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唱了好几首歌,苏韵芷总算歇了口气,她本以为路煜宁肯定要夸她的,就像以前那样,他曾热烈称赞过她是“最棒的声音”。

    反常的是,这会儿路煜宁话却寥寥,虽有褒词,但只是平平无奇的“好”,甚至连眼神都有回避之意。

    ……不得不说苏韵芷有一点点小失望的,他刚刚还说自己是“头号粉丝”呢。

    她不知道的是,他的回避,恰恰是因为太过欣赏了。

    他无从把握,该如何恰如其分地表达自己磅礴的“喜欢”。

    万一又吓到了她呢?

    钢铁直男路煜宁可谓是愁肠百结。

    接着二人就外出吃晚饭了,路煜宁记着自己承诺要回请的,本想找一家高档些的饭店,但苏韵芷却说不必了:“煜哥,待会儿我还要回来直播呢,浪费这么多时间在吃饭上,没必要呀!”

    她笑盈盈的,完全没当回事:“我不是同你客气哦!我对吃的向来不讲究,比起大老远的跑去找美食,我宁愿把时间花在音乐上。”

    其实她和他是很相像的人。

    在这个纷扰的世界上单纯地活着,单纯地追逐着自己所热爱的事物。

    于是路煜宁便应了她的意思,二人在小区附近的汤包馆打发了这顿晚饭。他发现她吃汤包的样子非常可爱,夹着汤包咬破一个小口子,对着里头吹了又吹,生怕被热汤烫到了,谨慎至极。

    他瞧着她的模样,不由的想微笑。

    结果吃到中途,店里还来了一对疑似是小情侣的高中生,手牵着手进的店门,好不亲密。等坐下之后,那男生还自然而然地坐在女生的同一边紧紧挨着,从路煜宁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们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仍然握着不肯松开。

    ……就黏到这种地步么?

    他莫名其妙的,又是好笑,又是嫉妒。

    人家高中孩子都成人生赢家了,再看看他自个儿。

    唉!

    等吃完晚饭,再怎么样也该告辞了。路煜宁恋恋不舍的,把苏韵芷送到了小区门口,还想送她到楼下的,却听她嗔道:“好啦,煜哥你快回去吧,回仓市还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呢。”

    路煜宁只好点了点头。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转身走了,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遥遥目送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瞧不见为止。

    路煜宁在海音正门附近找到了自己的车,上车之后,他缓缓行驶了三条街,找到了一家太平洋地产,靠边。

    阿芷说得对啊,回仓市太远了,来来回回实在不方便。

    身为carry,除了要有顶级嗅觉之外,还要有明确的行动力,一想到了,就要立刻去做,否则机会稍纵即逝。

    所以他现在已经打定主意了。

    得在海市安个家才行。

    如苏韵芷所料,隔天一早,她就接到了陆以森的质问电话。

    音量照样是大得很,大清早的格外提神醒脑。

    “森哥,我真的不是偏帮煜哥,也不是什么重色轻友。”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努力找回自己的逻辑思维,“你是我的朋友,他也是我的朋友,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当面在那里嘲讽他吧?”

    话是没错的,从理性上来分析,陆以森完全可以理解苏韵芷的立场。

    或者说,他自己也觉察到了自己的不妥之处。

    ……他真的有这么痛恨萧瑟其人,恨到一定要当着人家面去戳人家痛脚吗?

    好像也有点过了。

    所以被她这么好言好语说了几句,他也就哼哼唧唧没什么脾气了。

    不过他要提醒的是:“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了,但是你最好多哄哄罗晓洛。”

    就连粗枝大叶的陆以森都能看得出来,昨天罗晓洛的表情明显的不对劲。

    是一种受伤的,甚至是被背叛的错愕。

    苏韵芷整个人顿时惊醒,再无半点睡意。

    今天一整天没课,所以苏韵芷决定去学校宿舍找罗晓洛。

    哄人这种事,肯定得当面,不然不诚心。

    她麻利地起床换衣服,收拾停当后就出了门。

    一路上,苏韵芷破有些忐忑。罗晓洛平时一贯笑嘻嘻的,像是没什么心事的样子,很少见她发愁。不过这丫头泪点也很低,看电影时经常被感动得泪眼汪汪,待会儿……待会儿要是她哭起来,自己要怎么哄才好?

    她试图站在罗晓洛的角度上来看待。

    那么对方眼里的事实就是,说好了四个人一起玩的,结果好闺蜜伙同自己的偶像,两个人自顾自地抛下了自己扬长而去,而好闺蜜还要编个一眼拆穿的谎话来敷衍。

    ……自己真的算是“背叛”了罗晓洛么?

    还没等她得出答案,人已经站在宿舍楼下了。

    没办法,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她只能硬着头皮上楼去。

    罗晓洛的宿舍在403,她那几个室友苏韵芷也见过,不过不算熟悉,都是点头之交,她敲开了宿舍门,同另外几人颔首后,喊了罗晓洛的名字。

    出乎意料的是,罗晓洛是笑着迎上来的。

    “阿芷,你怎么来啦?”她仍旧像平时那样笑嘻嘻的,一点都没有气模样。

    ……苏韵芷顿时放下心中大石。

    看来是森哥敏感肌了,哪有什么很受伤呀!

    苏韵芷伸手去拉罗晓洛,二人来到走廊尽头,是一个半开放的阳台,这会儿正无人。

    “晓洛,对不起哦。”苏韵芷先坦诚道歉,“其实昨天我没有和煜哥谈工作。我突然抛下你和森哥跑了,是因为……我觉得煜哥不应该被别人肆意争论,他不应该被迫站在那样难堪的处境里。”

    罗晓洛听完,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古怪,仿佛不太理解对方的意思:“嗯?你觉得我这个萧瑟粉,在让萧瑟难堪?”

    “不是啦!主要是森哥的原因。”苏韵芷飞快地摆手,“我当然知道你在替煜哥出头。”

    ……但是,路煜宁真的想要他的粉丝,以这种方式替他出头吗?

    苏韵芷忽然飞快地想起,某个夜晚他曾喃喃低语过的。

    “我一点都不想要这种喜欢。”

    一时间,苏韵芷口中的话都显得不那么有自信了。

    罗晓洛听出来了,莞尔一笑:“看来你现在对萧瑟的了解,比我这个铁血萧瑟粉要深得多了。”

    ……这话苏韵芷都不知道怎么接。

    她是个嘴笨的,只能巴巴地说:“晓洛,你不要生我的气。”

    但罗晓洛没有正面回答,却问道:“那后来,你和萧瑟干什么去了?”

    苏韵芷诚实道:“煜哥来我家……额,视察工作了”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不太对劲。

    可是她没有说谎啊!路煜宁真的是说去她家里是为了“视察工作环境”的!

    罗晓洛长长地“哦”了一声,笑容似有讥讽之意。

    苏韵芷急了,更想解释清楚:“我和煜哥真的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关系!我们只不过是工作伙伴,是搭档罢了!”

    “你解释这个干吗呀?我又不在乎!”罗晓洛却重新展颜笑了起来,“我又不是梦女,难道萧瑟谈恋爱了我还要哭着失恋不成?当初有微博八卦萧瑟和沈楠的时候,我也没有生气,对不对?”

    ……对。

    苏韵芷迟疑着点头。

    罗晓洛偏头瞅着她,又问:“你喜欢萧瑟吗?”

    “不喜欢。”苏韵芷答得飞快,连0.1秒钟的思考过程都没有。

    罗晓洛又露出了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苏韵芷瞧着只觉心里打鼓。

    二人在阳台旁静静站立了好半晌,罗晓洛终于伸了个懒腰,扬起了往日里熟悉的笑意,推了推苏韵芷的肩膀:“好啦好啦!我不生气了,你回去吧!”

    苏韵芷如蒙大赦,感激地抱住了罗晓洛的胳膊:“那我请你吃午饭算赔罪,好不好?”

    罗晓洛却拒绝了:“我今天要赶一篇《古典音乐鉴赏》课的评析,下次吧!”

    ……说不上来,苏韵芷总觉得她的“下次吧”有种冷漠的口吻。

    但偏偏人家又是笑嘻嘻的,没事人一样,苏韵芷只能安慰自己一定是她听岔了。

    于是两个女孩子便作了别,一个回家,一个回寝。

    苏韵芷下楼去了。

    罗晓洛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抬脚慢慢走向自己的寝室。

    其实她最想问的是,萧瑟喜欢你吗?

    但她没有勇气问出来。

    ……现在,也不需要再问了。

    苏韵芷步履沉重地走到了宿舍楼下,心情实在不能算是好。

    ……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和罗晓洛之间已经产生了无法消弭的隔阂了。

    但愿是错觉。

    千万是她的错觉啊!

    她一时半会不想回去,又没什么地方可去,便转到了寝室楼后方。艺术类院校不差钱,在校园环境这块没少投资,宿舍区后方栽种着大片的松树林,曲径通幽,清新别致。

    苏韵芷盘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或许能把眼下郁郁的心态调整过来。

    垂丧着一张脸,她漫无目的地穿梭林间。

    忽然,她听到了一阵……歌声。

    有人在小树林里练歌?

    学校里有专供练歌、练琴的教学楼,一人一间独立隔音,不过也有很多学生嫌专程去那里太麻烦了,还要事先预约教室。故而像他们声乐系,直接找个宽敞无人处开练,也是有的,特别是那些声乐水准高的学生,大大方方唱,也不怕人听了取笑。

    眼下苏韵芷就是撞上了正在练歌的某人。

    沿着碎石小路,她悄声往树林深处走,耳畔的歌声也越来越清晰。

    清泠透彻,如冰如玉的声音。

    和自己的嗓音有些相似,但声线比自己更冷些,有种天生的距离感。

    苏韵芷认出来了,这是林奕的声音。

    她不再往深处走了,正好旁边有石桌石凳,她直接走过去坐下,双手托腮,尽情听歌。

    林奕唱的是一首古风歌曲。

    e羽燕的民族调式,唱腔清丽幽远,宛若飘飘谪仙。

    “一叶扁舟,江水悠悠。”

    “孤鸿照影独往来,但闻啼声几多愁。”

    “离人北望明月楼。”

    闭上眼睛,似有白衣仙女遗世独立,一脸悲悯地俯瞰人间的悲欢离合。

    苏韵芷听得入神了。

    一遍唱完,林奕又唱了一遍,这回她略改了调子与声线,又是与方才不一样的感觉。

    清冷的疏离感少了,多了几分离愁忧郁。

    也很好听。

    中午时分的校园,正值饭点,学生们来来往往,一派喧嚣热闹。

    就在这寝室楼背后的小树林里,却隔绝了所有俗世嘈杂。一人唱,一人听,虽无高山流水,竟也有一种难言的默契。

    可惜的是,这份无言的默契被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

    “!!!”

    苏韵芷兜里的手机忽然作响,她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掏出来。

    ……这种时候竟然来了电话,还是个广告电话!

    她立即按掉,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林奕显然听到了动静,歌声骤停。

    “额……”

    这下尴尬了。

    偷听别人唱歌还被发现……

    苏韵芷真想拔腿就跑。

    但说到底就是自己不好,不论如何都打扰到了别人,还是要先道歉才行。

    她满脸通红地往里面喊话:“那个……对不起哦,妨碍到你了,我马上就走……”

    才刚走出一步,苏韵芷又不舍得就这么错过这首好歌,回过头来硬着头皮喊:“可以问一下这首歌的名字吗?”她想去听听看原唱。

    “……没有名字。”树林深处,林奕的声音隔了一秒才传过来,略显淡漠,“我还没给它起名。”

    “?!”苏韵芷又惊又喜,“这首歌是你自己写的?也太好听了吧!”

    “嗯……”没想到对方有这么直白的赞美,林奕显然一时间怔住,隔了一会儿才传来一声,“谢谢。”

    一时缄默。

    苏韵芷尴尬的脚趾扣地,只能心中暗暗祈祷对方别认出自己是谁,再次道了声歉:“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了……那个,我走了,你继续加油!”

    言罢,她便忙不迭地往外跑去。

    她和林奕不对盘,寥寥几次的谈话,都是夹枪带棒火光四溢,更别提上回尴尬的吵架事件了,她夹在中间当了里外不是人的和事佬,估计林奕更厌恶她了。

    没想到这回隔着一片树林,见不到对方的脸,倒是能好好说话了。

    这可真是,缘,妙不可言。

    ……就是不知道是善缘,还是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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