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兮不知道何时意识模糊,入了一场混乱无章的梦境。梦里有许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似乎有人在面前说话,她努力想要去听清。

    双眼模糊不清,她竭力去睁开,一股刺痛钻入眼中。她想要伸手去揉眼睛,胳膊酸痛无力抬不起来。

    “......陶兮,陶兮!”

    她听见有个男声在叫自己的名字,语气有些焦急。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严令尘俊秀的脸被雨水模糊,扶着她的肩膀问:“下雨了你不知道吗?为什么还在这里?”

    他情绪莫名的激动,还有几分怒意,一贯清润的声音略微沙哑。

    “我、我不小心睡着了,这就下去......”

    陶兮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格外嘶哑,像是不会拉小提琴的人在随便乱拉弓弦发出的声音。

    她一说话喉咙就跟刀刺一样,干涩发痛,支起身子想要起来,脑内天旋地转,伴随着剧烈的钝痛。

    严令尘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手扶着她,一只手轻轻放在她额头上,片刻后叹了口气,调整了个姿势,将陶兮背在身上。

    陶兮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气,趴在他耳边虚弱地说:“我自己能走......”

    “你发烧了,还有什么力气走?你......呼出的气都快烫熟我了,还要嘴硬。还是跟以前一样,总喜欢在别人面前逞强......”

    严令尘沿着她之前的钩索小心翼翼地下到地面,一边动作一边絮絮叨叨的,与之前温柔慵懒的语气完全不同。

    天色变成了青白色,清晨的细雨还夹杂着一丝微风。发着高烧的身体脆弱畏寒,陶兮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收紧了环抱着严令尘脖子的手臂。

    严令尘身体僵住了。

    他的耳朵在晨色中发红,像是被陶兮滚烫的呼吸烫到了,连脸颊都染上了些颜色。陶兮奇怪他怎么钉在原地,问道:“怎么了?”

    现在的声音自己听了都觉得好笑,像个被扼住喉咙的鸭子。

    “......别乱动,要滑下去了。”

    “哦。”

    殿内的裴镜在和贺晃低声说着什么,见到铁青着脸的严令尘,和他背上半闭着眼的陶兮,一言不发地迎了上来。二人十分默契地将陶兮放在一处平坦的地方,那里提前清扫过,铺设了柔软的薄毯。

    严令尘扶着陶兮,手掌托着她的后脑让她平稳躺在上面,动作极尽轻柔,收回手时指尖不经意刮过她的脸颊。

    不知道他时不时也发了烧了,手指的温度也那么烫,被他蹭过的皮肤也跟着发烫发麻了。

    他跟裴镜和贺晃说了一声,三个人都出去关好殿门,留陶兮一人在里面换衣服。陶兮软绵绵地坐起身,将身上发潮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换上一件平素常穿的干净中衣,随便裹了件外套。

    边换衣服边忍受着天旋地转的头晕,过了好半晌才换完,换下的湿衣服扔在一边也懒得收拾,精疲力竭地躺下来。

    外面严令尘敲门问了声,得到陶兮有气无力的应答后,才轻轻推开门。他和裴镜一同停在陶兮榻前,轻叹了口气,弯腰将陶兮换下的衣服收拾起来。

    陶兮清了清嗓子,努力想让自己嗓音正常点:“我只是没休息好,睡几个小时就行了。今天的船都安排好了吧?下午我就带着贺晃一起返回。”

    “不。计划有变了。”

    裴镜半蹲在她身边,表情木然,示意她张嘴,观察了一会儿后转头道:“发炎了,把我包里的药拿来。”

    严令尘将一个玻璃瓶递了过来。

    “退烧药,把它吃了。别这么看着我,我是有医师资格的,要看证书吗?”

    陶兮有气无力地辩驳道:“您是领导,我哪儿敢啊......你说什么计划有变?今天不返回了?”

    裴镜没回答她的话,递了个眼神给严令尘,便起身走开了。严令尘则靠过来,他脱下了被雨沾湿的外袍,换了暗色的衣服。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件大氅,披在陶兮身上。

    他手上拿着那瓶药,倒出来一颗在掌心。虽然没说话,通身却有一种不由分说的强硬气场,他往陶兮脑袋下塞了个放着衣服的包袱,权当枕头。

    陶兮支起身子,艰难吞下了药,就着严令尘递过来的杯子喝了几口水,感觉头像被车碾过一样,阵阵剧痛。喝完药她便脱力地躺了下去,眼皮沉重,但她强撑着精神。看着严令尘面无表情的神色,忍不住问:

    “你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是因为我吗?”

    严令尘顿了顿:“是......也不是。”

    “......这时候还要谜语人吗?”

    陶兮头疼欲裂,病痛下也不再端着平常冷静端庄的样子,她闭上眼睛微喘着气。

    “陶兮,你是不是生气,我没有告诉你有关陈玉珩在金水县的事?”

    “......”

    她一动不动,沉默以对。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主要是出于两个角度的考量。第一,消息提供者实际上并未见到黄安本人,只是出于恐惧的推测,信息有待核实;第二......是我的私心,我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能得到陈玉珩还在的消息,这样你就不会失望了。”

    陶兮睁开眼,一脸不解:“为什么这么在意我是否失望这件事?”

    严令尘没有回答,与陶兮对视着,直到盯到陶兮浑身不自在时,才缓缓开了口:“因为我太想给某人一个好消息,这样她也许就会想起我了。”

    这要是陶兮还听不出来就说不过去了。他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这言辞语气分明就是在暗指陶兮。

    她皱了皱眉,试图在昏昏沉沉的大脑内搜索有关他的线索,似乎有什么陈年旧事即将呼之欲出。但只要一回想什么,脑袋便剧烈地疼痛,记忆混沌。

    这一折腾,她情绪慌乱中,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严令尘脸色稍变,无可奈何道:“不要勉强自己,我只是......算了,你就当我乱说的吧。好好休息。——至于这次返回,由我和你一块送贺晃回去。这次回家休几天假,不必急着回来任务。”

    “不行,我要找黄安,我他妈要弄死他......”

    头疼到炸裂陶兮也没忘了咬牙切齿地念起那个名字,真情实感地爆了粗口。

    “......”

    她说话间情绪激动,身上的大氅滑落下来,严令尘替她掖好,静静地听着陶兮的骂声。生了病的人感情的脆弱会被病痛放大,往常平淡的陶兮此时满脸泪痕,眼睛肿得像桃核一样。

    “畜生,我不会放过你的,哪怕你攀上皇帝,我也要逮住你,”陶兮哑着嗓子叫骂,说着说着声音逐渐沉了下去,“我不会放过你的......他还那么年轻,还没和恋人互诉衷肠,他那么优秀,却......死在这里,他还没有兑现与我的承诺,带我去空间站呢......”

    药效逐渐发作,只觉得上下眼皮像是被黏在一起了一样,努力想去睁开也睁不开,渐渐的陷入了昏睡。

    病情中的睡眠总是不甚安稳,辗转反侧的,迷迷糊糊间只觉得不断有人在给自己盖被子。他的动作极其轻柔,时不时将被汗濡湿黏在她脸上的头发拨开,声音低沉好听,像是在说什么,实难分辨。

    他的气息莫名令人安心,恍惚间让陶兮想到了陈玉珩,以前几次生病他都是这样守在床头照顾的。

    初中时期,陶兮生了一场大病,住了一个月的院。彼时陈玉珩刚跳槽到皮克希尔公司,正是工作最繁琐的时候。为了方便照顾陶兮,他甚至下班后直奔医院,将所有生活用品都搬来。上班本就劳累,回来还要照顾陶兮,那段时间的陈玉珩整个人形容憔悴,瘦了一大圈。

    出院后陶兮被照顾得油光水滑光彩夺目,反倒是陈玉珩拖着乌黑的眼圈,疲惫的身体带她回了家。

    陶兮见他这样子实在心疼,可青春期的孩子,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于是她只能在家好好表现,包揽下所有家务。还提出要去学散打武术,陈玉珩以为她是兴趣。

    其实陶兮只是想着,如果自己身体够好够健康,不生病,就不必让他那么劳累了。

    **

    不知过了多久,光怪陆离的混乱梦境逐渐崩塌,陶兮终于醒了过来。食物香气钻入鼻腔,更加快了她清醒的速度。

    一睁开眼,那种天旋地转的晕厥,还钻心般的头疼消失了,身体也不再发冷,全身上下的力气似乎都回来了不少,身心松快清爽。

    她坐起身来,看到不远处架起了篝火,上面挂着的一口锅里正焖煮着什么,翻滚沸腾的将香味不断飘散出来。

    严令尘先发现了她,朝她笑了笑:“醒啦?头还疼吗?”

    “嗯,好多了。”

    陶兮掀开身上的大氅把它叠好,起身朝篝火那边走去,找了个地方坐在严令尘旁边,发觉贺晃一直瑟瑟缩缩的,盯着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你看我干嘛?”陶兮不满道。

    贺晃连忙把眼睛转向一边的空地:“没、没......”

    严令尘不知怎么,嗤笑了他一声,将一碗还在冒热气的粥递给陶兮。

    一旁的裴镜喝了口热水,面瘫脸上也带了点笑,他眼神在严令尘和陶兮之间逡巡片刻,慢条斯理地说:“那肯定是他做贼心虚了。毕竟你昏睡的时候说梦话,说要杀了他,把他都快吓死了。”

    “......放心,我们都是从法治社会来的现代人,我保证不杀你。”

    陶兮冷冷地丢下这句。

    贺晃面如土色,只顾埋头喝着粥,但不知怎么的,眼神还依旧在严令尘和陶兮身上打转,不知道究竟在琢磨什么。

    几人草草吃过饭,打扫整理好了物品。傍晚时分,严令尘和陶兮向裴镜道别,带着贺晃前往问天城的渡口,乔装打扮,寻找着去和州方向的船。

    他们三人实在有些显眼。一个俊秀儒雅的公子,身旁有位明眸皓齿的娇艳女子,本就惹人注目。旁边跟了个仆从模样的男子,这倒算不得奇怪,怪的是这仆从模样的倒是被这两人簇拥着,一左一右。

    甚至上船时那女子居然站在最后,两人将那仆从围在中间,等到仆从上船后,那女子才跟在他身后上了船。女子身形轻盈婀娜,两位男子上了船便径直坐下,竟头也不回,不晓得搀扶一下。

    这幅景象着实诡异,引得岸边人交头接耳的。船夫算是见惯了世面,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陶兮上船后,向船夫说:“只管向和州冷水镇的渡口去。一两,能有多快就多快。”

    说完她便弯腰进了船舱。

    合着这三人里发号施令的竟是这个柔弱女子。船夫暗自咋舌,也不敢说什么,笑脸答应着开船了。

    船缓缓向西边行驶,逐渐迎着暮色离开了问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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