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南水最长的一个夜晚,不知这一座城内有多少人能够安然入眠。

    闻瑾禾或许是那少部分人之一。

    在她酣睡之时,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崔云恪收到消息。

    叶众贤找到了。

    他不敢耽搁,调转马头来到与那人约定接头的位置。

    他们来的更早一些,四周无人,夜色沉沉,不远处的树林黑压压一片,被风一吹猎猎作响,再传进众人耳中时,就好似有无头鬼低低哀嚎。

    凌风打了个冷颤,他缩了缩脖子,凑到崔云恪旁边站定,“公子,传消息来的人是谁啊?选这么个鬼地方,这地平日百姓都不会经过,都嫌吓人!”

    崔云恪斜了他一眼,却不曾回答这个问题,只静静地站在那儿,目光落在前方,等待来人的出现。

    见公子不愿多说,凌风也识趣地闭嘴,他接过一旁递来的火把,也安静地立在崔云恪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小会儿,有一人骑马在前,张扬的闯入崔云恪的视线。

    还未到他们跟前,那人便兴奋地扬起手,做了一个一如从前的射箭动作,拉弓的手势一出来,凌风便知晓是谁了。

    “公……”他想大声说什么,看清楚来人的装扮与架势后,心中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暴露身份,只能将要到嘴边的话咽下,讪讪道:“公子,来人了。”

    许久不见崔云恪二人,来人显得极为激动,隔着些距离时便跳下马,几步跃至崔云恪身前,翘起嘴角:“崔云恪,凌风。”

    同二人打招呼,凌风见到来人也十分开心,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可唯独他旁边这人,却是看都不看来人一眼。

    “人在哪。”崔云恪说。

    气氛蓦地冷凝。三人之间像是冻成了一块冰。

    对方一愣,显然不曾料到许久未见的老友再相逢是这种生疏情形,张了张嘴,“我……”

    崔云恪显然不想同对方有过多交流,直截了当打断:“将叶众贤交给我。”

    这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她登时一怒,说话声音都高了起来:“你对我只想说这个?”

    死死盯着崔云恪的双眼,想从对方眸中读到一丝另样情绪,可惜,没有。

    无怨无怒,如同一湖死水。

    “我大老远跑过来帮你,你就这个态度?”

    可崔云恪面对着满腔的怒火,却是纹丝不动,仿佛一点也不在乎,他只是伸出手掌,示意对方将东西和人交还给他。

    面前的人倔强的转过头,一副崔云恪不与自己说话便不交人的模样。

    二人僵持住。

    好半晌,还是崔云恪几不可查地叹息,缓缓道:“敏知。”

    敏知捂住耳朵。

    又来了又来了!每次她耍脾气时,这人就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好像她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对她失望透顶,烦不烦?

    她脱身一次来到南水又谈何容易?来到潮州一刻不停地帮他办事,现在帮他抓到了关键犯人,想来听一句好话,想跟他和好,结果这人还这般冷漠。

    敏知瞬间万般委屈涌上心头,眼眶一下就红了,她给手下递了个眼神,手下心领神会将叶众贤带了过来。崔云恪示意凌风将人带走。

    “我转移盐矿工人的路上,听说你们在找他,便留了个心眼四下查探了一番,果然有了收获,这人都快躲到钦南去了。”她闷闷地说。

    崔云恪心下顿悟。

    怪不得这么几日一无所获,原来都快离开大晋境内了,叶众贤又是如何躲过层层围捕逃亡钦南的?南水与钦南,或许有一条不为人知的小道,让叶众贤之流发现了,他们利用这条路,又做了什么?

    崔云恪垂眸思忖。

    敏知气了一会儿,又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崔云恪接到了人,便不再停留,利索地转身,连带着衣摆都掀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敏知皱了皱眉,凌风连忙跟上,走之前还不忘给敏知传眼色:“南水见。”

    敏知努了努嘴,无声回道:“南水见。”

    随后目送一行人离去,打头的那位马骑得飞快,也不知赶着去做什么。

    不过这人骑术愈发精湛了,她忽的想起从前他们当同门时,崔云恪还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书生,还是她看不惯这人天天拿着本书摇头晃脑,只知道读书的模样,带着凌风将人骗了出来,教他骑了一日马。

    那时的崔云恪害怕的不敢睁眼,死死保住身下的马,生怕自己被甩出去。

    现在……现在谁也不需要她了。

    崔云恪不要,凌风也不要了。

    是她把他们弄丢了。

    她的眉眼间一片黯然,手下禁不住劝慰道:“公子,你别生崔大人的气,他只是还不曾走出来。”

    敏知无奈地摇头,哪是她生他的气?现在明明是她在求和,求他原谅自己。

    “走吧。”她恢复先前桀骜神情,云淡风轻地开口,仿佛方才与崔云恪之间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上位者的气度在她身上展现出彩。

    “低调入城。”

    “是!”

    *

    夜再长也有天亮的时候,不安了一夜地百姓们熬到白天,总算收到一个让人振奋的好消息。

    南水城解封了!

    太好了太好了。

    闻瑾禾一觉睡醒得知这一消息,激动地原地跳了几下,还是因为自己这些日子吃得不好有些体虚才停下,她撑着桌子,招呼花叶出门屯粮。

    “每样都多买点,我不差钱,我怕饿!”她很是郑重地叮嘱花叶。

    打发了人出去购置粮食,这特意省出来的食材便不需要再节约了,闻瑾禾直接全拿出来做成吃食,光早点便有十样,饿不到一点。

    瑾禾哼着小曲,柳照也开心地打着下手。

    将早食一样一样摆上桌时,闻瑾禾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自己本就饿着,还要亲自动手,眼前哪怕是有一整头牛,她也能全部吃完。

    不过还是太累太麻烦了,闻瑾禾又琢磨着请个厨子回来,平日里给她做饭,等自己有时间有兴致的时候再下厨。

    完了,瑾禾慢慢塞了口油泼面,幸福得要流眼泪,她算是知道为何有钱人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了,这才叫享受。

    等到花叶回来,三人几乎花了一天时间才将这桌东西解决完。

    闻瑾禾吃完饭后,去了一趟风禾记问了些情况,得知众人一切安好,便松了口气。

    风禾记人多,自然屯的食材也多,田茹开玩笑说库房的东西够她们关个十天半个月,瑾禾气得想挠她。

    还关十天半个月,再关上一天她都要饿死在家中了。

    谁来管管她的死活?

    离开风禾记,瑾禾绕着内城转了转。

    南水百姓们刚才从坐牢状态中放出来,这时候街上的人都多了起来,小摊小贩喜气洋洋地收钱,就是找不到卖吃食的,瑾禾想带两包糕点回去都找不到地。

    又听接头的婆婆大娘们说了会儿话,时不时凑上去接一句,惹得大娘拉过她的手加入,闻瑾禾情绪价值给的足,说什么都有回应,大娘们也喜欢在她面前说事,临了,瑾禾打道回府前,还有大娘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直言要将家中未婚的小子介绍给她。

    闻瑾禾连连摆手,几乎是落荒而逃,等到来到巷子口,她才长舒一口气。手里还攥着大娘给的花生,闻瑾禾抛了一个,张嘴接过。

    再一低头,就瞧见巷子口等着一个熟悉的人。

    崔云恪。

    他怎么有空来找自己?

    闻瑾禾心中疑惑着,脚步却不停地朝他走去。

    “崔大人。”她笑道。

    崔云恪深深瞧了她一眼,让闻瑾禾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她偷偷打量自己,趁他不注意抹了把脸,确定自己今日并无不妥后,对上了崔云恪的视线。

    “今日怎么过来了。”

    瑾禾又问。

    崔云恪转过身,与她并肩而立,回道:“前几日不在南水,不知道你也回来了,今日解封,我也刚好回来,得到消息便赶来见你。”

    他有些后悔,若是先前离开前劝她留在上阳,总好过在南水没吃没喝。他上下打量着瑾禾,确认对方并无不妥后,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闻瑾禾不以为意,反过头来还安慰他:“没多大事,家中还有些存粮,我们三人也没饿着。”

    “对了。”闻瑾禾停下脚步,转过身抬头看崔云恪,“你这次回来,可是一切都办妥了?”

    在外边不好问得直白,但瑾禾知晓他在做什么事,崔云恪也知晓她问的是什么。他微微颔首,“人找到了,东西也找到了,如今只需要他供出钱财去向,谢大人便能带着抓到的人跟矿上的人一同进京。”

    进京?瑾禾睁大双眼。

    这事牵扯居然这么大?

    她心中有些震惊,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崔云恪哪怕想说,闻瑾禾也不敢听了。

    随后又闲话几句,闻瑾禾便到了家门口。

    按理说她该请崔云恪进去坐坐,可如今她面对崔云恪时,已经不复从前那般坦然,于是,她开口赶人:“大人刚回来,想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我就不留你了。”

    崔云恪看着她,眉心微蹙,沉默着点头:“好。”

    说完转身便要离去,瑾禾伸手推门。

    即将踏入院中时,瑾禾回首,恰好瞧见崔云恪回头看她。

    闻瑾禾心头一颤,慌忙跑进院子。

    崔云恪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后轻轻嗤笑一声,迈步离开。

    等到二人都消失不见时,不远处,敏知抱胸而立。

    不对劲,崔云恪不对劲。

    她抬了抬下巴,问手下:“这人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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