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荼的猜想虽然过于惊悚可怖,但确实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解释。

    这下,就连谢愉恩都忍不住变了脸色:“若当真如此,陛下可真是‘良苦用心啊’!”

    “父亲,账册只怕已经递交到刑部之人的手中。”谢荼知道,眼下不是感叹的时候,“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姜家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可就是如同板上钉钉,再也无法更改了!”

    “话虽如此,我们又能如何呢?”谢英也跟着皱起了眉头,“想要改变陛下的想法,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总不至于派人去刑部劫来账册吧?可谁又知道有没有誊抄备份的版本。”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道:“难啊!”

    谢荼心中也乱如麻线,只能揪着那一束光亮帮着自己梳理思路。

    长宁郡主和姜家大公子早就被自己示警,军中的定远将军本人也应该得到了家中的消息,所以姜家不会坐以待毙,一定还有解决危机的法子。

    “杨真不会是陛下直接授意人,他们之间肯定还有一个中间人。”

    她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

    成惠帝心思缜密,却对门户等级非常看重,所以,身为百户长的杨真必然不会是直接面对他汇报的人。

    那么在定远将军带队的军队中,又有谁会是成惠帝的心腹呢?

    ——————

    定远将军府内,被禁足的姜鹤干脆以照顾病弱母亲的名义,搬着被褥住进了荣恩院。

    长宁郡主久跪于佛像跟前,闭着眼睛诵经祈福,自始至终都没有管过姜鹤的一举一动。

    反倒是姜鹤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问她:“母亲,您就不担心兄长在大牢里的境遇吗?”

    此等凶险之事,虽然他们早有预料,可是姜鹄是实实在在被关押在天牢之中,等待着他的也将是残酷无情的审问。

    母亲未免太冷静了些。

    “我担心难道就能免去他的那一顿毒打吗?”长宁郡主眼皮子都没掀一下,手中捻着佛珠串没有一丝停顿。

    姜鹤难得被噎住,嘴上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可扶着桌面的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暴露了自己仍旧紧张的心情。

    “已经安排了荣国公家的那个霍启去办事,你急也没用。”长宁郡主道,“若非如此,我们也不能把他架上去。”

    她说的是成惠帝下旨彻查姜家通敌叛国之事。

    在谢荼首次示警,成惠帝可能会对秘密召回的姜鹄使绊子之时,长宁郡主便想到了这么一天。

    所以在借着姜鹄、姜鹤到了谈婚论嫁年纪的机会,给定远将军传的书信中夹了一纸密文,夫妻俩共同决定冒险暴露此次危机。

    目的便是让天下之人看清成惠帝的真实面目。

    “我担心谢家会被卷进这件事里来。”

    姜鹤连着几日都没有睡好,梦中总是看见谢荼那座孤零零的坟头。

    “正因为怕伤及无辜,我们才没有告诉谢荼,免得在陛下那儿暴露。”长宁郡主宽慰他,“有湘南郡主看着,想必不会出任何差错。”

    姜鹤愣愣地看着手掌心,极力压制住内心想见她的冲动:“但愿她不要强硬出头,为姜家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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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顶马车自京城大门疾驰而出。

    车上坐着的,正是姜鹤心心念念的谢荼,陪着她一起的,还有揉着惺忪睡眼的湘南郡主。

    “你要带我去哪儿?”湘南郡主伸了个懒腰。

    原先她并不想知道目的地,她觉得,跟姜鹤和谢荼二人打交道,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说来也是倒霉,她只偷偷溜出王府,就被谢荼拦住带走了,马车疾驰一夜,她还没有正经合过眼,浑身被颠得快要散架,实在是忍不住好奇才开口问。

    “雁当关。”谢荼一张素净的小脸儿被遮掩在细纱面罩之下,看不清她的真实表情,只语气淡淡地回答道。

    “雁当关?”湘南郡主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边关!你一个京城里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去那儿干什么!”

    “找人,找证据。”谢荼依旧语气冷静。

    “找谁?找什么证据?”湘南郡主怕极了,“你把我带着做什么?我可不造反啊!”

    最近姜家莫名被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朝中人心惶惶。

    崔阳王夫妇俩在家连日烧高香,庆幸长宁郡主手脚慢,没有向崔阳王府求亲,这才免得崔阳王府被连累。

    她身为姜鹤身边得用之人,自然比旁人更敏锐一些。

    “我告诉你啊,姜家一定是被陷害的,但是你偷跑着去给定远将军报信,试图怂恿他造反救人,这可是大逆不道之事,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可千万别冲动!”

    湘南郡主抖着嗓子劝道。

    谢荼冷笑一声:“带着你自然是有用,但不是造反。”

    “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傻子都不会做,姜家怎么可能会去做,‘通敌叛国’当然是诬陷,我就是要去找证据。”

    湘南郡主在内心哀嚎一声,勉力扯着嘴角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那你可知道往哪儿找人?”

    “跟着霍启就能知道。”谢荼扬了扬下巴,掀开车帘,看向远处。

    昨晚入夜时分,吟心哥哥来报,说是荣国公家的霍启出城了。

    谢荼当即就觉得,这个霍启就是姜鹤所设的那张底牌。

    于是,她留下一封书信给谢愉恩,把典心留在府中探听消息,自己则带着吟心兄妹俩,抓上在外浪荡的湘南郡主,直奔霍启而去。

    以长宁郡主的性子,她绝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上一世那样一副必死无疑死局的棋,她愣是能把姜鹤完完全全摘出来保住性命,那么这一世,她有了准备,一定会留下什么后手。

    姜鹤此前就向她透露过,他同荣国公的霍启交好,或许,霍启就是姜家最后的希望。

    “到了驿站就换马骑。”谢荼拧着秀眉叮嘱吟心,“要趁着霍启到达雁荡关之前,把他截住。”

    既然长宁郡主要借此闹大,不妨再闹得大一些。

    谢荼几人换了快马一路疾驰飞追,好不容易才在雁荡关的前一站,追上了独自出行的霍启。

    未避免他人注意,谢荼几人是扮作行商人的身份,同霍启拼桌而坐。

    “这位小哥,一个人吗?”谢荼冲着霍启亮了亮袖中姜鹤的竹筒徽记。

    可惜独自行动的霍启警惕性很高,根本未曾抬头看,也不想搭理她。

    谢荼扶额,借着倒茶的机会,把茶水泼了满桌:“哎呀不好意思啊小哥。”

    她一边用袖口擦着,一边继续亮着徽记。

    但是霍启只是把自己的茶碗挪了挪,偏过身子去继续不理睬她。

    湘南郡主在一旁也是无奈极了,直接伸出右脚猛踹了霍启。

    霍启怒目而视,刚要准备兴师问罪,就被徽记晃了眼,要说的话卡在喉咙中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谢荼借机给他倒茶拍背,靠近低声道:“霍公子,我是谢荼。”

    霍启震惊,努力克制自己瞪大的双眼,也同样低声道:“谢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表面上,俩人大声地寒暄了起来:“无妨无妨,都是小事。”

    “实在是对不住,不如这顿饭我们请公子吧!”

    谢荼低声回道:“我是来助公子一臂之力的。”

    霍启依旧瞪大了双眼,姜鹤没和他说还有这么一茬啊!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湘南郡主给驿站众人下了迷药,全部安然入睡后,两人才翻窗得以在黑灯瞎火中见面。

    “霍公子,长话短说,我知道姜家委托你到边关来带人证物证的,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既然对方想要置姜家于死地,必然不会留着那些人证物证。”

    霍启是个聪明的,他知道面对谢荼,不该瞒着姜家的谋划,便一五一十地答道:

    “确实如此,昨日我已经得到消息,那人已死,手中的证据也被人搜罗拿走。”

    “那霍公子打算如何做?”谢荼追问。

    “只要证明此桩交易的双方,是大梁和大月,便可证明定远将军父子在此事中,只是尊崇朝廷的安排。”霍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荼若有所思:“可是人证物证皆无,霍公子要如何证明?”

    “大月方留有陛下的亲笔书信。”

    霍启打算从根源上解决。

    谢荼却摇了摇头:“他不会认的,只会说这是姜家有意伪造,罪加一等。”

    霍启犯了难,姜鹤让他把完整账册带回,可如今账册遗失,证人已死。

    “那怎么办?”霍启干脆问谢荼有什么好办法。

    “大月多年来内乱纷争不断,外又不停地同时和几个接壤国家打仗,从来不休整。”

    “再加上某些将领和大梁的特殊交易,大月的部队一直是被大梁的次品兵器养着,他们的战力和我们的战力早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不如,趁着他们再来捣乱的机会,出兵直捣黄龙,歼灭大月部族,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谢荼上一世最后听到的消息,是姜家部族被郑氏接手,重整后,以奇袭的方式打了大月一个措手不及,彻底击败了大月。

    她琢磨着,或许,这个军功可以是定远将军和姜家的。

    那么到时候,这个“买卖军饷”的交易,是不是可以算作是姜家的计谋?

    反正那账册上,一笔笔记载的,都是姜家促成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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