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絮无语。

    早知道是个益智类综艺,她死也不来!

    别人宣传新剧,上的都是轻松有趣的节目,和和美美开开心心的,怎么到她这里,就非得把她的CPU烧干?

    直到录完节目,坐在火锅店的包间里,她的魂还没有归位。屋子里热火朝天,她盯着沸腾的锅出神。锅开了?,但没下什么菜,只能看见一个又一个泡泡。

    岑十一就坐在她旁边,把一盒纸巾放在她手边,又把服务员递来的椰汁放在她面前,没松手:“要吸管吗?”

    他的声音离得太近,跟屋子里其他声线完全不同,显得格外突兀,直直闯入管絮的耳朵。

    她倏地回神,仍有些迷茫:“嗯?”

    岑十一晃了晃手里的椰汁。

    管絮哦了一声,点头:“要。”

    黑色易拉罐被拉开,蓝白相间的吸管插好,岑十一问:“困了?”

    管絮接过椰汁道了声谢,摇头,有些烦闷:“脑子丢公园了。”

    他们是在公园录的节目。

    白天有些热,这会儿降了点温,但屋子里的热气又将凉意完全掩盖。管絮觉得闷得慌,闷住她的脑子了。

    “本来脑子就不好。”管絮嘀咕一声,拧眉思忖,“你说,这期节目播出之后,观众会不会觉得我是傻子?”

    “不会。”

    岑十一答得干脆,顺手把旁边的蚝油放在她的手边,葱碗拿走了。

    他说,“谁看了你最后的反杀不说你聪明?”

    管絮完全听不进去他的后半句话,只看着他的动作,保持着握着椰汁的姿势,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上次点外卖,她就惊讶于他熟悉自己的口味,没想到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她吃火锅的碗里料是要加蚝油的。

    明明当初在剧组,他们也没吃过几次饭。

    管絮只觉得自己在这个蒸腾的屋子里有些耳鸣,加上大脑混沌,仿佛做梦。

    岑十一。

    手好看。

    棱角分明但又带着属于这个年纪少年气的脸,竟然有一双血管脉络如此清晰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渗透着属于成熟男人的气息,无形中增添欲感。

    这种极致的反差,笔直地撞进管絮的心里。

    一声闷响,她来不及躲。

    当初拍戏的时候,她还真没有太注意,局限于角色和剧本的框架之中,被她忽略掉了好多好多细节。

    管絮喝着汤,往岑十一那边靠了点,嘀咕:“这期节目播出的时候,剧已经播完了吧?”

    岑十一:“应该是。”

    他记得是下周四大结局。

    有了这个念头,胸腔里恍若钻进了烟雾。待播剧变成热播剧,再到播完。他们之间仅存的联系,好像要告一段落了。

    无论所谓的营业期有多热闹,在下周四结束后,一切都会归于沉寂。

    没办法再借“路星阑”的身份,说一些“岑十一”不能说的话。

    管絮随口道:“这算是延长售后?”

    这次岑十一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她:“只是售后?”

    她被问住了。

    “也不算吧。”模棱两可永远是逃避的最好方式。

    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留给他们叙旧的时间并不多。

    节目组安排的酒店是同一家,管絮和岑十一是最后一批回去的。

    头顶的光很亮,电梯里很静,只能听到谭檀敲手机发出的键盘音。

    管絮看着反光的电梯门,悠悠撞上岑十一的视线。

    这一幕似曾相识。

    在一年前,每个一起出工和收工的时候,乘同一部电梯,到同一层楼。只不过这次他们不在同一层。

    “看我干什么?”

    管絮没有避开他的视线,他同样没有。

    周遭很安静,仿佛没有另外两个人。

    岑十一的眼睛里好似裹挟着这个季节的风,似急似缓,却又在下一秒就要变天。

    “没什么。”他笑,“看看你和一年前有什么区别。”

    管絮:“比如?”

    岑十一顺势靠在电梯壁,说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剪头发了,还染了……紫色?”

    管絮应声:“葡萄紫。”

    在阳光下才会显色的那种紫。

    话落,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指定楼层。

    无端的,愉悦的心情像被大雨倾盖,管絮生出一股烦闷。

    但她不得不走。

    “下次见。”她走出去,朝他挥手。

    电梯门正欲缓缓往里合,岑十一跨了出来。

    不能就这么完了,他还有话想说。

    没料到他会出来,管絮着实愣住了。他助理还在电梯里,因为没反应过来,显然已经被送上去了。

    谭檀盯着手机闷头往前走,走到一半才发现管絮没跟上来,回头看到电梯门口的人,踟蹰两秒,先进房间。

    管絮:“你……”

    “下次是什么时候?”他做不到游刃有余,也还没有学会隐藏情绪,即便是压了又压,还是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见她一面太难了。

    之前几乎每天都见的八十七天,跟做梦一样。

    在每一次看到她的消息时提醒他,那就是一场盛大且虚无的梦。

    管絮被他这句话惹得心情复杂,最后只能实话实说:“不知道。”

    下次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法太富有哲学思想了,命运好像在某些特定的节点有它自己的安排,改变不了,所以谁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比如,一年前的他们——甚至四天前的他们,都没想过,距离那时候的下次见,是现在。

    许久,岑十一像是妥协了一般。

    他抬了抬手:“那抱一下?”

    她不清楚这个拥抱的意义,是好久不见,还是下次再见,但她伸手,往前一步,抱住了他。

    和许久不见的故友拥抱,含义无他,偏偏主角是他,性质就变得不一样了。

    就像今天,他们不是以路星阑和许柒柒的身份参加什么活动,他们是以本人的身份录节目。

    他们之间发生的每一个拥抱,都在那部剧里,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拥抱。

    并不纯粹。

    伴随着夏日的温度,彼此的体温交汇。

    “管絮。”

    他靠在她的颈窝,沉声。

    管絮:“嗯?”

    咽了咽喉,岑十一忽而止声,胸腔里呼之欲出的话,换了又换。最后,只换成了两个字:“晚安。”

    回到房间,管絮的脚步仍有些飘。

    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松开他,怎么走回来的。

    在剧组的时候,谭檀跟她说过,岑十一的助理说,他不是高冷,是嘴笨,内心戏比路边的狗还丰富。

    她好像体会到了。

    在这一刻。

    在相拥的瞬间,她仿佛感知到了他心里,那些未能启齿的话。

    管絮记得,她第一次见到岑十一的时候,是剧本围读。

    那天天气很好,只是她不太好。

    在家拆快递的时候,剪刀滑到了她的下巴,她贴着创可贴去的。本来觉得这个糟糕的开头很不妙,她甚至已经开始给自己做一些心理建设,比如这部剧会扑,比如拍摄过程中会遇到很多不好的事。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不管发生什么,都没有比当下的她更糟糕的了。

    偏偏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导演很好,剧组很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好。

    对这部剧付出真心,氛围也很融洽,很像她过去渴望的场面。不管是哪一个角色哪一个位置,都在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像极了要为了热爱燃烧自己的热血笨蛋。

    尤其在有一次吃完饭后,听导演说他的梦想。

    剧本围读那天,岑十一坐在拍摄学校的教室里。他是第一个到的,她还以为他是那个学校的学生。

    他当时单手撑着半张脸,神情困倦,浑身透着慵懒的气息。管絮觉得他干净清爽,少年气迎面而来。

    她抱着剧本走过去,轻声开口:“不好意思……”

    坐着的人明显顿了下,偏头看向她。

    撞上他的视线,管絮的声音戛然而止,好漂亮的眼睛。

    岑十一拽了下衣服起身:“你好,我叫岑十一,你的搭档。”

    窗外的太阳从向外打开的玻璃窗反射进来,晃得她眯了眯眼。

    到现在她都清楚的记得,他当时的样子,以及,她胸腔里漂浮的感受。

    那么,岑十一。

    你又在遗憾什么呢?

    -

    “所以你现在睡醒了吗?”

    拉开窗帘,谭檀转身看着躺在沙发上的人,“你昨晚失眠了?”

    管絮侧身,左手垂在沙发边上。这个国家的气温很低,连续一个星期的狂风,难得出这么大的太阳。

    昨晚的低温还仿佛在过冬,此刻却是一秒入夏。太极端了,阳光照进来,她睁不开眼。

    “太困了。”管絮埋怨一声,才道,“没有失眠,每天比耕地的牛都累,我怎么可能失眠。昨晚看剧本和电影,熬夜了。”

    谭檀这才注意到茶几上散成一片的剧本,以及被剧本盖住的电脑。

    她说呢,昨天明明回来的很早。

    “几点了?”

    磨磨蹭蹭地坐起来,捏着后颈揉了揉。

    谭檀:“十一点十九,你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收拾自己。”

    闭了闭眼,管絮认命起身,去洗漱。

    新电影在国外拍摄,这是她在北欧的第二个月,她很不习惯这边的天气,各种水土不服,刚来的那一个星期,每天晚上都在市中心的医院打吊瓶。

    这边的人很讲究时间观念,至少她遇到的导演是这样,定好六点收工,绝对不会拍到六点零一。

    当然,对待开工同样如此。

    因为时间有限,一切都变得匆忙起来,好像她人生的很多时间都在赶路。

    座椅调到最舒服的交角度,管絮靠在椅背上,正要补觉,瞄到前排司机扔在挡风玻璃前的杂志,凝眸,她倾身拿了过来。

    谭檀上了车,把冰美式咖啡递给她,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扣好安全带:“这是成品牌挚友了?岑十一还挺适合这个高奢,这张脸好像就打着这个品牌的logo。”

    管絮端着咖啡,抿了一口,蹙眉压下去。

    “他会去看四月那场秀吗?”

    谭檀:“去不去都跟你没关系,你忘了你的合约去年年底就到期了?”

    那说不定人家品牌方会给她几分薄面嘛。

    在心里嘀咕一声,管絮扣下杂志,戴上眼罩,倒头就睡。

    品牌方的确给管絮发了邀请函,可惜她被困在北欧的极端反常天气,航班接连取消。

    “算了。”

    双臂交叠,管絮把穿了一半的外套丢回沙发,“就当我休息一天吧。”

    文羽有些不懂,前一秒还一脸怨气并且非常不信邪、非要去机场、非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投入祖国怀抱的人,这一秒怎么就举白旗了。

    管絮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脸色凝重。

    她并没有举白旗,她在跟这破天气生闷气呢。

    文羽捧着手机,站在客厅里,给品牌方负责人发消息:“其他不可抗力我都能想办法帮你调节,这鬼天气我确实没办法让老天爷不要刮风下雪。”

    管絮点头:“我知道。”

    说实话,连她自己都觉得她突然升起来的倔劲儿莫名其妙。

    但她得承认,她的情绪被左右了。

    从半个月前,无意间看到那本杂志封面开始。

    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

    那些太久没有清扫、被灰尘掩盖的珍珠,她已经遗忘掉了,却又在现在的某一刻,叮叮当当地散落了一地,她才发现——

    哦。

    原来她还有这些珍珠。

    所以,在收到邀请函的那一刻,她是真有点雀跃,而到了此刻,她也是真挺烦的。

    燃烧了十几天的火苗被暴风雪熄灭的烦。

    “还好前两天屯了点东西。”谭檀蹲在冰箱,翻了半天,拎出来两袋冻货,“煮火锅?”

    管絮听到吃火锅,立马来了精神:“好!”

    说着趿拉着拖鞋走过去,看有什么可以煮火锅的。

    “这个这个,煮火锅超级好吃!”谭檀举着一个紫薯。

    管絮表示怀疑:“谁告诉你的?”

    谭檀:“我的互联网朋友们啊。”

    管絮:“……”

    “絮絮。”

    沙发边的文羽拿起振动的手机,喊了声管絮,语气略带惊愕。

    管絮回头看她:“怎么了?”

    文羽把她的手机屏幕转向她。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和头像,管絮愣住。

    “岑十一的视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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