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区
第二天
“我觉得我们已经走了一天多了。”阿尔弗雷德指出，“但我一点也没有饿或者渴的感觉，甚至没有感到累。”
“哪怕是抄星球内侧的近道，要到达太阳神殿也很费工夫。很高兴你注意到了自己的生理需求问题，你确实不会感到饿，因为这是雾里，你差不多是一个……嗯……死亡的状态，你瞧，死人是不会饿的。”梅林轻快地说，“当然，我们都清楚你还活着，只是被雾固定了状态。不要有太大压力。”
“知道你还考虑过我会有心理压力这件事真让人受宠若惊。”阿尔弗雷德不冷不热地说。
“这是什么话，短短的时间里，你到底对我形成了一个什么样的印象啦！”梅林故作惊讶地抗议道，“我明明是在尝试帮助你们的超级友善大哥哥哦？当然考虑过各种解决你心理问题的方案。”
“恐怕你的自我认知相当有问题，先生。”阿尔弗雷德侧了一下头，彬彬有礼地说，“这句话一点也没能让我高兴起来。我确定你是我见过的最我行我素的生物。”
“生物。”梅林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受伤地捂住了心口，“好伤人的话，我要心碎了。”
“如果实话伤到了你的心，那么我道歉。”
“你的嘴巴好毒哦。”
“大概是因为我太紧张了。”
“好吧，把你卷进来真的对不起啦，我会负起责任尽力保持你的生命安全的。”
“生命安全倒不是问题，只是希望你做决定前先和我商量，至少让我知道你打算做什么。”
“这个太麻烦了……”
“你的道歉这不是毫无意义吗。”
煤油灯照亮了一片寂静，阿尔弗雷德和梅林有一句没一句地拌嘴，驱散这种与世隔绝般的死寂。
阿尔弗雷德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望向蜿蜒的道路：“这条路就像没有尽头一样。”
梅林倒是很知足：“还有路可走就值得庆幸了，你是成熟的大人，不要挑三拣四啦。我上次走星球内侧的近道跑了好久好久呢……”
阿尔弗雷德随口问：“你去了哪儿？”
梅林晃了晃煤油灯：“乌鲁克，也就是现在两河流域的伊拉克。被同为千里眼的某位王使唤去解决一点，嗯，人类史的小麻烦。”
阿尔弗雷德揉了揉手指，有些头痛地说：“尽是些闻所未闻的事……”
梅林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我倒觉得你以后会遇到比这些更闻所未闻、更不讲道理的事呢。”
阿尔弗雷德挑起一边的眉毛：“这是预知吗？”
梅林摇了摇头：“这是合理的推测。这颗星球上隐藏着不止一种的神秘，多得甚至让我觉得有点不讲道理了。这样发展下去，真的不会数值膨胀吗？”
阿尔弗雷德下意识想象了一下开始使用魔法的自己，有点接受不能地打了个寒战。
“啊，你和魔法没什么缘分啦，别担心。”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梅林安慰道，“大概会是一些在人类的范畴内胡来的事情吧？”
阿尔弗雷德文雅地回应道：“感谢你毫无诚意的安慰。”
梅林快活地笑出了声。
言语间，阿尔弗雷德忽然感到周围的氛围发生了变化。比起雾气深处寒冷空洞的感觉，周围似乎变得更暗了，仿佛有山向中间压来，显得厚重而沉凝。
“注意到了？”梅林的笑容很温柔，“我们快到了，要小心哦。”
煤油灯里的光开始忽闪，好像被惊动的蝴蝶，笼罩他们的那一小块光忽明忽暗，阿尔弗雷德再次听到了雾气里传来的渺远笑声。
精灵似乎在雾中弹拨竖琴，优美的歌声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从躯体中拉扯出去。人的影子，鹿的影子，兔子的影子……在雾气中不断穿梭，少女的笑声恍如在耳边细语，而那些庞杂的低低细语犹如潮水没过了人的小腿，留下一道道湿润的痕迹。
梅林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阿尔弗雷德定了定神，盯着他那浅色的头发，紧紧跟在他身后。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雾气传来了野兽的咆哮与女人凄厉的尖啸，晦涩的音节构成了古老的诅咒，浓稠的雾气如绞索般令人喘不过气来，胸口沉闷得像有一块巨石压在上面，阿尔弗雷德尽力地控制着，呼吸还是越来越急促，蛇的影子时不时从他的脚边蹿过，带来头皮发麻的触感。
梅林的脚步越来越快，阿尔弗雷德想要说话让他慢一点，张开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留下吧……留下吧……留在这里陪伴我们……我们太孤独了……
漆黑眼珠的女孩再次出现在了雾中，缓步向他走来。几乎下一个瞬间，她又变成了一个黑发蓝眼的男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孩童款西装，以一种令人心碎的表情注视着阿尔弗雷德。
他分明从未见过这个孩子，却因为这个表情心脏微微一紧，不可遏制地产生了同情与疼惜。
你的父母呢？阿尔弗雷德下意识就要开口询问了，但在最后一刻找回了自己的理性，他的指甲深深陷进了自己的掌心。疼痛提醒着他，雾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倘若他真的开口去问了，就会被困在雾里。
届时，不止他自己再也出不去，这场危机也可能再也解决不了。
“阿尔弗雷德……”
男孩在呼唤他，声音好像随时要破碎了。
阿尔弗雷德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梅林的背影追去。
黑发蓝眼的男孩消散了，一只乌鸦从他的脑袋里飞了出来，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叫。
与此同时，沉闷的雷鸣在他的身后响起，将浓郁的雾气照得一片雪白。
阿尔弗雷德再度颤抖了一下。
“呀，你醒了？”梅林的声音像一阵和煦的微风，温柔地拂过他的面颊。
阿尔弗雷德迟钝地眨了眨眼睛，视野逐渐清晰，看到了半梦魔饱含笑意的紫色眼睛。
煤油灯已经熄灭了，被梅林放在一边的石头上。他们似乎穿过了一个狭窄的山谷，进入了平原中，一切都豁然开朗。
在这里，雾气依旧在四处飘荡，却不像刚刚那么浓郁，隐约能够透过雾气看到隐隐泛白的天空。不止如此，这里还有风，有草地，环境中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彻底消失了。
“怎么哭了。”梅林用拇指替他擦掉了脸颊上的泪，兴致勃勃地问，“看见了什么？”
阿尔弗雷德这才发现自己正狼狈地趴在草地上，他挣扎了一下，从草地上站起来，斟酌着说：“我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男孩，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没来由的悲伤。”
“那证明你们间一定会有很深的羁绊吧。”梅林站直身体，没有在这个问题多纠结，他张开手臂，笑容灿烂地说，“欢迎来到太阳神殿，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这里是德鲁伊的圣地，也是不列颠伟大先王的埋骨之处，在神秘尚未退去时的模样。”
巨大的石柱伫立着，围成了一个庞大的圆圈，仿佛一个个忠诚而沉默的巨人。黎明的微光洒落其上，西方的天空仿佛火焰般燃烧，染红了低垂的云层，也染红了飘浮的雾气。太阳正在天边攀爬，这奇妙排列的石阵让光成为了可读的讯息，讲述着日食、月食、星辰及季节的变化——终于，火红的太阳被踵石托举起，在神殿上闪闪发亮。
半梦魔微微笑了起来，这笑容格外神秘，他戴上了自己的兜帽，白色的长袍袖边金色的阳光暗纹被照得格外清晰，他向后退了一步，好像已经与神殿成为了一体。
这里的一切都太过悠久，太过宏大，沐浴在阳光中，连渺小的自己本身都会融化。
阿尔弗雷德怔怔地望着太阳。
“按理说，我该先给你演奏一曲。”梅林笑着说，“不过时间紧急，而且我已经很久没干过这个活了。所以还是免了。”
“你会唱什么歌？”阿尔弗雷德喃喃地问。
“什么都会一点，但在祭典上，吟游诗人基本只唱称颂四时轮转的歌曲。只有那些伟大国王的赞美诗才能在这里传唱。”梅林耸了耸肩，“这里也是整个不列颠大地母神权柄最微弱的地方，当太阳从这里升起，雾气就会如同春雪般消融，回归于大地。”
阿尔弗雷德困难地将目光从太阳上移开，望向梅林在光辉映照下格外明亮的脸庞：“所以……你是真的梅林。”
半梦魔笑出了声来：“放心，我是货真价实的本尊梅林啦。”
“那么，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太阳从这里升起来？”阿尔弗雷德终于整理好了心情，询问道。
“这部分是我的工作，你的工作是其他方面。”梅林熟练地挑了一块石头盘腿坐下，郑重地说，“在这以前，我需要你帮忙把雾里的巫师们带出去，否则的话，他们会和这场雾一起消散。”
第二天
“我觉得我们已经走了一天多了。”阿尔弗雷德指出，“但我一点也没有饿或者渴的感觉，甚至没有感到累。”
“哪怕是抄星球内侧的近道，要到达太阳神殿也很费工夫。很高兴你注意到了自己的生理需求问题，你确实不会感到饿，因为这是雾里，你差不多是一个……嗯……死亡的状态，你瞧，死人是不会饿的。”梅林轻快地说，“当然，我们都清楚你还活着，只是被雾固定了状态。不要有太大压力。”
“知道你还考虑过我会有心理压力这件事真让人受宠若惊。”阿尔弗雷德不冷不热地说。
“这是什么话，短短的时间里，你到底对我形成了一个什么样的印象啦！”梅林故作惊讶地抗议道，“我明明是在尝试帮助你们的超级友善大哥哥哦？当然考虑过各种解决你心理问题的方案。”
“恐怕你的自我认知相当有问题，先生。”阿尔弗雷德侧了一下头，彬彬有礼地说，“这句话一点也没能让我高兴起来。我确定你是我见过的最我行我素的生物。”
“生物。”梅林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受伤地捂住了心口，“好伤人的话，我要心碎了。”
“如果实话伤到了你的心，那么我道歉。”
“你的嘴巴好毒哦。”
“大概是因为我太紧张了。”
“好吧，把你卷进来真的对不起啦，我会负起责任尽力保持你的生命安全的。”
“生命安全倒不是问题，只是希望你做决定前先和我商量，至少让我知道你打算做什么。”
“这个太麻烦了……”
“你的道歉这不是毫无意义吗。”
煤油灯照亮了一片寂静，阿尔弗雷德和梅林有一句没一句地拌嘴，驱散这种与世隔绝般的死寂。
阿尔弗雷德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望向蜿蜒的道路：“这条路就像没有尽头一样。”
梅林倒是很知足：“还有路可走就值得庆幸了，你是成熟的大人，不要挑三拣四啦。我上次走星球内侧的近道跑了好久好久呢……”
阿尔弗雷德随口问：“你去了哪儿？”
梅林晃了晃煤油灯：“乌鲁克，也就是现在两河流域的伊拉克。被同为千里眼的某位王使唤去解决一点，嗯，人类史的小麻烦。”
阿尔弗雷德揉了揉手指，有些头痛地说：“尽是些闻所未闻的事……”
梅林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我倒觉得你以后会遇到比这些更闻所未闻、更不讲道理的事呢。”
阿尔弗雷德挑起一边的眉毛：“这是预知吗？”
梅林摇了摇头：“这是合理的推测。这颗星球上隐藏着不止一种的神秘，多得甚至让我觉得有点不讲道理了。这样发展下去，真的不会数值膨胀吗？”
阿尔弗雷德下意识想象了一下开始使用魔法的自己，有点接受不能地打了个寒战。
“啊，你和魔法没什么缘分啦，别担心。”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梅林安慰道，“大概会是一些在人类的范畴内胡来的事情吧？”
阿尔弗雷德文雅地回应道：“感谢你毫无诚意的安慰。”
梅林快活地笑出了声。
言语间，阿尔弗雷德忽然感到周围的氛围发生了变化。比起雾气深处寒冷空洞的感觉，周围似乎变得更暗了，仿佛有山向中间压来，显得厚重而沉凝。
“注意到了？”梅林的笑容很温柔，“我们快到了，要小心哦。”
煤油灯里的光开始忽闪，好像被惊动的蝴蝶，笼罩他们的那一小块光忽明忽暗，阿尔弗雷德再次听到了雾气里传来的渺远笑声。
精灵似乎在雾中弹拨竖琴，优美的歌声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从躯体中拉扯出去。人的影子，鹿的影子，兔子的影子……在雾气中不断穿梭，少女的笑声恍如在耳边细语，而那些庞杂的低低细语犹如潮水没过了人的小腿，留下一道道湿润的痕迹。
梅林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阿尔弗雷德定了定神，盯着他那浅色的头发，紧紧跟在他身后。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雾气传来了野兽的咆哮与女人凄厉的尖啸，晦涩的音节构成了古老的诅咒，浓稠的雾气如绞索般令人喘不过气来，胸口沉闷得像有一块巨石压在上面，阿尔弗雷德尽力地控制着，呼吸还是越来越急促，蛇的影子时不时从他的脚边蹿过，带来头皮发麻的触感。
梅林的脚步越来越快，阿尔弗雷德想要说话让他慢一点，张开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留下吧……留下吧……留在这里陪伴我们……我们太孤独了……
漆黑眼珠的女孩再次出现在了雾中，缓步向他走来。几乎下一个瞬间，她又变成了一个黑发蓝眼的男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孩童款西装，以一种令人心碎的表情注视着阿尔弗雷德。
他分明从未见过这个孩子，却因为这个表情心脏微微一紧，不可遏制地产生了同情与疼惜。
你的父母呢？阿尔弗雷德下意识就要开口询问了，但在最后一刻找回了自己的理性，他的指甲深深陷进了自己的掌心。疼痛提醒着他，雾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倘若他真的开口去问了，就会被困在雾里。
届时，不止他自己再也出不去，这场危机也可能再也解决不了。
“阿尔弗雷德……”
男孩在呼唤他，声音好像随时要破碎了。
阿尔弗雷德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梅林的背影追去。
黑发蓝眼的男孩消散了，一只乌鸦从他的脑袋里飞了出来，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叫。
与此同时，沉闷的雷鸣在他的身后响起，将浓郁的雾气照得一片雪白。
阿尔弗雷德再度颤抖了一下。
“呀，你醒了？”梅林的声音像一阵和煦的微风，温柔地拂过他的面颊。
阿尔弗雷德迟钝地眨了眨眼睛，视野逐渐清晰，看到了半梦魔饱含笑意的紫色眼睛。
煤油灯已经熄灭了，被梅林放在一边的石头上。他们似乎穿过了一个狭窄的山谷，进入了平原中，一切都豁然开朗。
在这里，雾气依旧在四处飘荡，却不像刚刚那么浓郁，隐约能够透过雾气看到隐隐泛白的天空。不止如此，这里还有风，有草地，环境中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彻底消失了。
“怎么哭了。”梅林用拇指替他擦掉了脸颊上的泪，兴致勃勃地问，“看见了什么？”
阿尔弗雷德这才发现自己正狼狈地趴在草地上，他挣扎了一下，从草地上站起来，斟酌着说：“我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男孩，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没来由的悲伤。”
“那证明你们间一定会有很深的羁绊吧。”梅林站直身体，没有在这个问题多纠结，他张开手臂，笑容灿烂地说，“欢迎来到太阳神殿，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这里是德鲁伊的圣地，也是不列颠伟大先王的埋骨之处，在神秘尚未退去时的模样。”
巨大的石柱伫立着，围成了一个庞大的圆圈，仿佛一个个忠诚而沉默的巨人。黎明的微光洒落其上，西方的天空仿佛火焰般燃烧，染红了低垂的云层，也染红了飘浮的雾气。太阳正在天边攀爬，这奇妙排列的石阵让光成为了可读的讯息，讲述着日食、月食、星辰及季节的变化——终于，火红的太阳被踵石托举起，在神殿上闪闪发亮。
半梦魔微微笑了起来，这笑容格外神秘，他戴上了自己的兜帽，白色的长袍袖边金色的阳光暗纹被照得格外清晰，他向后退了一步，好像已经与神殿成为了一体。
这里的一切都太过悠久，太过宏大，沐浴在阳光中，连渺小的自己本身都会融化。
阿尔弗雷德怔怔地望着太阳。
“按理说，我该先给你演奏一曲。”梅林笑着说，“不过时间紧急，而且我已经很久没干过这个活了。所以还是免了。”
“你会唱什么歌？”阿尔弗雷德喃喃地问。
“什么都会一点，但在祭典上，吟游诗人基本只唱称颂四时轮转的歌曲。只有那些伟大国王的赞美诗才能在这里传唱。”梅林耸了耸肩，“这里也是整个不列颠大地母神权柄最微弱的地方，当太阳从这里升起，雾气就会如同春雪般消融，回归于大地。”
阿尔弗雷德困难地将目光从太阳上移开，望向梅林在光辉映照下格外明亮的脸庞：“所以……你是真的梅林。”
半梦魔笑出了声来：“放心，我是货真价实的本尊梅林啦。”
“那么，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太阳从这里升起来？”阿尔弗雷德终于整理好了心情，询问道。
“这部分是我的工作，你的工作是其他方面。”梅林熟练地挑了一块石头盘腿坐下，郑重地说，“在这以前，我需要你帮忙把雾里的巫师们带出去，否则的话，他们会和这场雾一起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