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之下,流火之月,连夏蝉似是都没有了气力来鸣叫,梧国国都内各大贵族都已经用上了冰,唯独这旁侧巷尽头的永忠侯宅邸后院里,却像是硬生生与烈火作对一般,升起了火盆。

    宁远舟和钱昭寻着来找云止西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一堆可与井盖相较的火盆按照四象八卦阵围成一个圈,而圈子里,一个穿着四五层青色布衫的少年郎正扎着马步,其额上的汗珠已经串成了一簇簇的链子,顺着下巴滴在地上,已经成了个小坑。

    “唉……”宁远舟与钱昭相视一看,终究是摇摇头,两人下定决心要将他暂时拯救出来:“阿云!阿云!”

    被唤作阿云的少年侧耳,原本毫无神色的脸上扬起一抹浅笑,收了扎马步的功法,从这火盆中踏出来,接过随从丫鬟手里的帕子,边擦边朝两人走来:“自从入了六道堂之后,你们两个大忙人可是脚不沾地,怎么突然想起来侯府寻我?”

    宁远舟看着这小子的模样,就知道俩父子又闹别扭了:“好不容易来找你,就这么对兄弟的?这次若不是我和钱昭来,你是不是又打算折腾自己,和你爹闹别扭呢?”

    提起自己的父亲,云止西只觉得头痛难忍:“这就要你们俩评评理了。老宁,你如今过了二十岁在宋堂主的做媒之下才定下和裴女官的婚事;钱昭,你如今二十二了,上个月才来我家提亲,和我三妹定下婚事。咱们仨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如今才十六,你们俩忍心我现在就被困住?我可是要进阿修罗道的!”

    六道堂有六道,宁远舟出身地狱道,钱昭入了天道,就在今年的招新之中,云止西凭借着一手出神入化的情报,一张甜言蜜语的嘴,以及一副雌雄莫辨的脸,成功被宋堂主选中,只待上报圣上准奏之后加入阿修罗道。

    阿修罗道,行财貌诱惑收买之事,若是定亲过早,反而会在执行任务之时会被抓住把柄。

    一直不曾说话的钱昭也是看不下去了:“你是想加入六道堂,还是想去调戏里面的女提骁?”

    似是被戳中了心思的云止西眼里闪过一丝心虚,但也仅仅是一瞬而过:“老钱,你竟然质疑我?我可是紧紧追随你们俩的步伐,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反正我不管。”

    “所以,你翘了殿试科举。”宁远舟叹息,若不是刚才在前院遇上云止西之母方氏,他都不知道这小子竟然如此大胆,连殿试都能翘!

    云止西到底还是年少,急着辩解道:“老宁,你有没有良心?当年你和老钱不是都能入科举的?顾伯母现在依旧是杨盈公主的女傅,你入朝堂有什么不好?咱们仨什么都缺,唯独缺的不是出身。”

    这点宁远舟没办法否认,虽然他三岁丧父,但好歹也是江东宁氏的宗族,母亲也是出身名门顾氏;云止西乃是世袭侯爵府的嫡长子,小侯爷;钱昭亦是贵族之后。

    但到底还是被生活所迫:“你知道的,我要是入了这朝堂,尔虞我诈的,保不齐我什么时候就丢了官,搞不好连我娘都受到牵连。六道堂,可比朝堂好些。”

    “那我也一样!”云止西高高举起手伸了个懒腰,“我们家的侯爵之位是世代军功垒起来的,若我还想去科举,那圣上会怎么想?功高盖主……这可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啊。”

    从他嘴里得出来这个答案,钱昭拍了拍宁远舟的肩:“都说了,他心里有打算。咱们俩这次也是白来,白劝。与其在这里和他浪费时间,不如想好他进六道堂之后怎么为他善后吧。”

    “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个只会调戏姑娘的登徒子?”云止西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钱昭冷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问道。

    “去年你在教坊里闹了一番,花了千金将元禄的姐姐赎了出来;上个月又在万花楼里醉倒了,嚷嚷着被我背回来。”宁远舟想起上个月收到的飞鸽传书,就觉得脑袋大。

    云止西辩驳道:“那是因为万花楼出了新的纯酿,我是去喝酒的,又不是去睡姑娘的,我现在清白着呢。”至于元禄的姐姐……他看着她和弟弟可怜,想纳她做个妾室,给他们姐弟一个立身之所。谁知道还不等爹同意,元禄的姐姐就病逝了,他也只能将五岁的元禄交给当年十八岁的宁远舟和六道堂的兄弟们抚养。

    宁远舟按了按额角:“我还是告诉义父,将你缓些入堂里吧,先让侯爷给你把亲事定下。”定了亲之后,这小子就不会出去拈花惹草,免得去祸害别人清白的姑娘,也算是对京城里其他的姑娘也有个交代了。

    “我才不喜欢那些庸脂俗粉,”云止西一想起这些日子姨母千里迢迢从江南为自己送来的相亲画像,“她们哪个不是图我的爵位,图我的人?我说你们也是,家中独子了不起啊?怎么没个姐妹呢?这样搞不好我还能收心。”

    “别想了,就是有,我也不会让我俩的姐妹做你的夫人的,”钱昭拉起了云止西的手腕,“时间到了,今天是顾伯母的生辰,你忘了?”

    说到这个,云止西用另一只手招来丫鬟:“怎么可能忘呢?”丫鬟抱着一个锦盒,云止西掀开锦盒,里面竟然是一只暖玉做的寿桃:“伯母三十七的大寿,我可早就准备好了。但还请钱昭哥哥等等,待晨儿来了一起去。”

    提起云芷晨,钱昭不自觉松开了云止西的手腕,咳嗽了两声。云止西暗笑,与宁远舟交换了颜色,两人都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老钱这是害羞了。

    “大哥,大哥~”廊下传来银铃般的呼唤,云止西转过身去,只见一粉衣俏佳人提着裙摆朝三人扑来:“三妹!”

    云芷晨今日穿得清爽了些,只是两层丝绸,但都觉得有些热:“大哥,远舟哥哥,钱昭哥哥,你们都来了?”

    宁远舟笑道:“是啊,肩负着使命,将你大哥从侯爷的压迫之中解救出来,然后带着你们两兄妹去我家。”

    在这京城里人人都说,云止西乃是永忠侯爷的亲生儿子。侯爷年轻之时便是这花楼中的常客,在未迎娶方氏之前便已经有了三房妾室,其中一房还是花楼里出身。在方氏入府之前,老夫人做主给了妾室银子将她们遣散了。

    方氏入府之后,在生出云止西之前连生了三个女儿,但都夭折在十岁之前。侯爷这才自觉是造了孽,一家人三步九叩首,求了方丈大师,得了秘方。一年后,在侯爷三十三岁生辰宴过后,方氏生下了一对龙凤双胎,因着是难产,所以女孩儿生下来便没了气息,倒是儿子挺了过来,这便是云止西。

    自从得了云止西之后,方氏做主为侯爷又纳了四房妾室,自此,侯爷共有三子六女,唯有三妹云芷晨是与他一母同胞。家中子嗣绵延至此,侯爷和老夫人都认为云止西既是府中嫡长子,又是福星,所以对他难免偏爱了些,这才养成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风流个性。

    若不是方氏与宁远舟的母亲顾氏是手帕之交,她让顾氏请了族中先生来教授云止西念书,又得了宋堂主和亲爹侯爷教授武功,云止西就和这京城里大部分贵族子弟一样,养成了个纨绔。

    “钱昭哥哥,是不是太热了,你的脸怎么越来越红了?”云芷晨凑近了些,想挥动手中的团扇为钱昭扇风,哪知道是越近钱昭越红。

    云止西忍着笑将云芷晨拉得稍微远了些:“好了三妹,你钱昭哥哥啊,向来不善于和女人打交道。他这可不是热的。”

    云芷晨虽然才十四岁,但自从和钱昭定亲以来,有嬷嬷教授男女之事,也懂了许多,低眸垂首,脸上尽是小女儿的羞涩:“大哥还好意思说我,娘亲和爹爹都已经为大哥相看好了嫂子了,再过不久,你我兄妹可都要成婚了。”

    原本还在幸灾乐祸的云止西霎那间只觉得前途无望:“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她们……娘给我定的是哪家的姑娘?”

    “前些日子娘亲和姨娘们打牌的时候,我就在一旁啊,娘都说了,给你说的是萧将军的小妹萧妍姐姐。”提起萧妍,云芷晨是止不住的笑意。

    宁远舟默默念叨了这个名字:“萧妍好啊,你们都是将门出生,应该在婚后有很多话都能说到一起去。而且我听说萧妍姑娘可是宫中伴读,原本是作为太子妃培养的。阿云,好福气啊,为兄在此祝贺了。”

    “是啊,而且我听说,此桩婚事是萧妍姑娘自己主动提的,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自从去年你将她从山匪手里救下后,她便倾心于你。这桩婚事可行,你可不能辜负她的心意。”钱昭顺势补刀。

    “饶了我吧,哥哥们。”萧妍是将门出生,自然这性子烈得很,不是她能驾驭住的,“我就是宁愿娶老宁娶老钱这样子的也不想招惹那个母老虎。”一旦娶了她,那他现如今的风流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云芷晨道:“晚了,爹连聘礼都备好了,只差上门了。大哥你就安心吧,小妹婚后会回家看望哥哥嫂嫂的。”

    “云芷晨,你个吃里扒外的,你现在还不是钱家小夫人。”云止西只觉得咬牙切齿,女子外向,还未出嫁就已经与那两人站在了一起,以后还不知道会有何作为。

    “好了好了,快随我一道去宅子里吧,娘做了一桌子好菜,就等着你们几个了。”的确在这里浪费了不少时间,宁远舟也不废话,凭借着身高之势,锁住了云止西的脖子,硬生生将他从家里拖了出去。

    这小子,明明武功也不低,为什么就是长不高呢?

    宁远舟腹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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