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接到芙盈，便不再在夜色中久留，回身准备唤客栈守夜的来开门。
鸣鹤打头跳上石阶，一声吆喝还未出口，先让另一道粗狂的男声截断:“嘿，外来人。”
循声望去，一群面目凶恶形态各异的大汉徐徐走来，说话的正是为首那姿态最闲散的一个。看样子，是这群不速之客的领头人。
“是胆子大呢……还是无知呢……”那人嗤笑一声，“不论哪种，既选了夜不归宿，便怪不得我兄弟们手下不留情了。”
“啊？”月明不大反应得过来，左右望望，才伸手指向自己:“我们吗？”
“不然呢，还有别人？”领头人低头笑笑，一手拖着的银月长刀在地面划出长长嗡鸣，随着他脚步渐近声响渐大，直逼几人面前。
月明瞧着他与他身后几个摩拳擦掌的大汉，面上不见半分惊惧，却新奇地勾唇:“哦，也是。也好，许久未动过拳脚了。”紧接着这一句喃喃自语，她转过脸来对芙盈亮着眼眸请示:“师尊，我可以出手吗？”
芙盈见来者不善，便也不拘着她，平平点了头:“记住前些天受罚时的话。”——不许对凡人动用灵力。
“遵命！”话音起，同时，月明提剑走上前去。先是慎重慢走，随即步速逐渐加快，几息之间，已冲出去与那领头的缠在一块儿打斗。
霎时刀光剑影横陈，清平恐惊扰了两侧人家休息，面上笑盈盈观望，宽大袖纱中指尖一弹，暗里就布下了一层隔音屏障。
风清鸣鹤等乐呵呵瞧着战局，彼此说笑，浑不在意那点儿威胁，反正天塌下来有师尊师祖顶着。行止倒是有几分担忧，但也不多，毕竟月明已是几人中的剑术佼佼者，平日里与鸣鹤打闹尚且须得收着力，何况是几个蛮荒小城占山为王的强盗。
而他……万般武艺无一精通，是四人中能力最弱的，拿什么去帮她？忧心又能如何？思及此处，他兀自垂头，不禁自讽轻笑。因着平日里便静，少有人关注到他情绪，无人注意到他此举。
即使有涟痕瞥过一眼，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只一心在意前方那挺直坚韧的背影。他在想，她是怎样置身事外的神色，她一定知晓他此刻在看着她，她会不会回头厌恶地睨向他……
他想了许多，思绪沸腾狂热得仿佛一团山火，又或是山火里哀嚎逃窜的水汽。世间没有一个词能描述他见到她的心情——那每时每刻尖啸悦动的情感，近似虔诚而又有本质区别。
芙盈确实觉察到了身后的视线，不过既然造不成威胁，便也不放在心上。只抱臂观摩月明剑招，不时指点两句，以免对方削损她白日在街上新买的衣裳。
几个回合下来，那领头大汉被一剑刺中腹部，捂着伤处倒进其余人的簇拥里。月明不加追击，甩甩剑尖沾染的血迹，粲然一笑，蹦到风清与鸣鹤眼前炫耀去了。
“怎样，担得起一声‘女侠好身手’吧？”她昂着头蛮得意。
“切，我上我也行。”鸣鹤不服。
“那你上了吗？”
“那不是你动作太快嘛，我要是……”
几人眼见着又要斗嘴，似乎一点儿不把他们放心上，那边大汉们恼了，个个抽出刀要动手，被领头的展臂一把摁住。
“先走。”领头人一手捂住伤处，恶狠狠盯着对面为首的芙盈，“这些人来历不小，我们恐怕不敌。”
芙盈不躲不避直勾勾对上他的视线，面上没显出什么情绪。这副一切都不甚在意的模样落在他眼里，就是最让他咬牙发怒的引索。
若是可以，他真想当场撕碎了她。可惜如今力不从心，只能暂且搁置。
“可……”有人不甘出声，被领头人压低声音打断:“可什么，可你偏要送死吗？蠢货，一时的颜面是小，保住性命是大。咱们回去，找老大来收拾他们。”
那人见给领头的火上浇了把油，连忙点头哈腰称是。
一群人就此要退场，那头正与鸣鹤月明谈笑的风清却猛然回头，喊了声:“且慢。”
领头的一瞬阴沉下脸，嘶声道:“小姑娘，做人留一线。”
风清不受震慑，挂起无害的笑:“那也得日后要相见才是。我想，我们以后是不必再相见了，今日在此就该有个了断。”
“呵，你以为我们死了其他弟兄会放过你们？”领头人不怒反笑，笑声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嘶——杀了我们倒也无妨，来日山上的兄弟自会不惜一切为我们报仇。报不着你们的仇，那就先屠个城消消气。我观诸位一身正气，害了满城人怎么能心安。这小城里可多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幼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猖狂，笃定了他们不会不顾及这一城百姓，于是有恃无恐蔑视所有人，嘲笑与唾骂声冲天的响。
风清只是望着他们，眸子渐渐失了温度，往常的和煦中结出冰霜。
“看来还是欠打，把你们全收拾一遍就老实了。”鸣鹤听不下去，手上已开始拔剑，忽的被风清按住。风清对他摇了摇头，转而与月明相视一眼，双双踏出芙盈身后。
“我不杀你，带我回你们营地，我要与你们老大好好谈谈。”风清如是说，松开身边月明的手，独自往前走向那一伙强盗。
“我跟你一块儿去。”月明还想跟上，被回过头的风清拦住。她对月明摇头，无奈地笑:“你别跟来，我自己能搞定。忘了么，我从前是在江湖行走的。”说最后一句时朝月明眨了眨眼，仿佛在说，别担心，也别小看我。
月明懂得她的意思，虽仍担忧地皱起眉，到底还是慢慢退回去，勉强回应她笑。
他们之中没有人是离了同门保护就活不下去的。
风清踏上修炼道路前身子不大好，从小到大病病歪歪，如果不是神医夫妇的独生女，她未必活得到成人。可父母惨死后，她独身漂泊异乡，一面躲避仇家暗杀，一面力所能及地惩恶扬善，活得也不差。
她救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人，他们都知道。可为着这副弱不禁风的皮囊，她总在被呵护——尤其是月明，一直以来下意识挡在她身前，事事为她出头。
她不能永远赖着朋友师长。有些事，她自己出手更妥当。有些时候，她得自己做成想做的事。
独立是不谷子山里的人最终要温习的课程。
“等我回来。”她冲月明挥了挥手，又向芙盈等点头致意，便跟上那一伙高大威猛的贼人，握紧了剑柄与荷包，一步一步走出城门。直至消失在几人视野外，始终不曾回头。
月明立在原地，情绪不高。
行止见此，欲上前安慰一二，却被鸣鹤抢先一步，蹿到她身边，搭上她左肩，一贯的不着调道:“得了得了，瞧你，跟送孩子上学的老母亲似的。怕什么，风清活那么多年还能叫这几个小混球欺负了？便是一时不察失了手，使个不触及人的小咒脱身就是。”
“我知道，只是……”月明拍开他的手，皱着的眉松开些许，“我有种预感，她要离开我们了。”
“啊？去哪儿啊？”鸣鹤没有怀疑，只是疑惑她与他们一样举世无亲，天地间除了不谷子山再无归处，除了同门上下再无亲故，还会想要去哪儿。
他是个粘人性子，离不得山中众人，日夜里不知立过多少誓要永守不谷子山，自是无可估计风清的想法。月明呢，与她关系再要好，终归不是她。
哪怕她比谁都理解风清所思所想，可至多，也就此为止了。她预想到风清要走，而且她抓不住这缕风。风行到何处，无人看得见。
他们一时都静默了，遥望城外群山，与山上营寨零星火光，彼此无言。
鸣鹤打头跳上石阶，一声吆喝还未出口，先让另一道粗狂的男声截断:“嘿，外来人。”
循声望去，一群面目凶恶形态各异的大汉徐徐走来，说话的正是为首那姿态最闲散的一个。看样子，是这群不速之客的领头人。
“是胆子大呢……还是无知呢……”那人嗤笑一声，“不论哪种，既选了夜不归宿，便怪不得我兄弟们手下不留情了。”
“啊？”月明不大反应得过来，左右望望，才伸手指向自己:“我们吗？”
“不然呢，还有别人？”领头人低头笑笑，一手拖着的银月长刀在地面划出长长嗡鸣，随着他脚步渐近声响渐大，直逼几人面前。
月明瞧着他与他身后几个摩拳擦掌的大汉，面上不见半分惊惧，却新奇地勾唇:“哦，也是。也好，许久未动过拳脚了。”紧接着这一句喃喃自语，她转过脸来对芙盈亮着眼眸请示:“师尊，我可以出手吗？”
芙盈见来者不善，便也不拘着她，平平点了头:“记住前些天受罚时的话。”——不许对凡人动用灵力。
“遵命！”话音起，同时，月明提剑走上前去。先是慎重慢走，随即步速逐渐加快，几息之间，已冲出去与那领头的缠在一块儿打斗。
霎时刀光剑影横陈，清平恐惊扰了两侧人家休息，面上笑盈盈观望，宽大袖纱中指尖一弹，暗里就布下了一层隔音屏障。
风清鸣鹤等乐呵呵瞧着战局，彼此说笑，浑不在意那点儿威胁，反正天塌下来有师尊师祖顶着。行止倒是有几分担忧，但也不多，毕竟月明已是几人中的剑术佼佼者，平日里与鸣鹤打闹尚且须得收着力，何况是几个蛮荒小城占山为王的强盗。
而他……万般武艺无一精通，是四人中能力最弱的，拿什么去帮她？忧心又能如何？思及此处，他兀自垂头，不禁自讽轻笑。因着平日里便静，少有人关注到他情绪，无人注意到他此举。
即使有涟痕瞥过一眼，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只一心在意前方那挺直坚韧的背影。他在想，她是怎样置身事外的神色，她一定知晓他此刻在看着她，她会不会回头厌恶地睨向他……
他想了许多，思绪沸腾狂热得仿佛一团山火，又或是山火里哀嚎逃窜的水汽。世间没有一个词能描述他见到她的心情——那每时每刻尖啸悦动的情感，近似虔诚而又有本质区别。
芙盈确实觉察到了身后的视线，不过既然造不成威胁，便也不放在心上。只抱臂观摩月明剑招，不时指点两句，以免对方削损她白日在街上新买的衣裳。
几个回合下来，那领头大汉被一剑刺中腹部，捂着伤处倒进其余人的簇拥里。月明不加追击，甩甩剑尖沾染的血迹，粲然一笑，蹦到风清与鸣鹤眼前炫耀去了。
“怎样，担得起一声‘女侠好身手’吧？”她昂着头蛮得意。
“切，我上我也行。”鸣鹤不服。
“那你上了吗？”
“那不是你动作太快嘛，我要是……”
几人眼见着又要斗嘴，似乎一点儿不把他们放心上，那边大汉们恼了，个个抽出刀要动手，被领头的展臂一把摁住。
“先走。”领头人一手捂住伤处，恶狠狠盯着对面为首的芙盈，“这些人来历不小，我们恐怕不敌。”
芙盈不躲不避直勾勾对上他的视线，面上没显出什么情绪。这副一切都不甚在意的模样落在他眼里，就是最让他咬牙发怒的引索。
若是可以，他真想当场撕碎了她。可惜如今力不从心，只能暂且搁置。
“可……”有人不甘出声，被领头人压低声音打断:“可什么，可你偏要送死吗？蠢货，一时的颜面是小，保住性命是大。咱们回去，找老大来收拾他们。”
那人见给领头的火上浇了把油，连忙点头哈腰称是。
一群人就此要退场，那头正与鸣鹤月明谈笑的风清却猛然回头，喊了声:“且慢。”
领头的一瞬阴沉下脸，嘶声道:“小姑娘，做人留一线。”
风清不受震慑，挂起无害的笑:“那也得日后要相见才是。我想，我们以后是不必再相见了，今日在此就该有个了断。”
“呵，你以为我们死了其他弟兄会放过你们？”领头人不怒反笑，笑声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嘶——杀了我们倒也无妨，来日山上的兄弟自会不惜一切为我们报仇。报不着你们的仇，那就先屠个城消消气。我观诸位一身正气，害了满城人怎么能心安。这小城里可多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幼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猖狂，笃定了他们不会不顾及这一城百姓，于是有恃无恐蔑视所有人，嘲笑与唾骂声冲天的响。
风清只是望着他们，眸子渐渐失了温度，往常的和煦中结出冰霜。
“看来还是欠打，把你们全收拾一遍就老实了。”鸣鹤听不下去，手上已开始拔剑，忽的被风清按住。风清对他摇了摇头，转而与月明相视一眼，双双踏出芙盈身后。
“我不杀你，带我回你们营地，我要与你们老大好好谈谈。”风清如是说，松开身边月明的手，独自往前走向那一伙强盗。
“我跟你一块儿去。”月明还想跟上，被回过头的风清拦住。她对月明摇头，无奈地笑:“你别跟来，我自己能搞定。忘了么，我从前是在江湖行走的。”说最后一句时朝月明眨了眨眼，仿佛在说，别担心，也别小看我。
月明懂得她的意思，虽仍担忧地皱起眉，到底还是慢慢退回去，勉强回应她笑。
他们之中没有人是离了同门保护就活不下去的。
风清踏上修炼道路前身子不大好，从小到大病病歪歪，如果不是神医夫妇的独生女，她未必活得到成人。可父母惨死后，她独身漂泊异乡，一面躲避仇家暗杀，一面力所能及地惩恶扬善，活得也不差。
她救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人，他们都知道。可为着这副弱不禁风的皮囊，她总在被呵护——尤其是月明，一直以来下意识挡在她身前，事事为她出头。
她不能永远赖着朋友师长。有些事，她自己出手更妥当。有些时候，她得自己做成想做的事。
独立是不谷子山里的人最终要温习的课程。
“等我回来。”她冲月明挥了挥手，又向芙盈等点头致意，便跟上那一伙高大威猛的贼人，握紧了剑柄与荷包，一步一步走出城门。直至消失在几人视野外，始终不曾回头。
月明立在原地，情绪不高。
行止见此，欲上前安慰一二，却被鸣鹤抢先一步，蹿到她身边，搭上她左肩，一贯的不着调道:“得了得了，瞧你，跟送孩子上学的老母亲似的。怕什么，风清活那么多年还能叫这几个小混球欺负了？便是一时不察失了手，使个不触及人的小咒脱身就是。”
“我知道，只是……”月明拍开他的手，皱着的眉松开些许，“我有种预感，她要离开我们了。”
“啊？去哪儿啊？”鸣鹤没有怀疑，只是疑惑她与他们一样举世无亲，天地间除了不谷子山再无归处，除了同门上下再无亲故，还会想要去哪儿。
他是个粘人性子，离不得山中众人，日夜里不知立过多少誓要永守不谷子山，自是无可估计风清的想法。月明呢，与她关系再要好，终归不是她。
哪怕她比谁都理解风清所思所想，可至多，也就此为止了。她预想到风清要走，而且她抓不住这缕风。风行到何处，无人看得见。
他们一时都静默了，遥望城外群山，与山上营寨零星火光，彼此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