正是这种直觉才让他们师兄弟同时选择躲在灌木丛里偷听。

    ……大概吧。

    “性格大变么……”谢无拘略略沉吟,“是不是被下毒了?”

    “你们江湖人连这种毒药都有。”姜璟感叹。

    温卿礼解释道:“确实有那种放大内心情绪的药物,不过类似的药物比较少见。”

    他顿了顿道:“不知道这件事是单独针对姜姑娘,还是针对别离山庄亦,或是针对今日在场的所有江湖人。总之,还请姜姑娘小心。”

    姜璟点头感激道:“多谢。”

    师兄弟两个出门回屋,温卿礼见自家小师弟始终一副怔忪的模样,哭笑不得道:“你还想着谢门主的事情呐?”

    纪自同摇头,说道:“大师兄,你有没有发现姜姑娘对这些事好像都不太在意啊?”

    “天雷剑门冒犯了她,她也不在意,得知这件事中另有隐情,她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可这两件事明明都关乎到了她的安危,但她的反应比世兄平淡好多呢。”

    天色已经差不多了,师兄弟二人出门时,恰好见姜璟又换了一条时下并不流行的留仙裙,头上高高盘了发髻,两人也说不出来那叫什么,只觉得她穿这一身看起来仙气飘飘,轻轻一阵风吹过,就好像要飞到天上去一样。

    世兄跟在她后面,如果不是气势够强,看起来就像个侍卫。

    纪自同嘴角微微一弯,上前见礼,几人身后跟着方凌霄这个小尾巴,一起朝前院而去。

    待来到前厅,只见热闹竟比前夜更甚,他们一行人原本正想前往侧厅,却被侍女们一路领到正厅,几人面面相觑。反倒是姜璟更加坦然,率先跟着侍女离开,众人连忙跟上。

    没过多久,厅外歌舞稍歇,一个目光湛然的中年男人被围绕着走了出来。

    姜璟终于看到了别离山庄庄主长孙川的真实模样。

    此人身形清瘦,身高八尺,时下不留下蓄须,他也打理得干干净净,一眼望去年龄说四十也可,说三十也行,清癯俊朗,剑眉星目,看起来不像个有名的江湖人,倒像是朝中官员。

    他一来,席中群雄的恭贺就有人去处,长孙川落座,举着酒杯站了起来,朝着群雄敬了第一杯酒,朗声道:“诸位赏脸前来赴宴,在下不甚荣幸。”

    一轮酒后,一白鬓老者起身说道:“长孙庄主,你这回可是卖了咱们好大一个关子,帖子上什么都没和兄弟们讲,兄弟们跑过来光在你这庄子里过神仙日子了!”

    长孙川一双眼睛淡淡盯过来,笑道:“只要诸位愿意,就算是在我这别离山庄住一辈子又如何!”

    群雄长笑,叫好声不绝。

    长孙川举着一杯酒,继续道:“在下这次发帖,确实有两件事要和诸位同道商量。”

    他从乱世的艰辛讲起,一直讲到现在:“……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却尚未归一……”

    群雄面面相觑,有些人已经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

    台下当即有一年约四旬的女子站出来道:“长孙庄主,你想说的莫不是南疆?”

    这两个字一出口,席间顿时哗然,立刻就有人起身说道:“长孙庄主,南疆可是有宿小山那贼人啊,连朝廷都拿他无可奈何,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姜璟举扇轻笑,小声道:“我们来之前的猜测成真了。”

    二人来武林大会看热闹之前就猜测过长孙川的目的,当时她开玩笑说了一句“只要他不是来南疆围攻宿小山就行”,结果一语成谶,人家就是对这位先天高手起了心思。

    场中吵吵闹闹一瞬间,耳边全是杂音。长孙川脸上表情丝毫不变,一字一顿说道:“诸位,如今天下安定,中原复兴,人心思定,朝廷自然不会轻易动用军队。”

    姜璟:“……”

    她心道:放屁,大晋如今在海上的地位不是一炮一炮打出来的,那还能是人家被你王者之师征服,纳头便拜吗?

    但长孙川内功深厚,短短的几句话竟将在场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了下来。

    “……可南疆宿小山何等猖狂,于月前连灭三家满门,叫世人得知,如何不嘲讽我中原武林中人,大家竟一丝血性都没有,无人敢摇旗呐喊,为这些亡魂讨一声公道!”

    他越说越悲愤,重重一掌拍在桌上,顿时碗碟齐飞,“喀拉啦”数声中,跌落在地。

    他这些话说的真情实感,席中几个暴脾气的被激发血性,立刻站将起来:“长孙庄主,只要您说一句话,我们就跟着您一起围攻南疆,围攻宿小山!”

    姜璟蹙眉,低声问谢无拘:“他真的做了这些?为什么朝堂上一点消息都没有?”

    大晋也有许多民间小报,倘若这件事是真的,这些民间小报为什么也没有相关报道?

    谢无拘沉默,轻轻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谢无拘轻声说:“因为龙组到现在都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不是宿小山所为。”

    “为什么?”她惊奇问。

    听到这么隐秘的消息,武当师兄弟和方凌霄悄悄靠近他们。

    谢无拘道:“因为动手的是一位神完气足的先天高手,但你记得吗,宿小山受了伤。”

    方凌霄瞪圆了眼睛,惊道:“你们居然连宿小山都见过了,恐怖如斯!”

    谢无拘:“……”

    姜璟:“……”

    二人同时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见过宿小山是什么很恐怖的事情吗!

    谢无拘继续道:“宿小山受了伤,而且伤得很重,短时间内绝对不会痊愈。”

    “原来如此,”姜璟喃喃,“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帮我找……药引。”

    她最后两个字说的含糊不清,没有人听得清楚。只有谢无拘知道她在说什么,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权做安慰。

    她听着场中无数怒骂声,微微勾唇,在心中摇了摇头,已确定长孙川绝对不怀好意了。

    等席间呵斥声稍缓,长孙川举起双手,朝下压了压,淡淡笑道:“至于那宿小山,大家不用担心。”

    “因为我已晋升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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