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沉沉如墨，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浓得几乎化不开的夜色中，一条荒芜的幽径蜿蜒，夹道草木被疾风骤雨砸得蔫了吧唧，分外萧索。
荒道上，一名身形单薄的少女正咬着牙，吃力地拉着一辆破烂牛车，而那车板上则躺着一名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老头。
老头微微睁开眼睛，又被密集的雨点打得不得不复又闭上，嘶哑浑浊的声音犹如呼啦作响的风箱：“水遥，快到青鸦城了没？再不走快些，我这条老命恐、恐怕……要交代在今晚喽。”
水遥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之中，步履维艰地前行，她浑身上下早已被雨打得湿透，却浑然不觉冷意。
听到老头的问话，她抬手将脸上雨水一抹，没好气地答道：“早着呢，咱俩一共才四个轮子两条腿，况且这雨下得这样大，还想快到哪里去？”
老头听她语气这样不满，却丝毫不恼，呵呵一笑：“好嘛，等我咽过气了，你可得记着替我收尸……咳咳……只不过，你要找的人可就不一定能找着喽。”
水遥在前头兀自翻了个白眼，没搭腔。
这老头还真以为她是为了找那位无求居士才伸出援手的？
她都游荡人间多少年了，见惯了生离死别，纵然是生就一副再柔软的菩萨心肠，也早已被无尽的岁月磨得无知无觉，麻木不仁。
先前路过这老头子身旁时，她还以为是一具血肉模糊的野兽尸体，正准备一脚踢开，忽然听见微弱的声音：“……哎，我没死呢。”
水遥一惊，忙蹲下身看了看，只见躺在地上的是个乌糟糟的老头，一身粗麻布衣破洞鞋，被血浸得看不出本来颜色，脸上横沟纵壑，伤痕累累，在感知到她的动作后，他一双眼睛无声无息地睁开，在漆黑的夜里竟显得分外清亮。
两人的视线一相交，他便笑了。
老头开口道：“姑娘，救我一命，老夫可以帮你达成一个心愿。”
语气不像是在求人，倒像在施舍。
水遥歪着头打量他，说道：“大爷，您这身上全是武器伤口，伤成这样不是遇到山贼便是碰上仇家，可据我所知滁州地界一向太平，可见多半是被人寻仇。您这岁数不到耳顺之年，也得过半百了吧，我冒着风险救你这么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人，多不划算。”
老头悠悠吐出一口气，盯住她道：“你此行……是要找人。”
水遥愣了愣：“你……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我就是知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总之我定有办法帮你找到那人。”
水遥左瞧瞧右看看，也没瞅出这老头身上有什么神通。
那无求居士是传说中的人物，来无影去无踪，世间没多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她自然不会信他所言。但这老头神秘兮兮的样子，却着实引起了她的兴趣。
她已经很久没有对人世间产生过好奇心了，任何一样能让她觉得有意思的事物都值得她劳心费力。何况路途遥远，长夜漫漫，有这么一个古里古怪的老头陪着逗趣倒好像也不错。
于是她露出一个天真无害的笑容：“我叫水遥，大爷您怎么称呼？”
“云螭。”他言简意赅。
水遥于是不再多说，左顾右盼，正巧看到不远处有辆翻倒在草丛之中的牛车，便指了指牛车道：“那就先委屈你在上面躺一会，等到了青鸦城，我替你寻个医馆治伤。”
一路上老头并不安分，时而要喝水，时而嫌颠簸，下起雨后又嚷嚷着伤口不能沾水，水遥迫不得已从路边摘了几片大芭蕉叶给他勉强盖着。
这会子又开始抱怨她脚程慢了。
水遥有些不胜其烦，干脆使了个坏心眼，两只手指偷偷一动，几滴流淌的雨水忽然闪出寒芒。
云螭又正欲开口：“……唔……唔？”
他这才恍觉，自己的上下嘴皮子竟不知被什么东西紧紧粘连在了一起，慌忙抬手一摸，手感沁凉冷硬，居然是一片薄冰。
这小丫头片子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云螭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将冰化开，朗声笑道：“哈哈，老夫今日……咳咳……可真是，不虚此行。”
水遥无情顶嘴：“快死的人了，少说两句。”
天色逐渐泛白，透出晨曦的微光来，雨势却丝毫不减，天地之间一片茫茫。
前方终于缓缓现出白砖红瓦，一方高墙巍峨矗立，城门之上一块匾额，上书“青鸦城”三个大字。城墙下，两名不苟言笑的门侍正在查看来往之人的路引。
一名身着素衣的貌□□正欲出城，却被拦了下来，怒目圆睁：“我那住在千山城的姑婆昨日病逝，此行不过要去奔丧，何故拦我？”
“没听说吗？昨夜城中出了两桩大案，真凶尚未落网，上头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水遥驻足听了两句，才从怀里掏出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路引，加急脚步奔了过去。
她扬起笑容弯着腰，恭谨地递上路引：“官爷，民女家翁身患重病，急需进城求医，还望官爷通融通融。”
一名外形黑壮的门侍接过路引，上下打量她两眼，面前的少女形状狼狈，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连把伞也不撑。又望了望她身后的牛车，只见车上铺有一层厚厚的干草，此时已被雨水浸润，草上还躺着位看起来气息奄奄的老头，脸上雨水混着血水，身上只潦草地盖了几片芭蕉叶。
这一老一少形迹颇为可疑，黑壮门侍起了警惕之心：“老爷子都病得快死了，还这样连夜冒雨赶路，不怕他死得更快？”
水遥眼珠一转，抹着眼角道：“实不相瞒，我家那边的大夫称已回天乏术，断言家翁活不过今日，我走投无路之下，听闻青鸦城内有位号作无求居士的高人，这才决心放手一搏，连夜带着家翁赶来此处。”
另一名身形高瘦的门侍嗤笑一声道：“你说的莫不是那个江湖骗子？他确实挺神的，县丞家的小公子肺痨多年，他几副药下去，人倒是真不咳了，就连话都说不出了，县丞都快气疯了，正举全衙门之力追捕他呢。”
水遥讪笑：“这……不会吧？不过青鸦城人杰地灵，想必定然也少不了上好的医馆，家翁的病耽误不得，就请二位官爷行行好，高抬贵手放民女进去吧。”
黑壮门侍仍不放心，对着高瘦门侍努努下巴道：“你去看看。”
话音一落，水遥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若是被他们发现老头身上的伤，那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用装病蒙混过关了。
高瘦门侍得了令，抬步朝牛车走去。
水遥心里咚咚打着鼓，正犹豫要不要硬闯的瞬间，耳旁却忽然传来高瘦门侍的一嗓子：“什么味儿？！”
她一怔，循声朝高瘦门侍望去，只见他嫌恶地捂住鼻子连连后退，仿佛见了牛鬼蛇神似的。
黑壮门侍正拦着那执意出城的貌□□，闻言不由得火大起来：“怎么了，婆婆妈妈的？”
水遥反应极快，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果然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屎尿味儿，浓郁的恶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高瘦门侍捏着鼻子细声细气道：“你这车是拉什么的，怎地这样臭！”
她脑子转了两转，扑通一声跪下：“两位爷，家翁身子本就不好，经不住这么风吹雨淋，如今遭这么一惊吓，竟失了禁，想必身子已不堪入目，怕是会污了两位官爷的眼，还请官爷宽宏大量，让民女尽快带着家翁进城就医吧。”
高瘦门侍退避三舍，往地上狠狠啐了几口：“呸！呸！真晦气！”
黑壮门侍也不由得露出嫌恶的表情，摆了摆手道：“罢了，一个糟老头子也没甚可查的，过去吧。”
水遥千恩万谢，背过车绳就要上路，黑壮门侍却又瞟她几眼，轻飘飘叮嘱道：“别怪爷没多提醒两句，青鸦城现在不太平，昨夜接连出了两桩命案，进城后可要当心喽。”
水遥一顿，停了步子：“多谢官爷。敢问死的是什么人？”
两名门侍的眼珠子在她身上滚过一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不搭腔，转而继续盘查起行人的路引来。
这女娃看上去年纪最多不过十六七，若是听到这案子的惨状……啧，连他们两个大男人想起来，都还心惊胆战哩。
那名貌□□恰好将这番对话听了去，不禁露出一副惶惶神色：“哎呀，快别说了，那两具尸体死得那样恐怖，任谁听了都要做噩梦的，大清早的说这些，可不得叫人姑娘吓坏了？”
闻言，水遥细看了看这位□□，眸如秋水含波，行如弱柳扶风，一身素衣衬得肤色如玉，头上发髻是妇人常梳样式，只简单插了只银簪，整个人清丽素雅，宛如出水芙蓉。
她冲着少妇拱手道：“水遥天生胆子大，不怕凶案，只想尽快带着阿翁进城寻医，可是人生地不熟，夫人既是青鸦城居民，不知可否劳驾夫人引个路？”
□□见她言行举止十分知礼，颔首微微一笑：“我姓莫，名少鸾，是西城头刘氏三郎家的妻，姑娘如不介意，叫我阿鸾就好。”
眼见出城无望，阿鸾也放弃纠缠，瞪了门侍一眼，转而带着水遥朝城内走去：“你今日碰上我倒算走运，我夫君便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夫，平日里门庭若市，瞧你爷孙俩可怜，今儿我便做个人情，让他优先为你阿翁诊治。”
水遥又是一番连连道谢，又趁机夸赞阿鸾人美心善、貌若观音云云，一张小嘴甜得像抹了蜜，听得阿鸾捂着嘴乐不可支。
见她还算好相处，水遥又自然地开始诉说自己带着“阿翁”一路求医有多么艰辛不易，几回交谈下来，两人关系已然拉近许多，水遥这才状似不经意地问：“对了，刚才门侍大哥一直说城中发生了凶案，究竟是什么案子啊？听着似乎怪可怖的。”
阿鸾脚步一顿，低声说：“是前两日来城中搭台的木偶戏班子出了事，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青鸦城。听闻今晨丑时，天还不亮，班主早早起了床，指挥着戏子和乐师们将木偶和乐器等道具搬出来一应备好。谁知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那班主便急忙过去查看，只见有个戏子脸色白如死灰，坐在地上哆哆嗦嗦说不出话，只拼命举手指着箱箧中的木偶。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上前仔细查看，也不由得吓得差点疯了，只见那木偶血迹斑斑，关节处全都往外渗着血，扒下戏服一看，原来那四肢和躯干早已不是木头，竟是由人体的尸块串接起来的！”
水遥听着，脊背不由得泛起丝丝凉意，又忍不住追问道：“刚才门侍说死了两人，这两人是都被碎尸，拼在同一个木偶上了？”
阿鸾摇了摇头：“戏班子的人都被这一幕吓得叫的叫，跑的跑，有个乐师转身不慎绊倒，正好跌在平日常用的鼓上。可他人扑上去后，发出的鼓声却格外沉闷，鼓面的手感也十分奇异。乐师低头定睛一看，又差点要昏过去，只见那鼓面肌理清晰，摸着柔软弹韧，分明是一张人皮！”
浓得几乎化不开的夜色中，一条荒芜的幽径蜿蜒，夹道草木被疾风骤雨砸得蔫了吧唧，分外萧索。
荒道上，一名身形单薄的少女正咬着牙，吃力地拉着一辆破烂牛车，而那车板上则躺着一名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老头。
老头微微睁开眼睛，又被密集的雨点打得不得不复又闭上，嘶哑浑浊的声音犹如呼啦作响的风箱：“水遥，快到青鸦城了没？再不走快些，我这条老命恐、恐怕……要交代在今晚喽。”
水遥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之中，步履维艰地前行，她浑身上下早已被雨打得湿透，却浑然不觉冷意。
听到老头的问话，她抬手将脸上雨水一抹，没好气地答道：“早着呢，咱俩一共才四个轮子两条腿，况且这雨下得这样大，还想快到哪里去？”
老头听她语气这样不满，却丝毫不恼，呵呵一笑：“好嘛，等我咽过气了，你可得记着替我收尸……咳咳……只不过，你要找的人可就不一定能找着喽。”
水遥在前头兀自翻了个白眼，没搭腔。
这老头还真以为她是为了找那位无求居士才伸出援手的？
她都游荡人间多少年了，见惯了生离死别，纵然是生就一副再柔软的菩萨心肠，也早已被无尽的岁月磨得无知无觉，麻木不仁。
先前路过这老头子身旁时，她还以为是一具血肉模糊的野兽尸体，正准备一脚踢开，忽然听见微弱的声音：“……哎，我没死呢。”
水遥一惊，忙蹲下身看了看，只见躺在地上的是个乌糟糟的老头，一身粗麻布衣破洞鞋，被血浸得看不出本来颜色，脸上横沟纵壑，伤痕累累，在感知到她的动作后，他一双眼睛无声无息地睁开，在漆黑的夜里竟显得分外清亮。
两人的视线一相交，他便笑了。
老头开口道：“姑娘，救我一命，老夫可以帮你达成一个心愿。”
语气不像是在求人，倒像在施舍。
水遥歪着头打量他，说道：“大爷，您这身上全是武器伤口，伤成这样不是遇到山贼便是碰上仇家，可据我所知滁州地界一向太平，可见多半是被人寻仇。您这岁数不到耳顺之年，也得过半百了吧，我冒着风险救你这么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人，多不划算。”
老头悠悠吐出一口气，盯住她道：“你此行……是要找人。”
水遥愣了愣：“你……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我就是知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总之我定有办法帮你找到那人。”
水遥左瞧瞧右看看，也没瞅出这老头身上有什么神通。
那无求居士是传说中的人物，来无影去无踪，世间没多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她自然不会信他所言。但这老头神秘兮兮的样子，却着实引起了她的兴趣。
她已经很久没有对人世间产生过好奇心了，任何一样能让她觉得有意思的事物都值得她劳心费力。何况路途遥远，长夜漫漫，有这么一个古里古怪的老头陪着逗趣倒好像也不错。
于是她露出一个天真无害的笑容：“我叫水遥，大爷您怎么称呼？”
“云螭。”他言简意赅。
水遥于是不再多说，左顾右盼，正巧看到不远处有辆翻倒在草丛之中的牛车，便指了指牛车道：“那就先委屈你在上面躺一会，等到了青鸦城，我替你寻个医馆治伤。”
一路上老头并不安分，时而要喝水，时而嫌颠簸，下起雨后又嚷嚷着伤口不能沾水，水遥迫不得已从路边摘了几片大芭蕉叶给他勉强盖着。
这会子又开始抱怨她脚程慢了。
水遥有些不胜其烦，干脆使了个坏心眼，两只手指偷偷一动，几滴流淌的雨水忽然闪出寒芒。
云螭又正欲开口：“……唔……唔？”
他这才恍觉，自己的上下嘴皮子竟不知被什么东西紧紧粘连在了一起，慌忙抬手一摸，手感沁凉冷硬，居然是一片薄冰。
这小丫头片子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云螭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将冰化开，朗声笑道：“哈哈，老夫今日……咳咳……可真是，不虚此行。”
水遥无情顶嘴：“快死的人了，少说两句。”
天色逐渐泛白，透出晨曦的微光来，雨势却丝毫不减，天地之间一片茫茫。
前方终于缓缓现出白砖红瓦，一方高墙巍峨矗立，城门之上一块匾额，上书“青鸦城”三个大字。城墙下，两名不苟言笑的门侍正在查看来往之人的路引。
一名身着素衣的貌□□正欲出城，却被拦了下来，怒目圆睁：“我那住在千山城的姑婆昨日病逝，此行不过要去奔丧，何故拦我？”
“没听说吗？昨夜城中出了两桩大案，真凶尚未落网，上头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城！”
水遥驻足听了两句，才从怀里掏出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路引，加急脚步奔了过去。
她扬起笑容弯着腰，恭谨地递上路引：“官爷，民女家翁身患重病，急需进城求医，还望官爷通融通融。”
一名外形黑壮的门侍接过路引，上下打量她两眼，面前的少女形状狼狈，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连把伞也不撑。又望了望她身后的牛车，只见车上铺有一层厚厚的干草，此时已被雨水浸润，草上还躺着位看起来气息奄奄的老头，脸上雨水混着血水，身上只潦草地盖了几片芭蕉叶。
这一老一少形迹颇为可疑，黑壮门侍起了警惕之心：“老爷子都病得快死了，还这样连夜冒雨赶路，不怕他死得更快？”
水遥眼珠一转，抹着眼角道：“实不相瞒，我家那边的大夫称已回天乏术，断言家翁活不过今日，我走投无路之下，听闻青鸦城内有位号作无求居士的高人，这才决心放手一搏，连夜带着家翁赶来此处。”
另一名身形高瘦的门侍嗤笑一声道：“你说的莫不是那个江湖骗子？他确实挺神的，县丞家的小公子肺痨多年，他几副药下去，人倒是真不咳了，就连话都说不出了，县丞都快气疯了，正举全衙门之力追捕他呢。”
水遥讪笑：“这……不会吧？不过青鸦城人杰地灵，想必定然也少不了上好的医馆，家翁的病耽误不得，就请二位官爷行行好，高抬贵手放民女进去吧。”
黑壮门侍仍不放心，对着高瘦门侍努努下巴道：“你去看看。”
话音一落，水遥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若是被他们发现老头身上的伤，那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用装病蒙混过关了。
高瘦门侍得了令，抬步朝牛车走去。
水遥心里咚咚打着鼓，正犹豫要不要硬闯的瞬间，耳旁却忽然传来高瘦门侍的一嗓子：“什么味儿？！”
她一怔，循声朝高瘦门侍望去，只见他嫌恶地捂住鼻子连连后退，仿佛见了牛鬼蛇神似的。
黑壮门侍正拦着那执意出城的貌□□，闻言不由得火大起来：“怎么了，婆婆妈妈的？”
水遥反应极快，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果然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屎尿味儿，浓郁的恶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高瘦门侍捏着鼻子细声细气道：“你这车是拉什么的，怎地这样臭！”
她脑子转了两转，扑通一声跪下：“两位爷，家翁身子本就不好，经不住这么风吹雨淋，如今遭这么一惊吓，竟失了禁，想必身子已不堪入目，怕是会污了两位官爷的眼，还请官爷宽宏大量，让民女尽快带着家翁进城就医吧。”
高瘦门侍退避三舍，往地上狠狠啐了几口：“呸！呸！真晦气！”
黑壮门侍也不由得露出嫌恶的表情，摆了摆手道：“罢了，一个糟老头子也没甚可查的，过去吧。”
水遥千恩万谢，背过车绳就要上路，黑壮门侍却又瞟她几眼，轻飘飘叮嘱道：“别怪爷没多提醒两句，青鸦城现在不太平，昨夜接连出了两桩命案，进城后可要当心喽。”
水遥一顿，停了步子：“多谢官爷。敢问死的是什么人？”
两名门侍的眼珠子在她身上滚过一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不搭腔，转而继续盘查起行人的路引来。
这女娃看上去年纪最多不过十六七，若是听到这案子的惨状……啧，连他们两个大男人想起来，都还心惊胆战哩。
那名貌□□恰好将这番对话听了去，不禁露出一副惶惶神色：“哎呀，快别说了，那两具尸体死得那样恐怖，任谁听了都要做噩梦的，大清早的说这些，可不得叫人姑娘吓坏了？”
闻言，水遥细看了看这位□□，眸如秋水含波，行如弱柳扶风，一身素衣衬得肤色如玉，头上发髻是妇人常梳样式，只简单插了只银簪，整个人清丽素雅，宛如出水芙蓉。
她冲着少妇拱手道：“水遥天生胆子大，不怕凶案，只想尽快带着阿翁进城寻医，可是人生地不熟，夫人既是青鸦城居民，不知可否劳驾夫人引个路？”
□□见她言行举止十分知礼，颔首微微一笑：“我姓莫，名少鸾，是西城头刘氏三郎家的妻，姑娘如不介意，叫我阿鸾就好。”
眼见出城无望，阿鸾也放弃纠缠，瞪了门侍一眼，转而带着水遥朝城内走去：“你今日碰上我倒算走运，我夫君便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夫，平日里门庭若市，瞧你爷孙俩可怜，今儿我便做个人情，让他优先为你阿翁诊治。”
水遥又是一番连连道谢，又趁机夸赞阿鸾人美心善、貌若观音云云，一张小嘴甜得像抹了蜜，听得阿鸾捂着嘴乐不可支。
见她还算好相处，水遥又自然地开始诉说自己带着“阿翁”一路求医有多么艰辛不易，几回交谈下来，两人关系已然拉近许多，水遥这才状似不经意地问：“对了，刚才门侍大哥一直说城中发生了凶案，究竟是什么案子啊？听着似乎怪可怖的。”
阿鸾脚步一顿，低声说：“是前两日来城中搭台的木偶戏班子出了事，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青鸦城。听闻今晨丑时，天还不亮，班主早早起了床，指挥着戏子和乐师们将木偶和乐器等道具搬出来一应备好。谁知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那班主便急忙过去查看，只见有个戏子脸色白如死灰，坐在地上哆哆嗦嗦说不出话，只拼命举手指着箱箧中的木偶。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上前仔细查看，也不由得吓得差点疯了，只见那木偶血迹斑斑，关节处全都往外渗着血，扒下戏服一看，原来那四肢和躯干早已不是木头，竟是由人体的尸块串接起来的！”
水遥听着，脊背不由得泛起丝丝凉意，又忍不住追问道：“刚才门侍说死了两人，这两人是都被碎尸，拼在同一个木偶上了？”
阿鸾摇了摇头：“戏班子的人都被这一幕吓得叫的叫，跑的跑，有个乐师转身不慎绊倒，正好跌在平日常用的鼓上。可他人扑上去后，发出的鼓声却格外沉闷，鼓面的手感也十分奇异。乐师低头定睛一看，又差点要昏过去，只见那鼓面肌理清晰，摸着柔软弹韧，分明是一张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