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长吗?当然很长,长到三千六百五十二天。

    短吗?可以很短,短到一个眨眼就结束了。

    从手塚第一次拿到温网那年算起,十年间,她第二次经历了人生的三十四岁,不同的是,这次她没有像曾经那样止于三十四岁。

    她以极大的热忱与坚定的信仰不断赶赴硝烟弥漫,鲜血淋漓的土地上,肤色、人种、宗教等一切在她眼中都无关紧要,她只想要做一件事,就是尽可能的帮助那些伤痛的人们活下来,因为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而在这十年间,月姝也和不二孕育了新的生命,她生下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是一对长得都很像江月姝的女孩子——江赤平,江绯安。

    关于这两个名字,月姝告诉清令,这是她的心愿,她希望这世界赤旗环绕,天下安定太平;也同时是她的祝愿,愿她的孩子平安长大,能心怀大爱,以绵薄之力,兼济天下。

    会的,一定会的,她们会继承你的志向,走的比我们都远。

    清令紧紧握住江月姝的手,说得十分坚定。

    可不管过去多久,清令都清晰的记得,因为产后血崩,她一度以为江月姝会离她而去,她害怕自己再也看不到好友,而在这不到半个月之前,她才得知去支教的牧星言在一场泥石流中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生命实在是太过脆弱,脆弱到轻轻一碰就会枯萎,她见过数不清的不甘、眼泪与死亡,然而她还是做不到坦然直面生命的凋零,更何况是相熟之人的落幕?

    从有栖川凛,到牧星言,难道现在连阿姝也要离开吗?

    瘫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清令面容呆滞,双目黯淡无光:阿姝,你说会永远做我的后盾,难道你现在要食言吗?

    好在,江月姝没有踏进鬼门关里,在医护人员竭尽全力的抢救下,她的心脏还在跳动,她的眼睛还可以见到第二天的阳光,她还可以对着好友轻唤一声“阿令”。

    “阿姝,赤平和绯安两个孩子会无病无灾,健康长大,会成为非常好非常好的人,你会因为有她们这样的孩子自豪,她们也会因为有你这样的母亲感到骄傲。”

    在孩子的百岁宴上,清令送上她最为真挚的祝福。

    毕竟她心里再明白不过,无病无灾四个字,于她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更明白这是天下人最为渴求之物。

    每一次的发作都是一场漫长的酷刑,清令自始至终都无法明白,命运为何要这般折磨自己,为何要降下这无端的责罚,直至某个夜晚,疼痛没有如往常袭来。

    国光?今晚是满月吗?她看向手塚。

    是满月,也有没有下雨。他点头回应她。

    遥望窗外的玉轮,两人面面相觑。

    两手环住她的腰,手塚下巴搭在她的肩上:“这是件好事,不是吗?”

    “好事吗?”清令将信将疑。

    为此,她特意用了六个满月夜用来验证。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这十年的最后,她收到了如此独一无二的难忘“礼物”。

    “所以,是结束了吗?”

    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她满心疑惑。

    莫名其妙的发生,莫名其妙的结束,除了困惑与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反应。

    对此,手塚为她感到高兴。

    远眺天上圆润的月亮,清令忽然想到:若说手塚是自己耀眼而温暖的太阳,那自己于他,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么想着,于是她看向他,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星星,是星星。他认真的看向她。

    星星?她不解。

    “星星有无限的可能性,它可以是恒星、行星、流星,可以是太阳、月亮,可以是希望,是守护,”双目对视,手塚表情柔和,脸上带着淡淡的温暖笑意,“你有无限的可能,可以是画家、是舞者、是战士、是恋人、是自己、是任何人。无论何时,只要看见星星,就如同见到你。”

    清令笑语盈盈,在手塚脸颊上落下一吻:“原来,你眼中的我是这样的啊。”

    月光皎洁,盖在相互依偎的恋人身上,她懒懒的躺在爱人温暖的怀里,静静享受此刻美好的静谧时光。

    迷迷糊糊的,两年前的一段过去忽然浮现在脑海,那时候,她正在参加救援任务,只是某天比较倒霉,被误伤到了,当时她只觉有什么东西贯入胸膛,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等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一枚离心脏不足四厘米的子弹。

    黑暗中,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任何感官此刻都消失了,她心中既不害怕,也不恐惧,只是想呼吸,她不断的尝试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可像是失去了肺,任凭怎们努力,就是没有办法呼吸。

    想呼吸,想睁眼,想触碰,想见到太阳。

    好像是被盖在了厚实的棺椁里,她拼了命的在漆黑的世界里挣扎,可身体不受控制,又或者说,她完全感受不到肉.体的存在,这无光的匣子里,她似是一缕孤寂的幽魂,做着毫无意义的反抗。

    想活下去,我想要活下去。

    我还没有看够太阳,我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

    理想未竟,怎能长逝。

    我一定要睁开眼。

    无比坚定的求生意识让她倾尽全力,终于脱离这片虚无的黑暗。

    “滴,滴……”最先感受到的是听觉。

    熟悉的消毒水味。接着是嗅觉。

    手上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然后是触觉。

    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最后是视觉。

    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清令醒来只觉身体轻松,她深呼吸一口气,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趴在床边的人,是手塚,眼下还带着淡淡的乌青色,他睡得很熟,眉宇间有浓重的疲倦之色。

    我回来了,我的太阳。

    想要触碰又会心疼,她希望他此时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静静注视心爱之人的睡颜,清令全然不觉时间的缓缓流逝。

    过了多久呢?一分钟?一小时?还是更久?这并不重要,从睡梦中醒来的人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他的泪水不禁滚落下来。

    “国光,我回来了。”

    “欢迎……”手塚哽咽。

    “你没有做梦,”五指覆上手塚温热的掌心,她说,“是我,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小心翼翼握住爱人的手,他额头轻轻抵在她的指尖,被单上湿了一片。

    他每一颗眼泪的滴落,都重重落在她的心上,清令无比的心疼,又无比的自责。

    国光。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他点头以示回应,问:“喝点水吗?”

    “好。”

    身体很轻松,但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清令乖巧的张着嘴,被手塚喂了几口水。

    我昏迷了多久?

    她颤着手,抹去爱人脸上的泪痕。

    九天。

    我真的害怕,害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她轻轻抱住他。

    我也是。他说。

    她不知道的是,在手塚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他立刻出发从慕尼黑赶到这片远离硝烟的医院,而那时,她的手术已经结束一天了。

    向来临危不乱的他,呆呆地看着面色惨白的爱人,浑身发颤,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手塚才勉强接受这件事,但他迫切希望这只是场噩梦,一觉醒来,她还可以笑着轻唤一声他的名字——国光。

    守在床边的这几日,手塚未曾睡过一个整觉,他总是在疲乏不已时,稍微伏在床边休息一会,他是多么恳切的渴望爱人苏醒,他害怕,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她就会从自己眼前彻底消失,他恐惧,这颗明亮的星会骤然暗淡。

    请回来吧,请不要离开,我需要你,我们都需要你。

    你的理想还未完成,怎忍心离开?

    请回来吧。

    他无比虔诚地恳求上苍。

    于是,他睁开睡眼,他看见那颗星再次绽放出无比迷人的光芒,她轻唤他的名字,她说她回来了。

    欢迎回来。

    除此以外还能说什么呢?他不知道,想要用她入怀,又担心会伤害到她。

    过了好久,他才发送了一条消息,通知江月姝清令醒了的消息。

    短信发过去不到一分钟,江月姝立刻一通电话拨了过来。

    电话那头的江月姝带着哭腔:“阿令,太好了,我真的怕得不得了,我、我,要不是公司这边我抽不开身,我怎么也要守在你身边……”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有国光在这儿就够了。”

    “按先前约好的,叔叔阿姨那边我都瞒着了。”

    “阿姝,谢谢。”

    江月姝抽泣:“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谢的,我真的好害怕,害怕你会……”

    清令宽慰了几句,柔声挂断电话。

    “国光,谢谢你。”

    在她额上印上浅浅一吻,手塚轻轻握住她的手:“能醒来就好,但是,我真的好害怕。”

    经过这一趟鬼门关后,清令不想再偷偷摸摸的隐藏了,她想要将自己的这份爱正大光明的展示在阳光下。

    于是,她在社交媒体上用中文发了一条动态:谢谢你,一直支持我,并@了手塚。

    配图是病房中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与此同时,手塚也用中文发了条相同的动态:谢谢你,一直支持我,并@了清令。

    配图同样是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动态发出不到几分钟,全网轩然大波,两人的讨论度以火箭上升般的速度被挂在热度榜首。

    以前他们的确隐藏的足够好,但网友们的八卦之心一旦燃烧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熄灭,热心的人民群众们勤勤恳恳的抽丝剥茧,通过各种看似无关的细节,竟在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内将两人这些年的过往拼凑出一条勉强完整的轨迹。

    甚至连她受伤的事都被挖了出来。

    “俊男靓女,呜呜呜,颜控天堂!”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太浪漫了吧!实名羡慕!”

    “两位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太强了吧!”

    “姐姐太厉害了,这么有钱,还愿意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做志愿者,实乃我辈楷模!”

    “绝了,他们这些年怎么能藏得这么好啊?”

    “被姐姐实力圈粉!”

    “救命,自家男神竟是老板对象!”

    “姐姐人美心善。”

    “当年国中的罗密欧与茱莉叶居然真的在一起了?!这是什么电视戏码!?”

    “青学+1,学长学姐的故事真的是可以存在的吗?太甜太浪漫了吧,我疯了啊啊啊啊啊!”

    ……

    众多楼层中不乏夹杂了一些谩骂之话,但更多的是祝福,羡慕与赞叹。

    而手塚的俱乐部,无国界救援组织,她和月姝的公司、国际职业网球联合协会以及一众好友也陆陆续续转发并祝福了他们。

    至于网络世界上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言论,她根本没有精力去看,自从苏醒后,她总觉得精神疲惫,以至于每天都要花上数十个小时的时间睡眠,加上伤的还有一些别的伤,需要休养好一段时间,于是她很快就被转移到了国内的医院静养,而手塚也不得不赶紧回到慕尼黑继续训练,所以当她回国的时候,他也坐上了回德国的航班。

    谢席凇、铃雪夫妇二人得知消息后赶忙从日本赶来看望女儿,而身为医生的大哥粟花落凉介因为工作原因,只得推迟了几天才得以来看望自家小妹。

    好在无论是手塚、江月姝、父母、哥哥还是谁,都只是关心她的身体,没有一个人开口劝她放弃参加这些危险的事,这让她很高兴。她心里也很清楚,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她的选择,但这不重要,只要能尊重她的选择,就足够了。

    而他们也的确做到了。

    夜晚中,她躺在手塚温暖又令人安心的怀中,望向天空那一轮洁白如玉的月亮,她倏尔绽放出一抹极其灿烂的笑容,轻唤了一声“国光”,然后在他的下巴上落下一吻,眼睛亮晶晶的比任何宝石都要美丽:“以前你说,遇见我是你此生最大的幸运,我想我也是,能来到这个世界,能遇见你,也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我真的,真的很爱、很爱你。”

    “嗯,我也是,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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