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怎么死了个俏相公？”
唐主簿只来得及草草将头发拢在脑后，手里拎着灯笼风尘仆仆地赶来。
一路被巡兵拖拽至此，却见刚被抬出去的尹习止，前身糊泥后身尸臭，引得他进门不住地惋惜。
“主簿，那是尹家二公子，还没死呢。”茅苏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琴语立在一旁狠剜了茅苏一眼，萧不思与钟京双双扶额长叹。
“哦哦……”唐主簿点头，原本昏昏欲睡猛然惊醒，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说道：“哟，对着咱家大人唱酸曲儿的尹衙内！我得去瞧瞧。”
说罢，转头便去追尹习止一行，搓着手将灯笼伸出去，要借着灯光仔细看，却猛地被钟京一把拉回。
开安坊住的都是些平民百姓，临近西市，多有来往商人办事交易，亦有囊中羞涩的过往游客学子。
行人来往众多，这个无头公案又发生在居民门户之中，萧不思不得不考虑解决这件案子的急迫性，不能再浪费时间与尹习止纠缠。
“林捕头，烦请将案件详情保密，看守住院子，莫要将乡亲们放进来。”
“是。”林捕头迟疑道：“那位尹公子？”
“传闻尹家二公子前日恶病缠身，不便再追究他宵禁后擅闯之责了。”萧不思系上披风，正眼瞅了瞅琴语焦急的脸，着人将他一并请了出去。
“明白。尹公子旧疾复发，在下会这么告诉大家的。”
萧不思任中司一职，手下共四人——一主簿加上三个司小：小白脸唐主簿负责公文记录、小丫头茅苏善追踪，钟京精审问，还有个仵作归舟通验尸，每一位都是各专攻的佼佼者。
“唐主簿随我将这里的情况如实记录，然后回历法司录案登记。”
说罢，萧不思伸手将从尹习止身上搜刮的玉佩和腰牌递给唐主簿，命令道：“再把这个交给司正大人，她知道什么意思。”
“钟京，协助林捕头守住院内，天亮以后，查问周边的邻居和房东，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归舟出差未回，茅苏你去刘中司那借个仵作过来验尸。”
茅苏轻功极好，萧不思话音刚落，她便一脚登上矮墙，转身跨上房檐，一扭脸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其他人各自领命后，萧不思以手绢掩鼻，进入屋内仔细探查现场。
屋里闷臭异常，多亏了上面的大洞，弥漫着的臭气得以舒缓。
尸体在房间右侧一隅，直挺挺地躺着一具无头腐尸，尸体的一半被压坏，露出里面的腐虫和粘液，一路拖到梁柱处。
尸身手掌微曲朝上，身穿破烂的杂布衣裳，脚蹬着已经开散的草鞋，倒是西市来往人群会穿的装束。
只不过身无长物，也无行李在旁，大概被行凶者丢弃或死者为周边居民
芦席土炕，衾褥整齐，除了积灰再无其它。室内家具却只有一方立桌与衣柜，空空如也。
茅苏身轻，萧不思和钟京亦习武，亦有经验不会破坏现场。只是被琴语和尹习止搅乱的地方损失了诸多踪迹。
萧不思又命钟京取来火折子，披风掷给了唐主簿，借着皎洁的月光，弯着腰耐心地一寸寸地检索着现场。
左左右右约一炷香的时间，钟京按耐不住，看着萧不思姿态辛苦，劝说道：“大人，还有两个时辰左右就天亮了，不若等一等吧。”
萧不思轻语道“不必，这样正好，光线集中更有利于观察。”
言罢，萧不思行至门关处，却发现这门，应是向内开的，琴语过于着急，将门从外面扯了下来。
门后面的灰尘相较于土炕上积累的灰尘，由内向外明显少了两成，说明行凶者不止一次地回到案发现场。
顺着这个想法，萧不思又在门槛的内侧，发现了宽三寸的一条鞋印。向上，在门窗上发现了一个模糊的手指印，从手指印的高度可以推断出这个人身高在六七尺之间。
将唐主簿唤到身旁，将所见细节处口述给他，再由主簿详细记录。
“大人。”茅苏已然赶回，回命道：“那刘骆驼不肯借。”
刘中司与萧不思同在公孙司正手下做事，二人官级相同，但刘中司比萧不思早了几年入历法司，平时趾高气昂，常暗地给别人使绊子。
他身材不高，有些驼背，但又常常自鸣得意，高扬着头看人，脑大细脖，被大家戏称为“刘骆驼”。
“行，明天正好司正大人参他一笔。”虽早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萧不思按照流程总是要让茅苏要去这么一遭。
“他明天出不出得了门还不一定呢。”茅苏嘿嘿一笑，有点玩世不恭的玩笑道：“我将他家的门在外边儿锁上了三道，看他什么时候上职。”
唐主簿低下头，装模做样叹息道：“唉，那刘骆.......刘中司毕竟是大人的同僚，冤冤相报何时了~”
“那不若，由主簿你来验尸吧！”茅苏计上心头，双手一拍，正色道。
唐主簿听了面露难色，手摇的飞快，忙求饶：“我连夜赶来就已经耗尽了所有胆量，还验尸？你不如直接把我埋了。”
“行了，唐主簿你好好记录罢。”萧不思打断了二人的插科打诨，并折断了唐主簿带来的灯笼杆子，挑开尸体露出内里的半边骨架，将手中的油灯递给茅苏，示意她跟着。
“身高七尺有余。男性，些许驼背。”
又挑起死者粘腻的身体，萧不思思索道：“死者小腿至鞋后跟有较多的泥土，是被拖尸至屋内，屋外痕迹已被雨水冲刷干净，行凶者身材较小，体弱。”
伸手向唐主簿讨了几张纸，信手将泥土刮下包好，又继续检查。
“死者身上的衣服褶皱很多，有可能是雨或雪。”
“身上附着石灰，至少分两次在不同的时间段，洒在了尸体上。”
“加上尸体的腐烂程度，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在去年的秋天至冬日。”
“皮肉不卷凸，两肩井不耸 ，死后被砍的脑袋。”
“嗯？”萧不思略有迟疑，示意茅苏将火光在靠近些。在尸体的指甲处，用纸边轻轻挑出了其中的黑色粉末，同样包上。
接过萧不思递来的两包证据，茅苏分别捏在手里，对着月光仔细观察，又凑上前闻一闻。
刚准备往嘴里送，被钟京手疾眼快打掉了。
“你这小孩儿，怎么什么都吃！”钟京无语急问。
茅苏不服，梗着脖子一脸不屑地问：“归舟天天这么干，你咋不打他？”
“归舟验尸是专业的，你和他能一样吗？”唐主簿提着笔，远远地望着叹了口气，对着茅苏指指点点道：“大人，茅苏小小年纪就这样傻，可怎么办哟~”
萧不思强忍住笑意，连忙拦住要追打唐主簿的茅苏：“不跟他一般见识啊，快说说你闻出了什么？”
茅苏被气得鼓鼓的，但还是立刻回道：“大人，泥土这包比院子里多了些凝抚草的种子，这种植物市内没有，估计是城南或城西官道旁边的那几个山头里带的。”
“那包黑色的有点像煤炭，还掺了些井岩，我还没尝呢。”
“你有什么猜测？”萧不思追问道。
茅苏皱着眉沉吟不语，仔细端详手中剩余的粉末，又重新走到尸体旁边，细细端详指甲被染色的程度。
片刻后，她心中一亮，胸有成竹地望向萧不思：“大人，这个人是个矿工。”
“至少在死前一个月之内是。”她又补充道。
“好。”萧不思相信她的判断。
“钟京，你去取开安坊取人口失踪档案，和去年秋季至今年立春来往户籍登录档案，细细排查。男性，身高七尺有余，些许驼背，矿工。接着去查石灰的来源。”
“是。”钟京拱手领命。
“茅苏和我一同去城南和城西实地探查，找一找更准确的地点。”
“唐主簿陪林捕头一起，把尸体起尸放在刘中司的中司堂里。”
茅苏和唐主簿默契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大人，好.......好计谋！”
萧不思不可置否，故作深沉：“低调，低调。”
卯时天蒙蒙，官道两侧一片水汪汪的沼泽地，五月多雨，林中积水尚未退尽。
阔鹰带来茅苏发现线索的消息，坐骑赶得凶急，溅起的水花打得全身湿透。
萧不思自城南赶到城西时，尽然天亮。小径通幽深入林间，萧不思扬了扬马鞭，便下马跟着茅苏留下的标记徒步前行。
林中雾气弥漫，五尺开外便混沌一片，路边时不时还有些新移的索抚树，四周寂静，只有风掠过枝叶和马儿“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大人，在这儿呢”茅苏清亮的声音在前面悠悠响起。
二人穿过迷雾，原来是一座废弃的彭楼，巨梁折断，楼顶塌了半边，楼墙荒败不堪，四周瓦砾遍地。
萧不思怕冷，穿着便服又套了件薄袄，来的路上涉水，袄中裹了湿气，林中路险耗了不少力气。她本就苍白的脸上，惹了两朵粉云，不知是急的还是冻的。
茅苏走在前头，将她引入楼中。
“在这儿呢。”茅苏指着楼中央神坛后面，要萧不思查看。
楼塌了半边，能有限的遮风避雨，但终归破楼，阴冷潮湿，石柱石板角落长满苔藓。
萧不思信步跳上青石台阶，探身观察茅苏所指之处，神坛之后，一片殷红，原本盖着的杂草，已经被苏茂先行扒开。
扯下身上湿漉的布片，在殷红处擦拭后放至鼻前，是一股咸腥的血气。
萧不思对茅苏点点头，很是欣慰。
“你是从何处找到这儿来的？”
“凝抚草要依附着树木生长，喜阴喜湿十分挑剔，城西这边也只有保山深处有条件。”茅苏答道。
“本来是去了北面的保里峰，在那里找到了成片的凝抚草，再从那里顺着小路，慢慢排查到这儿的。”
“怪不得才给我信儿。这里离官道的驿道亭子不过半个时辰，倒也没那么远。”
萧不思计算着时间不对，便想着尽快赶到，原来是两个人走的方向不同。
她又抬头四顾整座楼内的情况，一派荒败景象，木质的屋体结构，做工并不粗糙，梁木窗木都还没腐烂，说明这里并不是一个老旧的地方，便疑惑道：“这里何时多了座彭楼？”
“没听说过，这么破败怕是前朝就荒废了，所以咱们才不知道。”茅苏思索道。
“约是盖了五六年，”她黛眉微蹙，摸着折断的梁柱截面：“废弃怕也是近几年的事”
萧不思伤势初愈，又折腾了一个晚上没休息，身上渐乏累，不觉地头疼。
“大人，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茅苏一脸崇拜地跟在萧不思身后。
她揉了揉太阳穴，轻笑道：“国庵堂也兴建土木，幼时常跟着那里的老师傅转，耳濡目染知道一些皮毛罢了。”
“你以后也是要自己办案子的，过来。”说着她又引茅苏看向断面，温柔地引导着：“你再瞧着断面，内里完好，木质细腻，是很好的金丝楠木。”
“确实是块好木头。”茅苏盯着看，了然的点点头。
“那这楼是怎么塌的，被雷劈了？”
“啧，周围哪有雷击木。” 萧不思含笑摇头，葱白的手指绕着残柱：“这柱子有一圈平整的断痕，内圈才参差不齐，明显是被人先锯到这里，然后推断的。
茅苏专注地听从萧不思的教导，扒着柱子细细查看。
正当此时，二人忽听得头上一阵风动，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一道剑光对着苏茂劈来。
萧不思手疾眼快将茅苏推开，那黑影一个翻身，便又冲着茅苏的方向刺去。
唐主簿只来得及草草将头发拢在脑后，手里拎着灯笼风尘仆仆地赶来。
一路被巡兵拖拽至此，却见刚被抬出去的尹习止，前身糊泥后身尸臭，引得他进门不住地惋惜。
“主簿，那是尹家二公子，还没死呢。”茅苏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琴语立在一旁狠剜了茅苏一眼，萧不思与钟京双双扶额长叹。
“哦哦……”唐主簿点头，原本昏昏欲睡猛然惊醒，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说道：“哟，对着咱家大人唱酸曲儿的尹衙内！我得去瞧瞧。”
说罢，转头便去追尹习止一行，搓着手将灯笼伸出去，要借着灯光仔细看，却猛地被钟京一把拉回。
开安坊住的都是些平民百姓，临近西市，多有来往商人办事交易，亦有囊中羞涩的过往游客学子。
行人来往众多，这个无头公案又发生在居民门户之中，萧不思不得不考虑解决这件案子的急迫性，不能再浪费时间与尹习止纠缠。
“林捕头，烦请将案件详情保密，看守住院子，莫要将乡亲们放进来。”
“是。”林捕头迟疑道：“那位尹公子？”
“传闻尹家二公子前日恶病缠身，不便再追究他宵禁后擅闯之责了。”萧不思系上披风，正眼瞅了瞅琴语焦急的脸，着人将他一并请了出去。
“明白。尹公子旧疾复发，在下会这么告诉大家的。”
萧不思任中司一职，手下共四人——一主簿加上三个司小：小白脸唐主簿负责公文记录、小丫头茅苏善追踪，钟京精审问，还有个仵作归舟通验尸，每一位都是各专攻的佼佼者。
“唐主簿随我将这里的情况如实记录，然后回历法司录案登记。”
说罢，萧不思伸手将从尹习止身上搜刮的玉佩和腰牌递给唐主簿，命令道：“再把这个交给司正大人，她知道什么意思。”
“钟京，协助林捕头守住院内，天亮以后，查问周边的邻居和房东，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归舟出差未回，茅苏你去刘中司那借个仵作过来验尸。”
茅苏轻功极好，萧不思话音刚落，她便一脚登上矮墙，转身跨上房檐，一扭脸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其他人各自领命后，萧不思以手绢掩鼻，进入屋内仔细探查现场。
屋里闷臭异常，多亏了上面的大洞，弥漫着的臭气得以舒缓。
尸体在房间右侧一隅，直挺挺地躺着一具无头腐尸，尸体的一半被压坏，露出里面的腐虫和粘液，一路拖到梁柱处。
尸身手掌微曲朝上，身穿破烂的杂布衣裳，脚蹬着已经开散的草鞋，倒是西市来往人群会穿的装束。
只不过身无长物，也无行李在旁，大概被行凶者丢弃或死者为周边居民
芦席土炕，衾褥整齐，除了积灰再无其它。室内家具却只有一方立桌与衣柜，空空如也。
茅苏身轻，萧不思和钟京亦习武，亦有经验不会破坏现场。只是被琴语和尹习止搅乱的地方损失了诸多踪迹。
萧不思又命钟京取来火折子，披风掷给了唐主簿，借着皎洁的月光，弯着腰耐心地一寸寸地检索着现场。
左左右右约一炷香的时间，钟京按耐不住，看着萧不思姿态辛苦，劝说道：“大人，还有两个时辰左右就天亮了，不若等一等吧。”
萧不思轻语道“不必，这样正好，光线集中更有利于观察。”
言罢，萧不思行至门关处，却发现这门，应是向内开的，琴语过于着急，将门从外面扯了下来。
门后面的灰尘相较于土炕上积累的灰尘，由内向外明显少了两成，说明行凶者不止一次地回到案发现场。
顺着这个想法，萧不思又在门槛的内侧，发现了宽三寸的一条鞋印。向上，在门窗上发现了一个模糊的手指印，从手指印的高度可以推断出这个人身高在六七尺之间。
将唐主簿唤到身旁，将所见细节处口述给他，再由主簿详细记录。
“大人。”茅苏已然赶回，回命道：“那刘骆驼不肯借。”
刘中司与萧不思同在公孙司正手下做事，二人官级相同，但刘中司比萧不思早了几年入历法司，平时趾高气昂，常暗地给别人使绊子。
他身材不高，有些驼背，但又常常自鸣得意，高扬着头看人，脑大细脖，被大家戏称为“刘骆驼”。
“行，明天正好司正大人参他一笔。”虽早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萧不思按照流程总是要让茅苏要去这么一遭。
“他明天出不出得了门还不一定呢。”茅苏嘿嘿一笑，有点玩世不恭的玩笑道：“我将他家的门在外边儿锁上了三道，看他什么时候上职。”
唐主簿低下头，装模做样叹息道：“唉，那刘骆.......刘中司毕竟是大人的同僚，冤冤相报何时了~”
“那不若，由主簿你来验尸吧！”茅苏计上心头，双手一拍，正色道。
唐主簿听了面露难色，手摇的飞快，忙求饶：“我连夜赶来就已经耗尽了所有胆量，还验尸？你不如直接把我埋了。”
“行了，唐主簿你好好记录罢。”萧不思打断了二人的插科打诨，并折断了唐主簿带来的灯笼杆子，挑开尸体露出内里的半边骨架，将手中的油灯递给茅苏，示意她跟着。
“身高七尺有余。男性，些许驼背。”
又挑起死者粘腻的身体，萧不思思索道：“死者小腿至鞋后跟有较多的泥土，是被拖尸至屋内，屋外痕迹已被雨水冲刷干净，行凶者身材较小，体弱。”
伸手向唐主簿讨了几张纸，信手将泥土刮下包好，又继续检查。
“死者身上的衣服褶皱很多，有可能是雨或雪。”
“身上附着石灰，至少分两次在不同的时间段，洒在了尸体上。”
“加上尸体的腐烂程度，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在去年的秋天至冬日。”
“皮肉不卷凸，两肩井不耸 ，死后被砍的脑袋。”
“嗯？”萧不思略有迟疑，示意茅苏将火光在靠近些。在尸体的指甲处，用纸边轻轻挑出了其中的黑色粉末，同样包上。
接过萧不思递来的两包证据，茅苏分别捏在手里，对着月光仔细观察，又凑上前闻一闻。
刚准备往嘴里送，被钟京手疾眼快打掉了。
“你这小孩儿，怎么什么都吃！”钟京无语急问。
茅苏不服，梗着脖子一脸不屑地问：“归舟天天这么干，你咋不打他？”
“归舟验尸是专业的，你和他能一样吗？”唐主簿提着笔，远远地望着叹了口气，对着茅苏指指点点道：“大人，茅苏小小年纪就这样傻，可怎么办哟~”
萧不思强忍住笑意，连忙拦住要追打唐主簿的茅苏：“不跟他一般见识啊，快说说你闻出了什么？”
茅苏被气得鼓鼓的，但还是立刻回道：“大人，泥土这包比院子里多了些凝抚草的种子，这种植物市内没有，估计是城南或城西官道旁边的那几个山头里带的。”
“那包黑色的有点像煤炭，还掺了些井岩，我还没尝呢。”
“你有什么猜测？”萧不思追问道。
茅苏皱着眉沉吟不语，仔细端详手中剩余的粉末，又重新走到尸体旁边，细细端详指甲被染色的程度。
片刻后，她心中一亮，胸有成竹地望向萧不思：“大人，这个人是个矿工。”
“至少在死前一个月之内是。”她又补充道。
“好。”萧不思相信她的判断。
“钟京，你去取开安坊取人口失踪档案，和去年秋季至今年立春来往户籍登录档案，细细排查。男性，身高七尺有余，些许驼背，矿工。接着去查石灰的来源。”
“是。”钟京拱手领命。
“茅苏和我一同去城南和城西实地探查，找一找更准确的地点。”
“唐主簿陪林捕头一起，把尸体起尸放在刘中司的中司堂里。”
茅苏和唐主簿默契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大人，好.......好计谋！”
萧不思不可置否，故作深沉：“低调，低调。”
卯时天蒙蒙，官道两侧一片水汪汪的沼泽地，五月多雨，林中积水尚未退尽。
阔鹰带来茅苏发现线索的消息，坐骑赶得凶急，溅起的水花打得全身湿透。
萧不思自城南赶到城西时，尽然天亮。小径通幽深入林间，萧不思扬了扬马鞭，便下马跟着茅苏留下的标记徒步前行。
林中雾气弥漫，五尺开外便混沌一片，路边时不时还有些新移的索抚树，四周寂静，只有风掠过枝叶和马儿“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大人，在这儿呢”茅苏清亮的声音在前面悠悠响起。
二人穿过迷雾，原来是一座废弃的彭楼，巨梁折断，楼顶塌了半边，楼墙荒败不堪，四周瓦砾遍地。
萧不思怕冷，穿着便服又套了件薄袄，来的路上涉水，袄中裹了湿气，林中路险耗了不少力气。她本就苍白的脸上，惹了两朵粉云，不知是急的还是冻的。
茅苏走在前头，将她引入楼中。
“在这儿呢。”茅苏指着楼中央神坛后面，要萧不思查看。
楼塌了半边，能有限的遮风避雨，但终归破楼，阴冷潮湿，石柱石板角落长满苔藓。
萧不思信步跳上青石台阶，探身观察茅苏所指之处，神坛之后，一片殷红，原本盖着的杂草，已经被苏茂先行扒开。
扯下身上湿漉的布片，在殷红处擦拭后放至鼻前，是一股咸腥的血气。
萧不思对茅苏点点头，很是欣慰。
“你是从何处找到这儿来的？”
“凝抚草要依附着树木生长，喜阴喜湿十分挑剔，城西这边也只有保山深处有条件。”茅苏答道。
“本来是去了北面的保里峰，在那里找到了成片的凝抚草，再从那里顺着小路，慢慢排查到这儿的。”
“怪不得才给我信儿。这里离官道的驿道亭子不过半个时辰，倒也没那么远。”
萧不思计算着时间不对，便想着尽快赶到，原来是两个人走的方向不同。
她又抬头四顾整座楼内的情况，一派荒败景象，木质的屋体结构，做工并不粗糙，梁木窗木都还没腐烂，说明这里并不是一个老旧的地方，便疑惑道：“这里何时多了座彭楼？”
“没听说过，这么破败怕是前朝就荒废了，所以咱们才不知道。”茅苏思索道。
“约是盖了五六年，”她黛眉微蹙，摸着折断的梁柱截面：“废弃怕也是近几年的事”
萧不思伤势初愈，又折腾了一个晚上没休息，身上渐乏累，不觉地头疼。
“大人，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茅苏一脸崇拜地跟在萧不思身后。
她揉了揉太阳穴，轻笑道：“国庵堂也兴建土木，幼时常跟着那里的老师傅转，耳濡目染知道一些皮毛罢了。”
“你以后也是要自己办案子的，过来。”说着她又引茅苏看向断面，温柔地引导着：“你再瞧着断面，内里完好，木质细腻，是很好的金丝楠木。”
“确实是块好木头。”茅苏盯着看，了然的点点头。
“那这楼是怎么塌的，被雷劈了？”
“啧，周围哪有雷击木。” 萧不思含笑摇头，葱白的手指绕着残柱：“这柱子有一圈平整的断痕，内圈才参差不齐，明显是被人先锯到这里，然后推断的。
茅苏专注地听从萧不思的教导，扒着柱子细细查看。
正当此时，二人忽听得头上一阵风动，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一道剑光对着苏茂劈来。
萧不思手疾眼快将茅苏推开，那黑影一个翻身，便又冲着茅苏的方向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