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焱本就腿长迈得远，如今心急，更是步履矫健。秦桑跨门而出，仅见廊腰处玄青袍角。她快步追去，行至半道却被拎住后领，
“马匹在西门。”而她正向东门狂奔。
秦桑闻声回首，见宋焱立于身后眉间尽显无奈，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先前于岔路赶超的身影是他。
“不识路，竟疾走如飞，还意图甩掉引路人。”宋焱言辞带着些许讽意，秦桑心下不服却无可奈可，攥手成拳气鼓鼓紧随其后。
“待到庞府，必细致审询诸盈，她与庞夫人这半月共进出，定所知甚详。”
“是，大人。”宋焱不知为何慢了脚步，让秦桑不作快步亦能随之。他耐心嘱咐，眉眼间不带上位者威严，秦桑不知不觉没了较量。
行至西门，两青衣差役已静候石阶之下。二人身侧各一长鬃骏马，非金鏣玉络却龙脊银蹄，好不威武。
宋焱接过缰绳，流畅纵身跨坐马背，身姿矫健潇洒。他轻踢马肚，奔腾数尺才觉有异，勒停回望竟见秦桑还滞于原地眼巴巴瞅着他。
“大人，我不会驭马。”怕他觉着自己是累赘，不允一同探案，秦桑说得楚楚可怜。
宋焱眉间未见厌烦，神色淡然驱马回程。
“坐正扶好，无需惊慌。”行至秦桑身侧，宋焱单手一揽，将她置于身前护住。随后鞭马稳行，一路无话赶至思忆院。
倚身下马，秦桑抬首即见素布包裹的门楣及门侧丧幡。护院前去通报，不及一刻庞县令身着缟素赶来。仅一日未见，他眼眶凹陷神色颓然，竟像生着一场大病般了无生气。
“宋大人今日至此，是否环儿之死已有眉目？”
庞县令许是午食未进，话音虚柔但仍能听出其中忧切。
“此番前来，是想见见庞夫人的陪嫁丫鬟诸盈。”见庞统萎靡无神，宋焱免了拜礼后宽慰道：
“庞县令勿要过于忧心，大理寺必会揪出凶手给庞府一个交代。”
“多谢宋大人。”庞统拂袖抹泪，颇为感激，提及诸盈时却吞吞吐吐，似有为难，“诸盈这丫头忠心耿耿，环儿身亡后哭了整整一宿。如今病卧于榻，无法起身拜见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宋焱凝眉，未作让步，“我可亲自去见她。”
“这…”庞县令顿了顿，垂眸思量后道，“下官恐其身上病气度给大人，还是等诸盈病愈后再通传为好。”
“我若今日就要见她呢？”宋焱沉声发问，不怒自威。处于身侧的秦桑，顿觉周遭空气凝滞，凛若冰霜。庞县令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应道：
“自是可以，自是可以…下官这就带大人前往。”
庞统在前领路，绕过影壁时秦桑驻足瞧了瞧，此乃砖雕童趣图，其上孩童有五，个个纯真稚气。按此看来，庞县令应喜子嗣绕膝，却不知为何与庞夫人成亲后只育一子。
踏过垂花门，便见内院偏厅已设灵堂。门前踏跺铺陈纸钱，门侧附着十四字丧联“白马素车愁人梦，青天碧海怅招魂”，其内遍挂引魂幡。堂内立着同穿缟素二人，一位老妪年逾天命，其旁少年不及弱冠，应是庞老夫人及庞县令之子，庞启。
庞公子似与庞老夫人起了争端，老夫人让其在灵柩前跪下，小公子并不情愿，髌骨方才着地随即挣脱起身。
“灵堂今日已设？”庞夫人的尸身尚在大理寺，需仵作谢曲验毕方可归还，宋焱不免生疑。
“是，大人。”庞县令吁叹一声，语调凄然，“夫人走后，下官心郁难舒，确需一寄托哀思之地，也恐其魂魄回府无安息之处。”
宋焱颔首未语，众人绕过廊柱自青砖小道前往诸盈所居的西侧耳房，行至中途却因灵堂传来异响纷纷回头。
“不孝子！”堂内二人的争端似更进一步，伴随庞老夫人的怒斥，掌掴声随即传来。庞公子也是倔强，心中悲愤无处宣发，当即除去素缟随意抛扔至地，而后不顾劝阻奔出灵堂。
“下官教子不严，让大人看笑话了。”庞县令躬身致歉面上却无惊愕，似庞公子日常便这性子，但今日举动属实孝道全无，骄纵太过。
说罢，庞公子迎面而来。褪去缟素，其穿着栗色云气纹长袍，腰间坠一姜黄流苏白玉环，鬓发如云，脸庞白皙，眉眼与庞夫人别无二它。
但其头颅高仰，目中盛满怒意，无视面前众人，疾步绕出府院。与宋焱擦肩而过，竟亦未行拜礼。
“大人见谅，大人见谅！”庞县令忙不迭行至面前，躬身认罪，抖若筛糠，
“下官管教不严，皆是下官的错，请宋大人降罪。小儿年岁尚轻不识礼，请大人莫要介怀。”
跋扈无礼至此，庞县令言辞中却多有维护。宋焱眉间微蹙似在沉思，并未动气。他提步先行，往西侧耳房赶去。
众人紧随而至，于柚木板门前立定。推门而入，浓厚的药中酸涩袭来。耳房高墙窄窗，屋内光线昏暗。错杂堆叠的素色帷幔内，一身形纤薄的女子隐于其中。
庞县令拨开一侧帷幔，上前嘱咐：
“诸盈，宋大人有话问你，务必仔细作答。”
闻言，诸盈强撑着从榻中坐起，欲要行礼。但身子太过虚弱，险些跌入榻下。秦桑赶忙上前扶住，宋焱亦免了礼数。
“庞县令可带仆从先行离去，个中疑义我想单独问询。”
见庞县令未有离去之意，宋焱出言提醒，那人眸中似有犹豫，因无法推却只得悻悻离开。
宋焱回身于一简陋据木椅前坐定，气势威严。秦桑以其要问询，却不曾想他未发一语只睨着她。
“据闻，你侍奉庞夫人多年？”秦桑未单刀直入，而是委婉询之。
“是，夫人未出阁时便侍奉左右。”诸盈病得不轻，气虚无力，回了一句便咳嗽不止。
“夫人平日待你可好？”
“自是很好，夫人脾性温和，从未为难奴婢。”诸盈目中染上疑惑，不知秦桑为何提及过往。
“那接下来所言，断不可为虚。协助大理寺探出真相，才可让庞夫人早日安息。”秦桑声音倏而肃穆，诸盈被摄住慌忙点头。
自打入府表明来意，庞县令便多有顾虑。方才帐外对诸盈的嘱咐，更像告诫提醒，秦桑心下担忧此趟恐问不出实话。
“近半月，你与夫人日日出府观影子戏，均是从日出观至日落？”秦桑温和出声，望入诸盈眼眸。但其移开目光，颇为犹豫道：
“是…影子戏颇为有趣，夫人每日观至日落才肯归家。”
“不是说断不可有虚言！”宋焱冷目灼灼，言辞中怒意颇盛。诸盈随即吓得一抖，泪意盈眶。
“大人，大人恕罪。”她喘气连连，呜咽着平复许久才开口回道：
“夫人生前千般叮嘱，不与他人说去，我才有意隐瞒。夫人待奴婢极好，我只是不想忤逆其意。”
“近半月，近半月，我与夫人辰时便出府，随后至宣和茶肆观戏，戏目午时便毕。随后…随后…”
诸盈嗫嗫嚅嚅顾虑颇多，宋焱未作催促，只是目光凌厉，静待其言。
“随后你们出了宣和茶肆，却未归府。从午时至日落的三个时辰，去了何处？见了何人？”诸盈一直哽咽啜泣，诉不出完整句子。秦桑轻附耳边，缓声导引。
“每每出了宣和茶肆，夫人便说有要事处置。吩咐我去市集游逛，日落再至茶肆汇合。”
难道诸盈也不知庞夫人去向？秦桑蹙眉，旁推侧引，“这十五日你就未起好奇之心，前去瞧瞧夫人有何要事？”
“自然…自然是好奇。有一日，我假意前往西市，却趁夫人不注意尾随其后。”
听及此，秦桑与宋焱互望一眼，面上均严肃起来。
“夫人往茶肆东南方疾步离去，似乎颇为急切，一路均未停顿。约摸半个时辰行至一城郊小道，周遭杂草丛生，恐有一人之高。我…我…”
诸盈不知为何又啜泣连连，支支吾吾许久没了下文。见宋焱目中怒意渐起，秦桑忙出声安抚，“别急，慢慢道来便可。”
“行至城郊小道后，可有所见或所闻？”
闻言诸盈崩溃大哭，“周遭阴森可怖，草缦如鬼影。奴婢实在害怕，折身回了西市。”
“若当日我胆子大些，随夫人而去，说不定夫人今日不会遭歹人迫害。”
“何出此言？”秦桑察觉话中蹊跷，连忙追问。
“其实…其实，”诸盈欲言又止，见秦桑目中诚挚可信才继续道：“其实夫人每日去那宣和茶肆，并非观影子戏。”
宋焱张目，仔细听来。
“夫人平日只喜吟诗作画，宅门不出半步。十五日前听闻渌竹斋有一龙香徽墨，研磨蘸笔所作之物皆芬芳馥郁，方才出府采买。”
“渌竹斋在宣和茶肆以南，所距约摸百丈。奴婢陪同夫人行至茶肆处，却被一银丝老叟撞倒。奴婢慌忙去扶夫人，但那老叟鬓发苍白却手脚利索，先一步扶起夫人后快步离去，谦言全无。”
“我自是生气，追上理论。但夫人性情温和，将我拉回。自打这以后，事情就古怪起来。”
“有何古怪？”诸盈尚在病中，多言口干。秦桑倒了杯茶水与之，才继续问询。
“夫人被那老叟扶起后，手中便多一素花套染娟帕。见此娟帕，夫人连那龙香徽墨都失了兴趣，匆匆唤我回府，面上神色颇为慌张。第二日，未到辰时却又精致梳洗一番，要我陪同出府观戏。”
“本以是华京城眼下颇为红火儿的杂演，却未想是那招鬼祟的影子戏。”
听及此，秦桑娥眉微蹙，心中稍有波澜却不显。诸盈抿了一口茶汤，双目睁圆，
“甚为古怪的是，走这影子戏的人便是昨日唐突了夫人的老叟！”
闻言，肃然危坐的宋焱再也按捺不住，起身至前，“而后时日，是否走影老叟离去，夫人便也出了茶肆。”
“是，正是！”诸盈目中一片惊慕，“大人如何得知？”
宋焱面上严肃并未作答，转而问道：“这走影老叟，先前与夫人可否相识？”
“应是不熟，我侍奉夫人二十余年从未见过此人。据我猜测，夫人每日出茶肆后，定是去寻这老叟，却不知为何起了争端被谋害性命。”
“那日我若跟去，瞧得实情告于老爷，夫人定不会出事。”诸盈自怨自艾，一会儿便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秦桑轻拍背脊安抚，望向宋焱，见其颔首，温言道：“诸盈姑娘莫要太过伤心，这几日多加歇息。日后若思及其它古怪之处，务必第一时间前往大理寺告知宋大人。”
二人自诸盈房中步出，均缄口不言。宋焱紧锁眉头，秦桑垂首苦思，末了还是宋焱见身后之人半步未挪，出言劝道，“莫要想了，去富兴酒楼垫垫肚子。”
午时已过，二人滴水未沾，宋焱早已腹中翻腾，秦桑却只字未提。
“宋大人，青天白日诸盈怎会被杂草吓破了胆，她的言辞真真假假，辨不清虚实。”
秦桑醉心案情，显然未听寻找吃食之事，案子没有眉目她自是饥不暇食。
“的确，哀恸是真却太过虚夸，此人定有事隐瞒。但今日威逼还是柔劝皆搬上台面，她软硬不吃，继续盘问也定无真言。”宋焱眉间愁绪加重，竟也没了胃口。
“但诸盈谈及走影老叟时字句恳挚，不像有假，他身上疑点颇多，需好好讯问一番。”思及此，秦桑眸中光亮重映，“姜司职可有寻到此人？”
宋焱长叹一声，无奈摇头，“说是翻遍了华京城，亦未见其踪影。”谈及此，他再无饱腹之欲，回身嘱咐：
“你我二人即刻前往宣和茶肆，老叟日日在此处走影子戏，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马匹在西门。”而她正向东门狂奔。
秦桑闻声回首，见宋焱立于身后眉间尽显无奈，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先前于岔路赶超的身影是他。
“不识路，竟疾走如飞，还意图甩掉引路人。”宋焱言辞带着些许讽意，秦桑心下不服却无可奈可，攥手成拳气鼓鼓紧随其后。
“待到庞府，必细致审询诸盈，她与庞夫人这半月共进出，定所知甚详。”
“是，大人。”宋焱不知为何慢了脚步，让秦桑不作快步亦能随之。他耐心嘱咐，眉眼间不带上位者威严，秦桑不知不觉没了较量。
行至西门，两青衣差役已静候石阶之下。二人身侧各一长鬃骏马，非金鏣玉络却龙脊银蹄，好不威武。
宋焱接过缰绳，流畅纵身跨坐马背，身姿矫健潇洒。他轻踢马肚，奔腾数尺才觉有异，勒停回望竟见秦桑还滞于原地眼巴巴瞅着他。
“大人，我不会驭马。”怕他觉着自己是累赘，不允一同探案，秦桑说得楚楚可怜。
宋焱眉间未见厌烦，神色淡然驱马回程。
“坐正扶好，无需惊慌。”行至秦桑身侧，宋焱单手一揽，将她置于身前护住。随后鞭马稳行，一路无话赶至思忆院。
倚身下马，秦桑抬首即见素布包裹的门楣及门侧丧幡。护院前去通报，不及一刻庞县令身着缟素赶来。仅一日未见，他眼眶凹陷神色颓然，竟像生着一场大病般了无生气。
“宋大人今日至此，是否环儿之死已有眉目？”
庞县令许是午食未进，话音虚柔但仍能听出其中忧切。
“此番前来，是想见见庞夫人的陪嫁丫鬟诸盈。”见庞统萎靡无神，宋焱免了拜礼后宽慰道：
“庞县令勿要过于忧心，大理寺必会揪出凶手给庞府一个交代。”
“多谢宋大人。”庞统拂袖抹泪，颇为感激，提及诸盈时却吞吞吐吐，似有为难，“诸盈这丫头忠心耿耿，环儿身亡后哭了整整一宿。如今病卧于榻，无法起身拜见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宋焱凝眉，未作让步，“我可亲自去见她。”
“这…”庞县令顿了顿，垂眸思量后道，“下官恐其身上病气度给大人，还是等诸盈病愈后再通传为好。”
“我若今日就要见她呢？”宋焱沉声发问，不怒自威。处于身侧的秦桑，顿觉周遭空气凝滞，凛若冰霜。庞县令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应道：
“自是可以，自是可以…下官这就带大人前往。”
庞统在前领路，绕过影壁时秦桑驻足瞧了瞧，此乃砖雕童趣图，其上孩童有五，个个纯真稚气。按此看来，庞县令应喜子嗣绕膝，却不知为何与庞夫人成亲后只育一子。
踏过垂花门，便见内院偏厅已设灵堂。门前踏跺铺陈纸钱，门侧附着十四字丧联“白马素车愁人梦，青天碧海怅招魂”，其内遍挂引魂幡。堂内立着同穿缟素二人，一位老妪年逾天命，其旁少年不及弱冠，应是庞老夫人及庞县令之子，庞启。
庞公子似与庞老夫人起了争端，老夫人让其在灵柩前跪下，小公子并不情愿，髌骨方才着地随即挣脱起身。
“灵堂今日已设？”庞夫人的尸身尚在大理寺，需仵作谢曲验毕方可归还，宋焱不免生疑。
“是，大人。”庞县令吁叹一声，语调凄然，“夫人走后，下官心郁难舒，确需一寄托哀思之地，也恐其魂魄回府无安息之处。”
宋焱颔首未语，众人绕过廊柱自青砖小道前往诸盈所居的西侧耳房，行至中途却因灵堂传来异响纷纷回头。
“不孝子！”堂内二人的争端似更进一步，伴随庞老夫人的怒斥，掌掴声随即传来。庞公子也是倔强，心中悲愤无处宣发，当即除去素缟随意抛扔至地，而后不顾劝阻奔出灵堂。
“下官教子不严，让大人看笑话了。”庞县令躬身致歉面上却无惊愕，似庞公子日常便这性子，但今日举动属实孝道全无，骄纵太过。
说罢，庞公子迎面而来。褪去缟素，其穿着栗色云气纹长袍，腰间坠一姜黄流苏白玉环，鬓发如云，脸庞白皙，眉眼与庞夫人别无二它。
但其头颅高仰，目中盛满怒意，无视面前众人，疾步绕出府院。与宋焱擦肩而过，竟亦未行拜礼。
“大人见谅，大人见谅！”庞县令忙不迭行至面前，躬身认罪，抖若筛糠，
“下官管教不严，皆是下官的错，请宋大人降罪。小儿年岁尚轻不识礼，请大人莫要介怀。”
跋扈无礼至此，庞县令言辞中却多有维护。宋焱眉间微蹙似在沉思，并未动气。他提步先行，往西侧耳房赶去。
众人紧随而至，于柚木板门前立定。推门而入，浓厚的药中酸涩袭来。耳房高墙窄窗，屋内光线昏暗。错杂堆叠的素色帷幔内，一身形纤薄的女子隐于其中。
庞县令拨开一侧帷幔，上前嘱咐：
“诸盈，宋大人有话问你，务必仔细作答。”
闻言，诸盈强撑着从榻中坐起，欲要行礼。但身子太过虚弱，险些跌入榻下。秦桑赶忙上前扶住，宋焱亦免了礼数。
“庞县令可带仆从先行离去，个中疑义我想单独问询。”
见庞县令未有离去之意，宋焱出言提醒，那人眸中似有犹豫，因无法推却只得悻悻离开。
宋焱回身于一简陋据木椅前坐定，气势威严。秦桑以其要问询，却不曾想他未发一语只睨着她。
“据闻，你侍奉庞夫人多年？”秦桑未单刀直入，而是委婉询之。
“是，夫人未出阁时便侍奉左右。”诸盈病得不轻，气虚无力，回了一句便咳嗽不止。
“夫人平日待你可好？”
“自是很好，夫人脾性温和，从未为难奴婢。”诸盈目中染上疑惑，不知秦桑为何提及过往。
“那接下来所言，断不可为虚。协助大理寺探出真相，才可让庞夫人早日安息。”秦桑声音倏而肃穆，诸盈被摄住慌忙点头。
自打入府表明来意，庞县令便多有顾虑。方才帐外对诸盈的嘱咐，更像告诫提醒，秦桑心下担忧此趟恐问不出实话。
“近半月，你与夫人日日出府观影子戏，均是从日出观至日落？”秦桑温和出声，望入诸盈眼眸。但其移开目光，颇为犹豫道：
“是…影子戏颇为有趣，夫人每日观至日落才肯归家。”
“不是说断不可有虚言！”宋焱冷目灼灼，言辞中怒意颇盛。诸盈随即吓得一抖，泪意盈眶。
“大人，大人恕罪。”她喘气连连，呜咽着平复许久才开口回道：
“夫人生前千般叮嘱，不与他人说去，我才有意隐瞒。夫人待奴婢极好，我只是不想忤逆其意。”
“近半月，近半月，我与夫人辰时便出府，随后至宣和茶肆观戏，戏目午时便毕。随后…随后…”
诸盈嗫嗫嚅嚅顾虑颇多，宋焱未作催促，只是目光凌厉，静待其言。
“随后你们出了宣和茶肆，却未归府。从午时至日落的三个时辰，去了何处？见了何人？”诸盈一直哽咽啜泣，诉不出完整句子。秦桑轻附耳边，缓声导引。
“每每出了宣和茶肆，夫人便说有要事处置。吩咐我去市集游逛，日落再至茶肆汇合。”
难道诸盈也不知庞夫人去向？秦桑蹙眉，旁推侧引，“这十五日你就未起好奇之心，前去瞧瞧夫人有何要事？”
“自然…自然是好奇。有一日，我假意前往西市，却趁夫人不注意尾随其后。”
听及此，秦桑与宋焱互望一眼，面上均严肃起来。
“夫人往茶肆东南方疾步离去，似乎颇为急切，一路均未停顿。约摸半个时辰行至一城郊小道，周遭杂草丛生，恐有一人之高。我…我…”
诸盈不知为何又啜泣连连，支支吾吾许久没了下文。见宋焱目中怒意渐起，秦桑忙出声安抚，“别急，慢慢道来便可。”
“行至城郊小道后，可有所见或所闻？”
闻言诸盈崩溃大哭，“周遭阴森可怖，草缦如鬼影。奴婢实在害怕，折身回了西市。”
“若当日我胆子大些，随夫人而去，说不定夫人今日不会遭歹人迫害。”
“何出此言？”秦桑察觉话中蹊跷，连忙追问。
“其实…其实，”诸盈欲言又止，见秦桑目中诚挚可信才继续道：“其实夫人每日去那宣和茶肆，并非观影子戏。”
宋焱张目，仔细听来。
“夫人平日只喜吟诗作画，宅门不出半步。十五日前听闻渌竹斋有一龙香徽墨，研磨蘸笔所作之物皆芬芳馥郁，方才出府采买。”
“渌竹斋在宣和茶肆以南，所距约摸百丈。奴婢陪同夫人行至茶肆处，却被一银丝老叟撞倒。奴婢慌忙去扶夫人，但那老叟鬓发苍白却手脚利索，先一步扶起夫人后快步离去，谦言全无。”
“我自是生气，追上理论。但夫人性情温和，将我拉回。自打这以后，事情就古怪起来。”
“有何古怪？”诸盈尚在病中，多言口干。秦桑倒了杯茶水与之，才继续问询。
“夫人被那老叟扶起后，手中便多一素花套染娟帕。见此娟帕，夫人连那龙香徽墨都失了兴趣，匆匆唤我回府，面上神色颇为慌张。第二日，未到辰时却又精致梳洗一番，要我陪同出府观戏。”
“本以是华京城眼下颇为红火儿的杂演，却未想是那招鬼祟的影子戏。”
听及此，秦桑娥眉微蹙，心中稍有波澜却不显。诸盈抿了一口茶汤，双目睁圆，
“甚为古怪的是，走这影子戏的人便是昨日唐突了夫人的老叟！”
闻言，肃然危坐的宋焱再也按捺不住，起身至前，“而后时日，是否走影老叟离去，夫人便也出了茶肆。”
“是，正是！”诸盈目中一片惊慕，“大人如何得知？”
宋焱面上严肃并未作答，转而问道：“这走影老叟，先前与夫人可否相识？”
“应是不熟，我侍奉夫人二十余年从未见过此人。据我猜测，夫人每日出茶肆后，定是去寻这老叟，却不知为何起了争端被谋害性命。”
“那日我若跟去，瞧得实情告于老爷，夫人定不会出事。”诸盈自怨自艾，一会儿便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秦桑轻拍背脊安抚，望向宋焱，见其颔首，温言道：“诸盈姑娘莫要太过伤心，这几日多加歇息。日后若思及其它古怪之处，务必第一时间前往大理寺告知宋大人。”
二人自诸盈房中步出，均缄口不言。宋焱紧锁眉头，秦桑垂首苦思，末了还是宋焱见身后之人半步未挪，出言劝道，“莫要想了，去富兴酒楼垫垫肚子。”
午时已过，二人滴水未沾，宋焱早已腹中翻腾，秦桑却只字未提。
“宋大人，青天白日诸盈怎会被杂草吓破了胆，她的言辞真真假假，辨不清虚实。”
秦桑醉心案情，显然未听寻找吃食之事，案子没有眉目她自是饥不暇食。
“的确，哀恸是真却太过虚夸，此人定有事隐瞒。但今日威逼还是柔劝皆搬上台面，她软硬不吃，继续盘问也定无真言。”宋焱眉间愁绪加重，竟也没了胃口。
“但诸盈谈及走影老叟时字句恳挚，不像有假，他身上疑点颇多，需好好讯问一番。”思及此，秦桑眸中光亮重映，“姜司职可有寻到此人？”
宋焱长叹一声，无奈摇头，“说是翻遍了华京城，亦未见其踪影。”谈及此，他再无饱腹之欲，回身嘱咐：
“你我二人即刻前往宣和茶肆，老叟日日在此处走影子戏，定会留下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