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忱张了张嘴，视线落在陆朔嘴角的血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无论是他害怕圣上追究此事，将牵连的怒火波及到乡下的老母，亦或者心存悔恨，才会咬舌自尽，现在都不重要了。
人不清不楚地死在这里，过错都要游行舟担着。
游行舟郑重站起身，神情沉重，“人虽然死了，可他作恶的痕迹还没及时销毁。”
姜忱点头，所幸吴全奎被他们救下，还在别处关着。
连轴转了两天，游行舟眼底一片猩红，疲惫不已，余下的烂摊子一堆，烦得他神经跳个不停。
脑子疼。
“还好吧，”姜忱担忧问他，又继续道:“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去提问吴全奎，关键的证据在他那里，陆夫人死前也告诉我此人最擅长伪装，狡猾得很，所有的证据他一定秘密安置在某个地方，我们……”
她说的话条理清楚，俨然十拿九稳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累。
“去休息吧！”游行舟看着她轻飘飘道。
“什么？”
“吴全奎比陆朔道行深多了，他可不会自尽，这里侍卫竭力把守，没有人会杀了他，”他专注的望着她，姜忱从中探出一丝关心的意味，“晚些再去问他吧，先下去休息。”
不等姜忱拒绝，游行舟头也不回往外走，姜忱只能透过昏暗的光线，看着他的背影。
室外的一缕阳光透过窗缝，隐约可见跳动的的灰尘忽上忽下，姜忱低头看着陆朔死气沉沉的尸体，不由得感慨世事难料。
她走出暗牢，舒服地舒展僵硬的脖子，刚才不觉得劳累，暖融融的日光打在身体，才觉得是时候的要休息了。
因游行舟早有吩咐，他们现在暂居住在许凌云府上，竹青也才客栈里接了过来照顾她。
竹青正在收拾房间，还在疑惑姜忱怎么一晚上都没有回来，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她循声望向门外，喜出望外道:“小姐，你回来了。”
竹青忙放下手里的抹布，将手在干净的毛巾里擦了擦，“你终于回来了，吃饭了吗？”
姜忱垂首看着她紧紧握住她手的竹青，纵然两人相处数十日，又是贴身相处，可她时常会被竹青的热情惊到。
“嗯，处理了一些事。”她说着，往里屋床边走去，“我先休息一会，你下去忙吧。”
竹青滴溜溜一双大眼睛，在姜忱脸上下扫视着，总觉得姜忱心情不好。
“怎么了？”姜忱脱下外衣罩衫，转身看见竹青站在原地没有动静，鼓囊着腮帮子，像是有话要说。
竹青摆了摆手，“没事，姑娘先休息吧！我去后厨给你备好饭，等你醒来后再吃。”清醒时没觉得什么，踏实地躺在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被上才觉得身上各处酸痛。
不一会儿，沉沉坠入梦乡。
书房内，游行舟和许凌云一个站着，另一个坐在榻上。
“不去休息一会儿吗？”许凌云兀自问道，游行舟眼底的青灰色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摇头，许多条人命握在他的手里，两天又死了不少人，京城要他的答复，死者家属要他慰高亡灵。
都在催促着他尽快结案。
“吴全奎被压制住了，不怕他会逃走，但这人狡猾善变，要从他手中套出证据，怕是不容易。”游行舟摩挲杯沿，一副思考状。
许凌云疑惑，“人证物证都在，陆朔因悔自尽，吴全奎何需再审？”
昨晚上那批秘密运往凉州的军粮已经被找到，纵使有人放火意图毁灭证据，可他们顺着这条线也抓到了隐在暗处的陆朔。
他虽死了，可在他手下办事的人还在大牢里面关着，重兵把守下，也不能翻出个新花样。
游行舟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移到庭院里晒着的几筐干药材，“那群手下说白了是奉命行事，指哪打哪，不一定知道布下此局的背后之人。”
许凌云霍然，只觉得头大，“你的意思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有人几年前就暗中救下逃亡的吴全奎，不仅洗清了他弑父的冤名，而且还出资助他建赌坊，私下售卖禁药，谁给他的胆子和门路。”
说到这里，许凌云显然被游行舟的说辞惊到，如果他此言不差，只能说明朝中局势不稳，兴许有人意图谋逆。
转而他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吴全奎转危为安也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时来运转也不无可能，但陆朔着实是圣上封为凉州转运使。
按照游行舟刚才的推测，难不成皇上自己埋下隐患不成。
怎么看都说不通。
游行舟似是看穿了他的不解，徐徐开口。“前段时间我回京面圣时，如实禀报了暗影楼的多次追杀，唯恐云首县走水和鹿溪山失踪都有关联，但你猜皇上说什么？”
他坏笑着，故意让许凌云去猜，他早就看不惯许凌云事事胜券在握的样子，小时候因为他功课优秀，游行舟性子散漫惯了，以至于没少被教书先生罚站。
直到现在，他虽能和徐凌云心平气和地讨论大事，一旦他处于上机，总想着卖一个关子，当许凌云猜不出时，他在一旁“好心”提醒，以此显得他的聪明来挫一挫许凌云的神气。
对此，许大人十之八九能够猜出他的下半句话，常气得游行舟瞪眼跳脚。
“难道皇上不让你插手此事？”许凌云装作没有看到游行舟的挑衅，随口猜道，连语气都是平淡的。
游行舟听完他的话，差一点从凳子上掉下去，一脸不可置信，“有时候我真怀疑许大人是不是派人监听我了，否则怎么会猜的这么准？”
“呵，”许凌云偏过头，“暗影楼做事向来低调，不留把柄，可这几年越发猖狂，竟然私自放火烧宅，还掳走当朝官员，可见他们内部出了岔子，这会儿才让人抓到把柄。”
书房里遣散了侍奉的书童，安静极了，只有两人不时的谈话声。
游行舟摘下混吝的伪装，站起身走到窗边，与许凌云并肩而立。
窗外的习风阵阵，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游行舟看着院里各色药材曝晒开来，突然说道：“皇上对暗影楼讳莫如深，让我点到为止，抓了负责人就回京复命。”
“什么？”许凌云难得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惊诧，“为什么？”
先皇在世时，暗影楼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组织，打着杀尽贪官的旗号暗杀了不少贪官污吏，先皇也乐此得见，毕竟不少官员在位期间鱼肉百姓的事情没少做。
为维持官员的名威，才象征性地下旨要将暗影楼的所有人捉拿归案。
雷声大雨点小，这么多年，这件事情也不了了知。
游行舟面圣后察觉其中有异，特意在京城中逗留几日，查到了一些令人震惊的事情。
对上许凌云费解的眼神，游行舟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道：“陆朔当年凭借陆夫人娘家财力，在朝廷中四处打点，混得风生水起，没出意外的话，再往上升个几品不在话下，但偏偏有人力荐他任职凉州转运使。这官职说小也不小，每年在职的小官都能捞不少油水，更何况是掌管大局的转运使呢？”
“的确，当年陆朔不过是几品小官，怎么说这个肥职也轮不到他吧。”
说到此，游行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不错，巧的是，他任职不久，蒋海盛就出了事，他的商船全部沉了，蒋家也就此落败。昔日恶霸豪绅落败，拍手叫好的最数百姓，此外就数陆朔在后面欢声庆贺。”
“这与陆朔有何干系？”许凌云据知，蒋海盛是心悸而死，至于他的商船也是因为一场风暴才会命丧黄泉，其中并没有陆朔的手笔。
“我以为你会问我是何人举荐陆朔越级任职？”游行舟压低声音说道，许凌云似是窥探到惊天秘密，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抬头看着游行舟似笑非笑的眼睛，“你是说段廷敬？”
游行舟不说话，只是笑了笑。
许凌云却从中得出了答案。
“但是段廷敬已经死了。”许凌云身为凉州刺史，对于城内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很上心，段廷敬是凉州的城主，两年前突然病逝，当时他感到蹊跷，段廷敬一生为国尽忠，年轻时率兵打过不少胜仗，年岁渐长时仍坐镇凉州，守护一方百姓。
“人是死了，可他还有亲人活着。当年他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那陆朔不过是个六品小官，能攀上关系，听说还是因为陆夫人黄霁荷在段廷敬还未发迹时于他有恩，再多的信息随着两人相继去世也不得而知了。”
该是多大的恩情，才让他忍受猜忌将人往高官上推。
能者多劳，陆朔即便腹中藏有笔墨，在科考中得皇帝青睐，可在任官期间常因办事不力被权贵讥笑，可见段廷敬并不是赏识这个人而推荐他的。
许凌云想了想，“我记得段将军曾经是在魏丞相府中担任过幕僚，后在他的提拔下，在军中拿命拼出数不清的军功，魏丞说是他的伯乐也不为过，而且他当年还从敌人手里救下过魏丞的小儿子，两人之间的来往就更频繁了。”
因为大玟有不少官员都有招收幕僚的惯例，而段廷敬又是靠着真本事一步一步奔得锦绣前途，他心生佩服，才对于段廷敬的事情记得很清楚。
游行舟赞同地点点头，“可能段廷敬本人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当时魏丞相是先皇的左膀右臂，他要是再替陆朔美言几句，皇上不一定不会应允。”
“真有意思，陆朔沾沾自喜以为遇到了贵人，哪曾想他可是想要了他的命啊。”游行舟饶有兴致地嗤笑一声，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皇帝不让他查下去。
历来丞相权势滔天都惹皇帝忌惮，看来这位皇上还是怕了。
那暗影楼呢，皇帝知道些什么？他知道魏丞相野心勃勃，早就在几年前就在凉州布下天罗地网吗？
——
“老板，我害怕。”桑仁蜷缩着身子，依偎在吴全奎身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群蒙面人要追着他们，好在许大人及时派人救下他们。
可是这个房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他害怕极了，攥着吴全奎的衣角紧了紧，委屈巴巴道：“老板，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这里好黑，我想回家。”
越说越难过，甚至还带着哭腔，吴全奎也看不清楚他到底哭没哭，起身就往门口走。
突然失去依靠，桑仁的身体一斜，还好他反应够快不至于摔倒，稳住上半身后，他第一时间喊道：“你要去哪，别丢下我。”
吴全奎听见他的声音后，站在原地不动了，也没有说话。
“……别丢下我。”桑人皱巴着小脸，戚戚哭诉着。
咕噜一声，不合时宜地肚子发出声响，桑仁不好意思地抬手擦了擦眼泪，羞得脸上一抹红色。
吴全奎闷笑出声，到底还是一个孩子，饿了哭了都不太会掩饰。
桑仁挠头，蹒跚着站起身，伸出双手摸黑向他那边走去，刚刚的取笑声好像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不等他走近，木门从外面被打开，天光大亮，两人俱是偏头避过灼人的视线，等适应强光后才转身看向门外。
桑仁怕生人，忙躲在吴全奎身后，可又想看清楚来人，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看向门外，他皱了皱鼻子，深吸一口气，眼睛一亮，脆生生喊道：“是荷叶鸡。”
门外哄然大笑，竹青抬手掩面，笑着说道：“你这小孩鼻子倒是挺灵的，快过来吃饭。”
吴全奎侧过身，婢女们手捧着各样美食鱼贯而出，不一会儿，不大的饭桌上堆满了热乎乎风饭菜，屋内飘着诱人的香味。
桑仁怯生生地从吴全奎身后走出来，咽了咽口水，往饭桌前走去，香喷喷鸡腿近在眼前，眼看着伸手就要拿到了，腰间一紧，被吴全奎从身后拉住腰带，带着哀怨的眼神又回头走。
“噗嗤——”竹青拉着桑仁的手，按着他的肩膀坐在凳子上，“吃吧，姜姑娘特意吩咐给小公子准备的饭菜，莫要浪费姑娘的心意。”
吴全奎收到桑仁不确定的视线，点了点头，桑仁跑了大半天，早就饿得不行，这会儿得到吴全奎的准许，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见人吃得正香，竹青缓步走到吴全奎身边，“大人，姜姑娘有请。”她俯身作揖，试图指引他向门外走。
桑仁吃得忘我，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吴全奎料到少不得一场盘问，不放心地往那边望了望。
竹青心领神会道：“吴老板放心，小公子在这里非常安全。”
吴全奎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初进府中是从后门进来的，途中也没有注意到里外的装扮，随着竹青走在院落里才后知后觉装饰的质朴，在他看来，所有的官员家中都会布置得分外气派，才显得有脸面。
许凌云官位不低，走的路却非同寻常。
“前面就是了，吴老板向前走就好。”竹青指着凉亭里的身影说道，紧接着转身走远。
凉亭位于假湖中间，他踏上青石板，谨慎地向前走。
“吴老板，别来无恙。”姜忱见脚下投出一片阴影，放下手中书本放在石桌上，抬起头微笑道。
吴全奎皱眉，他不认识眼前人，“我不认识姑娘。”
“没关系，”姜忱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她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
凭一己之力扳倒蒋海生，又将跟着他在海上出生入死的商船打散，直到蒋家彻底败落。
仇恨催人奋进，吴全奎在短短几年里成为大赌坊的老板，脱去私生子的名讳，摇身一变坐享数不清的财富。
“他许诺给你什么？金钱还是地位？”
无论是他害怕圣上追究此事，将牵连的怒火波及到乡下的老母，亦或者心存悔恨，才会咬舌自尽，现在都不重要了。
人不清不楚地死在这里，过错都要游行舟担着。
游行舟郑重站起身，神情沉重，“人虽然死了，可他作恶的痕迹还没及时销毁。”
姜忱点头，所幸吴全奎被他们救下，还在别处关着。
连轴转了两天，游行舟眼底一片猩红，疲惫不已，余下的烂摊子一堆，烦得他神经跳个不停。
脑子疼。
“还好吧，”姜忱担忧问他，又继续道:“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去提问吴全奎，关键的证据在他那里，陆夫人死前也告诉我此人最擅长伪装，狡猾得很，所有的证据他一定秘密安置在某个地方，我们……”
她说的话条理清楚，俨然十拿九稳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累。
“去休息吧！”游行舟看着她轻飘飘道。
“什么？”
“吴全奎比陆朔道行深多了，他可不会自尽，这里侍卫竭力把守，没有人会杀了他，”他专注的望着她，姜忱从中探出一丝关心的意味，“晚些再去问他吧，先下去休息。”
不等姜忱拒绝，游行舟头也不回往外走，姜忱只能透过昏暗的光线，看着他的背影。
室外的一缕阳光透过窗缝，隐约可见跳动的的灰尘忽上忽下，姜忱低头看着陆朔死气沉沉的尸体，不由得感慨世事难料。
她走出暗牢，舒服地舒展僵硬的脖子，刚才不觉得劳累，暖融融的日光打在身体，才觉得是时候的要休息了。
因游行舟早有吩咐，他们现在暂居住在许凌云府上，竹青也才客栈里接了过来照顾她。
竹青正在收拾房间，还在疑惑姜忱怎么一晚上都没有回来，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她循声望向门外，喜出望外道:“小姐，你回来了。”
竹青忙放下手里的抹布，将手在干净的毛巾里擦了擦，“你终于回来了，吃饭了吗？”
姜忱垂首看着她紧紧握住她手的竹青，纵然两人相处数十日，又是贴身相处，可她时常会被竹青的热情惊到。
“嗯，处理了一些事。”她说着，往里屋床边走去，“我先休息一会，你下去忙吧。”
竹青滴溜溜一双大眼睛，在姜忱脸上下扫视着，总觉得姜忱心情不好。
“怎么了？”姜忱脱下外衣罩衫，转身看见竹青站在原地没有动静，鼓囊着腮帮子，像是有话要说。
竹青摆了摆手，“没事，姑娘先休息吧！我去后厨给你备好饭，等你醒来后再吃。”清醒时没觉得什么，踏实地躺在被太阳晒得暖呼呼的被上才觉得身上各处酸痛。
不一会儿，沉沉坠入梦乡。
书房内，游行舟和许凌云一个站着，另一个坐在榻上。
“不去休息一会儿吗？”许凌云兀自问道，游行舟眼底的青灰色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摇头，许多条人命握在他的手里，两天又死了不少人，京城要他的答复，死者家属要他慰高亡灵。
都在催促着他尽快结案。
“吴全奎被压制住了，不怕他会逃走，但这人狡猾善变，要从他手中套出证据，怕是不容易。”游行舟摩挲杯沿，一副思考状。
许凌云疑惑，“人证物证都在，陆朔因悔自尽，吴全奎何需再审？”
昨晚上那批秘密运往凉州的军粮已经被找到，纵使有人放火意图毁灭证据，可他们顺着这条线也抓到了隐在暗处的陆朔。
他虽死了，可在他手下办事的人还在大牢里面关着，重兵把守下，也不能翻出个新花样。
游行舟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移到庭院里晒着的几筐干药材，“那群手下说白了是奉命行事，指哪打哪，不一定知道布下此局的背后之人。”
许凌云霍然，只觉得头大，“你的意思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有人几年前就暗中救下逃亡的吴全奎，不仅洗清了他弑父的冤名，而且还出资助他建赌坊，私下售卖禁药，谁给他的胆子和门路。”
说到这里，许凌云显然被游行舟的说辞惊到，如果他此言不差，只能说明朝中局势不稳，兴许有人意图谋逆。
转而他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吴全奎转危为安也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时来运转也不无可能，但陆朔着实是圣上封为凉州转运使。
按照游行舟刚才的推测，难不成皇上自己埋下隐患不成。
怎么看都说不通。
游行舟似是看穿了他的不解，徐徐开口。“前段时间我回京面圣时，如实禀报了暗影楼的多次追杀，唯恐云首县走水和鹿溪山失踪都有关联，但你猜皇上说什么？”
他坏笑着，故意让许凌云去猜，他早就看不惯许凌云事事胜券在握的样子，小时候因为他功课优秀，游行舟性子散漫惯了，以至于没少被教书先生罚站。
直到现在，他虽能和徐凌云心平气和地讨论大事，一旦他处于上机，总想着卖一个关子，当许凌云猜不出时，他在一旁“好心”提醒，以此显得他的聪明来挫一挫许凌云的神气。
对此，许大人十之八九能够猜出他的下半句话，常气得游行舟瞪眼跳脚。
“难道皇上不让你插手此事？”许凌云装作没有看到游行舟的挑衅，随口猜道，连语气都是平淡的。
游行舟听完他的话，差一点从凳子上掉下去，一脸不可置信，“有时候我真怀疑许大人是不是派人监听我了，否则怎么会猜的这么准？”
“呵，”许凌云偏过头，“暗影楼做事向来低调，不留把柄，可这几年越发猖狂，竟然私自放火烧宅，还掳走当朝官员，可见他们内部出了岔子，这会儿才让人抓到把柄。”
书房里遣散了侍奉的书童，安静极了，只有两人不时的谈话声。
游行舟摘下混吝的伪装，站起身走到窗边，与许凌云并肩而立。
窗外的习风阵阵，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游行舟看着院里各色药材曝晒开来，突然说道：“皇上对暗影楼讳莫如深，让我点到为止，抓了负责人就回京复命。”
“什么？”许凌云难得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惊诧，“为什么？”
先皇在世时，暗影楼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组织，打着杀尽贪官的旗号暗杀了不少贪官污吏，先皇也乐此得见，毕竟不少官员在位期间鱼肉百姓的事情没少做。
为维持官员的名威，才象征性地下旨要将暗影楼的所有人捉拿归案。
雷声大雨点小，这么多年，这件事情也不了了知。
游行舟面圣后察觉其中有异，特意在京城中逗留几日，查到了一些令人震惊的事情。
对上许凌云费解的眼神，游行舟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道：“陆朔当年凭借陆夫人娘家财力，在朝廷中四处打点，混得风生水起，没出意外的话，再往上升个几品不在话下，但偏偏有人力荐他任职凉州转运使。这官职说小也不小，每年在职的小官都能捞不少油水，更何况是掌管大局的转运使呢？”
“的确，当年陆朔不过是几品小官，怎么说这个肥职也轮不到他吧。”
说到此，游行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不错，巧的是，他任职不久，蒋海盛就出了事，他的商船全部沉了，蒋家也就此落败。昔日恶霸豪绅落败，拍手叫好的最数百姓，此外就数陆朔在后面欢声庆贺。”
“这与陆朔有何干系？”许凌云据知，蒋海盛是心悸而死，至于他的商船也是因为一场风暴才会命丧黄泉，其中并没有陆朔的手笔。
“我以为你会问我是何人举荐陆朔越级任职？”游行舟压低声音说道，许凌云似是窥探到惊天秘密，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抬头看着游行舟似笑非笑的眼睛，“你是说段廷敬？”
游行舟不说话，只是笑了笑。
许凌云却从中得出了答案。
“但是段廷敬已经死了。”许凌云身为凉州刺史，对于城内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很上心，段廷敬是凉州的城主，两年前突然病逝，当时他感到蹊跷，段廷敬一生为国尽忠，年轻时率兵打过不少胜仗，年岁渐长时仍坐镇凉州，守护一方百姓。
“人是死了，可他还有亲人活着。当年他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那陆朔不过是个六品小官，能攀上关系，听说还是因为陆夫人黄霁荷在段廷敬还未发迹时于他有恩，再多的信息随着两人相继去世也不得而知了。”
该是多大的恩情，才让他忍受猜忌将人往高官上推。
能者多劳，陆朔即便腹中藏有笔墨，在科考中得皇帝青睐，可在任官期间常因办事不力被权贵讥笑，可见段廷敬并不是赏识这个人而推荐他的。
许凌云想了想，“我记得段将军曾经是在魏丞相府中担任过幕僚，后在他的提拔下，在军中拿命拼出数不清的军功，魏丞说是他的伯乐也不为过，而且他当年还从敌人手里救下过魏丞的小儿子，两人之间的来往就更频繁了。”
因为大玟有不少官员都有招收幕僚的惯例，而段廷敬又是靠着真本事一步一步奔得锦绣前途，他心生佩服，才对于段廷敬的事情记得很清楚。
游行舟赞同地点点头，“可能段廷敬本人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当时魏丞相是先皇的左膀右臂，他要是再替陆朔美言几句，皇上不一定不会应允。”
“真有意思，陆朔沾沾自喜以为遇到了贵人，哪曾想他可是想要了他的命啊。”游行舟饶有兴致地嗤笑一声，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皇帝不让他查下去。
历来丞相权势滔天都惹皇帝忌惮，看来这位皇上还是怕了。
那暗影楼呢，皇帝知道些什么？他知道魏丞相野心勃勃，早就在几年前就在凉州布下天罗地网吗？
——
“老板，我害怕。”桑仁蜷缩着身子，依偎在吴全奎身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群蒙面人要追着他们，好在许大人及时派人救下他们。
可是这个房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他害怕极了，攥着吴全奎的衣角紧了紧，委屈巴巴道：“老板，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这里好黑，我想回家。”
越说越难过，甚至还带着哭腔，吴全奎也看不清楚他到底哭没哭，起身就往门口走。
突然失去依靠，桑仁的身体一斜，还好他反应够快不至于摔倒，稳住上半身后，他第一时间喊道：“你要去哪，别丢下我。”
吴全奎听见他的声音后，站在原地不动了，也没有说话。
“……别丢下我。”桑人皱巴着小脸，戚戚哭诉着。
咕噜一声，不合时宜地肚子发出声响，桑仁不好意思地抬手擦了擦眼泪，羞得脸上一抹红色。
吴全奎闷笑出声，到底还是一个孩子，饿了哭了都不太会掩饰。
桑仁挠头，蹒跚着站起身，伸出双手摸黑向他那边走去，刚刚的取笑声好像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不等他走近，木门从外面被打开，天光大亮，两人俱是偏头避过灼人的视线，等适应强光后才转身看向门外。
桑仁怕生人，忙躲在吴全奎身后，可又想看清楚来人，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看向门外，他皱了皱鼻子，深吸一口气，眼睛一亮，脆生生喊道：“是荷叶鸡。”
门外哄然大笑，竹青抬手掩面，笑着说道：“你这小孩鼻子倒是挺灵的，快过来吃饭。”
吴全奎侧过身，婢女们手捧着各样美食鱼贯而出，不一会儿，不大的饭桌上堆满了热乎乎风饭菜，屋内飘着诱人的香味。
桑仁怯生生地从吴全奎身后走出来，咽了咽口水，往饭桌前走去，香喷喷鸡腿近在眼前，眼看着伸手就要拿到了，腰间一紧，被吴全奎从身后拉住腰带，带着哀怨的眼神又回头走。
“噗嗤——”竹青拉着桑仁的手，按着他的肩膀坐在凳子上，“吃吧，姜姑娘特意吩咐给小公子准备的饭菜，莫要浪费姑娘的心意。”
吴全奎收到桑仁不确定的视线，点了点头，桑仁跑了大半天，早就饿得不行，这会儿得到吴全奎的准许，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见人吃得正香，竹青缓步走到吴全奎身边，“大人，姜姑娘有请。”她俯身作揖，试图指引他向门外走。
桑仁吃得忘我，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吴全奎料到少不得一场盘问，不放心地往那边望了望。
竹青心领神会道：“吴老板放心，小公子在这里非常安全。”
吴全奎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初进府中是从后门进来的，途中也没有注意到里外的装扮，随着竹青走在院落里才后知后觉装饰的质朴，在他看来，所有的官员家中都会布置得分外气派，才显得有脸面。
许凌云官位不低，走的路却非同寻常。
“前面就是了，吴老板向前走就好。”竹青指着凉亭里的身影说道，紧接着转身走远。
凉亭位于假湖中间，他踏上青石板，谨慎地向前走。
“吴老板，别来无恙。”姜忱见脚下投出一片阴影，放下手中书本放在石桌上，抬起头微笑道。
吴全奎皱眉，他不认识眼前人，“我不认识姑娘。”
“没关系，”姜忱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她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
凭一己之力扳倒蒋海生，又将跟着他在海上出生入死的商船打散，直到蒋家彻底败落。
仇恨催人奋进，吴全奎在短短几年里成为大赌坊的老板，脱去私生子的名讳，摇身一变坐享数不清的财富。
“他许诺给你什么？金钱还是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