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面对其他人,张无忌固然可以巧言令色。毕竟,俞岱岩的四肢又不是殷素素捏碎的,硬要说,倘若不是殷素素一直在后面护卫,龙门镖局那群酒囊饭桶,便能够把俞岱岩护送回武当山下么?即便是俞岱岩被人掳走,殷素素也曾为了俞岱岩挺身而出,只不过她不是那汝阳王府门客的对手罢了。但是真正看到俞岱岩的时候,她又如何能把这种诛心之语说出口。

    在这件事情当中,所有人,包括殷素素,都是为了屠龙刀而动辄出手伤人,但只有俞岱岩是一腔侠义心肠,只是金老爷子为求故事奇巧,才害得一个好男儿躺在床上数十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张无忌只能犹豫着问:“那……如果那黑玉断续膏真有那么好用,你好了呢?你还会恨吗?”

    俞岱岩也是沉默许久,才道:“我不知。”

    此时,离张三丰出关还有一段时日,武当六侠诸人商议,虽然从未听过甚么“黑玉断续膏”,但既然一来是要去寻鞑子的晦气,自然没有不同意的,恩师大寿在即,多添几条鞑子狗命给恩师的寿礼做添头,恩师自然更是高兴;二来,即便那黑玉断续膏不成,也无非是再失望一次罢了,也没什么损失。

    商议既定,张翠山,张松溪,殷梨亭,莫声谷四人便出发前往大都汝阳王府;宋远桥留在武当主持大局,而俞莲舟前段时间,护送张翠山一家回来,损耗太过,留在武当山休养。

    张无忌呢?自知时日无多,她更不想要留下遗憾,只想尽力消弭俞岱岩与殷素素之间的恩怨,还不能够让俞岱岩发现殷素素就是当时害他的人。好在殷素素本身病没有好全,也可能是这段时间以来,大喜大悲,情绪波动过大,终究是对身子有所损耗,即便是请了大夫来,也只是开些温养的方子,让殷素素好好休息,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还没有见过面。所以张无忌除了在殷素素身边侍疾,便是去俞岱岩那儿同他聊天,若是还能有一点点空余时间,那便去找俞莲舟聊聊天————这一点空余的时间都没有,如何能有与“同龄人”玩耍的心思?

    所以,今日宋青书找来,约她去抓蛐蛐,她依然是客客气气地拒绝了宋青书的邀约:“青书哥哥,我该去找三伯了。”

    虽然张三丰收徒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不收女弟子,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出身少林的缘故,这武当其实颇有少林风范————整个武当山上,原本就只有宋远桥夫人一个女性,加上殷素素和张无忌,这才是万绿丛中三点红。

    宋青书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乍然一听自己有个妹妹了,其实心中比听见从未谋面的“张五叔”回来了更要高兴。

    这可是“妹妹”呀!叔叔他可是已经有六个了,妹妹可是只有这一个,而且只有他有!哪怕宋远桥不对他耳提面命,他自然也要好好招待这个妹妹,对她呵护备至的————他本来是这样想的。

    只是这个妹妹,怎么同书里说的不一样呢?在小伙伴们偷偷带上来的小人书里面,如他这样的“少年英才”倘若有妹妹,那妹妹便应该好像是一只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小狗,对他推崇备至,万事都以他马首是瞻————而不是像张无忌这样,一直无视他,好像武当山上根本没有这么个人。

    本来也没什么,毕竟爸爸说了,哥哥总得带着妹妹。妹妹是化外野人,不识得礼数,他做哥哥的,容忍一二,倒也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他宋青书,怎么会和妹妹斤斤计较呢。

    容忍一二,可是古人都懂得再一再二不再三的道理,怎么这个妹妹就是不懂得,就是要屡次拒绝他呢?宋青书不理解,他今天发誓,一定要找这个妹妹问个清楚:“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张无忌闻言,十分惊讶:“怎么会呢?”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答应同我去抓蛐蛐?”宋青书问。

    本来,看过原书的人当中,想必不会有人有多喜欢宋青书。但是眼前的宋青书还只是一个一团稚气的孩子,她怎么能够用那些他还没有做过的事情来迁怒他?所以,张无忌尽量心平气和地去敷衍他:“我妈妈生着病呢,我不想去玩蛐蛐。”

    至少现在,宋青书还是一个既孝也悌的小孩,听见张无忌这样说,也确实觉得不应该在这种时候邀请妹妹一起去玩蛐蛐。可是,他觉得这样仍然不能够解释一些事情:“可是你怎么老往三师伯那里跑呢?”

    张无忌回答得十分大义凛然。她反问宋青书:“那三师伯便不是长辈了吗?长辈在病床上,难道我们做小辈的,应该经常去探望吗?”

    少儿天性爱动,宋青书便是被孝字压着,也着实不喜欢去俞岱岩那儿:“可是,可是……你不便不觉得三师叔那儿特别沉闷么?”

    “不会呀,”张无忌这回的回答可算是真心实意了,“三师伯懂得许多东西呢。偏他又闲着无事,看见我能去和他说话,可高兴了,同我说了好多中原武林的稀奇事情呢。大师伯虽然也见多识广,但到底是贵人事忙,我不敢去呢。而四师伯,看着便吓人,我可不敢去找他。”

    说到这里,张无忌心念一动,道:“你不相信呀?那咱们今天一起去!三师伯说的趣事可好玩了,一定比斗蛐蛐好玩!”

    俞岱岩处,长期门庭冷落————当然不是武当众人踩高捧低,只是武当众人过于体贴,害怕俞岱岩听见院落旁边欢声笑语,勾起他的伤心事,所以故意为之。便是连活泼可爱,爱玩爱笑的小道童们都不愿意经过此处,若是避无可避,路过的时候都敛声静气,不愿意发出任何声音。

    张无忌可不会在乎这个。而且现在,武当七侠只有宋远桥和俞莲舟在山上,正可谓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道童虽然最开始难免会劝解几句,但是他们见张无忌来同俞岱岩叽叽喳喳地说一些不着边际的童言童语之后,俞岱岩脸色看起来确实要比之前好了不少,便也不再说话了,每天也同俞岱岩一起盼望着张无忌来。

    张无忌就好像一阵清新的海风,吹散了多年来笼罩在这小院上的阴霾。

    因着张无忌说这话实在是太过自然,来牵宋青书的手的动作也太过自然,宋青书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竟也被张无忌拉来了俞岱岩处。小道童们见今天居然是宋青书和张无忌一起来,虽然觉得稀奇,但也笑嘻嘻地把张无忌迎了进去:“小师叔,我们今天等你好久啦。宋小师叔可是稀客呢,今天怎么也来了?”

    虽然这小道童不过是无心之语,但是宋青书听了仍然是脸一红,疑心这小道童是在讽刺他。还不等他发作,张无忌便亲热地牵着他的手,进去同俞岱岩行礼。

    俞岱岩看见宋青书也来了,虽然也有一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欣慰:“正是,正是,你们正应该多亲近一些的。”他扭头看看窗外,发现今日正是天高气爽的好日子,便对他们继续道:“你们大好年纪,怎么就整天呆在房中,今日天气这样好,正该让青书带你去游览武当山。”

    张无忌点了点头,道:“三师伯,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既然如此,”张无忌换来两个小道童,道,“咱们把三师伯抬出去晒晒太阳吧。被褥老在柜子里面不晒太阳会发霉,人老躺在房间里面,也会发霉的。”

    小道童们乍一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动。张无忌假装不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看没人动弹,故作不解地问:“你们怎么不动呢?三师伯这样沉,我一个人可搬不动呀。”

    宋青书犹豫着问:“这样……是否有些不妥?”可是有哪里不妥,他又说不出来。

    张无忌心想,自己是一个从海外荒岛回来的,不识礼数的可怜女孩,说出这样的话能有什么稀奇呢?所以她理直气壮地继续装傻:“哪里不妥呀?啊,是了。我们还没问过三师伯的意见呢。三师伯,你想出去吗?”

    俞岱岩沉默了许久,许久。这差点会让张无忌觉得自己的提议是不是太过冒犯了。终于,俞岱岩用一种十分复杂的表情道:“好吧……我便同你们一起出去晒晒太阳,这房间,实在是呆得厌烦得很了!”

    他们几人齐心协力,也搬不了太远,只是把俞岱岩搬到院子里,感受阳光与清风的吹拂。俞岱岩谈兴大发,便与他们说起当年他们师兄弟之间发生的趣事:“当时,翠山因为善使判官笔,被江湖上的朋友为送了个‘银钩铁画’的雅号。本来么,我们都是江湖莽夫,对那舞文弄墨的事情不感兴趣。我们虽然比别人要好些,但也不过是识得许多字,也能写,但写的实在是不太好看。但是翠山呢,素来是好面子的。他得了这样一个雅号,自觉若是书法平平,日后行走江湖,难免要被人家笑话,于是乎,他便要勤学书法。有一日,武当山下来了个游商,说是由昔日书法大家真迹的残片,他拿出来给翠山看了一眼,翠山便好像被勾了魂一样,日思夜想都是把那残片买回来临摹学习。可是,那游商要价极高,以翠山一人积蓄,远远不足够。”

    “那后来呢?”张无忌及时地追问。

    俞岱岩笑着道:“后来啊,我们师兄弟看他为此茶饭不思,日夜想念,便商量着凑了凑钱,瞒着他把那残片买了下来。当时,大师兄已经成亲了,拿的是自己的私房钱,被嫂子知道后,同他生闷气,他们夫妻竟冷战了大半年才和好如初。”

    宋青书在旁边听着,吃惊得瞠目结舌,居然不知道自己这样稳重的父亲,这样温柔的母亲,居然还会因为父亲藏私房钱而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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