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器四角尖锐,锋利地嵌入他的背脊,裴少澈再也撑不住,倒身而下,长戟也摔在了地上,赵槿儿连忙放下剑,背着他先进了斋房躲避。

    这时外面还在拼杀,刀震声此伏彼起,而房内的裴少澈口吐鲜血,再也无法持戟战斗。

    赵槿儿心底的恐惧彻底将理智淹没,难道他们今日都要殒命于此吗?皇兄...皇兄为何还没带援兵过来?

    “赵兄,多谢你为我御敌,若我们能活着出去,我必......”

    话未完,他又一重咳,鲜血由唇落下。

    “裴将军......”

    正这时,斋房门槛处踏来一只足,赵槿儿抬眼一看,只见一个额系灰带的匪徒进来,手握大刀。

    赵槿儿顿时心跳如鼓,此刻他们无剑无戟,裴少澈又已无力再动,两人只得窝在一角,眼睁睁看着那匪徒过来。

    匪徒想来是胜券在握,只不紧不慢地靠近,面上挂着可怖的笑。

    赵槿儿:“别过来!”

    她喊了一声,往塌边摸来一个烛台,奋力扔过去。烛台被那匪徒一挡,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匪徒面上的笑容更甚。赵槿儿泪水溢眶,又抓来塌边熏球扔去。

    就如刀俎上的鱼肉,垂死挣扎。

    终于,匪徒大笑着挥刀,刀锋下落,往他们俩奋力砍去。

    赵槿儿下意识紧紧抱住裴少澈,扭头不敢再看,只等着尖锐的刀锋夺下她的性命。

    可突然间,那匪徒惨叫一声,她并未等来刀锋,却等来了片刻寂静。

    她颤颤回头,缓慢撩起眼帘,见那匪徒肚中央赫然被一把长剑刺穿,口吐鲜血倒地,将他身后人的脸庞露出。

    是皇兄!

    赵烨瞥了她一眼,毕竟要装作不相识,便收回目光反落在裴少澈身上。

    裴少澈一愣,“殿下!”

    他本想行礼,却被赵烨阻拦,“将军免礼,身子尚可否?”

    “殿下放心,臣并无大碍。”

    这时门外又来了两三个匪徒,赵烨转身和他们厮打在一起。

    赵槿儿悬着的心终于安稳,毕竟赵烨的武功她是有底的。为了显得自己与太子不熟,她明知故问:“裴将军,这位是?”

    “当今太子。”

    “太子殿下?”赵槿儿装作一惊,忙跟他行了大礼。

    赵烨三两下便将那几个匪徒击败,回头将裴少澈扶到床上,外头的匪徒也被赵烨带来的援军消灭殆尽。

    裴少澈面目发白,稍得喘息:“臣惶恐没想是殿下来援。”

    “此事以后再说,将军先好生歇息,”赵烨侧目看了眼赵槿儿,故作不识地问,“这位是?”

    赵槿儿连忙跪下做戏:“草民赵槿,拜见太子殿下。”

    “请起。”

    赵槿儿抬头,与赵烨对视一刻,她极力压下轻扬的嘴角,欣喜之情却从眸中溢出。

    劫后余生,兄妹重逢,如何能真控的住欢喜呢?

    赵烨收拾残局,裴少澈虽有很多话想问,不过这时伤重,也只好先歇着,赵槿儿守在他旁边,给他换布上药,她本欲和皇兄说话,可人多眼杂,总寻不到时机。

    ——

    几个时辰后,寺内本恢复的沉静被一言打破。

    “锦琼郡主到!”

    赵槿儿一惊,锦琼郡主是开国名将平王爷的女儿,平王与豫贵妃是为宗亲,三皇子赵锐又是豫贵妃所生,平王站队三皇子是人尽皆知却心照不宣的事。而赵槿儿在宫中与锦琼郡主见过几次面,现下虽是男装,可若被相认质问终究麻烦,便以未整发冠不宜见郡主为借口匆匆离了斋房。

    她溜到斋房后处,本欲离开,却听见娇娇的一声:“少澈哥哥”。

    赵槿儿脚步一停,不知怎的,竟忍不住有了想听锦琼郡主和裴将军会说些什么的念头。

    锦琼郡主细腻声色里无限怜爱,“少澈哥哥这伤怎么样了?可有医士来?”

    裴少澈面上并无过多情绪,“郡主不必担忧,寺内已有位赵公子为我医好伤了。”

    “噢,既帮了我少澈哥哥,我可要当面谢谢这位赵公子。”

    二人又说了几句,锦琼郡主看他故作倦态,只好识趣地出了斋房。

    这时一旁的丫鬟小橘问道:“郡主,可真要去找那赵公子道谢吗?”

    锦琼郡主瞥了丫鬟一眼,一改那娇滴滴的脸色,“不过是个贱民,还真要本宫亲自去见?拿点赏钱去打发打发算了。”

    赵槿儿无奈,这郡主怎还有两幅面孔......

    丫鬟:“是,只是郡主这次私自来寺看望裴将军,恐怕...不合礼节,回去恐怕王爷会责罚......”

    锦琼郡主悠悠地走过斋房外的走廊,冷讽道:“父亲已经答应我请婚,等少澈哥哥回宫,到时和他在一纸婚书上的,必然是本宫,还需遵从什么礼节?”

    赵槿儿霎时错愕,婚书??

    锦琼郡主和裴将军,要成婚了吗......

    赵槿儿愣在原地好半晌,见郡主的声音愈来愈近,才想起来躲避,便匆匆往自个儿斋房溜去。

    可终究晚了一步,她那身影正巧被锦琼郡主撞见,锦琼郡主见他未穿僧服也未披玄甲,便厉声呵住她:

    “站住!你是何人,见了本宫跑什么?”

    赵槿儿身子一僵,忙从衣中取出布带束好发,颤颤巍巍转身,“草民拜见锦琼郡主。”

    她头弯得极低,锦琼郡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莫名觉得有些熟,便不耐烦地命令道:“抬头。”

    赵槿儿一听,这可不妙!若是被锦琼郡主认出,当真就是脖颈悬刀了!

    方才就该早些走的!

    “听不懂话吗?”

    赵槿儿犹豫了好一阵,实在没理由违抗,现下也无法溜走,只好胆战心惊地抬头。

    锦琼郡主这时才看清她的面孔,想着这男子竟与那薨逝的长公主有几分相似,便又多看了几眼。

    “既知道本宫是郡主,那方才跑什么?为何不行礼?”

    闻言,赵槿儿深深松了一口气,看来锦琼郡主是没认出她来,于是搪塞道:“草民方才还未束发,以为见郡主是谓无礼,还望郡主见谅。”

    锦琼郡主自小是娇纵惯了的性子,可看不得有人对她不敬,何况对方还是一介布衣,便故意刁难:

    “你这贱民倒是大胆,方才分明就是躲着本宫。”

    “草民不敢,实在不是为着躲避郡主殿下......”

    锦琼郡主不依不饶,“那到底是干了什么小人之事不敢见人?说!”

    “锦琼郡主!”

    一声男音如“及时雨”般传过,截断了这刀光剑影,赵槿儿扭头一看,竟是裴少澈来了。

    锦琼郡主张了张唇,又如换脸般露出温软面色,“少澈哥哥,你伤还未痊愈,怎么出来了?”

    “听闻屋外有人喧吵,便出来了,”裴少澈扫了她一眼,心知肚明地反问,“何事惹郡主如此生气?”

    锦琼郡主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被看穿的尴尬,“少澈哥哥可误会我了,我并未生气,只是这人看着行为古怪,怕他是在寺内做了什么坏事,便问问而已。”

    “噢。”

    裴少澈不怀好意地拉长语调,目光反落在赵槿儿身上,故作疑问:“不知赵兄,是做了什么古怪之事?”

    锦琼郡主一听“赵兄”,不禁心慌,这该不会就是那为裴少澈疗伤的...赵公子?

    赵槿儿骗道:“是我愚笨,想着先束发才好见锦琼郡主,没想惹郡主......”

    “难道你就是救少澈哥哥的赵公子!”锦琼郡主立马装作欢喜地打断。

    裴少澈淡淡道:“此人正是。”

    锦琼郡主有些吃瘪,强颜笑了下,“少澈哥哥怎不早说?小橘,快拿赏钱来!”

    丫鬟小橘:“是。”

    赵槿儿还未反应过来,手掌间便被递上来一裹黄金,这惊险的一遭可真如那放天的纸鸢,一下遇疾风,一下回暖空。

    赵槿儿:“谢...谢郡主恩赐......”

    以往赵槿儿在宫中,几近是她有赏别人,这第一次被父皇母后以外的人赏金,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默默收好钱袋,看来这锦琼郡主是当真心慕裴少澈,竟如此在意他的看法。

    锦琼郡主走后,裴少澈站在赵槿儿身前,迟迟没有回房。赵槿儿不知他所为何事,先一步开口道:“将军伤还未愈,不如先回......”

    “我这伤,约莫一日就可启行,”他低眸注视,眼底散着柔光,“我后日便要回京面圣,赵兄不如与我一起回京,你为我医伤,还助我军护寺,若圣上有赏,可要比这袋里的黄金更多。”

    赵槿儿眼睫微颤,忙回道:“谢将军好意,我在这寺中隐居早无贪功之念,还是不与将军回京了。”

    裴少澈一噎,这份拒绝如此坦荡,可他心底居然划过了一丝...不舍的情绪。

    他想这对男子不舍,实在古怪。

    赵槿儿也才晓后日一别重逢之时将遥遥无期,何况,他还要成婚了。

    两人间的空气沉寂许久。

    她收拢思绪,裴少澈成不成婚,与她有何干系呢?她现下这假死扮男的身份,如何又能与他共处。

    虽这番自劝,但她不免有几分苦涩,只得恭敬道:“裴将军,我今后只想在这寺中,应是不会再去京城了。天赐良缘,还祝将军比翼双飞,永结同心。”

    “赵兄何出此言?”

    裴少澈面色一沉,蹙眉道:“何人说我欲成婚?”

    赵槿儿捂唇,糟了,说错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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