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爸爸破天荒地跟从仲在饭桌上说话了:“家里人,要互帮互助。”

    从仲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陷入沉默。但是在已经给你定罪的人眼里,沉默就是默认。爸爸见她不说话,叹了一口气,起身走了。

    从心见状,也瘪瘪嘴,“从意,你今天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从仲又茫然了,平时从心不是嫌从意动作慢,耽误她上学吗。但是妈妈又不放心从意一个人走读上学,非要从仲留着等她一起走。

    从仲听完,既然如此,那自己就可以先走咯?

    于是她扒拉掉剩下的早餐,快速地背起书包。

    “阿妈,你看她......”走之前还能听见饭桌上不知道谁说话。

    她想要早点去学校,因为最近她迷上了灌篮高手,她喜欢那种运用速度和技巧夺胜的感觉。可是她是女孩子,没有人愿意和她组队而且学校里也没有自发的女子篮球队,她只能早点在操场上看着别人练习,等角落里不知道谁暂时遗落了一个篮球,拿来拍几下。

    “嗨,从从。”能这么叫她的,就是那个和自己同一个小学升到这个初中的同班同学,潘苏苏,“我就知道能在这找到你。”潘苏苏说话声音很大,她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从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校服,木讷地不知道回答什么就点了点头,连带着刚捡到手的一个篮球,也捧在了手里。

    “嗨,同学,这是我的球。”失主来了。

    郑从仲连忙将手里的球递过去,低下头往教室走去。

    “你等等我啊。”潘苏苏还是说话很大声。

    郑从仲站住,回头一看,她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不动,她也没有立马要跟上来的意思,也没有要和篮球场上的人交谈,蹲下来系鞋带,站起来拉校服拉链,还将马尾重新扎了一遍,开始往郑从仲这边走。

    “你知道陈克从意大利回来了吗?”潘苏苏熟练地挽住她的手臂,郑从仲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回来吗?”她又发问了,郑从仲摇了摇头。

    其实要是不说这个人的名字,她已经遗忘小学同学中有这号人物了。

    “我小学的时候,就觉得你比你妹妹厉害,每次期末啊运动会啊都是你上去领奖。我也有个妹妹,可是每次都是她领奖。”潘苏苏又在念叨了。

    郑从仲本来就不善于与人交流,也厌恶与人亲密的交流,只是首先这潘苏苏是主动过来与她社交的,其次潘苏苏也有个妹妹一起在同班上学,这两个姐妹花当时都被拿来比较。

    所以郑从仲天然地信任潘苏苏,“我只记得以前收过他的作业本,他说有道数学题不会,又怕老师,所以教过他。”

    “哈哈哈,这有什么,我也教过他。”潘苏苏笑笑,放开了她的手臂,“拜拜,我进教室了。”初中了,两个姐妹花被分在了四个教室,这也让郑从仲的心情变好了许多。

    今天放学,郑从仲犹豫了一下,还是去郑从意的教室门口看看,想着回去没有交代,到时一个人回去自己又要被说。到了教室门口,心情又放松了,原来郑从意的班级早就放学了。

    以前是谁班级老师拖堂了,另一个人会等一下对方,今天迟迟没见到从意,还以为她们拖堂比自己班级迟。

    等到了家,家里又是安安静静的。郑从仲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灯,意识到这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房间了,心情豁然开朗,写作业的速度都变快了,还哼起了灌篮高手的主题曲。

    “吃饭。”妈妈不知道何时站在门口的。

    郑从仲一听这个语调,就知道她心情不好,因此今天坐在饭桌上都小心翼翼的,只要吃完了饭,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今天的雷就不会波及自己。

    “兄弟姐妹之间要互帮互助的。”爸爸又在饭桌上说话。

    从仲很疑惑,这话是要说几遍。

    “你们小时候,我们都没钱给你们买奶粉吃,你们的爷爷又只带着小叔叔做生意。”妈妈接话了,“希望你们不要这样,兄弟姐妹之间要好好的。”

    “为什么只带小叔叔?”从心说话了。这也是从仲想问的,但是她一般都不说话,她以前也学着从心和从意说话,发现得到的效果一般都没有她们的好,有时还会惹来一顿臭骂和毒打。

    “因为......”妈妈夹起了一口菜,又喝了一口汤,“从意怎么今天一个人回来的?”话题直指从仲。

    “拖堂,她,我去了......”从仲每次和爸妈说话都是这样好像结巴一样无法连续,妈妈不耐烦德摆了摆手,端起碗筷走了,“今天最后一个人洗碗。”

    又有一股哽咽涌上咽喉,从仲忽然觉得那摆了摆的手,是一座无形的门,已经将她能完整在父母面前表达自己的能力关在了漆黑的门外,就算喊得再累,也不会有人给她开门。

    她这次破天荒地抬头看了看对面的爸爸,那个男人没有看她,只是看着手机。

    郑从仲的内心有一股倔强开始萌芽,她也起身想走,“哟,这么怕洗碗了。”从意注意到她的动作,马上说。

    她感觉憋屈,愤怒又无助,死死地盯着从意,那个男人还是没有理会桌面上的事情,低头看着手机。

    郑从仲拿起碗筷朝旁边的墙上砸去,就像那个男人之前砸坏了两部手机一样。这下从意被吓到了,愣着一动不动。那个男人这才缓慢地抬起头,“不要这样,待会儿她骂得更凶了。”从心也没有说话,低头扒拉饭。

    从仲的心如同被扔在墙角无人理会的碗筷,最后还是她自己滴了几滴泪,捡了起来。

    第二天,没有早饭,饭桌上只有一块钱。

    第三天,早饭还是一块钱,这买不了什么东西吃,从仲准备攒几天,吃顿好的。

    第四天,郑从仲早上拿一块钱的时候,发现桌上还有昨晚的剩下的茄子,打开电饭锅一看,还有剩饭,太好了,她把这两个拌在一起吃,觉得味道真的很好。

    吃到一半,爸妈从楼梯口下来了,从仲赶紧把剩余的吃掉,准备背起书包走人。

    “干嘛呢,搞得跟没饭吃的小媳妇一样。”妈妈看见了笑着对爸爸说。

    爸爸铁着脸不说话,妈妈不笑了,五官舒展了一下,去洗碗了。

    后来,郑从仲最讨厌吃茄子了。

    今天到学校有点迟了,郑从仲攒下来的钱都拿来坐三轮车了。

    “你今天怎么坐车来了,真是大小姐派头。”潘苏苏今天是轮岗值班人员,站在校门口检查学生是否佩戴校徽。从郑从仲下车开始,走进校门口这段距离,潘苏苏就开始大声嚷嚷了,“第一节课间我去找你,有事情啊!”

    郑从仲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怎么回应才算合理,索性又不说话了,低头往教室快步走去。

    “你能让你妹妹从意帮我说说话吗?那些人找我麻烦。”课间休息,潘苏苏如约而来。

    “我妹妹?”郑从仲有些惊讶。

    “哎呀,我都知道,你们姐妹都是厉害的人。你妹妹有人罩着,你肯定也不赖。既然这样,你帮我去说话也行,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潘苏苏非常诚恳。

    郑从仲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只要帮我去说一下,让她们不要找我麻烦就行了。”

    “就是说一下?”郑从仲再次确认。

    “对的,她们约好下午放学就会在校门口对面巷子里等着。”

    “约好?”郑从仲抓住了这个字眼,想起了电视剧里那些西装革履的人谈吐斯文的会议,那些人总是被人需要,个人的时间总是被约满,真的很光鲜亮丽。

    “是的,你......可一定要来啊!”潘苏苏又再一次和她确认。

    郑从仲虽然有点动摇,但是她也明白巷子里可不是议事厅,“还有谁?”

    潘苏苏被她问得一愣,“哦....还有......我啊。”

    郑从仲点点头,自己只是个陪衬,说句话,增加一下潘苏苏的气势,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今天放学,没有拖堂。她还是去从意的教室门口等了一下,看见从意被四五个女孩簇拥着出来,她远远地站在一旁没说话,转头去了巷子那边。

    郑从仲在巷子转角口等了一会儿,没有见到潘苏苏,心里又想她是不是等不及已经进去了,让她一个人去真是太危险了。于是郑从仲索性便自己先拐弯走进了巷子。

    风声鹤唳,那一群人立马站了起来。

    郑从仲认出来了,其中有一个人是之前在篮球场上和自己一起抢过一个篮球的女孩。

    她站着没动,对方十几个人也没动。她想找找潘苏苏在哪,刚一转头,“就知道她不敢。”十几个女孩子中不知道谁说了这话,郑从仲感觉那一晚摔的碗筷不是砸在墙上,而是砸在自己脸上。事实上也确实砸在了她的脸上,当她迎面往前走进巷子几步,那群女孩就围了上来,其中那个抢篮球的女孩手劲最大,一巴掌扇过来火辣辣的。后面的人拳打脚踢都没有第一个巴掌让人记忆深刻。

    事后教导主任问那第一个冲上来打巴掌的女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说只是看不惯郑从仲在篮球场上不和她打招呼的猖狂样,而且也怕郑从仲先找人揍她,于是她就先下手为强了。

    郑从仲听到这里,更加迷茫,为什么别人会认为自己能号召别人来打人?自己不是陪着潘苏苏去说几句好话,让她们别欺负潘苏苏吗?怎么到头来自己被打了?

    “她妹妹认识那么多校外的人,姐姐肯定也是的。”那个女孩非常肯定。这个年纪的孩子刚有点力量,又不会分辨是非,控制不了自己就会显现出最普遍的恶。

    这件事过去好几天,潘苏苏都没有出现。

    直到有一次,潘苏苏又是在校门口值班的轮岗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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