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姜皓月很快就又收了几个弟子。

    她收徒竟然意外的顺利,没有太多的阻力,现在门下弟子总共有七位,最大的年龄有十八岁,最小的则只有十一岁。

    梧州村本就贫穷落后,姜皓月收徒是完全不收费的,还为弟子们各个都量身定做了傩服和傩面具,家长们估摸也是算着,这也算是一门手艺,况且还是免费的,便轻易地同意了。

    接下来的日子,姜皓月都过的十分的充实。

    教徒不是个简单的活儿,她的徒弟们又个个都年岁甚小,孩子气十足,上课的时候简直像是在幼儿园。

    姜皓月从傩戏最基本的功夫教起,傩戏根源上毕竟是一种舞蹈,所以对身体素质有一定的要求,她勒令弟子们扎了许久的马步,又趁着这段时间,一边制作傩面具,一边给弟子们补习讲解有关傩舞的文化……

    她接到傩舞委托之时,间或还会带上三两弟子们一起前去,实地教学,梁筹算是悟性最高的,也是学的最好的,最快的时间就学会了一支简单的傩舞。

    这样的日子就这么过了半个月。

    姜皓月琢磨着,在下一场傩舞委托之中,带上三个学的还算不错的弟子,一同出演傩堂戏——《钟馗斩鬼》。

    这半个月以来,弟子们的基本功都练得不错,再加上这场傩戏他们也算是排练过许久了,姜皓月有把握,在她的看管兜底下,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的差错。

    梧州村近半个月来,对她在村中跳傩的接受度提升了不少,村中鲜少有这样的祭祀舞蹈活动,虽然部分村民对傩舞不甚了解,但一旦知晓傩舞是驱鬼除厄,扫除瘟疫的祭祀舞蹈之后,便追捧了起来,态度也热切了不少。

    姜皓月已经为村中许多户人家跳过傩,这一次前去跳傩的人家,是村中的一户富商,家大业大,疫病没有横行之前,常常在外经商,家中资产积累到了可怕的地步,但近些日子以来,因着这疫病,家中事业已经亏损了不少。

    《钟馗斩鬼》这曲目也是这家人强烈要求下的。

    正式跳傩的那一天。

    朱家不愧是村中有钱的富商,堂内无论是摆设还是家具,都透露着一种贵气,朱老爷坐在高位上,双颊消瘦,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暗藏精光,薄削的双唇露着笑意,朱夫人称病没来,此时在堂内的只有朱老爷和一众姨太、少爷。

    双方简单的寒暄过后,姜皓月便装扮好,开始着手跳傩。

    可怖的钟馗面具戴在姜皓月的脸上,她紧紧握着手中宝剑,清了清嗓,拿腔开唱道:“东方一朵青云起,青云滚滚附我身。”

    姜皓月边唱边舞,沉重的傩面具戴在她脸上,让她不能视物,全凭感觉行事。

    堂内一片寂静,只有几声锣鼓声间或夹杂着传来。

    “青云滚滚来托起,托起钟馗入傩堂。”

    女子的声音清脆,带着穿透力,唱腔干净优美,先天的带着一股神圣感,虽是女子之身,但扮演起钟馗来却是丝毫也不含糊,演的活灵活现,没有任何的违和感,每一步舞步都踩得正正好。

    唱完藏魂记,姜皓月一步跳进傩堂,站在门槛上,举起手中宝剑,另一只手叉腰,极富穿透力的锣鼓声十分应景的响了三响,气场大开。

    “来在傩堂往上看,人王圣主坐龙厅。

    “左边参拜人王主,右边参拜人王娘。”

    姜皓月唱着唱着,极其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的第六感在脑海之中拉响了警报,此时正不断地在脑海之中叫嚣着。

    堂内一片寂静,简直寂静到了不像是有人存在。

    无论如何,也该给出一点反应,按照她以往跳傩的经验来看,跳傩进行到了这里,理应会有喝彩声出现,更遑论是朱家如此之多的观众。

    姜皓月的大脑在此时飞速的运转起来,但动作却不敢停下。

    一旦戴上傩面具,开始跳傩,就不能够轻易地停止。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她给忽视了,所以才造成现在这番奇怪的境地。

    姜皓月仔细地思考着,将自己穿越后得到的所有信息都整合在一起,妄图找出不对劲的地方。

    梧州村穷乡僻壤,村中没有一座庙,但从村民口中可以得知,梧州村自成一派信仰体系。

    村中鲜少有什么祭祀活动,一年之中也就举办一次,但人员却是固定的,几年下来都不曾更改。

    疫病在村中横行,封建社会本就落后迷信,越是富有的人家就越是相信鬼神之说,而朱家是梧州村中较为典型的一类暴发户,经历了从经商暴富,又到疫病横行资产亏损的大起大落……

    还没等姜皓月想明白,就听一大片嘘声响起。

    群众的嘘声此起彼伏,宣泄着不满,听着约莫有几十号人,声音从离姜皓月十几米远的地方传来,但却依旧十分的清楚。

    她正好唱到“驱魔帝君到东方,来到东方斩邪魔”这一句。

    姜皓月心中一紧。

    她身后的弟子们也跟着躁动不安起来,这场傩戏的重头戏在她扮演的钟馗身上,姜皓月的唱词还没有唱完,因此弟子们也只是戴好了面具,穿好了傩服,在她身后候着,但嘘声和议论声竟也没放过。

    姜皓月咬了咬牙,梧州村荒蛮,她早该想到的。

    她一时之间还想着先把唱词唱完,跳完这一部分的傩舞,却没想到更大的议论声响起。

    “别唱了!别唱了!”

    “这孤女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毛病!净搞这些妖魔鬼怪的东西!”

    “若是自己一个人搞,倒也无所谓,但却偏偏还要收弟子。”

    “我啊,这次就是前来带家中幼子回去的,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听信了什么鬼话,竟然跟着这孤女做师父去了。”

    “说跳这傩舞,就能祛除疫病,除鬼退厄,我呸!真是笑话!”

    “村中无论哪家哪户都有人病着,偏偏就她,不仅身强体壮,还趁着疫病搞这惑乱人心的东西!”

    “我看哪,这孤女就是造成疫病的根源!”

    “她也来我家跳过……家中一家老小还是病着,这倒也罢了,可自从那过后,家里就常常有奇怪的动静……”

    姜皓月终于缓缓地摘下了傩面具,凌厉的目光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狠狠地扫去。

    那是一群不知道从何时起就涌入朱家大堂之中的村民,此时正义愤填膺的看着她的方向,见到她那一记凌厉的眼刀,顿时噤了声。

    朱家大堂之上,十几口人早已不翼而飞,只有朱老爷还坐在主位上,姨太们、少爷们各个竟都全部不知何时起悄悄地退下了。

    姜皓月抬眸,凝视着朱老爷,冷声询问道:“朱老爷,你这是何意?”

    朱老爷微微一笑,“你本是一孤女,没有一技之长,可偏偏在疫病爆发以后却无师自通学会了跳傩,还要拉着村中幼儿组建劳什子……傩班?不是在下怀疑,而是实在蹊跷。”

    “傩班虽好,但你所收的弟子各个都年纪尚小,正是念书的时候,这堂下站着的,尽是弟子们的父母,却是个个都不同意……”

    “我看啊,这傩班还请就此解散。”

    姜皓月目光一扫而过,果然从群众之中看到了几副熟悉的面孔,确实都是她弟子的父母,他们有些人眼神躲闪,有些人却理直气壮一般的直直地瞪视着她。

    她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完全就是一场针对姜皓月而来的鸿门宴。

    姜皓月还没来得及发难,就见人群之中一阵喧闹,嘈杂拥挤的人群被清理出来一条通道,为来人恭恭敬敬地让道。

    她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颜嵘。

    颜嵘款款而来,脚下步伐不急不缓,一身玄色锦衣,气质出尘,在人群之中堪称是鹤立鸡群。

    他将这场闹剧尽收眼底,轻咳了两声,才开口说道:“疫病当头,最不宜聚集人群,这疫病传染性极强,各位又是为何冒着染病的风险在此地喧闹?”

    颜嵘这话一出,有不少人白了脸色,悄悄地散开,就此偷偷溜走了。

    还有些则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颜嵘见状,便清了清嗓子,在最中间的地方站定了,面相一众村民,出声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当今天子尚且还要亲自祭天,祭司更是不可侵犯的存在,你们又是何故对这样一位姑娘咄咄逼人?”

    村民们眼神闪躲,有躲在其中的好事者大声说道:“打着能平疫病的名号在村中各户人家作妖,我看啊,这孤女跟祭司可完全比不了!”

    颜嵘精准的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处,他悠然一笑,“圣上祭天,又可有每一次都求得风调雨顺的?就连当今圣上尚且如此,又何尝能要求一介女子一定能平了疫病?”

    众人噤声,个个都大气不敢出一般的,在原地当了木头人,又有些识相的村民悄悄退了。

    颜嵘转过身来,面向大堂之上的朱老爷,笑道:“朱老爷在村内德高望重,为何一定要解除傩班?本就是小孩子的事情。”

    朱老爷眼珠子一转,立刻假笑起来:“倒不是我倚老卖老,强迫要把这傩班怎么样了……只是……这姑娘也不知是从何学来的傩戏,幼儿们又个个年纪尚小,村中人心惶惶,这姑娘实力也……”

    还没等朱老爷说完,姜皓月便出口打断了他的话:“这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我可以先将弟子们遣散,不过——”姜皓月抬起头,手上紧紧地握着钟馗傩面具,目光坚定,“只要我成功为村中传傩靖妖,这傩班,我就必定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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