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被这响声吓了一跳,脸色瞬间苍白,不由分说地推姜忱躲进床底下,她食指抵在唇上噤声,“别说话,等他走了,你再出来。”

    接着她又快速地将屋内属于姜忱的衣服和小物件谨慎地收起来,全部堆在床底下,确定无误后才打开门。

    “你找我做什么?”南星面对着何川柏道。

    何川柏比南星和姜忱大了一岁,可他个头不高,长相偏阴柔,院里的小孩都不愿意和他玩,只有南星不嫌弃他,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只要南星一个人就够了。

    面前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何川柏面露喜色,献宝一般将手里的点心放在南星面前,女孩都喜欢甜食,南星吃了心情一定很好。

    他略带讨好的神情看着南星,大有一副她不接下,他就一直举着的架势。

    南星抿唇浅浅一笑,双手接过,慢条斯理道:“谢谢你的点心,只不过没有大人的允许,切莫不要再私自出门,若被其他人知道,定是要罚你的。”

    南星的一番话,倒是比蜜糖还要甜,何川柏的整颗心想在蜜罐里面泡过一般,两颊染上绯红,在南星的疑惑下落荒而逃。

    那时,姜忱只知道他叫做何川柏,偶尔在檐下能看见他在院子里围着南星转。

    原以为日子会这么过下去,可某天一个人破门而入,不等她看清他的面容,那人径直拖着她往门外走,越过门槛的瞬间,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和屋内的暖气不一样,那是从脚到心里的暖。

    “义父,你不要带她走,她什么都不会,我明天就送她走,她什么也不知道……”南星听见这边的动静,不安和恐惧涌上心头,她放下手里的活,哭得梨花带雨地跪在地上。

    姜忱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哭,她挣扎着起身想擦净南星的眼泪,可抓着她手臂的人用力很深,她动弹不得。

    “哼,我好生伺候你们吃喝,结果一个两个都是白眼狼。”男人一身的蛮劲,见南星匍匐着要拦住他的脚步,面上闪过狠色,一脚把南星踢翻在地。

    南星只觉得四肢百骸快要断了,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死死撑着上半身要拦他。

    “谁让你伤南星的,你去死,去死吧!”姜忱用巧劲甩过男人抓住她的手,凭着瘦弱的身体躲在男人背后,借力一脚蹬在柱子上,在男人转身的瞬间,一脚踢上了男人的腰部。

    男人一时轻敌,中了她一脚,好在反应够快,站稳了身子。

    这时,他才拿正眼看她,面前小孩不过八岁的年纪,可爆发力极强,且从未受过专门训练,竟能近他身抬脚踢他,若在他手下训练,假以时日必能有所成就。

    他哈哈大笑,望向姜忱的眼神势在必得,如老鹰捉小鸡一般,男人势必要看清姜忱的招式,待到他心满意足时,大掌一挥,姜忱只觉得脖颈一疼,脑袋发昏,耳边隐隐传来南星的哭喊声,再后来彻底没了意识。

    再醒来,姜忱发现自己处在陌生的地方。

    不比南星收留她的小竹屋,这里装潢精致,日常吃喝用度都是她想不到的好,可如出一辙的是,这里的小孩练武都是真刀真剑,比武也是生死不论。

    可她只想回家见南星,所以她表面奉承,随身边的人一起练功,却只想逃离这个奇怪的地方。

    姜忱试图逃跑,但每每被抓到,总是难逃一顿毒打,慢慢地,她不再总想着逃离,开始用心和义父学武。

    见她着实是一个好苗子,义父几近将毕生所学倾囊授予她,姜忱实在聪明,稍加点拨,就进步飞速。

    十岁时,义父决心试炼她一番,“明日你随你的师兄到南州城,为师有个任务要你们去办。”

    姜忱近些年快速成长,而今竟然比一般男儿都高,气势沉峻,被磨砺成一把杀人的好刀,听闻姜忱兴中已有定数。

    几年里,纵然她不去刻意打听这是什么地方,可每次出完任务,回来的师兄师姐几乎没有好着回来的,他们外出必然是做了杀人的勾当,这才会被人暗下杀手。

    她谨遵着父亲的教诲,要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要苦读诗书入朝为官,改变这腐烂到骨子里的天地。

    是以,她避开众人的眼线,夜间逃了出去。

    她要带南星离开这个地方。

    几乎在她消失的第一天,就有人发现了,并且派人传信到暗影楼,姜忱急着带南星离开,那群人急着要她的命。

    她一刻不敢休息,等赶到当年竹屋时,所有人都失去了踪迹。

    没了消息的她,就像是个无头苍蝇,兜兜转转,最后竟在当年南星带来回家的那个镇上遇到了她,可这时南星已经被卖入花楼,成了花魁。

    姜忱偷摸着进了南星的屋子,扑鼻的脂粉香呛得她打了个喷嚏,惊醒了伏案哭泣的南星。

    “你是谁?”南星见屋内突然多出一人,猛得起身,握着枚银钗对着姜忱。

    几年未见,两人的容貌都有变化,姜忱看向依旧貌美的南星,解释道:“我是冬葵。”

    银钗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南星眼含热泪,不可置信地看着姜忱,“你是……冬葵。”

    “我是。”

    两人久别不见,姜忱从南星那里才知晓,当年是何川柏告密她的存在,只因南星拒绝了他的点心。

    后来他们那群既没有天分,也没有利用价值的小孩被暗影楼发配为奴,她因有几分姿色,辗转被卖入花楼。

    “别怕,我带你离开。”姜忱稳住南星的心神,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花楼内竹丝弦乐飘升,楼内上下笙歌燕舞不停。姜忱顺着来时的路,拉起南星的手要逃出花楼。

    早在来之前,她就已经计划好逃跑的路线,小镇背靠青山,只要渡过一条河,一直往南方走,换了名字后没有人能够认出两人。

    夜色悄然降临,寂静的暗夜蛰伏着未知的危险。

    姜忱给南星戴上一顶雨笠,挡去不少打量的神情,只露出一小截脖颈。

    一路上畅通无阻,熟料正当两人穿过狭窄的暗巷,头顶上的瓦砾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姜忱抬头望去,竟是暗影楼的人追踪到此,夜色无声笼罩住他们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企图杀死两人。

    不知是谁射了一箭,正中南星的后腿,她膝盖一软,磕绊着摔在地上,姜忱拉她的手一顿。

    “你快些走,不要管我。”南星自知今日难以逃脱,便想让姜忱快些离去。

    可姜忱不听,抱着南星就要往前跑。

    “没有用的,即使我今日活下去了,也还是活不到明天的,何苦呢!”

    姜忱语气坚定道:“我会救你的。”

    “可我不想活了,你做到这般,只会让我对自己更加厌弃。”南星声线不稳,隐隐透着哭腔。

    在她看来,女子清白大过性命,没了清白,日后寸步难行。何况她已服用了毒药,一切都是无功而返。

    “冬葵,放下吧,我服用了毒药,现如今回天乏术也无用了!”

    姜忱低头看着鲜血自南星嘴角流下,鼻息渐渐不稳,她哑声喊道:“南星,别睡,我们回家。”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羽箭如雨滴齐齐向两人射去,姜忱的背部中了一箭,抱着南星的手一时不稳,两人齐声摔在地上。

    南星撑着最后一口气,紧握着姜忱的手,眼含感激,“冬葵,谢谢你最后来看我,忘了这一些,好好活下去!”说完,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从她怀里滑下去。

    父亲让她活下去,南星也是!可是为何上天不给她留条生路,小半生里夺去身边许多条人命。

    姜忱最后扶住南星的身体,靠在墙上,伸手合住她未来得及闭上的双眼,白色的衣角染上了血色,了无生气地坐在地上。

    怒火烧红了她的眼睛,姜忱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只为有朝一日带南星寻处安静地方生活。

    所有人都步步紧逼,她只能以命相搏,换一个生还的机会。

    她手握佩剑,凌然正视对方,眼里升腾着杀意。

    几人见状,上前迎上去。

    刀剑相抵,冰冷的刀刃映出姜忱眼底的冷意,手起刀落,那人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盯着姜忱,鲜血从指缝流出浸红了脚下的一片地。

    此举无异于激怒了剩余的三人。

    姜忱被迫周旋几人间,手里的剑锋被砍出几个小豁子,却仍被她利落地插进一人的腹部,滚烫的血液浇了她一脸。

    剩余的两个人被她的剑法吓到,面面相觑后隐隐有打退堂鼓的架势。

    姜忱本就不想伤人,见两人不欲再战,冷冷道:“快滚!”

    如同被赦的囚犯,两个人屁滚尿流地跑远了,甚至连佩刀都忘在原地。

    姜忱看人不见了踪影,浑身被抽走力气一般,跪在地上,无神地看着南星。

    “我带你离开这里……”

    说着,她撑起最后的力气,抱着南星向渡河走去,徒留一巷的厮杀残迹,最后一抹亮光也悄然熄灭。

    约好的老伯在岸边等她,借着船头微弱的烛光,见姜忱抱着位浑身带血的姑娘,吓了一跳。

    “姑娘,你这是……”

    姜忱上了船,小心地将南星扶躺在船板上,对划船的老伯道:“开船吧!”

    老伯常年在河上渡人,见多了奇奇怪怪的人,只当姜忱是奔丧,缓了口气。

    “开船喽,您可坐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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