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一声雷,急雨如飞雹,枝上残红半点无,密叶成幄下一行人匆匆走过。

    长门宫内,李灵初一袭红衣黑发如瀑不着任何装饰看着镜子中自己模糊憔悴的容颜。

    昨日粉黛已尽数凋零。

    “娘娘。”身旁的丫鬟轻声唤道,“歇息吧。”

    李灵初充耳不闻,向梳妆台伸出手,手却在触碰到木梳的时候顿住。

    “娘娘。”丫鬟也注意到李灵初动作喃喃道。

    李灵初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眼神空洞审视那双平定天下饱经风霜的手,

    “无碍,习惯了。”李灵初的声音在空旷的长门宫内显得异常空灵漂泊。

    “娘娘,老爷一定会想办法救您的,您也要保重凤体啊。”

    话音刚落,狂风将窗户敲开,吹起李灵初的头发,一道闪电从窗外劈下。

    李灵初对这一切没有反应,就像一棵枯死的树木找不到任何生机。

    丫鬟上前顶着狂风骤雨将窗户再次关上,下一秒门外传来太监的声音。

    “善德皇妃到。”

    李灵初听到太监的声音没有任何动静,麻木地拿着木梳从头梳到尾。

    服侍李灵初的丫鬟焦急地看她一眼,独自前往门前迎接。

    “阿姐?”

    善德皇妃身着雍容华贵宫服,头上发髻插满金钗银饰,肤如凝脂,眉眼如画。

    李灵初听到这个称呼放下木梳转头撞见来者抚着那隆起腹部的手。

    这双手的主人是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李胜月。

    一双细腻柔弱无骨的巧手,原来皇上喜欢这样的。

    李灵初在心底带上苦笑原来她真的从未看透过他。

    “善德皇妃说笑了,我受不起这个称呼。”

    李灵初起身便向内室走去,不再理睬李胜月。

    “阿姐莫不是连父亲的消息也不理?”

    李灵初顿住背影僵直,身后的脚步声踩着胜利的鼓点走向她。

    李胜月慢悠悠地从她身后绕到身前用狐狸般的眼神看着她。

    “父亲怎么了?”李灵初背脊□□犹如她往日每一场战役胜利时。

    李胜月见她还是这么一副上位者的模样眉间微微带起愠色。

    “阿姐,你可知你犯下多大罪过?”

    “不知。”

    封后大典当晚她被下药导致武功全失,与其他男人春风一度时被撞见。

    现在始作俑者来问她,可知罪?

    当真可笑至极。

    李胜月面对李灵初的话只微微一抿唇:“你还是这么不可一世啊李灵初,但你知道吗?正是因为你的‘不可一世’你才会走到今日的结局。”

    “我只问你,父亲在哪里。”李灵初不想和她废话。

    “你知道吗当年祭神节上心悦大殿下的可不止有你。”李胜月故意扯开话题,似是要和她周旋到底。

    李灵初面无表情地听着胜利者宣言,移开视线。

    李胜月见李灵初不为所动,于是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好似在看奇珍异宝。

    “你又可知你在为皇上谋划江山社稷浴血奋战驱赶须卜氏立下赫赫战功的时候,他又在如何待我呢?”

    李胜月的每一句话都伴随着窗外落雷劈在她心里。

    “咸吉山一战时,你在外面为皇上拼命,而我在他身边呢。”李胜月凑近李灵初的脸直视着她,“你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娶你?”

    李灵初眼神微微波动昭示着她心中的不平,可嘴上依旧不认输:“那你说为什么皇上当初不直接娶你呢?”

    “李胜月不要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的今日不过是你的明日罢了。”

    李灵初脸上的笑意愈发深刻。

    李胜月脸色变化昂首瞟了旁边的太监一眼。

    太监懂事地端着盖着红布的盘子而来。

    李胜月掀开红布,红布下是一瓶毒药还有半截断剑。

    那断剑上的纹路李灵初再熟悉不过,那是父亲的佩剑,从不离手。

    李灵初瞳孔猛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红袖中的手颤抖不已。

    李胜月满意地欣赏着她的表情伸手拿起那断剑观察起来。

    “你知道吗?父亲死之前还在念叨你,念叨你永远都是他的好女儿,是李家榜样。”

    “可我呢?我永远都只能用你剩下的,连男人都是。”

    李胜月用断剑抬起李灵初的下巴:“但你们都没想到吧,最后的赢家却是我。”

    她笑得花枝招展,可那笑意却未落在她眼底。

    李灵初双眼通红,狠厉地盯着李胜月的面容咬牙切齿道:“那可是父亲!”

    李胜月冷笑一声给旁边站立的太监们一个眼神后便扶着腹部往后退去。

    狂风骤雨敲打着长门宫的宫门,似是要将宫门击碎。

    “皇上让我来赐你毒酒一杯,趁大将军没走远你赶去还能在奈何桥叙叙旧。”

    几个太监上前将李灵初按下跪在地上,她通红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的李胜月,嘴唇麻木地被掰开,水渍浸透胸前红衣。

    “再告诉你一件事让你死得明白些,昨晚下药废你武力和其他男人私通的人并不是我,而是皇上。”

    李胜月伸出殷红的手指指向她。

    “他,早就想除掉你了。”

    李灵初耳边回荡着丫鬟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李胜月笑声,而她眼前只能看见她这可悲成为棋子的一生。

    又是一道惊雷闪电盘旋在长门宫上空。

    长门宫内的呼喊声伴随着惊雷渐渐消散,宫中的燃灯熄灭。

    骤雨停息,长门宫的大门再次打开,太监从宫内抬出两具尸体。

    残花落叶铺满地,人死如灯灭,世事如飞絮,转头终成空。

    -

    落英纷纷,枪意卷起地上花瓣,一抹红影在院中央飞舞。

    一杆红缨枪围绕着红影,发出凛冽的呼啸声。

    李灵初眼神狠厉,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却充满力量,额头上汗珠滴落在枪尖上溅起,花瓣落满全身。

    “好!”

    故人之音响起,李灵初收枪而立,父亲李德明的面容撞进她的眼眸中,恍如隔世。

    “灵初这枪意愈发赏心悦目。”李德明身着朝服快步向她走来。

    “阿姐的枪名动天下,皇城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李胜月拍着马屁。

    李灵初在看见李胜月的瞬间,惨死的回忆立刻充斥着大脑,阴笑歹毒的身影和清丽脱俗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她握着红缨枪的手开始用力。

    李胜月被她的眼神震得不再上前。

    “灵初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状未痊愈就出来舞枪了。”李德明见李灵初情绪起伏立刻上前关怀。

    李灵初从父亲的问话中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恨意摇摇头:“病症已无大碍。”

    李德明上前握住她的肩膀:“在家要是闷了些就出去走走,后日就是祭神节,到时候去热闹热闹。”

    祭神节。

    李灵初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日子,正是这一天的荒唐她才会有如此命运。

    “祭神节。”李灵初淡淡点头,“去看看也好”

    “不过父亲。”

    李灵初接着开口道:“我明日想去一趟城外的三清山。”

    李德明面带疑惑地问道:“三清山?”

    李灵初点点头。

    李德明思考片刻后:“灵初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过城外流民众多,得多带点侍卫。”

    应下李灵初的要求后,李德明嘱咐她与李胜月几句后就往跟着将士往皇城军营而去。

    父亲走后,李胜月小心翼翼地来到她跟前唤声:“阿姐。”

    李灵初将红缨枪背在身后淡淡瞟了她一眼:“我乏了,先去休息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李灵初着一袭简单红衣便装,头发束成高马尾,不着丝毫粉黛,就带着丫鬟静水往城外三清山而去。

    大周朝局势动荡不安,外族叨扰边线,全凭着她父亲手持兵权镇压边线才得以片刻喘息,而皇帝却在这皇城之中荒淫腐败,皇位之争已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马车走出城门后一路上都可见颠沛流离的百姓,他们看着李灵初富丽的马车,眼神中带着希冀。

    国家不安,受苦的却是万千普通百姓。

    上一世她择大皇子这支朽木而栖,这一世她要另谋打算。

    她虽是将门之女,可皇权对于她还是可望而不可及。

    她需要一个跳板,一个命不是很长的跳板。

    李灵初站在三清山脚下望着郁郁葱葱的高山,她记得几年前这里还是踏青采风的好地方。

    “小姐,这三清山也太冷清了。”静水观察着周围疑惑地问道。

    “你们在这里等我便是。”

    她的嗓音清冷又抗拒,静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应下。

    李灵初快步走了须臾,一座道观矗立在她眼前,道观古朴简约,观前的匾额歪歪斜斜,道观大门紧闭,门前落叶成堆,像是好久都没有人清理的模样。

    看起来道观主人确实不在。

    李灵初沿着道观周围观察。

    前方围墙上,一支杏花树探出头来。

    李灵初抬眼看去,那支杏花随微风飘摇似在让过往行人驻足停留。

    此情此景不免让她颇感兴趣,脚尖借力一点直接攀上围墙高处。

    杏花树下,一位披着蓝衣外套的少年席地而坐,身后的头发只用一根浅蓝丝带懒散挽着,面前放着一个石桌,修长的双手翻看着桌上古籍。

    周围没有其他人,整个院子只有这位少年和石桌。

    少年气质和上一世一样淡漠自在犹如谪仙与这道观气质融为一体,比上一世的他还要让人移不开眼。

    “姑娘要是看够了,就下来吧。”少年没有抬头手上再次翻过书页,只是语气虚浮。

    果然是个病秧子。

    李灵初也没有客气,直接跳落在地上随即来到他面前俯身凑近他。

    “二殿下。”李灵初直入主题不说一丝废话。

    被叫二殿下的少年放下手中古籍抬头看向她。

    一缕微风吹落头顶的杏花树。

    李灵初和少年对视着,少年眉黛如画,艳丽无双的面容双眸含情,这一眼比上一世下药动情之时还要好看。

    少年额前的碎发微微飘动,头顶中央一瓣杏花缱绻。

    李灵初伸手将那瓣花瓣拿走,有意无意抚过发丝。

    “花自飘零水自留,姑娘何必强求它的去留。”

    “我喜欢强求。”

    李灵初学着他的模样席地而坐手臂撑着石桌,

    “李灵初。”

    “赵子清。”

    “你我既然都知道对方身份,那我就不卖关子了。”

    李灵初看着这个前世与她春风一度的二殿下:“我助你登上皇位如何?”

    赵子清唇角带着笑意,伸手拿着被她手臂压着的古籍。

    “不愿。”

    李灵初手臂用力压着古籍,表情却眉开眼笑一脸无辜。

    赵子清见她不抬手拿不到古籍只好摇头作罢,慢慢起身向道观里面走去。

    “你在害怕什么吗?”

    李灵初依旧保持着席地而坐的姿势背对着赵子清:“出生落下病根,独自一人来到这破烂道观避世不出,鲜有人知道这个国家居然还有个病恹恹的花瓶二殿下。”

    “你既已身无一物,何须惧怕?”

    赵子清停下脚步回身淡淡道:“良禽择木而栖,而我是棵枯木,况且你也说了,我是个病秧子。”

    “病秧子能做什么。”

    李灵初起身拍了拍沾染在身上的灰尘,手掌心中握着一瓣杏花慢慢走到赵子清面前。

    “病秧子一鸣惊人不更有成就感?”李灵初将手中那瓣杏花花瓣重新放在赵子清的头顶上凑近他耳边轻柔地道,“况且我就爱病秧子。”

    赵子清的表情微微有些怔住,李灵初捕捉到细微变化后笑意更甚,

    “十八年前你母妃生下你之后突发病疾撒手人寰,还在襁褓中的二殿下被奸人掳走落下一身病根自此地位堕落。”

    “一月前三清观观主被选进宫推演国运至今未归,祭神节将至......”

    李灵初背过身悠闲漫步朝院门外走去只给赵子清留下背影。

    “二殿下,你会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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