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打开，办公室明亮起来，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竟然乱糟糟地堆满了横七竖八散落的书，朱语坐在沙发上暗暗叫苦，因为几乎没有给她伸脚的地方，抬头看见面前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机床，缝纫机一样大小，立在它最不应该出现的地方，一个大学老师的办公室里。机床挨着桌边，摇摇欲坠地站着，蓝色漆光都要磨掉了，下方的零件盒里面螺母螺丝胡乱地放在同一个塑料盒子里，分不清彼此，朱语汗颜地收回目光，接过高若飞从饮水机方向挤过来的纸杯，说了句谢谢
“那个是我的一个学生送给我的，他是残疾人，腿有残疾走不了路，喜欢藏文，喜欢打螺母，送给我一个这个，我特别喜欢，可以自己磨钥匙”
“…嗯”
高若飞好像看出来朱语在想什么一样说别害怕，别尴尬，那个小瓷雕喜欢吗，她叫吉祥妙音天女。
“喜欢”
“高梵比较怪，不好琢磨，我也对不起他，爱学生爱梵语，胜过爱儿子，没给过他什么帮助，我希望他不怨我”
朱语愣住了，没想到高若飞会这样提起高梵，他看着朱语的眼神很特别，好像有点惆怅
“是他追的你还是你追的他，冒昧了，问一问”
我追的他，朱语想起那个小花园的夜晚，如实回答。高若飞点点头，看着朱语羞涩的神态，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招呼她来看看，说送你一本词典。抽屉打开，里面是一本拉鲁斯词典，用法语学梵语，拉鲁斯的词典总是做的很漂亮，和世界上大多数单调的字典封面不一样，朱语看着那个塑胶皮面，上面印着Larousse，一个标志性的紫色长发女孩剪影，其实法国人就是这样，所有东西都做得很漂亮。朱语点头笑着说谢谢，那本词典拿出来，下面的一本书的题目显露出来，原来是高梵刚上大学的时候采访的留守儿童求学日记，家在何处，封面上写着重磅推荐，年度纪实大作，倾听最感人的声音，高若飞看着那本书，眼光有点感慨。
“高梵上小学的时候，他妈妈就去世了，当时我在印度北部出差，很突然的心脏病，高梵才上小学就是他自己处理，从那以后他对我总是不亲，我也愧疚，总觉得我对不起他，他心里可能也埋怨我没有把妈妈照顾好。”
“嗯”
朱语拿着拉鲁斯字典，不知如何回答
“高梵长得比较像他妈妈，只有眼睛像我，但他很怪，我觉得我这个儿子生的很好，但很陌生，像个谜，就是好像没有人能认识他，他可以讨任何人喜欢，也可以瞬间变脸讨任何人讨厌，扮演达到任何他想扮演的角色效果，比如给留守儿童写日记，这是很感人的事，声名大噪，可他知道自己故意在利用这种感人让自己出名，他其实没有一点感情波动，这书里的孩子名字早都被他全部忘记了，甚至采访的时候都没留意过，虽然他不会让人看出来，虽然他也善良”
“嗯”
“你要想好，我觉得高梵可能不适合结婚，我很喜欢你，小语，所以我想让你想好，他从前的女朋友也很快都和他分开了，因为他没法和她们理解，就像大学生不能忍受和小学生在一块吃饭，不过我问高梵是不是觉得她们愚蠢，他当然回答不是。高梵有志向，有很大的能力，机敏伶俐，比我强多了”
“老师”
朱语抓着那本字典，只能点着头，转身放好那只一次性杯子，继续听下去
“其实他有点看不上我，因为他上的附属中学的同学家长都比我厉害得多，国内国外地给孩子铺好路，他比那些同学都聪明，但我没有那种条件，这个办公室就是我的全部特权。他长大以后也不愿意让我过问太多他的事儿了，但是高梵确实喜欢你，小语，我感觉到了，我也不知道该说同意还是该劝阻，我只能说你要想好”
“高老师，不是您想的那样，高梵很尊敬您的，他和我说起过，做爸爸这样的人很了不起”
高若飞摇了摇头，看着朱语整洁的下颌线，说了一句，很多时候一个人说的话并不是真的，即使是对自己的亲人。朱语拿起高若飞的一次性纸杯拨开杂物又接了一杯水，放回老师面前，说不要想那么多，您是很好的爸爸，高梵是很好的儿子。老人突然笑了
“还是朱语柔这个名字适合你”
女孩翻着字典惊讶地抬起头来，刚才她听着应答着，言语之间对高梵全是关护的爱意
“您怎么知道”
“米采告诉我的，米采是个好孩子，虽然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坏孩子，她父母酗酒赌博，所以她离开了那个家，在酒吧驻唱，我帮助她申请奖学金，她领了两个学期之后就不领了，说因为穿得太像坏女孩，去一群朴素的人中间领奖有点不好意思”
“我都不知道她会唱歌”
“我也没听过，但我猜应该很好听，朱语柔，你在学校里的气质可不止引起了同学的注意，要不要告诉老师家里的事，毕竟我也算是你的家长，放心，我保密”
朱语听到那个家长，有点不好意思，对这个顽童般的老师无可奈何，只好一点点说给他听，她那么诚实，连王熙如的外室身份和舞蹈表演都说出来，好像她权衡过利弊，不如直接给高梵爸爸说实话，诚实是个好品质，因为它一下就把最糟糕的一面展示出来，反而让人能够接受，而谎话则不然，假面被撕下来的落差是很可怕的，如果由高若飞自己发现实情，就不会接受她。
高老师带着朱语走出了校门，他的表情在听到朱试玉以后越来越明朗，给朱语拦好了出租车，却只吩咐她注意安全。
高梵回来以后第一件事是让她重复电话里的称呼，朱语没了手机的掩护再也叫不出来那个梵字，他看着她焦急的眼神放心地笑了出来，轻轻地亲吻在了她的眼角。夜风吹拂，朱语没有任何经验，竟然连眼睛都不知道闭上，就那样眨着眼睛看着他吻过来，高梵终于确认了印证了她真的没接触过人也没谈过恋爱，几乎笑出声来。
但他很快就让她学会了，因为他吻上了她的嘴唇，一下子朱语完全不知所措，惊慌地闭上了双眼，躲避他凑近的眼眸，直到他用动作引导她彻底学会为止。
朱试金跟爸爸来看朱语的时候是个周末，两个人哈哈大笑地翻看着汉语言文学的课本，把朱语气得要命，重重地端过来提前剥好的开心果，说不要笑了，不许笑。
朱语还没有开始做饭，朱试玉就出去接了个电话，快步提前走了，关门声落下，只剩叔叔看着那个课本，他抬起头来看回朱语，好像终于觉得时候到了，想说点什么
“你想不想跟我去见一个….”
“叔叔，我谈男朋友了”
她充耳不闻，整理裙子坐下，朱试金一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问这个男朋友怎么样，朱语说很好，只是他在北京，不常回来。朱试金继续喝水，没再说什么。
米采拍了拍脸蛋，看着试卷上红色的成绩，正好通过，再少一分都不行，朱语拿了全班第一名，米采正好拿全班倒数第一名
“啧啧，有男朋友鼓励就是好啊，也学越开窍，我也沾沾你的光，正好通过，可给我担心坏了，好几天没睡着”
“幸好你写的不是薄伽梵在菠萝山上，不然以高老师的脾气，看见这句话就给你挂科”
“哈哈哈哈，菠萝和般若有什么区别，没有，我说的是实话，在乔达摩悉达多的眼里，它就是没有区别，只有在高若飞和高梵的眼里才有区别，所以他们给你高分给我低分，这就是他们修为不够的表现”
“哇塞，米采，你都这个境界了，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我请你，不要你请我，为什么要吃寿司船，不吃白米饭，为什么喝碳酸饮料，不喝白开水，当然有区别，饮料能让你快乐”
“好了，不要讨论这种鸡生蛋的问题，朱语柔，今天我及格了，我高兴了，晚上我一次请你请回来，十次寿司船的价格，一天全请回来，让你来我唱歌的酒吧”
朱语突然收拾着东西不说话了，也没答应也没否认，米采终于明白了，凑过来恶意地问
“你不会没去过酒吧吧，你不会是在害怕去酒吧吧”
“…没”
她爆发出一阵笑声，好像看见什么新奇的东西，一个没有去过酒吧的活人。米采伸手撕下来一张便签，写了个地址指了指手表，对朱语说晚上九点，不见不散。
“那个是我的一个学生送给我的，他是残疾人，腿有残疾走不了路，喜欢藏文，喜欢打螺母，送给我一个这个，我特别喜欢，可以自己磨钥匙”
“…嗯”
高若飞好像看出来朱语在想什么一样说别害怕，别尴尬，那个小瓷雕喜欢吗，她叫吉祥妙音天女。
“喜欢”
“高梵比较怪，不好琢磨，我也对不起他，爱学生爱梵语，胜过爱儿子，没给过他什么帮助，我希望他不怨我”
朱语愣住了，没想到高若飞会这样提起高梵，他看着朱语的眼神很特别，好像有点惆怅
“是他追的你还是你追的他，冒昧了，问一问”
我追的他，朱语想起那个小花园的夜晚，如实回答。高若飞点点头，看着朱语羞涩的神态，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招呼她来看看，说送你一本词典。抽屉打开，里面是一本拉鲁斯词典，用法语学梵语，拉鲁斯的词典总是做的很漂亮，和世界上大多数单调的字典封面不一样，朱语看着那个塑胶皮面，上面印着Larousse，一个标志性的紫色长发女孩剪影，其实法国人就是这样，所有东西都做得很漂亮。朱语点头笑着说谢谢，那本词典拿出来，下面的一本书的题目显露出来，原来是高梵刚上大学的时候采访的留守儿童求学日记，家在何处，封面上写着重磅推荐，年度纪实大作，倾听最感人的声音，高若飞看着那本书，眼光有点感慨。
“高梵上小学的时候，他妈妈就去世了，当时我在印度北部出差，很突然的心脏病，高梵才上小学就是他自己处理，从那以后他对我总是不亲，我也愧疚，总觉得我对不起他，他心里可能也埋怨我没有把妈妈照顾好。”
“嗯”
朱语拿着拉鲁斯字典，不知如何回答
“高梵长得比较像他妈妈，只有眼睛像我，但他很怪，我觉得我这个儿子生的很好，但很陌生，像个谜，就是好像没有人能认识他，他可以讨任何人喜欢，也可以瞬间变脸讨任何人讨厌，扮演达到任何他想扮演的角色效果，比如给留守儿童写日记，这是很感人的事，声名大噪，可他知道自己故意在利用这种感人让自己出名，他其实没有一点感情波动，这书里的孩子名字早都被他全部忘记了，甚至采访的时候都没留意过，虽然他不会让人看出来，虽然他也善良”
“嗯”
“你要想好，我觉得高梵可能不适合结婚，我很喜欢你，小语，所以我想让你想好，他从前的女朋友也很快都和他分开了，因为他没法和她们理解，就像大学生不能忍受和小学生在一块吃饭，不过我问高梵是不是觉得她们愚蠢，他当然回答不是。高梵有志向，有很大的能力，机敏伶俐，比我强多了”
“老师”
朱语抓着那本字典，只能点着头，转身放好那只一次性杯子，继续听下去
“其实他有点看不上我，因为他上的附属中学的同学家长都比我厉害得多，国内国外地给孩子铺好路，他比那些同学都聪明，但我没有那种条件，这个办公室就是我的全部特权。他长大以后也不愿意让我过问太多他的事儿了，但是高梵确实喜欢你，小语，我感觉到了，我也不知道该说同意还是该劝阻，我只能说你要想好”
“高老师，不是您想的那样，高梵很尊敬您的，他和我说起过，做爸爸这样的人很了不起”
高若飞摇了摇头，看着朱语整洁的下颌线，说了一句，很多时候一个人说的话并不是真的，即使是对自己的亲人。朱语拿起高若飞的一次性纸杯拨开杂物又接了一杯水，放回老师面前，说不要想那么多，您是很好的爸爸，高梵是很好的儿子。老人突然笑了
“还是朱语柔这个名字适合你”
女孩翻着字典惊讶地抬起头来，刚才她听着应答着，言语之间对高梵全是关护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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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采告诉我的，米采是个好孩子，虽然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坏孩子，她父母酗酒赌博，所以她离开了那个家，在酒吧驻唱，我帮助她申请奖学金，她领了两个学期之后就不领了，说因为穿得太像坏女孩，去一群朴素的人中间领奖有点不好意思”
“我都不知道她会唱歌”
“我也没听过，但我猜应该很好听，朱语柔，你在学校里的气质可不止引起了同学的注意，要不要告诉老师家里的事，毕竟我也算是你的家长，放心，我保密”
朱语听到那个家长，有点不好意思，对这个顽童般的老师无可奈何，只好一点点说给他听，她那么诚实，连王熙如的外室身份和舞蹈表演都说出来，好像她权衡过利弊，不如直接给高梵爸爸说实话，诚实是个好品质，因为它一下就把最糟糕的一面展示出来，反而让人能够接受，而谎话则不然，假面被撕下来的落差是很可怕的，如果由高若飞自己发现实情，就不会接受她。
高老师带着朱语走出了校门，他的表情在听到朱试玉以后越来越明朗，给朱语拦好了出租车，却只吩咐她注意安全。
高梵回来以后第一件事是让她重复电话里的称呼，朱语没了手机的掩护再也叫不出来那个梵字，他看着她焦急的眼神放心地笑了出来，轻轻地亲吻在了她的眼角。夜风吹拂，朱语没有任何经验，竟然连眼睛都不知道闭上，就那样眨着眼睛看着他吻过来，高梵终于确认了印证了她真的没接触过人也没谈过恋爱，几乎笑出声来。
但他很快就让她学会了，因为他吻上了她的嘴唇，一下子朱语完全不知所措，惊慌地闭上了双眼，躲避他凑近的眼眸，直到他用动作引导她彻底学会为止。
朱试金跟爸爸来看朱语的时候是个周末，两个人哈哈大笑地翻看着汉语言文学的课本，把朱语气得要命，重重地端过来提前剥好的开心果，说不要笑了，不许笑。
朱语还没有开始做饭，朱试玉就出去接了个电话，快步提前走了，关门声落下，只剩叔叔看着那个课本，他抬起头来看回朱语，好像终于觉得时候到了，想说点什么
“你想不想跟我去见一个….”
“叔叔，我谈男朋友了”
她充耳不闻，整理裙子坐下，朱试金一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问这个男朋友怎么样，朱语说很好，只是他在北京，不常回来。朱试金继续喝水，没再说什么。
米采拍了拍脸蛋，看着试卷上红色的成绩，正好通过，再少一分都不行，朱语拿了全班第一名，米采正好拿全班倒数第一名
“啧啧，有男朋友鼓励就是好啊，也学越开窍，我也沾沾你的光，正好通过，可给我担心坏了，好几天没睡着”
“幸好你写的不是薄伽梵在菠萝山上，不然以高老师的脾气，看见这句话就给你挂科”
“哈哈哈哈，菠萝和般若有什么区别，没有，我说的是实话，在乔达摩悉达多的眼里，它就是没有区别，只有在高若飞和高梵的眼里才有区别，所以他们给你高分给我低分，这就是他们修为不够的表现”
“哇塞，米采，你都这个境界了，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我请你，不要你请我，为什么要吃寿司船，不吃白米饭，为什么喝碳酸饮料，不喝白开水，当然有区别，饮料能让你快乐”
“好了，不要讨论这种鸡生蛋的问题，朱语柔，今天我及格了，我高兴了，晚上我一次请你请回来，十次寿司船的价格，一天全请回来，让你来我唱歌的酒吧”
朱语突然收拾着东西不说话了，也没答应也没否认，米采终于明白了，凑过来恶意地问
“你不会没去过酒吧吧，你不会是在害怕去酒吧吧”
“…没”
她爆发出一阵笑声，好像看见什么新奇的东西，一个没有去过酒吧的活人。米采伸手撕下来一张便签，写了个地址指了指手表，对朱语说晚上九点，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