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开始化了,但新年却将进了。

    “听说了吗,昨日朱小姐回来了,是来说亲事的!”

    “亲事?你可别告诉我是说给城主大人的!”

    温之蓝蹲在马厩里,刷着墙面的污渍,就听见几个下人大胆地谈论主人。

    前任城主不是什么好人,几次三番想要收温之蓝为第十四房夫人,最终放弃是因为温之蓝在老城主身上捅了一剪刀。

    这事情说出去不体面,因此老城主没敢对温之蓝做什么,不然她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杀掉。

    没多久,新任城主就上任了。

    现在老城主想要把自己女儿许给李行彻,意图什么不用多说。

    但是这和温之蓝没什么关系,她继续刷着墙面。过了一会儿,李行彻身边的死侍子熙牵着一匹马来。

    “你怎么在这里?你是刷马厩的?”子熙看着温之蓝,认出了她。

    毕竟是那天从城主房间里出来的,他多少还是认得。他对这个女子没什么感觉,无非就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婢女罢了。

    温之蓝低头:“公子,我是帮别人顶班的。”

    一声马匹的嘶吼声打断了子熙还想说的话,他回头牵马,用力按着,说:“那你去把修马蹄的工匠找过来,红玉的马蹄掉了一个,快些。”

    温之蓝放下刷子,闻言走到院子的匠房去。

    过了会儿,等她跟在匠人身后走近时,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男子一手放在马首,一手牵着马绳。

    红玉高有八尺,温之蓝从没见过这么高大的马,但是在李行彻面前还是乖巧地低下头任由他抚摸,鼻子里发出的气都放轻了。

    马匹甩动着尾巴,马嘴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亲昵地靠近李行彻,被他推开又贴上去。

    “城主大人,匠人带到了。”温之蓝行礼就要告退。

    李行彻转头,刚想说怎么一天都没看见这个丫头了,尽管不想承认,他还是会对这个声音起兴致,但是在看见温之蓝的一瞬间,就忘记了刚才想的什么。

    温之蓝今天穿着普通的浅蓝色短衫,眼睛亮晶晶的,依旧是那副表情,李行彻被这个丫头逗笑了,说:“怎么总是一副我欠了你钱的样子,会不会笑?”

    本也只是调侃,谁知道温之蓝还真就冷着脸说:“不会,婢女做事不用笑。”

    李行彻:“......”

    他没再看她,拍拍红玉的马屁股,等着匠人来修马蹄,和子熙闲谈:“红玉跟了我两年了,是匹好马,从燕京带回来,不太习惯这里的环境。”

    子熙:“部下已经找了军队里的郎中,不日便可到。”

    李行彻一眼就看见温之蓝还站在那边,觉得有意思,就说:“干什么呢,这么闲?”

    温之蓝略微皱眉,她不喜欢频繁地和男子交谈,但是这是城主,她只好回:“回大人,奴婢是刷马厩的。”

    温之蓝起身拎着一桶清水往马厩这边走,李行彻还以为她有话对自己说,但是下一秒,温之蓝那张木讷的小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定定地盯着李行彻:“请城主大人行个方便,大人您挡到马厩的门了。”

    红玉见陌生人靠近,不安地甩动起马尾,一下一下地发出声响,像是动怒了。但是温之蓝完全不怕一样,将一整桶水都倒在了地上。

    红玉的个头高,比李行彻还要高,一般人看见这么壮硕的马匹都要怔愣,但是温之蓝这副平淡模样,让李行彻饶有兴味地多看了一眼。

    这姑娘还真是有意思,怎么哪哪都有意思。

    温之蓝撩起袖子,拿着刷子就开始刷,直到墙面颜色变成白色。

    “这么脏的马厩,你一个小姑娘来刷?”李行彻心有不忍似的,对子熙说:“以后洗马厩的事,你来做。”

    匠人修好马蹄后就走了,红玉的耐心也耗尽了,踢踏着蹄子要出去。

    李行彻轻笑一声,一脚踏上红玉的脚踏,拽着马绳,一跨上马。骏马发出兴奋的声音,嘴里吭哧着热气,带着主人就往草场跑。

    温之蓝没想到平日病怏怏的李行彻竟然骑术甚佳,一手掌控着红玉,高大的骏马在他手下乖得不成样。她只是看了眼就垂下头,继续刷着马厩。

    许是那天骑马着了凉,回来没多久,城主就对外说病了。

    一连几天,那些官员都没有上门的。

    毕竟在边境,这风寒可是能要人命的。

    这熬药的活落到了温之蓝身上,她每天熬药煮药,送到李行彻房间再去做事。

    清早,温之蓝照常熬了药送过去,果然看见李行彻脸色不太好的坐在座位上,一手还拿着书册。

    “大人,药就放在这里了。”

    “拿过来。”李行彻说。

    温之蓝把药碗放在他面前,看见他细兽的身体透着不正常的白,唇瓣因为咳喘更添一抹粉色,本来就不好的身体病了一场后,更加虚弱了。

    温之蓝抿了抿唇,青宁城民风淳朴,男子魁梧女子也能干,她就没见过这么虚的男子。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外面的风雪吹在温之蓝脸上,她眼

    直到走出去,温之蓝才想起,托盘上面还放着托盘,那托盘应该拿回来的。

    她重新走到房门口,却见一阵风吹过。李行彻房间的门又自动打开了,温之蓝不可避免地看向了房内。

    某个病殃殃的城主正端着一碗药站在那株君子兰前,手里的药碗倾倒,里面的药已经流尽了。

    药的热气氤氲,隔着缓缓升腾的水汽,李行彻的视线落在去而复返的温之蓝身上,他眼底的冷漠僵持了一瞬,意味不明。

    温之蓝眼瞳扩大,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她的身体已经做出反应,缓缓退出了门口。

    没病,装……病?

    意识到自己可能撞破了这个城主的什么秘密,温之蓝想要逃走,但身后的李行彻已经开口:“站住。”

    温之蓝不想转身,但是这是没办法的事,她紧皱起眉头,转身就要跪下:“城主大人,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清脆的声音响起,李行彻把药碗放在桌上,走过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温之蓝。半晌,男子轻咳了几声:“起来,不用你跪。”

    温之蓝僵硬的脊背缓缓立起,她站起来,依旧弓着腰,视线里一只手伸过来,就在快要碰到她衣袖时,温之蓝退后一步避开。

    李行彻不着痕迹地离远了些,不知道她在躲什么,想到那天宴会后,李行彻思绪不可避免地飘远了。

    “明日你跟我去三军阵前。”

    温之蓝:“是。”

    “行了,你退下吧。”

    温之蓝走出去后还没反应过来,她略苦恼地皱起眉头,缓缓叹了口气,她可不想掺和李行彻的事情。就像是直觉,她并不觉得李行彻是表面上那么柔弱,今日撞上这种事情,也算是验证了她的担心。

    中午,又开始下大雪了,漫天的雪花迷得温之蓝睁不开眼。‘

    她走到耳房前,看见坐在门口的小葱,少年毛茸茸的头颅轻轻摆动,看见温之蓝就兴冲冲地站起来。

    “姐姐!你知道了吗,北县公被抓了!”

    温之蓝皱眉,以为自己听错了,“北县公?怎么回事?”

    北县公是青宁城内除了长孙家最大的豪绅,霸占了至少一半的城内土地,控制着不知道多少奴隶。温之蓝从前家里的许多钱财就是被北县公抢了去,而小葱的娘就是被北县公强抢了去当小妾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镇上都在谈论这件事,我到北县公府上去看了,府上都空了,什么都没了!”小葱急得跺脚,他拽着温之蓝的衣袖。

    温之蓝只得先安慰他,“你先别着急,我去帮你问问,既然是城内的事情,城主定然是知道的。”

    说完两人往衙门走去,青宁城讲究无事不告官,能够自己解决的事就绝对不上衙门打官司,因此衙门老爷的地位很大。

    本是想要看看衙门前方的告示牌,但却一眼就看见了衙门前围满的人。

    人声嘈杂,但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中间的那个男子,温之蓝的瞳孔略微放大。

    子熙长身玉立,面容冷峻,他两手交叉,一只脚踩在某个人背上,他脚底下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就是北县主。

    温之蓝只知道他叫子熙,是李行彻身边的死侍,除此之外并不了解,但是为什么子熙会出现在这里?

    正要再看,温之蓝却浑身冒汗,她不知怎么被发现了,对上了子熙的视线,就像是被毒蛇缠上了,令她浑身不适。

    小葱抬头扯了扯温之蓝的手:“之蓝姐姐,那是谁呀?竟然可以把北县主踩在脚底。”

    温之蓝摇摇头,她面色凝重地看着,就听衙门老爷说:“你呢,你还有什么话说,你搜刮的那些民脂民膏,够多少百姓饱腹,你该当何罪!”

    案桌上的拍板被用力拍下,衙门老爷怒声说:“没话说了是吗,人证物证俱在,即日起剥夺犯人所有房产地契,交由城主大人发落!”

    周围不少百姓拍手叫好,但也有担心的,一时间话音四起。

    “这人到底是谁?只是偷了一头牛就要发落了?这北县主什么东西没有,偷一头牛?”

    温之蓝牵着小葱原路返回,走到外面人少一点的地方,弯腰说:“你快些回去,把这件事告诉阿奶,这几天少往北县主府上去。”

    她不傻,子熙只是一个死侍,真正想要除掉北县主的是李行彻,但究竟是什么手段,能让他完全不出面,隐藏在背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北县主轰下台。

    回去的路上,温之蓝一步一步地走着,突然又想起了那天的绑架,究竟是谁想要绑架她,又把她送上了李行彻的床上?

    如果说李行彻想要将这些豪绅弄下去,把那些权力都拿回去,那么接下来定然是要对长孙家的动手了。

    回到城主府,却见到城主的马车停在门口,不知是刚回来还是要出去,温之蓝想要往里走时,被叫住了。

    回头一看,竟是苏柳柳,她穿着嫩粉色的石榴裙,头上镶金戴银,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当年风光的时候,她颐指气使:“温之蓝!又是你!”

    苏柳柳想看温之蓝那古井无波的神色龟裂,但是温之蓝还是那平静的样子:“有什么事?”

    “嘁,你便是装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我已经赢了,你输了。”苏柳柳倚靠在马车窗边,头伸出车外,冲着温之蓝毫不客气地说:“我要下车,你给我跪下来当脚垫。”

    当了奴隶的人是没有尊严的,就像温之蓝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如今也只能认命当一个丫鬟,但是她没有顺从:“没事我就先走了。”

    “你回来!都是主子,你还不愿意了?”

    温之蓝听见这话,静静地抬头,那双颜色稍浅的眸子里竟漾起了一丝笑意:“主子?你算哪门子主人?”

    这话是轻轻说出的,但是明显威力不小,苏柳柳被戳中痛脚,也没有反击。

    一线风吹过,男子的声音就在温之蓝身后响起,“你在做什么。”

    李行彻还是三步一喘,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温之蓝撞见秘密,现在还真有点病的意思,他身边的子熙搀扶着手,没有看温之蓝。

    “大人。”

    温之蓝心里想着他那句话,想必是动怒了,她垂下眼:“奴婢——”

    “我说你在做什么,滚下来。”李行彻的声音打断了温之蓝的思绪。

    男子一向是温和浅淡的,就像是高门中举的状元,清风明月一般的谦谦公子,比明月还莹亮。只是连温之蓝也忘记了,爬到这么高身份的人怎么会是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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