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母亲说的话不中听,可游乾心中也默默地打起了退堂鼓。

    他已然中举,榜下捉婿的典故他自己也是有听说过的,并非他自大,他觉得,以他的行情,完全能等到高门大户的老爷来选婿。

    所以,若没了谢家姑娘,他还是能找个高门女子做夫人。

    “母亲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弄清楚。”游乾自己母亲面前打了包票。

    随后,他便揣着家中所剩不多的银子出门,找旧时同窗吃酒。

    几人约在江月楼,都是寒窗苦读子弟,几人凑了好久的银子,才敢登门选了处角落桌子坐下。

    “游兄才高八斗,如今还未入仕,便已经得到谢相的青睐,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同窗中不乏喜欢恭维他的人。

    “游兄祖坟冒青烟了,这才得了谢相的眼,如若不然,谢家娇滴滴的嫡出姑娘凭什么要下嫁啊!”

    当然,同窗里也有嫉妒游乾的人。

    这话一出,酒桌上的人俱是一愣,相互看了几眼。

    其实,游乾吹嘘的时候,他们都不太相信。

    谢相官至一品,嫡出的女儿,想嫁皇子也是能嫁得的,凭什么会看上游乾这么个穷小子。

    如果谢家只有独女,需要个入赘的女婿,倒也说得通,可谢相的儿子今年可是在甲榜上榜上有名,考得比他们在座的人都好许多,今后定也是个国之栋梁。

    有这样的兄长,这样的父亲,谢家姑娘为何偏会被许配给游乾呢?

    “你们不知道吗?最近有人传说,谢家这位姑娘身子不好,现在正在昏迷不醒中。”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才要将谢姑娘下嫁给游兄呢!”

    说话的人是个素来和游乾不太对付的人,这次也是在榜有名,看不起游乾攀龙附凤的惺惺作态。

    酒桌上聊到这儿,他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去打游乾的脸面。

    游乾一下子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这不就是在说他只配娶个病秧子回家吗?

    “休得胡说!”游乾发了怒,“都是吃醉了酒吗?谢家姑娘岂是我等能随意讨论的?”

    酒桌上一片寂静,可这件事在游乾的心里依旧烙下了印。

    酒过三巡散场后,他叫来身边的那个小厮,命他去谢府附近,再去给日常和他传话的小丫头去碰头。

    那小厮等了大半夜,都没能等到那小丫头,只能蔫巴巴地回了游宅。

    “这么说,消息可靠,那谢家姑娘只怕是当真是病得起不来身,因此她身边的小丫头才不能出来和你传话。”

    “否则,这京城之中风言风语,影响到姑娘家的声誉,她也该派人来和你解释一番。”

    游母拍桌笃定这件事印证了谢家姑娘身子不好的传闻。

    游乾颓然坐在椅子上,难道自己就该这样放弃谢相这样的岳丈人家吗?

    ——————

    重峦院中,谢荼仿佛做了一个很深很远的梦。

    梦中的自己经历了一遍上一世自己死后的世界。

    亲眼看着被毒死自己被冠上畏罪自杀的罪名,被狱卒用草席一卷随意扔进乱葬岗。

    亲眼看着形如枯槁的姜鹤从战场杀回,将腐化为一副枯骨的自己从乱葬岗中挖出,再被他葬进自己刻着“爱妻之墓”的坟墓里。

    当姜鹤以一柄匕首轻易结束自己性命,谢荼的心脏猛烈地跳动,险些跳出胸腔。

    姜鹤他,竟然用情至此?

    谢荼悠然睁开双眼,一直守在床边的吟心、典心喜极而泣,忙去叫太医进来仔细查看。

    等到太医确定谢荼已闯过鬼门关之后,重峦院上下全都松了一口气。

    待送走了太医,谢英一路蹦着进了内室:“荼儿,你可终于醒了!”

    谢荼喃喃笑出声,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安静地卷在枕边,衬托她的小脸消瘦了几分。

    “我睡了多久?”她哑着嗓子问出声。

    “三日了。”谢英嗓音带着哽咽,“你若是再不醒,我可就要去隆山寺中长跪了。”

    谢荼开口呛了风,立刻咳嗽起来,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如陈旧老风箱一般“咔咔”作响。

    吟心连忙端起床边的茶盏,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她的嘴边,浅浅地喂了一些,认认真真在她背后替她顺了顺气,这才止住了咳嗽。

    “幸好没有耽误哥哥的殿试。”谢荼心里惦记着谢英殿试,问了日子幸好还没到时间。

    “不碍事,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如同囊中取物,定给妹妹取个前三名的头衔回来当药引。”谢英为了开解妹妹,浑不在意口出狂言。

    谢荼靠在吟心身上,笑过之后才又提起谢芸来:

    “益晖堂那边可有什么处置?”

    谢英抢着回答:“父亲发了大怒,不但让京兆府尹的官爷当众戳穿所谓‘半夜闹贼’的谎言,还将那丫头禁足在益晖堂的暖阁里,在她出嫁之前,不允许再踏出房门一步。”

    “老夫人呢?”谢荼神色淡淡,甚至没有称呼一声“祖母”。

    “她……她没什么事,还在益晖堂吃斋念佛。”谢英踌躇着回答。

    “所以益晖堂那头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了吗?”

    谢荼对益晖堂那头的两人很是了解,既然谢老夫人还是自由身,那么她为了那么个孙女,一定会有别的动作。

    “姑娘,您病了的事情,眼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典心满脸愤懑地说着,“本来姑娘就要到说亲的年龄了,现在京城中都传说姑娘您身子不好,病入膏肓,这不就是要断了姑娘说亲的前程吗!”

    “她这是想鸠占鹊巢,想要顶着谢家姑娘的名义堂堂正正嫁出去。”谢荼当即就明白了谢芸和谢老夫人的打算。

    “我身子不好,那么谢相姻亲这条道就难走许多。”谢荼分析给他们听,“这时候,若有人知道谢府中还有这么一位娇养在谢老夫人膝下的堂姑娘,心思活泛的人就会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那么,她就不用掩藏在我的名下,偷偷摸摸含含糊糊地嫁出去,而是以谢府堂姑娘的身份出嫁。”

    “我病入膏肓,她这样的堂姑娘自然是承担着谢相的恩惠,今后几十年,谢相也会高看这个侄女、侄女婿一眼。”

    “再狠毒一点儿,她们恨不得我当真是一病不起,从此香消玉殒才好。”

    谢荼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惊悚,惊骇得谢英面无人色,可偏偏她自己却神色平平,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已经醒来的事情,不能让重峦院之外的人知晓。”谢荼对着吟心叮嘱道,“引蛇出洞这一招,虽然惊险,可等那蛇露出七寸,我们就能一击必杀。”

    谢英抚着胸口,颤抖着嗓音疑惑:“祖母,为何会这般置你于死地?总是祖孙亲情,就算是没有感情,祖母她老人家难道不要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厚待你吗?”

    “这件事,等我查清了我再告诉你。”谢荼沉吟片刻,决定等事情查得水落石出再告诉哥哥,免得吓到他。

    “哥哥安心准备殿试,我可是等着要做状元妹妹的。”谢荼岔开话题。

    好不容易送走了满脑袋官司的谢英,谢荼叫来吟心到床前,仔细询问她:

    “益晖堂那头这几日可有旁的动静?”

    吟心皱眉道:“正是奇怪呢,那游乾身边的小厮昨日来角门处等了大半日,直到深夜,芸姑娘的身边人都没有出去见他。”

    “是不是正如姑娘猜想,他们想对姑娘下手,堂堂正正以谢府堂姑娘的身份出嫁,嫁得更好,所以才看不上游乾此人了?”

    谢荼点点头:“这也说不定,只不过谢芸的肚子可等不得。这几日益晖堂可有不打眼的药包进出?”

    “那游乾处,可有旁的动静?他听说了我病入膏肓后,可有旁的表示?”

    吟心显然是调查过这些,谢荼问什么,她当即就能回答上来:

    “似乎也是在犹豫不决,所以才派了小厮来求见。”

    吟心将前日游乾和几名同窗在江月楼吃酒过程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谢荼。

    谢荼愣了愣神,摩挲着手指头开口道:“若想让他们二人狗咬狗,那就要让他们互相觉得,同对方成亲好处更多。”

    “你去寻你家哥哥,让他找些爱嚼舌根的人喝酒,就说……”

    谢荼越说声音越低,却引得吟心大笑出声:

    “我看行,姑娘您呀,就安心养身体,等着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吧!”

    ——————

    一日过后,京城中关于谢家姑娘的传闻风向突变。

    原本调侃游乾要娶个病秧子回家供着的那位书生,突然嫉妒大爆发,指着游乾的鼻子大骂他丢读书人的脸,惯会投机取巧。

    被骂得一头雾水的游乾不明所以,追问之下才得知,谢相对这个女儿可谓是娇宠极致。

    听说,就是因为这个女儿身子较弱,谢相才对她百般呵护。

    前阵子更是放话,若是将来谁娶了这个女儿,谢家的家产,将分三分之二给女儿女婿,将来,谢家那个儿子,也要按照妹妹原本在家未嫁时的份例,月月给银子。

    游乾酒过三巡,跌跌撞撞跑回家,捉着游母的手臂就喊:

    “娘,我们抓紧时间去过礼吧!”

    “我和谢家姑娘早有肌肤之亲,母亲用这件事去拿捏她们,催促她尽早和我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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