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丹桂摇香。
黄灿灿的木樨花晃晃悠悠从枝头悄然落下，一阵风起，卷着花儿朵儿打着旋儿掠过地面往前滚了几番，拂过新阳一中矗立在门口的校训碑，最后被带到了一旁的保安亭。
实习期未满的年轻保安正坐在值班室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闻到一阵甜腻的香味不由得搓了搓鼻子，转头望了眼墙上的时钟——4:52，此时新阳一中的学生还在上下午的最后一堂课，走廊过道上空空荡荡的，大门口也瞧不见几个走动的人影。
四下安静，只听得到几声杜鹃鸟叫，保安拿起搁在桌边的手机打算来一局消消乐消磨时间，没玩多久就听见保安亭窗口的玻璃被人敲了敲，清脆的“咚咚”声引得他回过了神，忙的放下手机坐正了身子，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张白净的脸，弯着一双明澈的甜杏眼，唇角微微上翘显出一个上扬的弧度，携着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天生笑相，灵气逼人，像阳光雨露滋润下最饱满粉嫩的那颗桃子。
又起了一阵风，吹乱了女生额前的碎发，她歪了歪头，将发丝捋到了耳后，又将手中的离校证明递出去：“你好，我要出校。”声音也是脆脆甜甜的。
保安抬手接过出校证明，扫了一眼上头的名字——“程澄，”他照着念出了声，“我没记错这周第三次了吧。”
程澄点点头，拽了下要滑落肩的书包带，又指向离校证明：“老师签名了的。”
保安又往下看了眼，的确赫然挂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刘建华，是高二六班的班主任。他确认无误，按下了遥控门开关的按钮。
身后的门“哗啦”一声缓缓打开，程澄冲着保安室道了声“谢啦”便脚步轻快地往门口走去。
走出校门口临着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关门，她靠着坐垫轻吐了口气，从口袋里拿了罐口香糖，倒出一颗塞嘴里嚼巴，给司机报了地名：“去盛汇国际。”车子启动，一下子就驶离了学校，窗前风景不断后退变换，最终在一处装潢奢华的KTV面前停下。
程澄下车，利落抬步进了大门，堂内早早候着的服务生见来了人忙迎上前来。“A606。”服务生听了包间号带着人上了二楼，走到了左手边第二间包厢，替程澄打开了门。包厢内传来的一股音浪直击耳膜，冲得心脏都颤了颤。一侧的服务生显然是见惯了大场面，仍挂着得体的微笑。程澄摸了摸耳朵说了声谢，转身把门合上：“大白天鬼哭狼嚎些什么呢。”
“澄妹！”方窈冲着程澄的方向手舞足蹈，声音顺着麦克风扩散开来，震耳欲聋，又是激得程澄一个激灵。
房间内还坐了好几个小姐妹，纷纷和程澄打了招呼，显然都不是第一次见了。方窈停下音乐，热络拉着走过来的程澄到身边坐下：“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了。”
程澄卸下书包带，顺手带过了方窈手中的麦克风放到了桌前，“最后一节课自习，老师没在。”
“不是，你们学校门口保安是摆设么，这就放你出来了？”方窈瞪大了眼。
“我模仿了老刘的签名，门口保安新来的，不知道还要盖章，我就混出来了。”程澄眨了眨眼，笑得狡黠极了。
方窈竖起了大拇指，佩服程澄艺高人胆大：“你就用着这张脸骗吧，谁能骗得过你呢。”
程澄没搭茬，翻开书包翻出几本教材搭在了方窈的腿上：“你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吧，我这么大费周章出来是为了谁啊小姐姐。”
周围的小姐妹听了也帮腔道：“窈窈也真是的，哪家读书人来KTV学习，发愤图强图到娱乐场所来了。”
方窈垮了身子掰着手指头数道：“你快别提了，我能想到学习的地方只有KTV了，图书馆自习室太安静了我会打瞌睡，酒吧又太吵我容易玩嗨了，去台球厅我又要手痒摸几杆更别提学习了，”她长长叹了口气，又嘀咕上，“做读书人难呐，你说我爸非得让我考什么雅思呢……”
方窈和她的小姐妹就读于离新阳一中三条街远的职业高中。在澍阳市，新阳一中和该校都极其享誉盛名，前者是出读书好苗子的风水宝地，后者则是出玩乐好混子的“风水宝地”。方窈爸爸眼看自家女儿学习一窍不通，只顾吃喝玩乐，替她的未来愁掉了一大半的头发，幸亏家里还有点小钱，便想着砸钱给女儿送出国，于是乎三令五申方窈必须把雅思考出来，不然就停了方窈的生活费。这对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的方窈来说简直是惊天噩耗，马上求爷爷告奶奶缠着程澄给她补课，今天是方窈头不悬梁锥不刺骨好好学习的第三天。
程澄拿了一本笔记本摊到方窈面前，很快就切入正题：“现在就开始吧，今天我给你讲一下阅读题如何解析段落大意……”方窈正了神色不再插科打诨，开始认真听课。旁边的小姐妹也不打扰二人，凑一堆喝喝酒玩玩手机不再闲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程澄合上书结束课程时外头天色已然暗了几度，不复来时明媚，方窈伸了个懒腰，伸手捞过桌边的酒杯对着程澄晃了晃：“喝点儿？”
程澄摇摇头：“不了，明天还要体测。”
方窈作罢，杯口转向自己灌了一大口，低头看了眼手机，顺口问道：“晚上还有什么活动吗？”
一旁小姐妹憋了一下午没说话，此刻兴冲冲地接话：“我男朋友说他在新丰广场晚上有表演，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结束后组个局吃饭。”
方窈扭头看向程澄，眼神询问她去不去，程澄翘了下午的自习课就赶着来给方窈补课，这会儿也饿了，非常爽快地应了。
新丰广场在澍阳市中心，现在这个点又是下班晚高峰，方窈一行人打车到地方时，已是暮色四合，白天隐在这座大城市里的各色灯光如今都依次亮起，照着各处街道商店都亮堂了起来，广场也笼罩在这旖旎的光泽中，比起白日多添了一分纸醉金迷的味道。
广场占地面积宽阔，正中央摆了一个大型的舞台，底下人头涌动，话音嘈杂，方窈拉着程澄避着人流占了一块空地，周遭过于喧闹，只能对着自家小姐妹大声喊：“什么情况啊这么多人，你男朋友有没有给留位置啊！”
“留了留了，在前排！但是——我们现在，挤不进去啊！”
方窈无奈摇了摇头，望着前方的如织人潮一筹莫展。
“没事的，我们就在这儿看呗，都一样。”程澄拍了拍方窈的手背安慰道。
眼下也没有他法，一行人只好就地找位置站好等着看表演。因为来得比较晚，节目已经过了大半，迟迟没见到小姐妹的男朋友上台，方窈性子急催问道：“你对象第几个啊，怎么还是没见着？”
“快了吧，他和我说倒数第三四个这样——诶诶诶，主持人报幕了，下一个就是……”
大家顺着话头把目光移向了台前，主持人已经离台，舞台上晃眼的灯光霎时全灭，台上台下都陷入了一片黑暗，原本交谈聊天的声音也小了下去，一个男生踏步走上了舞台。
男生站定站在舞台的正中间，四周昏暗，唯头顶一束闪光灯兀的亮起，落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利落的剪影。
全场彻底安静了下来。
纯黑的鸭舌帽盖着碎发，遮住了眉眼，高挺的鼻梁投下一道阴影，下颌线条锋利流畅，耳边一枚金属质感的耳钉在光下熠熠生辉，为这张脸又多添了一分精致的冷感，红的纯t配着黑的卫裤，红与黑颜色碰撞交织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牢牢抓住他人的眼球，松松垮垮的穿搭在这人身上却流出几分慵懒腔调来，比起外形更让人难以忽略的是他的气场，泠冽生风，落拓不羁。
音乐响了起来，前奏舒缓悠扬。
随着节点律动，每一拍动作都张弛有度，收放自如，动作起伏间衣摆鼓动，时不时露出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引得底下观众尖叫欢呼，灯光追随着他，赋予他层层叠叠的光晕，夜色涌动却不沾染他分毫，他始终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半边梨涡在光下像酝着深深浓浓的月光，张扬又耀眼。
全场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下意识的屏气凝神，只见他双手摆动间白皙的手臂上青筋尽显，音乐节拍，现场氛围，就连当下舒适的风都与他合衬，像音乐是为他而生，舞蹈是为他而设，一切都在无声宣告，这是他的主场。
随着音乐的节奏加快，气氛刹那间被推向了高潮，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他轻松收了动作，一手压着衣摆一手压着帽檐谢幕，连气都还是匀的，而热闹的叫好声仍不绝于耳，大家都还没从刚才那场精彩的表演中回过神来，那人却已经大步走下了台。
场子还在沸腾，程澄收回视线，身旁的方窈咋咋呼呼道：“不是，你男朋友换了啊，这个这么带劲啊，怎么之前都没见你带出来给我们认识认识。”
这话显然是对着那位小姐妹说的。
小姐妹仍没从刚才的表演中缓过神来，愣愣地喃喃自语：“不是啊，那个人不是我对象，怎么会……”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人群里挤出一个大块头，朝着方窈这一群人赶来。
大块头一过来就揽住了那位小姐妹的肩膀，显而易见，这位才是名副其实的男朋友。他瞧着身材壮实，声音却细如蚊呐：“怎么在这儿不进去，不是给你们留了位置吗？”
小姐妹这时回过神来了，看了他一眼：“前面这么多人，怎么挤得进去，再说——”她头一偏，向着从台后走过来的另一道身影点了点，“不是说你表演么，怎么换人了？”
大块头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得了急性咽喉炎，发不了声了，正好我兄弟学过这个歌改编的舞就临时叫他过来救场子了。”
众人了然，目光一致移向那位“热心市民”，多道视线注目下他仍走得八风不动，不慌不忙踱到大块头身边，用肩碰了碰他的肩：“走了。”声线也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散漫又带着特有的腔调。
他还是带着那顶鸭舌帽看不清真实的眉眼，只是嘴角的生动笑意早已消失，薄薄抿成一线，整张脸也显得愈发锋利起来。
大块头诶诶叫了两声，没发出完整声音来，嘶哑着像两声鸭子叫，咽了口口水，终于是能说出清晰的句子了：“时照，留下来一块吃个饭啊，今晚还没好好谢谢你。”
程澄望着那人的后脑勺，就见他微侧了头：“不用了。”
直到身影越走越远至消失不见，方窈才打破了眼下的安静：“这酷哥挺有范儿啊，不过有点，”她顿了顿又接着补充，“感觉有点爱装逼。”
“害，也不是他装逼，他那性格就那样不太爱说话，本来还挺好一人，还不是上次那联赛……”大块头还想为自己兄弟解释两句，又想到在场没人知道这些乌遭事，又止住了话头另起话题，“不说这个了，好不容易人凑齐一起去搓一顿？”
有了时照的珠玉在前，一群人对后头的节目也是兴致缺缺，于是一致决定转战烧烤摊。
酒足饭饱之后各回各家，程澄到家时已是深夜。她放轻动作开了门，一进玄关发现客厅灯还亮着。换了拖鞋慢吞吞进了客厅，就看见她的好哥哥抱胸坐在沙发上，正一眨不眨盯着她。
晚归被抓包，程澄有些讪讪，先开口打了招呼：“哥这么晚还没睡呀。”
闻到空气中蔓延开来的酒气，程曜没接她话茬，眉头一皱：“喝酒了？”
“没呢，朋友喝了我没喝。”程澄马上站直身子，头摇的像拨浪鼓。
程曜面色稍虞，轻轻点了点头：“下次这么晚回来给我发个消息，我好去接你，大晚上的不安全。”
程澄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笑得灿烂：“好嘞哥，我先回房休息了，你也早点睡。”说完就踢踏着拖鞋进了自己房间，临关门时又想到了什么，探出半个脑袋又补了一句：“谢谢哥给我留门。”不等程曜回应就合上了房门。
程曜无奈摇了摇头，起身熄了客厅的灯回到自己的房间。
屋内又重归平静，只留一地暗色。
程澄回房后麻利飞了书包，一头栽进床里。床头放了香薰，清冷的木质香充盈整个房间，也徐徐包裹她的身体，全身心渐渐放松下来，思维却开始活跃，不知怎的，就想起那个黑帽黑发的男生，跳舞时带笑的生动模样，好像全世界只余下他一人鲜活，在灯光下燃烧尽血液中全部的狂热，下台又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生人勿进的气场强烈。
方窈说他装，程澄却不以为然。
这个人，像一团火，又像一块冰。
让人分不清哪一张才是假面。
程澄思绪飘着飘着就有了困意，临了蓦的又想起，明天好像是体测的日子得早点起来，算了明天的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她翻了个身调整好睡姿，彻底进入了梦乡。
黄灿灿的木樨花晃晃悠悠从枝头悄然落下，一阵风起，卷着花儿朵儿打着旋儿掠过地面往前滚了几番，拂过新阳一中矗立在门口的校训碑，最后被带到了一旁的保安亭。
实习期未满的年轻保安正坐在值班室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闻到一阵甜腻的香味不由得搓了搓鼻子，转头望了眼墙上的时钟——4:52，此时新阳一中的学生还在上下午的最后一堂课，走廊过道上空空荡荡的，大门口也瞧不见几个走动的人影。
四下安静，只听得到几声杜鹃鸟叫，保安拿起搁在桌边的手机打算来一局消消乐消磨时间，没玩多久就听见保安亭窗口的玻璃被人敲了敲，清脆的“咚咚”声引得他回过了神，忙的放下手机坐正了身子，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张白净的脸，弯着一双明澈的甜杏眼，唇角微微上翘显出一个上扬的弧度，携着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天生笑相，灵气逼人，像阳光雨露滋润下最饱满粉嫩的那颗桃子。
又起了一阵风，吹乱了女生额前的碎发，她歪了歪头，将发丝捋到了耳后，又将手中的离校证明递出去：“你好，我要出校。”声音也是脆脆甜甜的。
保安抬手接过出校证明，扫了一眼上头的名字——“程澄，”他照着念出了声，“我没记错这周第三次了吧。”
程澄点点头，拽了下要滑落肩的书包带，又指向离校证明：“老师签名了的。”
保安又往下看了眼，的确赫然挂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刘建华，是高二六班的班主任。他确认无误，按下了遥控门开关的按钮。
身后的门“哗啦”一声缓缓打开，程澄冲着保安室道了声“谢啦”便脚步轻快地往门口走去。
走出校门口临着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关门，她靠着坐垫轻吐了口气，从口袋里拿了罐口香糖，倒出一颗塞嘴里嚼巴，给司机报了地名：“去盛汇国际。”车子启动，一下子就驶离了学校，窗前风景不断后退变换，最终在一处装潢奢华的KTV面前停下。
程澄下车，利落抬步进了大门，堂内早早候着的服务生见来了人忙迎上前来。“A606。”服务生听了包间号带着人上了二楼，走到了左手边第二间包厢，替程澄打开了门。包厢内传来的一股音浪直击耳膜，冲得心脏都颤了颤。一侧的服务生显然是见惯了大场面，仍挂着得体的微笑。程澄摸了摸耳朵说了声谢，转身把门合上：“大白天鬼哭狼嚎些什么呢。”
“澄妹！”方窈冲着程澄的方向手舞足蹈，声音顺着麦克风扩散开来，震耳欲聋，又是激得程澄一个激灵。
房间内还坐了好几个小姐妹，纷纷和程澄打了招呼，显然都不是第一次见了。方窈停下音乐，热络拉着走过来的程澄到身边坐下：“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了。”
程澄卸下书包带，顺手带过了方窈手中的麦克风放到了桌前，“最后一节课自习，老师没在。”
“不是，你们学校门口保安是摆设么，这就放你出来了？”方窈瞪大了眼。
“我模仿了老刘的签名，门口保安新来的，不知道还要盖章，我就混出来了。”程澄眨了眨眼，笑得狡黠极了。
方窈竖起了大拇指，佩服程澄艺高人胆大：“你就用着这张脸骗吧，谁能骗得过你呢。”
程澄没搭茬，翻开书包翻出几本教材搭在了方窈的腿上：“你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吧，我这么大费周章出来是为了谁啊小姐姐。”
周围的小姐妹听了也帮腔道：“窈窈也真是的，哪家读书人来KTV学习，发愤图强图到娱乐场所来了。”
方窈垮了身子掰着手指头数道：“你快别提了，我能想到学习的地方只有KTV了，图书馆自习室太安静了我会打瞌睡，酒吧又太吵我容易玩嗨了，去台球厅我又要手痒摸几杆更别提学习了，”她长长叹了口气，又嘀咕上，“做读书人难呐，你说我爸非得让我考什么雅思呢……”
方窈和她的小姐妹就读于离新阳一中三条街远的职业高中。在澍阳市，新阳一中和该校都极其享誉盛名，前者是出读书好苗子的风水宝地，后者则是出玩乐好混子的“风水宝地”。方窈爸爸眼看自家女儿学习一窍不通，只顾吃喝玩乐，替她的未来愁掉了一大半的头发，幸亏家里还有点小钱，便想着砸钱给女儿送出国，于是乎三令五申方窈必须把雅思考出来，不然就停了方窈的生活费。这对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的方窈来说简直是惊天噩耗，马上求爷爷告奶奶缠着程澄给她补课，今天是方窈头不悬梁锥不刺骨好好学习的第三天。
程澄拿了一本笔记本摊到方窈面前，很快就切入正题：“现在就开始吧，今天我给你讲一下阅读题如何解析段落大意……”方窈正了神色不再插科打诨，开始认真听课。旁边的小姐妹也不打扰二人，凑一堆喝喝酒玩玩手机不再闲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程澄合上书结束课程时外头天色已然暗了几度，不复来时明媚，方窈伸了个懒腰，伸手捞过桌边的酒杯对着程澄晃了晃：“喝点儿？”
程澄摇摇头：“不了，明天还要体测。”
方窈作罢，杯口转向自己灌了一大口，低头看了眼手机，顺口问道：“晚上还有什么活动吗？”
一旁小姐妹憋了一下午没说话，此刻兴冲冲地接话：“我男朋友说他在新丰广场晚上有表演，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结束后组个局吃饭。”
方窈扭头看向程澄，眼神询问她去不去，程澄翘了下午的自习课就赶着来给方窈补课，这会儿也饿了，非常爽快地应了。
新丰广场在澍阳市中心，现在这个点又是下班晚高峰，方窈一行人打车到地方时，已是暮色四合，白天隐在这座大城市里的各色灯光如今都依次亮起，照着各处街道商店都亮堂了起来，广场也笼罩在这旖旎的光泽中，比起白日多添了一分纸醉金迷的味道。
广场占地面积宽阔，正中央摆了一个大型的舞台，底下人头涌动，话音嘈杂，方窈拉着程澄避着人流占了一块空地，周遭过于喧闹，只能对着自家小姐妹大声喊：“什么情况啊这么多人，你男朋友有没有给留位置啊！”
“留了留了，在前排！但是——我们现在，挤不进去啊！”
方窈无奈摇了摇头，望着前方的如织人潮一筹莫展。
“没事的，我们就在这儿看呗，都一样。”程澄拍了拍方窈的手背安慰道。
眼下也没有他法，一行人只好就地找位置站好等着看表演。因为来得比较晚，节目已经过了大半，迟迟没见到小姐妹的男朋友上台，方窈性子急催问道：“你对象第几个啊，怎么还是没见着？”
“快了吧，他和我说倒数第三四个这样——诶诶诶，主持人报幕了，下一个就是……”
大家顺着话头把目光移向了台前，主持人已经离台，舞台上晃眼的灯光霎时全灭，台上台下都陷入了一片黑暗，原本交谈聊天的声音也小了下去，一个男生踏步走上了舞台。
男生站定站在舞台的正中间，四周昏暗，唯头顶一束闪光灯兀的亮起，落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利落的剪影。
全场彻底安静了下来。
纯黑的鸭舌帽盖着碎发，遮住了眉眼，高挺的鼻梁投下一道阴影，下颌线条锋利流畅，耳边一枚金属质感的耳钉在光下熠熠生辉，为这张脸又多添了一分精致的冷感，红的纯t配着黑的卫裤，红与黑颜色碰撞交织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牢牢抓住他人的眼球，松松垮垮的穿搭在这人身上却流出几分慵懒腔调来，比起外形更让人难以忽略的是他的气场，泠冽生风，落拓不羁。
音乐响了起来，前奏舒缓悠扬。
随着节点律动，每一拍动作都张弛有度，收放自如，动作起伏间衣摆鼓动，时不时露出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引得底下观众尖叫欢呼，灯光追随着他，赋予他层层叠叠的光晕，夜色涌动却不沾染他分毫，他始终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半边梨涡在光下像酝着深深浓浓的月光，张扬又耀眼。
全场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下意识的屏气凝神，只见他双手摆动间白皙的手臂上青筋尽显，音乐节拍，现场氛围，就连当下舒适的风都与他合衬，像音乐是为他而生，舞蹈是为他而设，一切都在无声宣告，这是他的主场。
随着音乐的节奏加快，气氛刹那间被推向了高潮，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他轻松收了动作，一手压着衣摆一手压着帽檐谢幕，连气都还是匀的，而热闹的叫好声仍不绝于耳，大家都还没从刚才那场精彩的表演中回过神来，那人却已经大步走下了台。
场子还在沸腾，程澄收回视线，身旁的方窈咋咋呼呼道：“不是，你男朋友换了啊，这个这么带劲啊，怎么之前都没见你带出来给我们认识认识。”
这话显然是对着那位小姐妹说的。
小姐妹仍没从刚才的表演中缓过神来，愣愣地喃喃自语：“不是啊，那个人不是我对象，怎么会……”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人群里挤出一个大块头，朝着方窈这一群人赶来。
大块头一过来就揽住了那位小姐妹的肩膀，显而易见，这位才是名副其实的男朋友。他瞧着身材壮实，声音却细如蚊呐：“怎么在这儿不进去，不是给你们留了位置吗？”
小姐妹这时回过神来了，看了他一眼：“前面这么多人，怎么挤得进去，再说——”她头一偏，向着从台后走过来的另一道身影点了点，“不是说你表演么，怎么换人了？”
大块头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得了急性咽喉炎，发不了声了，正好我兄弟学过这个歌改编的舞就临时叫他过来救场子了。”
众人了然，目光一致移向那位“热心市民”，多道视线注目下他仍走得八风不动，不慌不忙踱到大块头身边，用肩碰了碰他的肩：“走了。”声线也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散漫又带着特有的腔调。
他还是带着那顶鸭舌帽看不清真实的眉眼，只是嘴角的生动笑意早已消失，薄薄抿成一线，整张脸也显得愈发锋利起来。
大块头诶诶叫了两声，没发出完整声音来，嘶哑着像两声鸭子叫，咽了口口水，终于是能说出清晰的句子了：“时照，留下来一块吃个饭啊，今晚还没好好谢谢你。”
程澄望着那人的后脑勺，就见他微侧了头：“不用了。”
直到身影越走越远至消失不见，方窈才打破了眼下的安静：“这酷哥挺有范儿啊，不过有点，”她顿了顿又接着补充，“感觉有点爱装逼。”
“害，也不是他装逼，他那性格就那样不太爱说话，本来还挺好一人，还不是上次那联赛……”大块头还想为自己兄弟解释两句，又想到在场没人知道这些乌遭事，又止住了话头另起话题，“不说这个了，好不容易人凑齐一起去搓一顿？”
有了时照的珠玉在前，一群人对后头的节目也是兴致缺缺，于是一致决定转战烧烤摊。
酒足饭饱之后各回各家，程澄到家时已是深夜。她放轻动作开了门，一进玄关发现客厅灯还亮着。换了拖鞋慢吞吞进了客厅，就看见她的好哥哥抱胸坐在沙发上，正一眨不眨盯着她。
晚归被抓包，程澄有些讪讪，先开口打了招呼：“哥这么晚还没睡呀。”
闻到空气中蔓延开来的酒气，程曜没接她话茬，眉头一皱：“喝酒了？”
“没呢，朋友喝了我没喝。”程澄马上站直身子，头摇的像拨浪鼓。
程曜面色稍虞，轻轻点了点头：“下次这么晚回来给我发个消息，我好去接你，大晚上的不安全。”
程澄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笑得灿烂：“好嘞哥，我先回房休息了，你也早点睡。”说完就踢踏着拖鞋进了自己房间，临关门时又想到了什么，探出半个脑袋又补了一句：“谢谢哥给我留门。”不等程曜回应就合上了房门。
程曜无奈摇了摇头，起身熄了客厅的灯回到自己的房间。
屋内又重归平静，只留一地暗色。
程澄回房后麻利飞了书包，一头栽进床里。床头放了香薰，清冷的木质香充盈整个房间，也徐徐包裹她的身体，全身心渐渐放松下来，思维却开始活跃，不知怎的，就想起那个黑帽黑发的男生，跳舞时带笑的生动模样，好像全世界只余下他一人鲜活，在灯光下燃烧尽血液中全部的狂热，下台又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生人勿进的气场强烈。
方窈说他装，程澄却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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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分不清哪一张才是假面。
程澄思绪飘着飘着就有了困意，临了蓦的又想起，明天好像是体测的日子得早点起来，算了明天的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她翻了个身调整好睡姿，彻底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