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城主换人这事,人人的反应都不同,那些乡绅官员自然是不想看见的,毕竟上一任城主无恶不作,在位三年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但是贫民窟里的人就不一样了。

    “希望这是个好城主,能让我们吃上饱饭。”小葱坐在台阶上,小手削着一根竹棍。

    温之蓝不轻不重地敲在他的小脑袋上,“少多嘴,做你的事吧。”

    小葱捂着自己的头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又可怜巴巴地看向温之蓝:“之蓝姐姐,我们不在一起做事了,想要再见面可就难了,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也不知道新城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是个秃头好色的老头子,你可就糟了。”

    温之蓝脸上扑上一点红云,她嗔怪地念叨了一句:“城主你也敢议论,不想要你的小命了?”

    小葱今年才十三,天生就是奴籍,干活做事都麻利得很,但是这反而是最不应该的,因为奴隶最不需要的就是会做事,而要会讨主人欢心。

    温之蓝叹气,一把揽住小葱的身体,摸到他瘦得硌手的肩。

    丑时,天还没亮,温之蓝就出门了。

    城主府的门口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都是前来报道的奴隶,温之蓝就站在其中。

    就在所有前来做事的下人翘首以盼时,温之蓝被雪反射的光亮刺得张不开眼,她闭上眼睛,伸手擦了下溢出的泪水,突然被面前一道阴影挡住。

    她看见了一辆马车。

    马车的窗开着,温之蓝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里面的城主大人,李行彻穿着洁白的马袖袍,看见了她。

    温之蓝瘦,但不是消瘦的身体,自从家族没落后她从前那一身富贵肉就掉了,现在常年劳作是累瘦的,身上还是又肌肉,并且力气不小。

    温之蓝见过太多人的瘦,消瘦的、病瘦的、饿瘦的,但是李行彻不是这样,他的瘦就像是故意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病气,好像凑近了就会闻到他身上的药味。

    “城主大人!”

    周围的所有人都跪下行礼,温之蓝也不例外。

    马车停在她身前,她听见男人儒雅的声音:“这些是?”

    城主府上的管家说:“这些都是这个月在府上做事的奴隶。”

    “奴隶”一词令李行彻看过来,他看向管家,以确保自己没有听错,“奴隶?”

    李行彻养尊处优惯了,在燕京时身边仆人成群,但还是第一次知道“奴隶”这个说法,奴隶和仆人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具体有什么不同,李行彻也不明白。

    他没忍住看过去,温之蓝在他的目光下挺直了脊背。

    “......”

    大雪的天,小姑娘只穿了件单薄的看不出材质的衣服。

    上天偏爱她,皎洁的小脸上碎发凌乱,虽然还是那副一看就让人失去兴致的表情,但是难掩绝色,在寒风料峭中,屹立着像一棵小树。

    李行彻的心腔突然就被扯动了,他挪不开眼睛,怎么能头发丝都这么对他的胃口。

    但是那天温之蓝坚决的样子又重新印在脑海里,他气结,也罢,还没有想要到这种程度。

    “走吧。”

    温之蓝继续低下头,将自己的名字家庭住址和岁数信息报上去,“十七了。”

    车内的李行彻唰地睁开眼,心里回想了一下温之蓝的声音,才十七。

    *

    一连几天都没有再见到,温之蓝在城主府的生活也渐渐安定下来。

    说实话,这里的生活比之前还要好上不少,也许是因为李行彻没有女人,府上的事情很少,只要伺候好他一个人就行。

    李行彻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比奴隶们回来的还晚。

    温之蓝睡的耳房靠门近,有时听见门外传来马蹄声,就知道李行彻出门了,等到天刚亮,马蹄声再度响起,就知道城主大人又出去了。

    就是......苏柳柳也在城主府上做工。

    苏柳柳看见温之蓝时正在梳洗打扮,她穿得花枝招展,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小姐。

    苏柳柳:“温之蓝!?你怎么阴魂不散!在这也能碰见,你该不会是在城主府上当差吧!”

    “只是做工而已,奴隶何来当差一说。”温之蓝就那么冷冷地看了眼她一眼。

    苏柳柳顿时连怎么说话的都不知道了,她重重地放下自己的梳子,觉得晦气似的关上自己的门。

    温之蓝轻轻叹口气,并不想多与她说什么。

    天色暗下来,城主府热闹了起来。

    又是宴请宾客,这种时候奴隶们就忙碌起来了。

    温之蓝是不能去前厅的,这种重大日子多的是人想上前显摆,去前面送酒端菜是体面活,没人下行在后厨帮忙。

    但是温之蓝不一样,她一头扎进后厨就没出来过,忙完后厨又跑到院子里查看晾晒的君子茶。

    这君子茶是雪山特产,是底下一个官员献上来的,据说一两茶叶价值百两。

    温之蓝刚把茶叶翻了个面,准备趁着天色还没黑,将茶叶收进去,突地听见一声响亮的“城主大人”,然后手上一抖,被撞得茶叶篮子翻在地上。

    “......”

    撞上来的那人还生气呢,指着温之蓝大骂:“你是什么东西,敢挡本小姐的路!”

    温之蓝看清楚了这位小姐的长相,认出这是前任城主的女儿,朱明黛。

    这是个张扬跋扈的主,说她娇蛮任性都是轻的,当年还是城主女儿时就作恶多端,温之蓝不想和她扯上关系,但是已经迟了。

    朱明黛看着撒得一地的茶叶,不知所措地看着温之蓝。

    温之蓝见她这副样子略有些不祥的预感,果真,下一秒,朱明黛大声说:“都是你不小心!看你干的好事!”

    “怎么回事?”

    温之蓝话还没说口,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闭了闭眼,转身、跪下:“城主大人,奴婢罪该万死。”

    李行彻身子隐在阴影里,走三步就咳了三声,在贴身侍卫的搀扶下走出来,任由温之蓝跪着,对朱明黛说:“你找我何事?”

    朱明黛毕竟年纪尚浅,面对这种大事没有胆子,一下子连请安都忘了,只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她连忙说:“我爹想要和您说几句话,他正在门口。”

    朱明黛口口声声叫着李行彻“哥哥”,但一个是青宁城前任城主的女儿,一个是初来乍到的李行彻,根本就没有关系可言。

    李行彻回头看了眼一地的君子茶,又看向低头认错的温之蓝,“你是什么人?”

    就像是不记得温之蓝了,温之蓝没有任何反应,静静回:“奴婢温之蓝。”

    李行彻:“这茶叶怎么回事?”

    “是这个婢女毛手毛脚,把我冲撞了,真是该死!”朱明黛及时出声,紧张地看着温之蓝,半是威胁地说:“这个婢女最是无礼,我替您管教管教。”

    说完就伸手上前要打人。

    一直没出声的男人动了,他双手背在身后,在寒风下,衣袍的一角被吹起,温之蓝浑身一哆嗦,好像被衣袍碰到了一般。

    李行彻:“如果我没记错,这里是城主府,她是城主府的下人,那就是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你回去吧,你的父亲如果想见我,应该自己来。”

    朱明黛哭哭啼啼地走了。

    “你呢,你又怎么赔偿我这茶叶?”

    温之蓝愣愣地抬头,不理解他这态度大变是什么意思,刚刚面对朱明黛时一点情面不留,对待她这个奴隶却又称得上温柔。

    温之蓝很懂男人对她表现出来的兴趣,这也是她一辈子都想要逃脱的东西,但是李行彻不完全是。

    至少她看不懂。

    寒风中,男人鬓角一丝发呗吹得凌乱,他闭了下眼睛,将头发撩开,好整以暇地看着温之蓝:“你喜欢跪着?这天冷,你要是想跪着解释,我是不想听的。”

    说完话,他就咳嗽了一声,面色苍白得过分。

    温之蓝站起来,弯腰跟着他们走近屋内。

    温之蓝发现了,所有宴请宾客都不过是这位城主的把戏,宴请宾客他从来不喝酒,而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等所有宾客喝得大醉。

    而他,全身而退。

    “城主大人,是婢女不小心,把茶叶打翻在地,奴婢愿意领罚。”

    李行彻坐在位置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温之蓝,并不意外地说:“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些茶叶价值千金,把你买下来都绰绰有余。”

    温之蓝:“......”

    “所以,想好再说,真的是你做的吗?”

    温之蓝没回,李行彻却等不了了,他站起身,对侍从说:“把那些宾客送回去,这个嘛......”

    他看向温之蓝,声音不带起伏:“去打欠条,价值按茶叶的本价来算,夜深该睡了。”

    “不是我。”温之蓝的声音适时响起。

    李行彻跨出门槛的动作一顿。

    最终还是没有真的要她赔,也不知道李行彻信了没信,但是温之蓝却松了口气,至少没有吃哑巴亏。

    跟着其他下人一起整理残局,温之蓝一进殿门就看见四处瘫倒的人,这些人......都不是那天给城主接风洗尘的人,就像是被刻意换了一样。

    青宁城只有这么大,几大家族合伙把青宁城的天遮得密不透风,底下的百姓随时能缺氧而死,天高皇帝远,就是皇帝自己来了也不一定能铲清这些残余。

    温之蓝不明所以地看着城主大人房间里的烛火。

    一个清瘦人影从桌前站起来,走到烛台前,然后烛火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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