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日子,竹鹿过着稳定的两点一线,成为刘武宠物医院编外员工——每天掐着早九晚五的点过来,却没有打扰任何工作中的人,悄无声息地走到猫咪住院部,陪着逐渐恢复健康的狗蛋。

    偶尔会跟着前台小姐姐、或者兽医们一块儿去吃午饭,却基本不发言,只是作为一个旁听者,安心地吃饭。

    只是没过几天,前台小姐姐、兽医们就会收到一份属于他们的礼物:是之前午饭时提起的限量款、或者工作闲暇时记挂要抢的演唱会门票——礼物贴心,都送到大家的心坎里去了。

    就连在咖啡厅上班的谢忱也收到了他的礼物,只不过是在刘武宠物医院的所有人都收到礼物之后——他是最后一个。

    先是两件夹克衫,一件原本就是属于他的、被洗得干净,一件同款牌子的最新款;再就是一只毛茸茸的猫咪玩偶。

    店里的小妹亲眼看着自家老板从快递箱里拆出一只等臂大小、和他本人气质格格不入的可爱玩偶猫,乐不可支:“老板,你终于放弃养真猫,选择养玩偶猫了吗?”

    玩偶猫是动画片里的热门角色,灰白黑相间的毛发摸着手感很不错,大大的眼睛、长条的尾巴也都萌得不得了。

    谢忱揉了揉玩偶猫的脑瓜子,笑了笑:“别人送的。”

    “呦!”小妹连忙凑到快递箱面前,一如既往地期待着,“那你肯定也不要的吧?”

    谢忱这颜值,在整条街上都赫赫有名,尤其是不久前被街委会大妈拍了张照片分享到朋友圈后,谢老板咖啡店一下子从连招牌都没有的普通小店摇身一变,成为相亲一角、网红打卡点、帅气老板不爱我等等等代名词。

    总之就是火了,然后隔三差五,谢忱就能收到一些表白的快递包裹,能查到来处的,让小妹送回去;查不到来处的,让小妹自行处理。

    眼前这个快递盒子里的玩偶,还挂着正品的吊牌,这家牌子的玩偶价值不菲,关键谢忱手上这版本好像还是个限量版!小妹已经预见自己的钱包又要新增一笔收入了:“交给我来处理吧!”

    谁知谢忱却一改常态,将玩偶的吊牌扯了放到小妹伸过来的手上:“好好看店,我有事出去趟。”

    小妹眨了眨眼,目送自家老板抱着玩偶猫正大光明地旷工,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不是……有情况啊这是?”

    *

    “你说狗蛋妈妈到底什么来头?我看她年纪轻轻的,结果出手送的不是大牌就是VIP演唱会门票,看小微朋友圈了吗?她去演唱会的时候,还有专人给她开VIP通道,直通偶像休息室!”

    刘武宠物医院住院区的小房间里,两个护士小姐姐边给住院的小可爱们换药、检查伤口,边唠嗑着。

    “看不出来,她自己吃穿用度都挺普通的啊,不像是家里有钱。而且她几乎24小时来我们店,也不像是有正经工作的。不过长得倒是挺清纯的,有钱人不就喜欢她这种?”

    “是吧是吧!你也觉得她是被人包养对吧!”

    “唉,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走这种捷径……”

    咚咚——

    房门被敲响,谢忱开门、神色冷漠地站在屋外:“两位,院长找。”语气格外的冷酷。

    作为院长刘武的好友,谢忱给大家的印象一直都是谦和温润的。

    可眼下……谢忱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可那眸子却是冷的,宛若判官审示一般,轻易落笔定生死——两位护士不由挺直脊背,脚步发虚,联想到自己刚刚在背后说人坏话,不由浑身一震,连招呼都不敢打,低着头大气不喘地赶紧离开。

    等人走远了,谢忱回身,看向缩在角落里、比他来得还早的竹鹿。

    竹鹿目光淡淡的,好像看着对面的墙,又好像思绪放空,等房间里的人走净了,她也没多言两句,略过谢忱,径直走到狗蛋的笼子前。

    鉴于狗蛋同学表现良好,它已经从恒温箱里转到普通的猫笼,明天打完疫苗,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

    竹鹿拆了一个罐头,食指舀了一勺直接透过栏杆伸指进去喂。

    狗蛋是个好狗蛋,起初见有人靠近,直接缩进角落里虎视眈眈,逐渐闻到熟悉的气息,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慢慢地凑到笼子口,粉能的鼻头微微地动了动,最后眼睛一亮,扑过来一口咬住竹鹿的手指。

    小家伙力气不小,吧唧吧唧嘴的动静也很美味,逗得竹鹿咯咯笑。

    谢忱却是皱着眉头,过来抓住竹鹿的手腕,把她的手指从狗蛋的嘴里拉出来——不出意外,指腹上破了一层薄皮,印着深深的小猫牙印。

    “狗蛋还小,玩的时候不会注意轻重,被咬了你要喊痛,越大声越好,小猫很聪明的,久而久之就会注意分寸。”谢忱松开竹鹿的手,“一味地纵容,以后的苦就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吞了。”

    “没关系。”指尖上的痛微不可查,竹鹿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拿起罐头就准备故技重施。

    谢忱快她一步夺了罐头,打开猫笼把奶糕倒进猫碗里,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关上笼子——狗蛋甚至没来得及捕捉到那一抹令它炸毛的气息,就美滋滋地吃起奶糕来。

    “也许现在是没关系。”谢忱把空掉的罐头丢进垃圾桶,“但一次又一次的退让,只会让事情变本加厉——当然,或许你的忍耐能力也会逐步提升,可当你的伤口从破皮、到出血,再到血迹斑斑的几条血痕……那个时候,即便你不介意,也会有‘好心人’过来劝你,他们会说你的猫不该活着,即便你说,没关系、这都是我宠出来的,我心甘情愿。”

    他转过身,看向竹鹿:“真到那个时候,你的意愿就不重要了。”

    谢忱好像在说猫,又好像不是。

    谢忱静等片刻,竹鹿依旧站在猫笼前盯着饿虎扑食的狗蛋,好像根本没在听。

    也不知道自己这气到底为什么生,他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在错身的瞬间,耳边响起少女轻声的疑问。

    “老板是一个男人……就一定包|养吗?不能是正常的劳动所得?”

    谢忱缓缓转身,竹鹿依旧背对着他,左手挂在笼子上,食指不安分地搅弄笼子里的空气,笼子里的小猫被逗过来,却又扑了个空,无所适从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谁的写照。

    这个问题往深里究,道德沦丧;往浅里敷衍,说了白说。

    谢忱想了想,答:“如果可以拒绝不合理要求,那就是正常的劳务关系。”

    “拒绝吗……”竹鹿愣了愣,她拒绝过,但好像并没有作用。

    她和傅停川,始终是不同阶层的人,她的拒绝,在傅停川眼里不值一提。

    竹鹿回头看向谢忱,他确实是个温柔的人,不会审判任何人,即便那个人可能真的不怎么“清白”。

    “我以前一直觉得我是可以拒绝的。”竹鹿想了片刻,笑道,“现在发现,其实主导权一直在对方手里,我恐怕是比狗蛋还要听话的一个宠物罢了。”

    谢忱沉默于竹鹿的坦白,他其实不觉得竹鹿是那种人,她不虚荣、也不贪财,一脸无欲无求的模样更不像是会为了什么所谓的真爱去插足别人感情的家伙。

    那么……她会是哪一种情况?

    谢忱垂首、抓了抓自己的脸,不由承认,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都想把她拉出来:“没有人该是谁的宠物。”可彼此的关系,却只能点到为止。

    竹鹿沉沉地看了眼谢忱,随后轻轻一笑转身盯着笼子里小憩的狗蛋。

    是吗。

    她是可以拒绝的吗。

    “……”谢忱后退两步,双手环胸靠在墙上,仿佛在等竹鹿的答复,固执地需要她的答复。

    竹鹿垂眸,从一旁镜面上捕捉到谢忱的动作,那是些许防备的动作,拉开物理上、心理上的距离,可能还带着点厌恶——她笑了笑替谢忱作答:“我挺愚蠢的对不对?”

    谢忱未作答复,只是默默将视线从竹鹿身上挪开,好似默认。

    竹鹿也不意外,问:“你要养狗蛋吗?”

    目光直直落在谢忱身上——他成熟独立、有完整的人格,心地善良又有耐心,会是一个负责的铲屎官,即便现在一人一猫好似水火不相容。

    谢忱回头,接住竹鹿目光中对他的赞赏,却反问:“如果你是真心想要托付、而不是逃避,我的答案是——可以。”

    沉默地对视三秒,谢忱轻叹一声败下阵来,笑着掰起指头道:“第三次了,狗蛋的妈妈,你都有勇气让陌生人领养你的孩子三次了,怎么就没有勇气亲手带大它呢?”

    竹鹿依旧沉默,谢忱安静地等着。

    一片安宁中,狗蛋吧唧嘴的动静属实令人愉悦。

    竹鹿似要开口,却被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不用想也知道会是谁。

    竹鹿不做他想,朝谢忱眼神示意后,快步离开。

    电话接通的瞬间,竹鹿甚至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当即冲到马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很快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谢忱回眸,看着被竹鹿落在长廊的环保袋,和还在开心干饭的狗蛋,笑着叹了口气,准备离开,结果迎面撞上从办公室出来的刘武。

    “怎么回事!”刘武过来就拽着谢忱到无人的角落,“除了送猫就没见你主动来我这过,怎么今天过来还把我们两位护士妹妹吓哭了?”

    “唔。”谢忱倒是没想把人吓哭,他当时的模样应该不至于太凶吧,他抓了抓脸,也没想多说,“只是觉得,拿了别人的礼物,却在背后说别人坏话——未免太不厚道了。”

    “……?”刘武不明所以。

    谢忱抬步就走,一眼瞥见就在左手边的环保袋。

    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什么情况啊,哎哟——”紧随其后的刘武撞上突然停步的谢忱,连忙让开路,任谢忱又回身倒退几步,捡起被遗落的环保袋。

    “这是你的包?”刘武不敢置信,“你的品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廉价了?”

    空空扁扁的环保袋既不是什么大牌、也没装什么珠宝,哪有什么沉浸在金钱欲海里的贪婪,不过就是几袋专属狗蛋的零食。

    谢忱拎着不属于他的环保袋,推门离开前,回了刘武一嘴:“节能减排,人人有责。”

    刘武:?

    *

    竹鹿下了车,直奔六楼——傅家私人医院的顶级VIP病房,还未来得及敲门,已经听到屋内的争执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女声尖锐,明明透着股虚弱的病气,但言辞之间尽是锐利,仿若在用燃烧生命的力气发声,是鹿希然,“你一直不给小竹登记身份信息,不就是想等我死了之后,让她成为真正的鹿希然吗?!”

    “希然,冷静点。”从容不迫、永远都高高在上,只会在鹿希然面前透出几分情绪,是傅停川,“这个结果我们早就知道了,不是吗?而且……她永远都无法取代你,我爱的、只会是你。”

    他坐在病床边,伸手覆在鹿希然白得刺目的胳膊上,掌心的温度满载鲜活的生命力,不断地传递到鹿希然身上,却是在她熊熊燃起的妒火里添了一把柴。

    “傅停川!我快死了!”鹿希然反手抓住傅停川的手,狠狠拽在手心,几乎要把五指烙进他的骨头,“骗一个快死的人,有意思吗?”

    傅停川爱的人是谁,也许他自己都不清楚,但鹿希然——陪着傅停川一起长大的鹿希然,她会看不出来吗?

    也许傅停川都没发现,鹿希然也绝对不能让傅停川发现。

    傅停川上半身倾靠、阴影笼着鹿希然,霸道又宠溺地抬手,五指温柔地轻抚长发,清冷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

    死亡总是能把人逼近死胡同里,每一次鹿希然病危后苏醒,都会有如此一闹。

    傅停川心疼,可长此以往,疲惫逐渐趋于上峰:“希然,别闹了。竹鹿只是你的替身,她会是傅太太,会替你出席社交场所,但永远都不会是我爱的鹿希然。”

    他俯身,在鹿希然的额头轻吻。

    却在起身的瞬间,被鹿希然抓住衣领。

    惨白的面容铺上一层灰白,却将绝美的颜容更衬得像是一件艺术品——傅停川最爱鹿希然的眼睛、水灵澄澈,此时此刻,这双眼却多了几分锐利。

    无力的胳膊却拿捏着傅停川的自由,鹿希然没有血色的唇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傅停川,你吻过竹鹿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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