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四十二年，卫氏皇族最惊艳的一对兄妹于棋盘论道，卫皇帝惨败，输了江山。
星明长公主时代到来。
卫皇帝身消道陨，为玄天大陆带来七天七夜灵雨。七日后，天高云阔，星明长公主配长剑、着帝袍，踏血登临天子台，剑未出鞘，威严笼罩神都上空，敕令百官俯首，百鸟噤声，百兽匍匐。
眨眼，沉舟侧畔千帆过，血与火的旧事已然过去三百年。
即使世家起初再不想承认这位的英明，经过三百年刻骨铭心的经验教训，也不得不学乖，温顺如主人腿边的忠犬。
女皇陛下驱策世家，统辖群臣，卫氏皇朝如日东升，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阳光普照，神都百姓洋溢着舒心的笑脸，穿行在笔直宽阔的朱雀大街，心想：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今天真是糟糕透了。”
千里外的景临郡，美妇人登高远眺，视线越过鳞次栉比的建筑，定格在远方奔腾不息的银鱼大江：“我原以为谁来当少主是没有争议的一件事。”
“夫人，家主那里……”
“夫君那里我会去说。”
江水浩浩汤汤的声音似乎入耳，隐约呼应府里的不太平。想着三天前夫君一意孤行欲立祸胎为家族继承人，她眉头紧蹙：“虔儿呢？”
“少公子在练武场习剑。”
卫少公子勤勉好学，志气高远，为人母亲自然心悦之。
只是这么好的孩子竟然会在家族继承权上输给一个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的傻子，卫夫人感到出离愤怒！
她一定要好好问问她的好夫君，凭何她的爱子要矮那孽女一头？
她问了。
卫家主答了。
答案直白简单。
五个字，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不愿。
不合适。
寻常人说“不愿”，仅仅是在说，很有可能对局面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卫长鹰说“不愿”，事情十有八九无可转圜。
他说不愿，简直难以理解。
他说不合适，卫夫人气得新做好的指甲差点劈了，气极反笑：“生来祸害亲母的孽种，哪有资格做卫家少主？景临卫家，容不得一个痴痴傻傻的祸胎作威作福！”
她完美无缺的儿子绝不能被这孽女踩在脚下！
夫妻多年，卫家主或许是懂她的。
然而一声长叹：“我意已决，无需再劝。”
卫夫人定定看他，难掩失望：“好，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的意思想必你也听明白了。你一心扶景园的祸害上位，就休怪我为我儿筹谋划策！”
她拂袖而去。
男人目送她决然的背影，半晌没回过神。
管家一脸为难，用脚趾头想都该晓得一对子女里选谁不选谁。
景园那位虽说占了嫡长女名分，终究上不得台面。家主疼爱女儿一点也说不上错，但为了女儿便弃儿子于不顾，虔公子该多伤心啊。
自从家主宣布了属意人选，公子变得沉默寡言，想来是受了严重打击。
这样可怜的公子，昨天郁郁寡欢地从外面回来，还不忘给他带一份新鲜热乎的芙蓉糕……
他打起精神，挺起腰杆：“老奴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男人看他一眼。
得了默许，他谨慎道：“家主爱女如痴，对大小姐而言未尝是幸。这些年来咱们瞒得好，外人全然不知大小姐患病一事。既然瞒得好，何不继续瞒下去？公子年少有为，天赋上佳，他来做少主，众人心服口服……何况夫人是大小姐和公子的生母，她的态度，不能不考虑。”
家中主母不喜亲女，世人会怎么想？
明明大小姐藏在景园不声不响过完一生是最好的结果，作何要让她走出来，站在无数人仰望的高处？
景临乃大郡，卫家乃大族。
今日之卫少主，明日之卫氏族长，皇朝之景德侯，责任重大，不容轻忽。
卫夫人厌恶女儿至深，甚至可以说卫大小姐尚在母腹就与母亲结了大仇。
夫人在做夫人以前，也曾是仙门炙手可热的天骄，不料意料之外的怀胎硬生生毁了她，期间她用过许多法子杀死未出生的骨肉，未果，反而助长孽种蚕食母体，吸收灵气。
此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瀚海门大长老不辞辛苦前往铃山，为爱徒请回铃山秘宝——鬼哭铃。
鬼哭铃亦为降魔铃，振铃十响，天克魔胎。
稀奇的是都打算当魔胎来杀了，卫夫人一身修为仍没保住。
付出惨痛代价，换来的是婴儿降世，痴痴傻傻，又哑又瞎。
所有的牺牲成了天大的笑话。
卫夫人岂能不恨？
恨到骨子里，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
这些年庆幸有卫家主护庇，不然卫大小姐焉有好日子过？
夫人活一日，断不会允许害了她前途的罪魁祸首夺了属于她儿子的基业。
卫长鹰清楚这点，清楚不意味着妥协。
他要让卫希蘅做下代掌权人，他要推举天残地缺的嫡长女做卫家的主。
说他昏聩也好，偏执也罢，谁来都不管用。
卫家主抬头观天，忍不住想笑，又觉得一切真真左右煎熬，烦死了。
他做他的，至于他可怜的女儿能不能借此机会立起来，要看天。
天命要她活，降魔铃也杀不死。
十三年岁月匆匆过，天意是否也要她擦去灰尘，光芒绽放？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本来就不需要他来操心，想开了，兀自哼着小曲，身影没进春光。
……
“送往神都方家，切记，要亲自交给方家主。”
“是！”
金乌西沉，卫夫人推开窗，沉沉吐出一口郁气。
为了儿子的前程，捅破天她也不怕！
遑论远不到捅破天的程度。
对付景园的孽女，借把刀随便斩了就是，还用给她脸了？
……
风雨欲来。
吹不进景园。
景园静悄悄，倦鸟、老猫不分先后归还，前者蔫头耷脑蹲在嫩枝打盹儿，后者得意洋洋梳理橘黄毛发。
过不多时，读书声起，俨然此间天地活起来的信号。
金红色余晖缠缠绵绵映照天际，白云舒展，鸟儿振翅盘旋，窝在窗台的橘猫儿精神抖擞地跳下来，满院子追尾巴喵喵乱叫。
春意催开一朵朵白梨花，梨花树下少女脊背端直，长发如瀑，伶仃着两扇蝴蝶骨，惹人怜惜的意味几欲刺破银白绣金的薄衣衫。
长嘴剑鸻飞累了，歇在美人肩。
周围满了活泼的气息。
声音多了，最分明的还是人声，声线从清脆到沙哑，内容也从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延伸到玄天大陆部分低中阶修行功法。
没人认为坐在藤椅的少女听得懂，纵使能听懂，也学不会。
卫大小姐没有灵根。
卫家主对女儿溺爱无度，放眼卫家，除了藏书楼，要数景园这边的书籍种类繁多。
小丫鬟读书读得口干舌燥：“小姐，奴能歇一会，喝盏茶再念吗？”
没有反应。
藤椅上的少女先时哪般，这会照旧——规规矩矩一板一眼，双目紧闭，徒有天人之皮相，诚然是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小丫鬟挠挠头，习惯了主子不理人，停下来咕咚咕咚喝完一盏清茶，清清喉咙接着念。
七年如一日，她只负责干这一件事——读书给大小姐听。
大小姐喜静，听书的时候不能被打扰，否则会不高兴，不高兴的样子冷冷淡淡特能唬人，至少她不敢招惹。
毕竟再是天残地缺，也是她开罪不起的贵人。
天穹如盖，夜幕降临，下人有条不紊地侍候大小姐进食。
她们都是被调.教好的忠仆，自幼进景园，大小姐生她们生，大小姐稍有损伤，她们把命填进去还不够。
好在照顾卫希蘅是件挺简单的差事。说出来可能很多人不信——天生痴傻、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的大小姐，实在是这家里最好伺候的主子。
大小姐意想不到地令人省心。
景园十三年，无一人因她而死，多人因她得福。
对外人来说是麻烦的卫大小姐，身在景园却堪称闪闪发光的宝贝蛋，碎了谁，也不能碎了她。
晚饭过后，一个个小脑袋瓜以圆木桌为中心围成不大不小的圈。
“大小姐今晚心情好。”
“她是不是脸上有肉了？”
“有肉才好，说明身体在往对的方向调养，咱们的付出是有意义的。”
“就是！以前那样才不好，看一眼，心都要碎了。”
在座的绝大多数见过襁褓内的卫希蘅，说真的，若非提前被告知这是她们以后为之卖命的贵主，任谁也不会去想，这是景临卫家的嫡长女、请出降魔铃也杀不死的“魔胎”。
那么小一团，不会哭不会闹，双目无神，肤色如雪，遍体病态。
还以为“魔胎”会多厉害。
从结果来看，一降生导致夫人修为全无，倒也不能说不厉害。
但……
太惨了。
母女俩都很惨。
气氛低迷，缓了半盏茶功夫，有人重新起了话头，聊天得以进行下去。
景园人手不多，从大到小九人，各司其职，实际却是大小姐需要她们的地方不多。
十年前这位娇小姐是命途多舛的三岁小娃，照顾她，她们比现在忙。然而年复一年的相处，照顾她就成了轻省的活儿。
傻子是这样的吗？
虔公子少有神童之名三岁改不了尿床。大小姐没尿过一次。
三岁到十三岁，大小姐冷静着呢。冷静到极致有点不像活人，无悲无喜，越品越难捉摸。
“现在你们还觉得她傻吗？”
“别乱说，会死人的。”
高门大户多阴私，大小姐真傻装傻不关她们的事，反正家主、主母目前一致认为她傻，那就是傻。
道理是这般，可几人心里都记着一本账，嘴上说大小姐是傻的，残的，具体怎么想外人哪知道？
大小姐日日住在景园，她就是她们入目能及的盼望，说不得哪天就会一鸣惊人飞黄腾达，这也是她们有意讨好，不敢怠慢的关键。
“算起来再过十天就到大小姐十四岁生辰，你们说，这一次家主会如何庆祝？”
“大小姐，慢点走，前面是台阶……”四丫鬟小心翼翼扶少女进门。
空气流淌开好闻的淡淡水香，卫希蘅白绸遮眼，白衣倾城，每一丝头发擦得干透，长发飘飘，与白日给人的感觉大相径庭。
看着更夺目了。
似沉寂数年的朽木始发新芽，笨拙弱小的蝴蝶越过沧海。
少女轻弯眉毛，又往上挑了挑。
这股能支配身体的感觉太好了。
让人不由自主想说话。
她动动唇瓣，迫切发声。
四月的春夜早一息尚是星月当空，刹那雷霆响彻万里。
轰隆！
轰隆隆！
气势恢宏，有圣人出。
星明长公主时代到来。
卫皇帝身消道陨，为玄天大陆带来七天七夜灵雨。七日后，天高云阔，星明长公主配长剑、着帝袍，踏血登临天子台，剑未出鞘，威严笼罩神都上空，敕令百官俯首，百鸟噤声，百兽匍匐。
眨眼，沉舟侧畔千帆过，血与火的旧事已然过去三百年。
即使世家起初再不想承认这位的英明，经过三百年刻骨铭心的经验教训，也不得不学乖，温顺如主人腿边的忠犬。
女皇陛下驱策世家，统辖群臣，卫氏皇朝如日东升，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阳光普照，神都百姓洋溢着舒心的笑脸，穿行在笔直宽阔的朱雀大街，心想：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今天真是糟糕透了。”
千里外的景临郡，美妇人登高远眺，视线越过鳞次栉比的建筑，定格在远方奔腾不息的银鱼大江：“我原以为谁来当少主是没有争议的一件事。”
“夫人，家主那里……”
“夫君那里我会去说。”
江水浩浩汤汤的声音似乎入耳，隐约呼应府里的不太平。想着三天前夫君一意孤行欲立祸胎为家族继承人，她眉头紧蹙：“虔儿呢？”
“少公子在练武场习剑。”
卫少公子勤勉好学，志气高远，为人母亲自然心悦之。
只是这么好的孩子竟然会在家族继承权上输给一个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的傻子，卫夫人感到出离愤怒！
她一定要好好问问她的好夫君，凭何她的爱子要矮那孽女一头？
她问了。
卫家主答了。
答案直白简单。
五个字，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不愿。
不合适。
寻常人说“不愿”，仅仅是在说，很有可能对局面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卫长鹰说“不愿”，事情十有八九无可转圜。
他说不愿，简直难以理解。
他说不合适，卫夫人气得新做好的指甲差点劈了，气极反笑：“生来祸害亲母的孽种，哪有资格做卫家少主？景临卫家，容不得一个痴痴傻傻的祸胎作威作福！”
她完美无缺的儿子绝不能被这孽女踩在脚下！
夫妻多年，卫家主或许是懂她的。
然而一声长叹：“我意已决，无需再劝。”
卫夫人定定看他，难掩失望：“好，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的意思想必你也听明白了。你一心扶景园的祸害上位，就休怪我为我儿筹谋划策！”
她拂袖而去。
男人目送她决然的背影，半晌没回过神。
管家一脸为难，用脚趾头想都该晓得一对子女里选谁不选谁。
景园那位虽说占了嫡长女名分，终究上不得台面。家主疼爱女儿一点也说不上错，但为了女儿便弃儿子于不顾，虔公子该多伤心啊。
自从家主宣布了属意人选，公子变得沉默寡言，想来是受了严重打击。
这样可怜的公子，昨天郁郁寡欢地从外面回来，还不忘给他带一份新鲜热乎的芙蓉糕……
他打起精神，挺起腰杆：“老奴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男人看他一眼。
得了默许，他谨慎道：“家主爱女如痴，对大小姐而言未尝是幸。这些年来咱们瞒得好，外人全然不知大小姐患病一事。既然瞒得好，何不继续瞒下去？公子年少有为，天赋上佳，他来做少主，众人心服口服……何况夫人是大小姐和公子的生母，她的态度，不能不考虑。”
家中主母不喜亲女，世人会怎么想？
明明大小姐藏在景园不声不响过完一生是最好的结果，作何要让她走出来，站在无数人仰望的高处？
景临乃大郡，卫家乃大族。
今日之卫少主，明日之卫氏族长，皇朝之景德侯，责任重大，不容轻忽。
卫夫人厌恶女儿至深，甚至可以说卫大小姐尚在母腹就与母亲结了大仇。
夫人在做夫人以前，也曾是仙门炙手可热的天骄，不料意料之外的怀胎硬生生毁了她，期间她用过许多法子杀死未出生的骨肉，未果，反而助长孽种蚕食母体，吸收灵气。
此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瀚海门大长老不辞辛苦前往铃山，为爱徒请回铃山秘宝——鬼哭铃。
鬼哭铃亦为降魔铃，振铃十响，天克魔胎。
稀奇的是都打算当魔胎来杀了，卫夫人一身修为仍没保住。
付出惨痛代价，换来的是婴儿降世，痴痴傻傻，又哑又瞎。
所有的牺牲成了天大的笑话。
卫夫人岂能不恨？
恨到骨子里，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
这些年庆幸有卫家主护庇，不然卫大小姐焉有好日子过？
夫人活一日，断不会允许害了她前途的罪魁祸首夺了属于她儿子的基业。
卫长鹰清楚这点，清楚不意味着妥协。
他要让卫希蘅做下代掌权人，他要推举天残地缺的嫡长女做卫家的主。
说他昏聩也好，偏执也罢，谁来都不管用。
卫家主抬头观天，忍不住想笑，又觉得一切真真左右煎熬，烦死了。
他做他的，至于他可怜的女儿能不能借此机会立起来，要看天。
天命要她活，降魔铃也杀不死。
十三年岁月匆匆过，天意是否也要她擦去灰尘，光芒绽放？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本来就不需要他来操心，想开了，兀自哼着小曲，身影没进春光。
……
“送往神都方家，切记，要亲自交给方家主。”
“是！”
金乌西沉，卫夫人推开窗，沉沉吐出一口郁气。
为了儿子的前程，捅破天她也不怕！
遑论远不到捅破天的程度。
对付景园的孽女，借把刀随便斩了就是，还用给她脸了？
……
风雨欲来。
吹不进景园。
景园静悄悄，倦鸟、老猫不分先后归还，前者蔫头耷脑蹲在嫩枝打盹儿，后者得意洋洋梳理橘黄毛发。
过不多时，读书声起，俨然此间天地活起来的信号。
金红色余晖缠缠绵绵映照天际，白云舒展，鸟儿振翅盘旋，窝在窗台的橘猫儿精神抖擞地跳下来，满院子追尾巴喵喵乱叫。
春意催开一朵朵白梨花，梨花树下少女脊背端直，长发如瀑，伶仃着两扇蝴蝶骨，惹人怜惜的意味几欲刺破银白绣金的薄衣衫。
长嘴剑鸻飞累了，歇在美人肩。
周围满了活泼的气息。
声音多了，最分明的还是人声，声线从清脆到沙哑，内容也从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延伸到玄天大陆部分低中阶修行功法。
没人认为坐在藤椅的少女听得懂，纵使能听懂，也学不会。
卫大小姐没有灵根。
卫家主对女儿溺爱无度，放眼卫家，除了藏书楼，要数景园这边的书籍种类繁多。
小丫鬟读书读得口干舌燥：“小姐，奴能歇一会，喝盏茶再念吗？”
没有反应。
藤椅上的少女先时哪般，这会照旧——规规矩矩一板一眼，双目紧闭，徒有天人之皮相，诚然是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小丫鬟挠挠头，习惯了主子不理人，停下来咕咚咕咚喝完一盏清茶，清清喉咙接着念。
七年如一日，她只负责干这一件事——读书给大小姐听。
大小姐喜静，听书的时候不能被打扰，否则会不高兴，不高兴的样子冷冷淡淡特能唬人，至少她不敢招惹。
毕竟再是天残地缺，也是她开罪不起的贵人。
天穹如盖，夜幕降临，下人有条不紊地侍候大小姐进食。
她们都是被调.教好的忠仆，自幼进景园，大小姐生她们生，大小姐稍有损伤，她们把命填进去还不够。
好在照顾卫希蘅是件挺简单的差事。说出来可能很多人不信——天生痴傻、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的大小姐，实在是这家里最好伺候的主子。
大小姐意想不到地令人省心。
景园十三年，无一人因她而死，多人因她得福。
对外人来说是麻烦的卫大小姐，身在景园却堪称闪闪发光的宝贝蛋，碎了谁，也不能碎了她。
晚饭过后，一个个小脑袋瓜以圆木桌为中心围成不大不小的圈。
“大小姐今晚心情好。”
“她是不是脸上有肉了？”
“有肉才好，说明身体在往对的方向调养，咱们的付出是有意义的。”
“就是！以前那样才不好，看一眼，心都要碎了。”
在座的绝大多数见过襁褓内的卫希蘅，说真的，若非提前被告知这是她们以后为之卖命的贵主，任谁也不会去想，这是景临卫家的嫡长女、请出降魔铃也杀不死的“魔胎”。
那么小一团，不会哭不会闹，双目无神，肤色如雪，遍体病态。
还以为“魔胎”会多厉害。
从结果来看，一降生导致夫人修为全无，倒也不能说不厉害。
但……
太惨了。
母女俩都很惨。
气氛低迷，缓了半盏茶功夫，有人重新起了话头，聊天得以进行下去。
景园人手不多，从大到小九人，各司其职，实际却是大小姐需要她们的地方不多。
十年前这位娇小姐是命途多舛的三岁小娃，照顾她，她们比现在忙。然而年复一年的相处，照顾她就成了轻省的活儿。
傻子是这样的吗？
虔公子少有神童之名三岁改不了尿床。大小姐没尿过一次。
三岁到十三岁，大小姐冷静着呢。冷静到极致有点不像活人，无悲无喜，越品越难捉摸。
“现在你们还觉得她傻吗？”
“别乱说，会死人的。”
高门大户多阴私，大小姐真傻装傻不关她们的事，反正家主、主母目前一致认为她傻，那就是傻。
道理是这般，可几人心里都记着一本账，嘴上说大小姐是傻的，残的，具体怎么想外人哪知道？
大小姐日日住在景园，她就是她们入目能及的盼望，说不得哪天就会一鸣惊人飞黄腾达，这也是她们有意讨好，不敢怠慢的关键。
“算起来再过十天就到大小姐十四岁生辰，你们说，这一次家主会如何庆祝？”
“大小姐，慢点走，前面是台阶……”四丫鬟小心翼翼扶少女进门。
空气流淌开好闻的淡淡水香，卫希蘅白绸遮眼，白衣倾城，每一丝头发擦得干透，长发飘飘，与白日给人的感觉大相径庭。
看着更夺目了。
似沉寂数年的朽木始发新芽，笨拙弱小的蝴蝶越过沧海。
少女轻弯眉毛，又往上挑了挑。
这股能支配身体的感觉太好了。
让人不由自主想说话。
她动动唇瓣，迫切发声。
四月的春夜早一息尚是星月当空，刹那雷霆响彻万里。
轰隆！
轰隆隆！
气势恢宏，有圣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