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木屑纷飞。

    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姜皓月手上动作不停,灵巧的十指将笨重的樟木一点点雕刻而成,眼见着手上的面具已经初具雏形,她满意地笑了笑,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滴。

    一旁的木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其他已经被雕刻完成的傩面具,约莫十来个左右。

    各个都精美无比,匠心制造,面具的表情生动无比,性格鲜明,正神慈眉善目,面目威严,凶神横眉倒竖,容貌可怖,上漆过后更是显得栩栩如生。

    这些傩面具都是她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亲手制作而成的。

    姜皓月穿越来这里已经有半个月了。

    穿越前,她本是非遗傩舞传承人,自小就跟着师父跳傩戏,学的一身本领,却没成想一朝穿越,摇身一变成了大梁朝梧州村的一名孤女,父母双亡,只身一人吃百家饭长大。

    她穿过来不巧了些,疫病横行,梧州村又地处偏远,落后无比,村民大约有几百口人,因着落后的医疗水平,已经染上疫病死了许多人了。

    这种疫病,传染性极强,甫一染上,病人就会突发高热,咳嗽不止,身上会瘙痒无比,出现大面积的红斑,目前暂时还没有研制出缓解疫病的药方。

    姜皓月叹了口气。

    她是穿越过来的,生前也不学医,并不懂什么医术。

    梧州村医疗落后,赤脚大夫都只有寥寥几个,因为此种疾病的传染性,对染上疫病的人进行了集中隔离,医疗的资源几乎全砸在这病上面了。

    姜皓月这么想着,手上雕刻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停止。

    这个世界与她生前所在的世界没什么不同,唯一比较显著的不同便是在信仰的方面。

    信仰似乎只服务于这个世界的皇亲贵戚等身份地位显著之人,越是繁荣的地方,庙宇就建造的越多,而民间虽然也有地方习俗信仰,但显然不像上流贵族之间那么时兴。

    像是梧州村,竟是连一座庙都没有,更别说傩神庙了。

    姜皓月将已经雕刻完成的傩面具收起来,放在收纳用的木箱子之中,向村中走去。

    但老本行不能忘,她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何为傩戏?

    傩戏,又称鬼戏,原是一种舞蹈,用来祭神跳鬼,驱瘟避疫。(注1,引用自傩戏百度百科。)

    经过姜皓月的了解,这个世界中也有傩戏的存在,只是受这个世界的限制,发展的并不如她生前世界那般完善。

    作为跟着师父从小就学习了几十年的非遗傩戏传承人,她自然是要将这一文化给传承下去。

    姜皓月提着沉重的木箱子,在村中行走着。

    村民们大多数都面黄肌瘦,染上了疫病的会被组织起来进行集中隔离,因而疫病的扩散并不算太大。

    几个村民看到了她,在不远处对她指指点点道。

    “这不是那个孤女吗?”

    “这孤女啊,自小就没爸妈,这疫病爆发后,虽然侥幸没染上病,但行为怪异了不少,疯疯癫癫的。”

    “确实,老一个人雕什么丑陋凶恶的东西,还不知从哪儿弄来颜色鲜艳模样花哨的衣服来……我看啊,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啧啧啧,也是怪可怜的……现在可没多少人能好心接济她了,看病都难呢。”

    “诶,说起来看病这回事儿,好像是朝廷近些月来,往我们村派了钦差和医术顶好的大夫呢,只是这消息传了得有好些天,连个人的影子都没见着。”

    姜皓月机敏,耳力不错,他们的议论听得清清楚楚,一句都没漏掉。

    她这本职是驱鬼跳神之人,竟被当做了中邪。

    姜皓月无奈的笑了笑。

    她心知,这些村民都没有恶意,只不过是不理解她所做的事情罢了,瘟疫横行,她不思索着囤药,反而去做些神神鬼鬼相关的事情,也难免会惹人争议。

    这些村民,从小就接济她,倒也是她的恩人,傩戏最原始的用途便是驱瘟避疫,祭祀祈福,姜皓月已经下定决心,要在村中为所有村民们跳傩。

    她不懂医术,但她愿意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所有村民带来片刻心灵上的安宁。

    但跳傩实施起来,倒有一定的难度,虽然跳傩所用的傩面具和服饰等物品,已经由姜皓月一人准备好了,但她不知道贸然对村中之人提出跳傩的仪式,会遭受到村民如何的态度。

    这世道,在灾难来临之时人心最容易大乱,好歹不分也是常有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

    几个身着破布衣裳的瘦弱流民将一个高大的男人团团围住,呈现包围之势,他们各个都瘦骨嶙峋的,面颊凹陷,因为染了疫病,身上的气味恶臭难闻。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男人则衣着华贵,身上背着行囊,就连束起来的长发也透着被保养的良好光泽。

    这是流民们碰见个家世好的公子,起了抢劫的念头了。

    被围攻的公子虽然光体格来看,就要强上他们不少,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就算是蚂蚁,数量多了,也能从他身上撕一口肉下来。

    “你这公子,跟你好生说话,怎的就听不进去呢?”

    “我们也是病狠了,只要你把药给交出来,我们就放你走。”

    “呸!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朝廷派遣来此地的,这个月我都见着不知道多少个自称是上面派下来的了……”

    “各个尽打扮的光鲜一点,就在村子里干尽了偷鸡摸狗之事,谁知道你是不是也一伙的?”

    “我看啊,这公子是听不进去我们的话了……不如直接动手!”

    眼见着流民们每一个都目露凶光,下一秒钟就要攻上来,被围在中间的颜嵘终于是神色微微一动,正打算出手之时,就听见一声极其响亮的锣鼓声。

    锣鼓声清澈透亮,在这一片树林之中激荡起回音,重重的冲击在了众人的心中。

    下一秒,身披傩服的身影鬼魅一般的出现,饱和度极高的服饰配合着浓墨重彩的凶恶傩面具,跳着常人所难以理解的舞步,手持一柄长斧。

    流民们纷纷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诧无比的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人。

    姜皓月脚步不停,多年的跳傩让她已经把傩舞给融入了身体之中,只要一戴上面具,一穿上傩服,她就仿佛是神的化身。

    流民们看着这鬼魅而又震撼无比的舞蹈,不知是谁先叫喊了一声,率先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奔逃窜而去,剩下的流民们也反应过来,紧接着也相继逃跑了。

    终于是远离了那事发之地,有流民回忆着方才的情景,嘴中嘀咕着:“到底是鬼,还是神呢。”

    他打了个哆嗦,已经不敢再细想。

    林中。

    所有的流民们都被赶跑了。

    跳着不知名舞步的人虽然戴着凶神恶煞的面具,手中还拿着武器,但不难看出来,她身形比起男子来说,要较为娇小,是女子的骨架。

    颜嵘心知,自己这是被美救英雄了一回。

    那女子朝着他所在的方位投来一眼,没有任何言语,竟是转头就走。

    她不同于流民们,图他身上的盘缠药物,救了人就走。

    见状,颜嵘赶忙叫住了她。

    “姑娘可否等等,给在下一个答谢救命之恩的机会。”

    “不必。”

    颜嵘不罢休,“民心不定,流民不休,若是以后在下再次陷入此番境地,岂不是辜负……”

    她终于回眸,傩面具赤脸怒目,声音却温柔:“信仰自在心中。”

    信仰自在心中……

    颜嵘在心中将这句话咀嚼了无数遍。

    蛮荒之地,村民们可能不识得那女子跳的是什么舞蹈,但颜嵘自小到大,在京城之中长大,倒是参加过些许大大小小的祭祀,虽是乡野之间,但那女子跳的舞蹈,竟是半点也不输京中为皇亲国戚们祭祀祈福之人。

    他本是从京城之中,受当今圣上旨意,前来此偏远之地,赈灾义诊,却没想到先是被人给上了一课。

    颜嵘看着女子远去的身影,淡淡一笑。

    ——————

    姜皓月回到家中,她早已取下了傩舞用的服饰和面具,将其小心收纳起来。

    她独自一人居住在村尾处,虽然居所有些破败,但好在清净舒适。

    姜皓月打算尽快把在村中跳傩之事给提上日程,方才击退流民救人之事,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却是让她自信了不少。

    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本事还在,信仰不丢,姜皓月就有把握为这些蛮荒落后,心中没有信仰所以浑浑噩噩之人,注入一剂强心针。

    或许……可以直接从身边之人下手。

    找些平时走得近的村民,提出义务跳傩的请求,虽然不一定能够真的驱逐疫病,但却能稳定一下村民们心中的对于疾病的恐慌之情。

    村中几乎人人自危,也难怪会有多起流民伤人抢夺药物、财物的事情。要姜皓月去行医救人她是做不到,但通过跳傩来稳定人心,祭祀祈福,可是她专业过硬的老本行。

    她将自己这些时日来制作的傩服、傩面具等整理了一番,想到了便打算着手去做。

    正打算出门之时,却听门外传来了几声村民们欢快的高声呼喊。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村子里来了几位朝廷派遣下来的大人们!快快,我们都前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这传言不是已经流传了多日么,这么些天来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当然是真的了!”

    接下来的话姜皓月听得不甚清晰,她出门,发现村中之人大多数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姜皓月没选择随大流前往一探究竟,而是回到了家中,继续规划着在村中开展义务跳傩的计划。

    开什么玩笑,朝廷特派的后勤都到位了,更是要一展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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