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起床了。”睡梦中，李凡被人摇醒。
“起床干活了，走啊。”是墩子的声音。
李凡等了两秒，然后强迫自己一骨碌坐起来，天边已经放亮，房门口是小小一块四方地，李凡跟着墩子左穿右穿，来到一处大堂，一进去，里面一股奇怪的味道，桌椅歪七八扭地面狼藉不堪，各色的骰子散落一地。
“我们得把这儿收拾了。”
李凡点点头。
先是把桌椅一个一个摆正擦干净，再把骰子归位，地面洗一遍，把油灯添满。
四周静悄悄的的，俩人闷头干活，只有笤帚扫过地砖刷刷的声音。
活计不重，却也出了一身汗，墩子的脸上红扑扑的，厚厚的身躯靠在桌边休息：“还是多一个人好，平时我一个人干这些活儿更累。哎你是打哪儿来的啊？”
“我从浔城来。”李凡老老实实答。
墩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没听说过。那你来这儿干嘛啊？投奔亲戚吗？那怎么被小玉姐领回来了呢？”
“我是来读书的，但是到得太早了，书院还没开学，我又没有地方去……”
“你是读书人啊？”墩子惊讶地说，陡然对李凡敬佩起来。
“也不算，我就是会画画儿。”李凡忙摆手。
“画画儿？那来天阳？”墩子疑惑了，“那你刚刚说来读书？”
“是啊，我要去云竹书院读书。”
墩子又想了一下，突然一蹦三尺高，“云竹书院？你要去云竹书院？那儿的人以后都是官老爷！你也太厉害了。”
墩子脸上满是崇拜，李凡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墩子又想到什么：“你在这儿可不要跟别人说要去云竹书院读书，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是来天阳挣钱的。”
“别人？哪个别人啊？”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走去吃早饭，我要去告诉小玉姐。”墩子乐颠颠地在前面带路。
又七绕八绕，来到厨房。
天边的朝霞红彤彤的，烟囱冒着白气，隔着木窗能看到唐玉正在忙碌。
“小玉姐！”墩子蹦进了厨房，“你知道李凡是来干嘛的吗?”
“啊？”唐玉在往碗里舀粥，没太听清。
“他是要去云竹书院读书的。”墩子一边兴奋地说，一边指着李凡，“就是那个在皇宫旁边的地方啊。”
唐玉听明白了，也惊异地看向李凡，李凡不好意思对上那双眼睛，只顾低着头。
“那你还留在这儿吗？”唐玉问。
“留，我没有地方去啊。”李凡忙抬头。
唐玉笑着点点头：“那你记得不要跟别人说你是来读书的。”
“我刚跟他已经说过了，小玉姐馒头好了没啊？”
“好了，坐着吧你们。”
一个小方桌加三个板凳，粥熬出了米花，馒头胖乎乎的热气腾腾，唐玉从坛子里捞了点萝卜咸菜。
三人坐定，墩子一大口下去腮帮子鼓鼓的，李凡咬一口馒头，又喝口粥，一直暖到了胃里，好像连日的疲惫都得到抚慰。
“待会儿还是去买菜吗？”墩子含糊不清地问。
“嗯，还要买些其他的东西。”
等吃完了，三人出门，李凡这才感受到天阳城的风轻柔和煦，宛如母亲抚摸游子的脸庞。集市距离很近，李凡和墩子一人背一个大包袱，看着唐玉源源不断地把东西装进来，这是要买多少啊？临走前，唐玉拐进一个中药铺子，店主已是跟她很熟悉，直接把配好的药材递给她。
“这是给她爹买的。”墩子悄声跟李凡说。
回到家，还不待休息，便马不停蹄地干起了活儿。要做中饭了，唐玉把土豆倒进桶里，让李凡洗了削皮切成块，又把猪肉放到墩子面前，她自己先是点柴火，淘米煮饭，又来杀鱼，那鱼滑溜得很，尾巴一甩一甩的。
园子里渐渐有动静。
“他们起来了。”墩子向李凡说。
唐玉站在灶台前，拿铲子在大铁锅里翻炒，肉香被煸了出来，一盘一盘的菜接连出锅，李凡帮着在外面摆桌椅，开始有人围过来，都是赌场晚上守场子的。
“哟，这来了个新的？”
“是，龙哥，来干活的。”墩子冲着那人笑，李凡也恭敬地点着头。
龙哥的注意力并未在李凡身上多停留，他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桌上的饭菜渐渐摆满了，一会儿又来了个人，高大壮实、浓眉粗鼻，见他一来众人都站起来了，他挥挥手让坐下，扫了一眼后问：“我姐还没下来？”
龙哥回说：“还没呢文哥。”
那文哥点点头，绕进厨房，见唐玉站在灶旁，直接走过去摸了一把她的屁股。
“你干什么？”唐玉反应过来，大声吼道，气得眼睛里沁了泪。
“发什么火啊？”张奇文嬉皮笑脸的，“又不是没摸过。”
唐玉拿起锅铲就要砸过去，被攥住了手腕，“想动手？”他眼神狠厉，一脸威胁之色。
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李凡和墩子急忙跑进来，李凡看清情景立马就要上前，被墩子拉住了。
墩子陪着笑：“文哥，您消消气，饭菜都好了。”
张奇文把唐玉的胳膊狠狠一甩，瞪了墩子和李凡一眼，走了出去。
唐玉的眼泪终于流下来，转过身去拿手背抹，肩头一抽一抽的，却哭得没有声音。
外面开始推杯换盏。
唐玉很快止住了哭泣，炒中午的最后一个菜，炒好了墩子端出去。
“我们就在这儿吃。”唐玉小声地说，眼眶红红的，并不看李凡。
“小玉姐，杏姨让李凡和你出去。”墩子出现在门口为难地说。
杏姨是个还颇有风韵的妇人，眉毛温柔地挑起，嘴唇红得像苹果。
“小玉，这是你带回来的伙计？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呢？”杏姨指着李凡问唐玉。
“我们，本来就少一个人，昨天正好碰到他在找活儿，就带回来了。”
杏姨的目光在李凡身上扫了两下，没看出什么异样，便温声说道：“带回来就带回来了，你管着吧，这是小事儿，但是怎么刚刚小文跟我说，他只不过跟你开了个玩笑，你就拿着锅铲要打他？”
张奇文就坐在杏姨旁边，颇有意味地盯着唐玉。
唐玉立马激动起来：“他撒谎，他是在占我便宜。”脸涨得通红，又要哭出来。
“别哭！”杏姨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句，唐玉瞬间把眼泪收了回去，“晦气！怎么说两句话就抹眼泪呢？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动不动就哭，把财神爷都赶跑了。”
“姐，我可没占她便宜，二两肉都没有，有什么便宜可占啊？”张奇文满不在乎地说。
“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了，但是小玉啊，你不要一发火就打人，小文跟你也是一块长大的，总有些情谊吧，你心地还是得善良些。不说了，吃饭。”
“吃饭吃饭。”众人应道。
唐玉扭头回了厨房。
李凡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什么关系，一直等到所有人午饭吃完，他才有机会问墩子。
墩子叹了一口气：“那个张奇文是张杏的亲弟弟。”
“这我听出来了，那张杏又是谁呢？”
“小玉姐的后娘，她亲娘在她两三岁的时候死了，六七岁的时候她爹找了这么个后娘，带着自己弟弟嫁了过来。”
“那她爹呢？”
“病了，在床上躺着呢。”二人目光看向远处的唐玉，她正在生小炉子的火准备熬药。
唐玉的亲爹唐继安原本就是个赌棍，后来发了横财开了间小赌坊，那时张杏老家发了洪水，她带着弟弟流落异乡，被唐继安看上了，婚后她帮着料理赌坊的事务，没想到越做越好，反而唐继安死性不改，每日花天酒地，后来就一病不起。
李凡听完也是一声叹息，两人沉默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继续问：“那你是怎么在这儿的？”
墩子嘿嘿一笑：“我跟你一样，也是被小玉姐捡回来的。”墩子爹娘死得早，他在大街上当乞丐，吃不饱穿不暖，还总挨揍，直到有一天他躺在角落里时看到一个穿得像仙女一样的小姑娘，好像是迷路的，他也没打算管，可那小姑娘径直走了过来，问他：“你知道怀福赌坊怎么走吗？”
小姑娘就是唐玉，他把她领过去了，唐玉冲进去硬把她爹拽了出来，唐继安虽然不耐烦，但总归只有这么一个闺女，总不能伸手打吧，二人往家里走，唐玉回头看了一眼，墩子佝着腰在风中打着寒颤，唐玉又折回来了，“你跟我去我家吧。”
就这样，墩子也算过了几年安稳生活。
“要是唐老爷没生病就好了，小玉姐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看后娘的脸色生活。”墩子几乎要哭出来。
李凡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拉着墩子走到唐玉旁边也蹲下来，三个人就这样围在小炉子旁边，看火舌舔舐着罐底，听柴火不断碎裂的细小声音。
“起床干活了，走啊。”是墩子的声音。
李凡等了两秒，然后强迫自己一骨碌坐起来，天边已经放亮，房门口是小小一块四方地，李凡跟着墩子左穿右穿，来到一处大堂，一进去，里面一股奇怪的味道，桌椅歪七八扭地面狼藉不堪，各色的骰子散落一地。
“我们得把这儿收拾了。”
李凡点点头。
先是把桌椅一个一个摆正擦干净，再把骰子归位，地面洗一遍，把油灯添满。
四周静悄悄的的，俩人闷头干活，只有笤帚扫过地砖刷刷的声音。
活计不重，却也出了一身汗，墩子的脸上红扑扑的，厚厚的身躯靠在桌边休息：“还是多一个人好，平时我一个人干这些活儿更累。哎你是打哪儿来的啊？”
“我从浔城来。”李凡老老实实答。
墩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没听说过。那你来这儿干嘛啊？投奔亲戚吗？那怎么被小玉姐领回来了呢？”
“我是来读书的，但是到得太早了，书院还没开学，我又没有地方去……”
“你是读书人啊？”墩子惊讶地说，陡然对李凡敬佩起来。
“也不算，我就是会画画儿。”李凡忙摆手。
“画画儿？那来天阳？”墩子疑惑了，“那你刚刚说来读书？”
“是啊，我要去云竹书院读书。”
墩子又想了一下，突然一蹦三尺高，“云竹书院？你要去云竹书院？那儿的人以后都是官老爷！你也太厉害了。”
墩子脸上满是崇拜，李凡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墩子又想到什么：“你在这儿可不要跟别人说要去云竹书院读书，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是来天阳挣钱的。”
“别人？哪个别人啊？”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走去吃早饭，我要去告诉小玉姐。”墩子乐颠颠地在前面带路。
又七绕八绕，来到厨房。
天边的朝霞红彤彤的，烟囱冒着白气，隔着木窗能看到唐玉正在忙碌。
“小玉姐！”墩子蹦进了厨房，“你知道李凡是来干嘛的吗?”
“啊？”唐玉在往碗里舀粥，没太听清。
“他是要去云竹书院读书的。”墩子一边兴奋地说，一边指着李凡，“就是那个在皇宫旁边的地方啊。”
唐玉听明白了，也惊异地看向李凡，李凡不好意思对上那双眼睛，只顾低着头。
“那你还留在这儿吗？”唐玉问。
“留，我没有地方去啊。”李凡忙抬头。
唐玉笑着点点头：“那你记得不要跟别人说你是来读书的。”
“我刚跟他已经说过了，小玉姐馒头好了没啊？”
“好了，坐着吧你们。”
一个小方桌加三个板凳，粥熬出了米花，馒头胖乎乎的热气腾腾，唐玉从坛子里捞了点萝卜咸菜。
三人坐定，墩子一大口下去腮帮子鼓鼓的，李凡咬一口馒头，又喝口粥，一直暖到了胃里，好像连日的疲惫都得到抚慰。
“待会儿还是去买菜吗？”墩子含糊不清地问。
“嗯，还要买些其他的东西。”
等吃完了，三人出门，李凡这才感受到天阳城的风轻柔和煦，宛如母亲抚摸游子的脸庞。集市距离很近，李凡和墩子一人背一个大包袱，看着唐玉源源不断地把东西装进来，这是要买多少啊？临走前，唐玉拐进一个中药铺子，店主已是跟她很熟悉，直接把配好的药材递给她。
“这是给她爹买的。”墩子悄声跟李凡说。
回到家，还不待休息，便马不停蹄地干起了活儿。要做中饭了，唐玉把土豆倒进桶里，让李凡洗了削皮切成块，又把猪肉放到墩子面前，她自己先是点柴火，淘米煮饭，又来杀鱼，那鱼滑溜得很，尾巴一甩一甩的。
园子里渐渐有动静。
“他们起来了。”墩子向李凡说。
唐玉站在灶台前，拿铲子在大铁锅里翻炒，肉香被煸了出来，一盘一盘的菜接连出锅，李凡帮着在外面摆桌椅，开始有人围过来，都是赌场晚上守场子的。
“哟，这来了个新的？”
“是，龙哥，来干活的。”墩子冲着那人笑，李凡也恭敬地点着头。
龙哥的注意力并未在李凡身上多停留，他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桌上的饭菜渐渐摆满了，一会儿又来了个人，高大壮实、浓眉粗鼻，见他一来众人都站起来了，他挥挥手让坐下，扫了一眼后问：“我姐还没下来？”
龙哥回说：“还没呢文哥。”
那文哥点点头，绕进厨房，见唐玉站在灶旁，直接走过去摸了一把她的屁股。
“你干什么？”唐玉反应过来，大声吼道，气得眼睛里沁了泪。
“发什么火啊？”张奇文嬉皮笑脸的，“又不是没摸过。”
唐玉拿起锅铲就要砸过去，被攥住了手腕，“想动手？”他眼神狠厉，一脸威胁之色。
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李凡和墩子急忙跑进来，李凡看清情景立马就要上前，被墩子拉住了。
墩子陪着笑：“文哥，您消消气，饭菜都好了。”
张奇文把唐玉的胳膊狠狠一甩，瞪了墩子和李凡一眼，走了出去。
唐玉的眼泪终于流下来，转过身去拿手背抹，肩头一抽一抽的，却哭得没有声音。
外面开始推杯换盏。
唐玉很快止住了哭泣，炒中午的最后一个菜，炒好了墩子端出去。
“我们就在这儿吃。”唐玉小声地说，眼眶红红的，并不看李凡。
“小玉姐，杏姨让李凡和你出去。”墩子出现在门口为难地说。
杏姨是个还颇有风韵的妇人，眉毛温柔地挑起，嘴唇红得像苹果。
“小玉，这是你带回来的伙计？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呢？”杏姨指着李凡问唐玉。
“我们，本来就少一个人，昨天正好碰到他在找活儿，就带回来了。”
杏姨的目光在李凡身上扫了两下，没看出什么异样，便温声说道：“带回来就带回来了，你管着吧，这是小事儿，但是怎么刚刚小文跟我说，他只不过跟你开了个玩笑，你就拿着锅铲要打他？”
张奇文就坐在杏姨旁边，颇有意味地盯着唐玉。
唐玉立马激动起来：“他撒谎，他是在占我便宜。”脸涨得通红，又要哭出来。
“别哭！”杏姨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句，唐玉瞬间把眼泪收了回去，“晦气！怎么说两句话就抹眼泪呢？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动不动就哭，把财神爷都赶跑了。”
“姐，我可没占她便宜，二两肉都没有，有什么便宜可占啊？”张奇文满不在乎地说。
“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了，但是小玉啊，你不要一发火就打人，小文跟你也是一块长大的，总有些情谊吧，你心地还是得善良些。不说了，吃饭。”
“吃饭吃饭。”众人应道。
唐玉扭头回了厨房。
李凡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什么关系，一直等到所有人午饭吃完，他才有机会问墩子。
墩子叹了一口气：“那个张奇文是张杏的亲弟弟。”
“这我听出来了，那张杏又是谁呢？”
“小玉姐的后娘，她亲娘在她两三岁的时候死了，六七岁的时候她爹找了这么个后娘，带着自己弟弟嫁了过来。”
“那她爹呢？”
“病了，在床上躺着呢。”二人目光看向远处的唐玉，她正在生小炉子的火准备熬药。
唐玉的亲爹唐继安原本就是个赌棍，后来发了横财开了间小赌坊，那时张杏老家发了洪水，她带着弟弟流落异乡，被唐继安看上了，婚后她帮着料理赌坊的事务，没想到越做越好，反而唐继安死性不改，每日花天酒地，后来就一病不起。
李凡听完也是一声叹息，两人沉默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继续问：“那你是怎么在这儿的？”
墩子嘿嘿一笑：“我跟你一样，也是被小玉姐捡回来的。”墩子爹娘死得早，他在大街上当乞丐，吃不饱穿不暖，还总挨揍，直到有一天他躺在角落里时看到一个穿得像仙女一样的小姑娘，好像是迷路的，他也没打算管，可那小姑娘径直走了过来，问他：“你知道怀福赌坊怎么走吗？”
小姑娘就是唐玉，他把她领过去了，唐玉冲进去硬把她爹拽了出来，唐继安虽然不耐烦，但总归只有这么一个闺女，总不能伸手打吧，二人往家里走，唐玉回头看了一眼，墩子佝着腰在风中打着寒颤，唐玉又折回来了，“你跟我去我家吧。”
就这样，墩子也算过了几年安稳生活。
“要是唐老爷没生病就好了，小玉姐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看后娘的脸色生活。”墩子几乎要哭出来。
李凡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拉着墩子走到唐玉旁边也蹲下来，三个人就这样围在小炉子旁边，看火舌舔舐着罐底，听柴火不断碎裂的细小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