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店里，阿南与辛九闲坐聊天，聊着聊着，阿南往外头望去，见天光尚早，问到：“几点了？”
辛九掏出师傅辛和志给的怀表来：“刚过五点。”
居然聊了两个多小时？阿南连忙站起：“不知道小姐怎么样了，我再去看看。”
辛九也随着她往外走，随手掏出块大洋，放在桌上：“叨扰。”
烟店主人一把攥住大洋，眉花眼笑：“大爷，下次再来，下次再来。”
阿南走出，见有个女子往纺织胡同里头走，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只能确定是个穿旗袍的年轻女子。
阿南转头道：“我去看看，你先回车里？……怎么了？”少见辛九如此凝重的神情，失声问道：“那人有问题？”
辛九已经跑过去：“你是什么人？”
辛九稳重，从不无的放矢，不会是什么危险人物吧？
小姐！小姐！阿南紧张起来，也跟着往里跑。
穿旗袍的年轻女子跌跌撞撞，数着门牌号，13号、15号、16号……马上要到18号了！
她浑身又有更多的力气，拼命往前挣，后背一阵大力传来，男子呼喝声响起：“你要干什么？”
她挣扎着叫道：“我要去18号！放我进去！”
18号？小姐的院子？她要干什么？
气喘吁吁赶过来的阿南更加紧张，她是谁？她要干什么？
那女子断断续续道：“我是……是梨……梨君，我要……要去1……18号！”
阿南辛九同穿旗袍的年轻女子，吵吵嚷嚷，声音早就传到胡同住户的院子里。胡同中十八户人家，并无一人开院门，许是怕惹麻烦？
住在17号的韩太太，此时正在院子里洗头，听到外头吵嚷声，怕惹事，拿起门栓就去栓门，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梨君”。
不由隔院门问道：“梨君？你是莘小姐的朋友梨君吗？”
“是我！是我！”
韩太太仍然不敢开门，继续隔门问道：“你小名叫什么？”
“阿丑，我小名叫阿丑。”
辛九和阿南都是聪明人，听这隔门对答，难不成这个女人是小姐认识的人？可能还是好友——要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辛九不由减少了抓人的力气。
阿南仍旧虎着脸。刚才只能看到她是个穿旗袍的年轻女子，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女人浓妆艳抹，身上一股刺鼻香水味，阿南不是很喜欢她，又狠狠瞪眼辛九，看这女人长得漂亮，怜香惜玉起来了？
辛九有些尴尬，敲18号院门：“小姐，小姐，有个自称叫梨君的年轻女子，要找你。”
院子内没声。
辛九又敲门，还是没回应。
阿南有点慌：“小姐还在里面吧？”
韩太太道：“我去看看。”说着，到短墙边，看到白秋偎在躺椅上，连忙高声叫道：“莘小姐，莘小姐，那个叫梨君的，来找你了！”
“莘小姐！莘小姐！”
韩太太声音越来越高，白秋总算醒了，迷糊着关掉话匣子：“韩太太？”
“莘小姐，梨君来找你了！”
梨君？！梨君？梨君！
白秋瞬间清醒，快步走到门口，隔门问道：“梨君？”
辛九道：“小姐，她说她叫梨君。”阿南也随声附和。
辛九和阿南都在外面？
这时，白秋又听一道微弱女声道：“阿秋，我是梨君。”
是梨君的声音！白秋连忙开门：“快进来！”
辛九的手改抓为扶，阿南也不再虎脸，两人帮着白秋，把梨君带进屋里。
白秋这里忙乱成这样，韩太太也不好多说，悄悄地回屋。
韩静正在翻张恨水的书解闷，见母亲回来，问道：“妈，怎么回事，莘小姐那边闹腾腾的？”
“那个叫梨君的，找过来了。”
“什么？那她长什么样？”
“没看清楚，只知道年轻，穿着旗袍。”
“哦。”韩静还是不死心，也是实在好奇：“妈，待会儿咱们去探望下？”
“别过去添乱！”
韩静撇嘴，不说话，百无聊赖地继续翻书。
“晚上吃什么？”
“烙饼，土豆丝。”
“好，我叫蒋妈买五斤面回来。”
蒋妈是韩静的奶妈，听到吩咐，摘下围裙，拿着面盆往外走，开院门的时候，正好和阿南走个对头：“你是……？”
“我是隔壁院的，我家小姐让我过来。”
韩太太听到声音，连忙迎出来。
阿南笑道：“我家小姐让我过来道谢，多亏您叫她，要不然就闹误会了。”
韩太太谦虚道：“哪里哪里，进来坐？”不仅女儿好奇，韩太太自己也好奇，真想打听下到底怎么回事。
阿南推辞道：“不了，我还要请医生，改日再聊。”说完匆匆离开。
韩静在屋子里竖着耳朵听，见韩太太进来，问道：“妈，他们给谁请医生？那个叫梨君的女的？”
“不知道，不过刚才听梨君说话，气息挺弱。”
“可能受了内伤？”
韩太太忍不住笑：“你是不是看闲书看魔障了，还什么内伤。”
被母亲笑话，韩静不好意思，又道：“妈，他们家真有钱，为朋友，还能请医生来家里看病。”
韩太太没说话。
蒋妈回来，面粉在厨房里放好，走到正屋对韩太太母女手舞足蹈道：“太太，我见着洋人了，头发黄，眼睛发绿，怪不得叫他们‘鬼佬’呢。”
纺织胡同这么个小胡同，少见洋人，韩太太纳闷道：“洋人？去哪个院子？”
“就是隔壁。”
韩静反应快，对韩太太道：“妈，莘小姐请了个洋医生来看病？”
蒋妈羡慕道：“他们家真有钱。我听说，请洋医生看病，一次就要十块大洋！”
汉斯医生拿下听诊器，对躺在床上的梨君道：“小姐，不用担心，你身上外伤只用休息半个月就好。”
“那内伤呢？她说话声这么弱，没什么问题吧？”
“我没听出她身体内部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放心的话，到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也可以。”
白秋点头：“过两天我就带她去。”
汉斯医生耸耸肩膀，站起来告辞，白秋送他出去。
梨君躺在床上，因为这里是小姐的卧房，辛九不能进来，只有阿南一人在照顾她：“你喝不喝水？”
梨君摇头，她现在伤口疼，但也没办法止疼，只能拼命转移注意力，四下看屋子里的摆设。
又看阿南站在窗前的书桌旁，身体背对她，只能看到她胳膊动，看不到她在做什么。
阿南一侧身，梨君看到了，原来她在往香炉里添香。
香炉这种东西，不都是放在床头边，怎么她放在窗前呢？
梨君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阿南对她仍没有好印象，淡淡回答：“小姐肺不好，怕熏香，但这香是先生特意买来的印度迈索尔檀香，对身体有好处，所以放在窗口熏。”
梨君沉默。
阿南口中的“先生”自然是顾先生，从熏香这件小事就能看出，顾先生对阿秋十分好。
白秋推门进来：“阿南，你先出去，我和梨君有话说。”
阿南笑道：“是。小姐，我就在外面，有事就叫我。”和方才对梨君的态度简直就是两个人。
白秋坐到床边，拉住梨君的手，说道：“梨君，谁打的你，让你受这么重的伤？”
梨君被拉着手，眼睛直往阿秋的衣服上盯，应该是最好的绸缎料子，三十块大洋一尺的料子都比不上这个料子。
再看白秋的脸，皮肤嫩如凝脂——凝脂这个词还是当初阿秋说的，举止大气，看起来就是个大家闺秀。
梨君嗫嚅着，没说出话来。
白秋看到她嘴动，但没听到声，不由把耳朵凑到梨君身边。凑得太近，一股幽香从她衣服中传过来，让人想要一闻再闻。
是最高级的香料罢，应该是外国货。
梨君只觉得心里“扑通”一声，自惭形秽。
来这里的路上，梨君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想着，见到阿秋后，要把自己受到的委屈全都说出来，边哭边说，让阿秋替自己想主意，替自己报仇。阿秋那么聪明，又是顾先生恩人的遗孤，绝对能做到！
想着想着，泪如泉涌，身上又有了力气，拼命往这里跑。
可她现在，说不出话来。她想说的，她真的想要说，但她就是说不出来。
白秋见她不想说，便道：“不想说就先不说。我这几天都住在这里，咱们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最重要。”说完，用手轻探她脸颊：“好在脸上没伤，还好还好。”
梨君勉强笑笑。
“我和你说，我前段时间碰到个特别好的裁缝师傅，等你养好身体，咱们先到瑞福祥买最好的衣料，再找那个裁缝做衣裳，好不好？”
正在这时候，外面一阵砰砰砸门声，混合着胡乱的“梨君出来！”“梨君出来！”
梨君吓得脸色惨白，反手抓紧白秋：“阿秋，阿秋，救我！他们来抓我了！”
辛九掏出师傅辛和志给的怀表来：“刚过五点。”
居然聊了两个多小时？阿南连忙站起：“不知道小姐怎么样了，我再去看看。”
辛九也随着她往外走，随手掏出块大洋，放在桌上：“叨扰。”
烟店主人一把攥住大洋，眉花眼笑：“大爷，下次再来，下次再来。”
阿南走出，见有个女子往纺织胡同里头走，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只能确定是个穿旗袍的年轻女子。
阿南转头道：“我去看看，你先回车里？……怎么了？”少见辛九如此凝重的神情，失声问道：“那人有问题？”
辛九已经跑过去：“你是什么人？”
辛九稳重，从不无的放矢，不会是什么危险人物吧？
小姐！小姐！阿南紧张起来，也跟着往里跑。
穿旗袍的年轻女子跌跌撞撞，数着门牌号，13号、15号、16号……马上要到18号了！
她浑身又有更多的力气，拼命往前挣，后背一阵大力传来，男子呼喝声响起：“你要干什么？”
她挣扎着叫道：“我要去18号！放我进去！”
18号？小姐的院子？她要干什么？
气喘吁吁赶过来的阿南更加紧张，她是谁？她要干什么？
那女子断断续续道：“我是……是梨……梨君，我要……要去1……18号！”
阿南辛九同穿旗袍的年轻女子，吵吵嚷嚷，声音早就传到胡同住户的院子里。胡同中十八户人家，并无一人开院门，许是怕惹麻烦？
住在17号的韩太太，此时正在院子里洗头，听到外头吵嚷声，怕惹事，拿起门栓就去栓门，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梨君”。
不由隔院门问道：“梨君？你是莘小姐的朋友梨君吗？”
“是我！是我！”
韩太太仍然不敢开门，继续隔门问道：“你小名叫什么？”
“阿丑，我小名叫阿丑。”
辛九和阿南都是聪明人，听这隔门对答，难不成这个女人是小姐认识的人？可能还是好友——要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辛九不由减少了抓人的力气。
阿南仍旧虎着脸。刚才只能看到她是个穿旗袍的年轻女子，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女人浓妆艳抹，身上一股刺鼻香水味，阿南不是很喜欢她，又狠狠瞪眼辛九，看这女人长得漂亮，怜香惜玉起来了？
辛九有些尴尬，敲18号院门：“小姐，小姐，有个自称叫梨君的年轻女子，要找你。”
院子内没声。
辛九又敲门，还是没回应。
阿南有点慌：“小姐还在里面吧？”
韩太太道：“我去看看。”说着，到短墙边，看到白秋偎在躺椅上，连忙高声叫道：“莘小姐，莘小姐，那个叫梨君的，来找你了！”
“莘小姐！莘小姐！”
韩太太声音越来越高，白秋总算醒了，迷糊着关掉话匣子：“韩太太？”
“莘小姐，梨君来找你了！”
梨君？！梨君？梨君！
白秋瞬间清醒，快步走到门口，隔门问道：“梨君？”
辛九道：“小姐，她说她叫梨君。”阿南也随声附和。
辛九和阿南都在外面？
这时，白秋又听一道微弱女声道：“阿秋，我是梨君。”
是梨君的声音！白秋连忙开门：“快进来！”
辛九的手改抓为扶，阿南也不再虎脸，两人帮着白秋，把梨君带进屋里。
白秋这里忙乱成这样，韩太太也不好多说，悄悄地回屋。
韩静正在翻张恨水的书解闷，见母亲回来，问道：“妈，怎么回事，莘小姐那边闹腾腾的？”
“那个叫梨君的，找过来了。”
“什么？那她长什么样？”
“没看清楚，只知道年轻，穿着旗袍。”
“哦。”韩静还是不死心，也是实在好奇：“妈，待会儿咱们去探望下？”
“别过去添乱！”
韩静撇嘴，不说话，百无聊赖地继续翻书。
“晚上吃什么？”
“烙饼，土豆丝。”
“好，我叫蒋妈买五斤面回来。”
蒋妈是韩静的奶妈，听到吩咐，摘下围裙，拿着面盆往外走，开院门的时候，正好和阿南走个对头：“你是……？”
“我是隔壁院的，我家小姐让我过来。”
韩太太听到声音，连忙迎出来。
阿南笑道：“我家小姐让我过来道谢，多亏您叫她，要不然就闹误会了。”
韩太太谦虚道：“哪里哪里，进来坐？”不仅女儿好奇，韩太太自己也好奇，真想打听下到底怎么回事。
阿南推辞道：“不了，我还要请医生，改日再聊。”说完匆匆离开。
韩静在屋子里竖着耳朵听，见韩太太进来，问道：“妈，他们给谁请医生？那个叫梨君的女的？”
“不知道，不过刚才听梨君说话，气息挺弱。”
“可能受了内伤？”
韩太太忍不住笑：“你是不是看闲书看魔障了，还什么内伤。”
被母亲笑话，韩静不好意思，又道：“妈，他们家真有钱，为朋友，还能请医生来家里看病。”
韩太太没说话。
蒋妈回来，面粉在厨房里放好，走到正屋对韩太太母女手舞足蹈道：“太太，我见着洋人了，头发黄，眼睛发绿，怪不得叫他们‘鬼佬’呢。”
纺织胡同这么个小胡同，少见洋人，韩太太纳闷道：“洋人？去哪个院子？”
“就是隔壁。”
韩静反应快，对韩太太道：“妈，莘小姐请了个洋医生来看病？”
蒋妈羡慕道：“他们家真有钱。我听说，请洋医生看病，一次就要十块大洋！”
汉斯医生拿下听诊器，对躺在床上的梨君道：“小姐，不用担心，你身上外伤只用休息半个月就好。”
“那内伤呢？她说话声这么弱，没什么问题吧？”
“我没听出她身体内部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放心的话，到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也可以。”
白秋点头：“过两天我就带她去。”
汉斯医生耸耸肩膀，站起来告辞，白秋送他出去。
梨君躺在床上，因为这里是小姐的卧房，辛九不能进来，只有阿南一人在照顾她：“你喝不喝水？”
梨君摇头，她现在伤口疼，但也没办法止疼，只能拼命转移注意力，四下看屋子里的摆设。
又看阿南站在窗前的书桌旁，身体背对她，只能看到她胳膊动，看不到她在做什么。
阿南一侧身，梨君看到了，原来她在往香炉里添香。
香炉这种东西，不都是放在床头边，怎么她放在窗前呢？
梨君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阿南对她仍没有好印象，淡淡回答：“小姐肺不好，怕熏香，但这香是先生特意买来的印度迈索尔檀香，对身体有好处，所以放在窗口熏。”
梨君沉默。
阿南口中的“先生”自然是顾先生，从熏香这件小事就能看出，顾先生对阿秋十分好。
白秋推门进来：“阿南，你先出去，我和梨君有话说。”
阿南笑道：“是。小姐，我就在外面，有事就叫我。”和方才对梨君的态度简直就是两个人。
白秋坐到床边，拉住梨君的手，说道：“梨君，谁打的你，让你受这么重的伤？”
梨君被拉着手，眼睛直往阿秋的衣服上盯，应该是最好的绸缎料子，三十块大洋一尺的料子都比不上这个料子。
再看白秋的脸，皮肤嫩如凝脂——凝脂这个词还是当初阿秋说的，举止大气，看起来就是个大家闺秀。
梨君嗫嚅着，没说出话来。
白秋看到她嘴动，但没听到声，不由把耳朵凑到梨君身边。凑得太近，一股幽香从她衣服中传过来，让人想要一闻再闻。
是最高级的香料罢，应该是外国货。
梨君只觉得心里“扑通”一声，自惭形秽。
来这里的路上，梨君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想着，见到阿秋后，要把自己受到的委屈全都说出来，边哭边说，让阿秋替自己想主意，替自己报仇。阿秋那么聪明，又是顾先生恩人的遗孤，绝对能做到！
想着想着，泪如泉涌，身上又有了力气，拼命往这里跑。
可她现在，说不出话来。她想说的，她真的想要说，但她就是说不出来。
白秋见她不想说，便道：“不想说就先不说。我这几天都住在这里，咱们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最重要。”说完，用手轻探她脸颊：“好在脸上没伤，还好还好。”
梨君勉强笑笑。
“我和你说，我前段时间碰到个特别好的裁缝师傅，等你养好身体，咱们先到瑞福祥买最好的衣料，再找那个裁缝做衣裳，好不好？”
正在这时候，外面一阵砰砰砸门声，混合着胡乱的“梨君出来！”“梨君出来！”
梨君吓得脸色惨白，反手抓紧白秋：“阿秋，阿秋，救我！他们来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