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瑾禾的眼睛阳光晃了一下,她眨了眨眼,一双黑亮的眸子变得水润。

    他刚说什么来着?

    哦,要走了。

    瑾禾心蓦然抽了一瞬,但旋即,她展开笑颜,“什么时候走?”

    崔云恪说:“现在。”

    忽然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从村里回县城,崔云恪也只是来向自己道别,说上一句免得不告而别。闻瑾禾沉默着点了点头,“那好。”

    随后双手捏着背篓,与他错身而过,瑾禾的声音有些轻,“我去送果子。”

    她走得很慢,或许是背上的东西有些沉重,让她脚步不似从前轻快,崔云恪目光幽深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腾地生出无限怅然。

    他垂下眼眸,将眼中的失落尽数掩藏。

    在上阳村的这些时日,他仿佛将所有的事情都抛之脑后,每日与闻瑾禾相处,听她埋怨自己,却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他;每日早晨,他能看见瑾禾在院中练那软绵绵的拳,他起初觉得这套拳法无用,可看她练得那么认真,崔云恪便不自觉在后边学着她的动作;闻瑾禾的脾气很坏,经常凶巴巴地瞪他,守着他吃药,可她脾气又很好,对所有人都是笑眯眯的,一张笑脸,让人生不出恶感。

    甚至想伸手掐一把她鼓起来的脸颊。

    闻瑾禾还喜欢逗他,看自己被她气得无可奈何时会笑得捂住嘴巴。

    太自然了,熟稔地像是一同生活了许多年,崔云恪在这些日子里,才真正领悟到了,此心安处是吾乡。

    平淡、平静、古井无波又趣味横生。

    只是现在,要离开了。

    他们下次这般日夜相处又会在几时?崔云恪心中生出期待,良久,他抬起眼眸看着女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旋即转身离去。

    他需要先跟谢大人汇合,二人一同入城方能解释自己为何失踪多日。

    ……

    瑾禾顺着这条小路走了许久,这才停下脚步,依依不舍地看着她走过的地方,入目已无那人的背影,她遗憾地收回视线,接着往目的地走去。

    其实她很舍不得。

    压抑自己对崔云恪的感情,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她意识到自己对崔云恪动心之后,不是没想过与崔云恪道明心意,只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会被她强行掐灭。

    这个世界上能懂她的,唯她一人。

    本来想一个人在异世过得也会不错,对崔云恪动心是计划之外,却是意料之中。她不敢赌,也不会赌,所以只能装若无其事的模样与崔云恪相处。

    这段时间……确实让她感受到了平凡的幸福,一度让她想跟崔云恪说:“我钟情于你。”我想与你长长久久,就这样生活下去。

    她想平凡生活,可崔云恪却是被伤困住脚步,留下也是因着另有隐情。

    他会走,会离开,不是离开上阳村,是离开南水,离开潮州,去到大晋国土上任一角落,他会回到京城完成自己未尽之事。他不会,也不可能在南水当一辈子县令。

    可瑾禾不想走。

    她害怕大晋,一朝穿越让她经历了几次死里逃生,她好不容易才对南水有了归属感,又怎么会离开这里,去到另一个地方生活?若是换个地方,遭遇未知的危险时,她连跑去哪,向谁求救都不知道。

    所以他们不该开始。

    这些时日于她而言,像是憧憬中的一场梦,现在崔云恪向她说离开,瑾禾才意识到,这场梦也该醒了。

    其实早该醒了,只是两个人都沉溺在其中,心照不宣的,让宁静持续下去,或许闻瑾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能是因为没放在心上,稍纵即逝,也可能是因为不敢细想,但现在说这些也无用,她的梦结束了,她的生活还要继续。

    背篓里的果子,才是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情。

    *

    留给果农收获的时间太短,两个村的人几乎全家出动,连小孩都拖着背篓走到山间,将摘来的果子交来收的人。

    瑾禾不去摘果子,忙着安排各方人手,将果子全部收来后,瑾禾领着人进到建好的作坊,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这些天,两个村的人见面都是喜气洋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过大年了。

    其实跟过年也差不了多少,从好几年前起,山上的果子便占不着什么好了,他们摘不完,卖不完,只能眼睁睁看着果子在树上、地上发烂,老人们看着心都在滴血,壮年人看着满山的果树,心中叹息,只能扛上锄头上地里干活,才能让自己克制住不去想山上的事。

    现在好了,想要钱的人家把果林卖给闻瑾禾,又拿到了一笔银子,还能被雇来守山拿工钱,舍不得自家果林的人,要是来得及,肯吃苦,那也能将果子卖给闻瑾禾,送来多少收多少,能赚多少钱取决于他们自己,这更是打了鸡血般使劲了。

    闻瑾禾始终坚信,只要有银子,那什么事都好说。

    工坊第一批货送出去后,瑾禾松了口气,这时才准备离开上阳。

    在这住了将近两个月,其他地方还有不少的事情需要自己处理,哪怕再想躲懒也只能打起精神。

    她在房中收拾东西,柳照还有还有需要收尾的事情需要做,一大早便驾着马车离开,瑾禾与花叶二人收拾好后便坐在院中边煮茶,边等柳照回来。

    从早上等到几近日落时分,柳照却还没回来,先前想着差不多两个时辰便能办完回来的事情硬生生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瑾禾与花叶忧心忡忡地对视,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耽搁这么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花叶想到南水现在有些传闻,说有一批不明身份的人潜入南水,巡抚特来捉拿。

    柳照,不会是碰上这些人了吧?

    ……

    想到这,花叶彻底坐不住了,柳照的功夫不差,寻常人压根阻碍不了她的脚步,她不敢在胡思乱想下去,猛地站起身对闻瑾禾道:“我出去找她!”说完,甚至不等闻瑾禾说话,便冲出了家门。

    瑾禾来不及制止,只能惴惴不安地在家中等待消息。

    方恒照例出门做事,家中只有她,跟在屋内休息的方大娘,闻瑾禾也想出去寻柳照,可到底是放心不下方大娘一人在家。

    她的心不断下沉。

    南水不太平的事,瑾禾也就这些时日才知晓,她起初认为这是崔云恪搞出来的事情,甚至没太放在心上,可如柳照从来不是一个会出差错的人,她说两个时辰能做完回来,便不太可能耽误时间,哪怕是有突发情况,柳照也会快速解决,不会让她们从早等到晚。

    瑾禾紧张地咬住下唇,一双手交叠在一起,甚至无法安心坐下,她满是担忧地看着门口,期待花叶与柳照二人回来,可直到日暮西山,最后一丝光亮都消失在这片土地上时,她也没等回她们。

    瑾禾已经无法坐以待毙。

    好在方恒已经回来,瑾禾跟他打了个招呼,便走了出去,还未走到村口,便听见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是柳照。

    她松了口气。

    花叶找到了柳照,并将她带了回来。

    三人的行程便这般耽误了一日,花叶去停马车,瑾禾扶着柳照,将她受伤的地方上药包扎好,这才问起今日发生何事。

    柳照今日回来时,有杀手在追杀一人,那人衣着褴褛,满脸写着惊恐,柳照于心不忍出手解决杀手,将人救了回来。

    那人对她感恩戴德,下一瞬又同她下跪,祈求她去救救他的同伴,柳照答应了,她跟着他来到藏身的地方,将躲在山洞中的人悉数带了出来,留下殿后时却被人发现,她将人引开,却因此受了伤。

    花叶骂道:“活该!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命都不要了!”若不是她寻了过去,柳照如今是什么光景还说不定,不然哪来的力气在这不当一回事?

    柳照:“这不是出了意外嘛”

    闻瑾禾凝眉:“你救的是什么人,追杀他们的又是什么人?”

    柳照摇头,叹了口气回道:“他们是……被抓去炼盐的工人,杀他们的人目的左不过是想要灭口,只是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炼盐……

    饶是闻瑾禾这个半路来到大晋的人也知道,这不会是官盐,抓人炼盐,却又要灭口,这是炼制私盐被发现了,怕暴露身份,这才想将工人全部灭口。

    只是不知那批人是如何逃出来的。

    好像被迫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瑾禾无奈扶额,“你没暴露自己吧?”

    柳照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姑娘,我做事向来严谨,不然现在又怎会还有命活着说话?”

    花叶气得想打她,到底顾及这人新伤,只是骂道:“你还觉得自己做得不错?”惹上麻烦不说,还差点丢了姓名!

    闻瑾禾头疼不已,一会儿担心那群人找到上阳方家,一会儿又害怕卷入更深的漩涡。

    她实在心累,无意再与花叶二人多说什么,摆了摆手,语带愠怒:“行了!让柳照好好休息,今日耽误一天,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

    说话语气并不好,认识她也有一段时日,花叶二人还是第一次听见闻瑾禾这般生气,二人愣住,只看着闻瑾禾关上房门。

    柳照小心翼翼地询问:“我是不是闯大祸了。”

    花叶翻了个白眼:“你知道就好。你最好祈祷今夜无事发生,若是被人追杀的变成你,整个方家都要遭殃,姑娘不生气才怪。”

    柳照喃喃道:“可是,我没办法见死不救。”任何一个人见到那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人,都会心软答应帮他的忙吧。

    花叶叹气:“所以姑娘才没有怪你,只是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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