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府外,一抬眼,便是两侧是威严的镇宅石狮,朱漆的大门顶上端着那铸金横匾,题着辉王府。

    一路上来车内气氛凝重,萧惟绸一上车李濯就蹙眉看了她一眼,就靠着车窗闭着眼浅睡。

    所以车一停萧惟绸急忙跳下车,抬头见是他的府邸,开口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李濯跟在后面下马车,眉间的郁色还未消,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自是要你住在这里,你家中无人,安危不能自保。”说完便拉着萧惟绸进府里花厅,传了一些桃浆酥糕点心。他的手紧紧搭在她的肩上,开口道:“你怎会与他有来往,你可知他是谁?”

    萧惟绸拈起一块云酥,小口小口的吃着,见他问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前些日子他们上门提过亲,他告诉我他是兀州刺史的长子。”李濯眼睛低垂着,自我轻嘲般低声冷笑一声:“他父亲早年间受降于我朝,平了并州兀州两州的叛乱,被封为西南道节度使,后面屡立战功,又加封平王。”看向萧惟绸,接着开口:“他们屯兵累粮,天下谁人不知他们要造反,偏我那位哥哥不知。他的贴身人拿双份俸禄,却只示忠一位主子。”

    萧惟绸疑问:“你既知他要造反,为什么还在京都?这里多危险。”

    那一双眼睛又低垂下去,盯着桌子上的边角污渍,声音平和道:“一个月前他们差人去锦州找过我,说是扶我取代我哥哥,然后我杀了他们遣使连夜到运州。没想到运州刺史抓了我就要以我名义起兵,无法我一路逃回到京都,没想到我哥哥已经不信任我,一见就撤掉了我兵马元帅的职。如今哥哥死了,我现在前行是反后退也是反,他们现在就是要逼我先他们一步反,然后为他们安上一位勤王救驾的好名声。”

    萧惟绸下意识想到一个人,开口问:“他们思虑好生周到,让你现在陷在京都进退两难。那为何要多此一举向我提亲呢?”

    李濯也拿了块甜酥,吃药一样咽下去,开口:“或者是想搭上李将军这门关系,他虽然空挂闲职许久,但是他曾经的部下分遍各地,也是个不小的势力。”

    院中听着嘀嗒嘀嗒的雨声,黑云矮矮的压在屋顶上,狂风忽的起,那颗参天的柏树被卷的左右摇摆。

    “既然要拉拢我舅舅,为何他现在还被陷害入狱。是双方势力都以为他被拉拢所以都不去救他吗?”萧惟绸皱着眉,清丽的脸上布满不解的疑惑。

    李濯仔细盯着他,心想你怎知他没被拉拢成功,掩下眼中郁闷:“大理寺调查的那些证据非真非假暂时不能定夺,还有一人,他到,就能知你舅舅是死是活。”萧惟绸赶紧问:“是谁?”

    李濯没在说话,屋外陡然响起一声闷雷,在这轰鸣声中屋外已经站着一位身穿素衣的高挑少女。

    再走进些,近到萧惟绸可以清晰看清少女的脸。一声闷雷在萧惟绸脑中炸响,这少女怎么长得一张同她前世姐姐一般的脸。

    那女子先开口,声音清脆淡漠:“大理寺记录这两日共有七人找过李冯,第一位李府侄女萧惟绸,还有姚家姚鼎和江家江远清,另外三位是姚家幕僚去的目的是让李冯同意和萧惟绸的亲事,以及会保证救他们出去。”

    李濯抬眼问她:“还有一位呢。”

    女子接着开口:“还有一位是你,就在上午。”然后又从随身带的衣袋中掏出一沓书纸,皱皱巴巴的递给李濯,接着开口:“在李冯城外的宅子中找到了姚氏凤氏与江氏赠的许多珠宝和金银以及来往的书信,但是并没有依照他们吩咐行事,我抓了李冯的随身侍卫和管家都是如此回答的。”

    萧惟绸托着下巴开口道:“那就是我舅舅收了钱却不办事,他们一气之下就把我舅舅举报抓进牢里了?”女子点点头回答:“是的。”

    萧惟绸又追问道,不过是追问女子名氏:“请问娘子何名?”

    女子想了想开口:“我没有固定的名字,每次新任务就会有新的名字。”

    李濯指着女子开口:“她执行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你家,当时我母亲派她顶替你姐姐潜伏你家,不料被当时人给识破了,幸得那场宴会我母亲也在场,提前安排她离开了。我记得那是你的第一个名字,是叫做李惟什么?”

    “李惟真。”女子回答的果断。

    萧惟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心底微微发战,嘴唇不自觉的颤抖,前世她以为的亲姐姐不料竟然是伪装的探子!

    当时她还以为是自己被他们当成了内探,没想到竟然是她。

    李濯见她神色奇怪,连忙开口:“当时是因为有架金镶玉屏风,我母亲和你母亲审美相似,你母亲不肯割爱,所以想抄个样子让宫里工匠仿照做一架。”

    萧惟绸木木的点点头,笑这理由可笑至极。心中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她拍晕过去,咬着牙强镇开口:“所以我舅舅是要如何处理呢?”

    没人答她,这时门外又来一人。宽大的黑袍将他整个人都罩住,快步走进来,声音开口低沉:“安插在姚府的探子都被发现了,刚收到了他们送来装满人头的包裹。接下来如何行事。”萧惟绸都要听见男人说话咯咯咬着牙的声音。

    一旁的女子开口:“那姚氏向李氏二娘子求亲,我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重新安插探子,并且李二娘子的身份可以比我们探听道更紧密的消息。”

    萧惟绸看着女子开口突然的想起上一世,李惟真跟着她一起出了京都刚进到开州,她就因为不适应当地水土起了一身疹子。冒着好大一场雨在歇脚的附近山上给她采草药,给她敷药,手上腿上都是被割破密密碎碎的血口子。

    那时的李惟真跪在土路上,对着供养全国的洛水河念叨:“求得仙君保佑小妹早日健康身,平安一路无遂到达兀州。

    不知当日,或是此时她们开口的心境是否是相同的。

    “可以。”“不行!”萧惟绸和李濯的声音同时响起。

    萧惟绸只笑着,心不由衷虚伪道:“算了,此等救国救民之事我怎可推诿。”又看向李濯:“你先告诉你要如何救舅舅。”

    李濯难得感觉到惊慌失措的,说话声音都有些发抖:“可以让他们先定罪缓行不发,等到太子登基大赦天下放他们出来。”萧惟绸摇摇头,觉得等到大赦这太慢了,不久这里必将有场乱,说不定舅舅她们一放出来就被充军那还不如待在牢里。李濯接着道:“荣桢会易容,可以让他代替你舅舅待在牢里。”

    萧惟绸还是摇头,觉得这样荣桢也就太可怜了,开口道:“等到我舅舅活到大赦那天就按照你这个法子来。”又开口:“可是要商议我的亲事,但是我的长辈都死了,惟有一位活着舅舅还在监牢里。”

    又转到了李冯身上,李濯欲言又止,摆摆手让那两人都先下去。他自己待了一会儿见萧惟绸冷着脸,也跟着下去了。室内就只余她一人,趴在桌子上发愣,见院子中雨水已停,便脱了鞋袜踩在湿软的泥地中,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雨后带着土腥气的空气。

    难得清静,细细想着前世先是到兀州,然后被杀。中间发生的那些细琐的事情一件都想不起来,她虽然多捡来条命活了两世,但是两世脑子清明的时间还不如一条鱼,许多事过眼云烟般看过想过就忘。

    之前并州屠城的第一日的记忆突然又冒了出来,想起贼军将她母亲煮成肉汤递给她的那个瓷碗上有个豁口,割的她指间至今有个未愈合的伤口。那个黑脸的将军逼着她喝,又将她和李惟真一并养在一起,还挂了牌子,写的嫩羊仔。

    同一批被标了羊仔的孩子最后只活下来了两个,当时有个来驰援的军士,他的儿子刚被宰了丢在锅里,她们两个去抱柴。

    并非是没有恨,只是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母亲,她不知道该恨谁,只记得那人手背有颗痣,到京之后手背有痣的人找了没有上千也有八九百。舅舅,他们那些人没有能力救,她就救不了。姚鼎,他们那些人有用想要她去,她就必须要去。她能拒绝的东西好像只有明天熏什么香,吃什么点心。

    萧惟绸躺在湿润的草地上翻来翻去的胡思乱想,直到从头顶看见一颗人头,吓得萧惟绸赶紧站起身来了,是荣桢。开口说:“王爷让你不用担心与姚家的婚事,刚收到消息姚忠和开州刺史联合开州刺史带着两队兵马,不过一日就能冲到城门口,你这会儿先担心一下逃命的问题。”

    荣桢见萧惟绸沉默又开口:“现在能及时赶来的兵马不过几千,城中大部分都是一些官员的子孙兵,肩扛不得,手挑不得的。那姚忠又最是凶残,之前他在并州屠城不论贫富老幼皆煮了当他将士的汤料,听说当时救兵到的时候只活下来了两个小孩。”

    风又起,吹动回廊上垂挂的珠链,珠链相互飞动碰撞生出清脆的‘哒哒’回响。

    李濯站在二楼认真听着这声响,像在听一首鼓乐,另外三人也静谧着,没人打断这长久的沉重。

    只有萧惟绸心如擂鼓,气如游丝回味刚才荣桢那两句话。

    什么?

章节目录

金笼听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狂吃洋葱皮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狂吃洋葱皮并收藏金笼听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