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千金难买美人笑
夜深了，姬素月说完后便支持不住，半昏半醒着。
一片寂静中，她时不时地出声，问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她的话太凌乱，断断续续。
“你...睡在桌子上吗...”
“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和你挤一挤。”
“我...会烫着你的。”
“那你介意么。”
“...过了病气给你怎么办...”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唔...这样么。”这女人半眯着眼，气若游丝出声，“那我...不介意。”
萧暮无奈，“还是算了。”
姬素月半晌没出声，萧暮以为她睡着了，但没一会儿，她又开始说话。
“萧暮...窗子开着吗？”
萧暮看了眼，窗户闭得好好的。
“没有。”
“...为什么，我觉得...很冷。”姬素月声线又有些发颤，“被子里...却又好烫。”
“你发了温病。”萧暮摸了摸她的额头，“温病都是这样的。”
“...是吗？”姬素月蜷缩着身体，将脸全迈进头发里。
萧暮拖着凳子坐到床前。
她一直在被子里控制不住地发抖，虽然她极力想控制，但这不是能靠毅力坚持的。
“姬素月，你会做梦吗。”萧暮突然冷不丁问。
他没想得到答案，但姬素月似乎笑了。
“我...从不做梦。”
“人都会做梦，你不会？”
“...不会。”
萧暮勾唇，想摸一摸她的额头。
结果手被她捉住了。
她就这样软绵绵地握着他的手指，眼睛紧闭着。
萧暮想抽出来，结果她不肯，将他的手塞到了怀里。
被子里的温度很热，萧暮眼皮一跳，感觉指尖碰到了什么。
很柔软，带着她滚烫的温度。
“姬素月...姬素月？”
她没有回应。
萧暮还是撑不住整夜，随便打了个地铺将就。
萧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许是太累了，他睡得不深。
半梦半醒间，腰后被人点了点。
很轻，带着些试探。
他没动弹，于是腰上又被更大力的点了点。
见他没反应，几秒后，响起一阵衣物的摩擦声，她似是下了床。
她下得艰难，小心压抑着微喘的呼吸。
越过他摸索到桌边，倒了杯水喝，回来时却没上床。
萧暮没睁眼，一股冷香靠近，背后一软，挨到了什么。
她在他背后躺了下来，轻轻贴住了他的背。
......
她应是很冷，身子微微颤着，希望从他身上汲取些微薄的暖意。
但他身上穿着一件玄色的长袍，厚厚的布料隔开了二人。
他躺着没动，感觉着背后细微的颤动，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低息。
这女人是又烧糊涂了？怎么不把被子扯下来盖着。
这么想着，她又动了，黑暗里，萧暮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似睡着了，实则默默盯着她。
姬素月撑起身子绕到了他面前，背靠他使劲儿往他怀里蛄蛹了两下，然后捉起他的手臂，搭在了自己身上。
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萧暮放松了身体，任由她拼命往他怀里蹭。
......
本来这个姿势也没什么，萧暮眼皮儿打架，快睡过去时，又被怀里人弄醒。
似乎嫌这样不舒服，她拖着身子翻了个身，努力把脑袋往他怀里靠。
衣物被寒气抚摸得冰凉，唯一温暖的是男人裸露在外的一小段侧颈，就像是冬天窝在灶台里取暖的猫儿，她不自觉地将脸蛋贴上那一小块皮肤，舒服得小小叹了口气。
发丝缠了萧暮一脸，她的皮肤绵软光滑，在这个冬天里带着火炉般的热意。
......
他若是还想睡觉，就不得不做出些行动。
自我说服了几句，萧暮抱着怀里的人挪上床，手臂一扯，将被子盖回到两人身上，锁住了温暖。
男人的身体源源不断传来热意，她终于伸展开了全身，喉中满意地轻轻喟叹。
“...犟种也知道冷。”
瞧着面前此人睡得正酣的小脸，萧暮为两人裹紧被子，在女人清浅均匀的呼吸中，闭上了眼。
**
翌日，鸡鸣之时，东方隐隐泛上了鱼肚白，天亮了。
琼灯已经整装待发，走之前，来萧暮房门口喊道。
“萧暮？我们走了。”
然而里面却没人应。
这个时辰，萧暮应该准时醒了的。
他的难眠症状，琼灯再清楚不过。
琼灯怕出了什么事，艰难挪开一条门缝朝里看，愣在原地。
萧暮正在床上合衣躺着，怀里半抱着那个女子。
两人都睡得很熟，尤其是萧暮，疲惫全写在了眉间。
即便如此，他的手臂搂得很紧，将女子全身都包在了怀中。
唐飞白也探头想看，被琼灯一手推了回去。
将门又轻轻拉回去，琼灯转身，“走吧。”
“怎么了？”唐飞白莫名道，“不是，老大你笑什么？”
“我笑了么？”琼灯挑眉，脸上的表情堪称神采飞扬，“可能要回家了，高兴。”
唐飞白也笑了，“哎，回家。”
“出发出发！飞白，将我的披风拿来。”
琼灯翻身上马，意气风发一挥手，“弟兄们，咋们这就回家了！驾！”
“回家喽——驾！”
“驾！”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迎着朝阳朝大路而去。
**
两人里，是姬素月先苏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意识到自己正躺在萧暮怀里时，愣了半晌。
他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姬素月低头一看，自己两只手正握着他的手，宝贝似的藏在怀里。
“......”
沉默了一秒钟，姬素月撑起身子，下了床。
换好衣服出了房门，小二见她出来，打了声招呼。
“哟，您醒了？早饭给您热着呐！”
“多谢。”姬素月点点头，感觉脑子还有些犯晕，但行动已经没问题了。
早饭的粥里没放姜，熬得很软糯，姬素月昨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现下吃了个饱。
“诶唷，姑娘别吃太饱，您的药还在后厨煎着，要留点肚子喝药。”小二笑呵呵在旁边擦桌子，“那位小哥呢？他说自己天亮就会醒，还吩咐我们早点做饭。结果现在还不见人影儿呢。”
“天亮就会醒？”姬素月看了眼楼上。
“那小哥夜里似乎总是睡不好，这不，琼灯老板还吩咐着我给熬了助眠的汤药，结果也没见他下来喝。”
两人这边说着话，门口踏进一个人，小二赶忙迎了上去。
“白医师，您出诊这么长时间啊，辛苦辛苦，快坐下喝口水。”
“多谢店家。”白栖迟抹了下额上的汗，“我回来得晚，没能送上琼灯，她可走了？”
“走了走了，天刚亮就出发了。”小二甩着抹布，满脸笑意，“她让小的给您留话，说让您多照顾着那位姓萧的公子，别让他把命送了，完了跟他一起回云京。”
“让我去云京？”白栖迟淡淡笑了笑，“医士云游四方，哪有归处可去。”
“嘿呦，云京那可是个好地方，依照姑娘的医术，去了还不得一飞冲天？”
“店家说笑了，我不过一介民间乡医，攀不上富贵的。”
店家哈哈笑着转身又去忙了，白栖迟这才看见坐在隔壁的姬素月。
“你醒了。”白栖迟走近，“看姑娘气色，高热应是退了大半。可能让我再把把脉？”
姬素月笑笑，“我现在身上没钱，付不了白医师诊费。”
“无事，记在将军账上。”白栖迟坐下，有些不容拒绝的味道。
姬素月只好伸出手。
白栖迟摸了摸脉象，又仔细盯着姬素月的脸看了几眼，终于露出淡笑，“嗯，姑娘体质和萧将军有的一拼，这么折腾身体，竟然恢复得跟他一样快。”
“白姑娘是说他头上的伤？”姬素月抿唇，“严重吗？”
“再严重，也拦不住将军一颗爱折腾的心。”白栖迟冷淡扯唇，“好在对他来说，不严重。”
姬素月挑眉，觉得这位医师着实有些有趣。
医者仁心，这位嘴上倒是不爱饶人。
姬素月回了房里，搬着凳子坐在窗边，淡淡瞧着窗外的风景。
今日终是不再落雨了，天气清朗，鸟鸣清脆。
床上的人动了动，眼睛还闭着，嘴里沉沉问，“什么时候了。”
“刚刚辰正。”
是个女人的声音？
萧暮睡蒙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睁开眼一瞧，姬素月正好好坐在窗边，看着他。
昨夜的回忆涌上脑子，萧暮揉了揉眉心，从床上起身。
“干净衣服在桌上。”
“...哦。”萧暮拿起衣服，脑子还有些懵，刚准备解腰带，动作一顿，默默看向某个屁股坐着没动的女人。
“怎么。”
“我要换衣服。”
“嗯。”
姬素月屁股依旧没动。
萧暮额上爆出青筋。
“嗯什么嗯，你不走？”
“可以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你说呢？”
萧暮看着这个女人，不知道她到底要干嘛。
“昨晚...你都把我看光了。”姬素月循循善诱，试图让萧暮明白什么叫公平。
萧暮闻言“哈”了一声，“所以，你现在要看回来？”
“将军聪慧。”
“？”
萧暮气笑了。
“滚出去。”
没等姬素月说话，已经被丢了出来。
门“砰”得一声，在她鼻子跟前摔上。
等萧暮出来，迎面又碰上她。
“你在这干嘛。”
“偷看。”
“......”
在萧暮发作之前，姬素月轻轻一笑，“等你结账。”
好接地气的理由。
让他找不到发作的借口。
洗漱后吃了早饭，两人出了客栈。
萧暮古怪地瞧了姬素月两眼，这女人趁他睡着居然没独自跑掉。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姬素月左右瞧着热闹的早市摊子，淡声道，“我没钱。”
在这个世道，没钱，还真是寸步难行。
“感觉身体怎么样。”萧暮看她盯着小摊上一堆花花绿绿的手串，似乎很想要的样子。
“嗯...我没事。”姬素月嘴里敷衍，拿起一串红色的手绳左右看。
“老板，有没有上面挂着月亮的？”
“哎有有有！”老板喜笑颜开地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盒，里面的所有手绳都或多或少地装饰上了月亮形状的物什，“这些都是从漠北那边淘来的好货，你看看，一个个的都闪着光嘞。”
那些月亮或圆或缺，在早晨的阳光下熠熠发光，映在姬素月的眼睛里。
她在里面挑了又挑，最后拿起一根看起来十分之平平无奇的。
一根鲜红的绳子上光溜溜挂着一块残月，看着凄凄惨惨。
“这真的好看？”萧暮弯腰凑近了去看她手里拿的东西，眉头拧成了一根麻花。
这坠着亮片的破绳子到底哪里吸引人？
姬素月不理他，细细摩挲着这根手绳，最后依依不舍地放了回去。
“怎么不买。”
“...很贵吧。”姬素月抿唇。
一根破绳子，能多贵。
萧暮甚至能把这个摊子都买给她。
但姬素月没开口，他也不想多事。
一条早市街不长也不短，姬素月这边看看，那边摸摸，但都没买。
“我的马车呢。”
“不知道。”
姬素月停下脚步，侧头盯着他，“你弄丢了？”
“......”
萧暮回忆了一下，好像停在了那个医馆的门口，就再也没想起来过。
走时带了她的人和随身包裹，就是没想起来带走马车。
姬素月死活要回去找她的马车，但医馆门前空空荡荡，一问里面的人，半夜就不见了。
姬素月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的车马行押金这么贵。
“...怎么办。”姬素月咬牙切齿地盯着萧暮，“我的押金彻底没了。”
萧暮摸着鼻子，“...我赔给你。”
姬素月的脸色这才回暖了些。
“你堂堂公主，还这么缺钱？”
姬素月冷淡回应，“不受宠的公主，哪来的钱。”
“那你的钱都是哪来的。”
“从被苛扣的月例里省下来的。”姬素月抹了把脸，朝他伸手，“那你现在把押金还给我。”
“不行。”
“？”
萧暮振振有词，“你的押金早在客栈里被花光了，还倒欠了我不少。光是那碗被你吐了个精光的肉粥就值你八成的押金。”
姬素月气笑了，“我都吐出来了，你还要收我银子？”
“你喝了又吐了，又不是没喝。”萧暮抱臂挑眉，“还有你的药钱，问诊钱，房钱，还有你身上的衣服，饭钱...”
“你那是什么眼神？”萧暮注意到姬素月的表情。
她现在的神色好像是想扇他，连手都握紧了。
“...将军看起来可不像是会在乎那点银子的人。”姬素月扭头朝前走，“昨天那群人称你为大哥，堂堂一个大商贾，现在却跟我算这点小钱。”
“小钱？哪里小了。”萧暮勾唇跟上去，“若没这些小钱，昨日我连药都给你买不来。”
姬素月别开脸，“将军不是花名在外，在青楼中经常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么。”
“呵...你的意思是，你也是美人。”萧暮乐得眼睛都弯了，“我花这些钱，也算是买你一笑？”
姬素月怔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这个可能性，几秒后扭脸瞧他，“这么说来也对，我确实是美人。”她笃定地顿了顿，好看的眉头轻轻拧起，“那你还要我还钱。”
“哈哈哈哈...”萧暮被她的表情逗乐了，也不知道这一通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哪里戳到了他的笑点。
姬素月没觉得哪里好笑，这个逻辑完全说得通。
不爽地看他笑得捂肚子，姬素月不耐地戳了下他的手背，试图停下这奇男子爽朗的笑声。
萧暮抹了下眼角，从喉中“嗯唔”了几声，“那按你的意思...只要你对我笑一笑，我口袋里的银子就都应该给你咯。”
“如果你想的话。”姬素月瞧了眼他腰间的荷包，伸手还真准备去够，被萧暮侧身躲开了。
“那不行。世上哪有这么容易赚钱的法子。若我如此行商岂不是要亏死。”萧暮勾唇看她，“既是买你的笑，从昨天到现在，你都没笑过一次。”
“你至少现在也该对我展颜一笑才行。”
他眉眼皆是俊朗笑意，浓密的眼睫的阳光下投射出一片温柔的弧光。
“笑一笑，嗯？”萧暮眯着眼凑近，颠了颠手里的荷包，“你若笑得漂亮，我就依你。”
可迎着这张俊美的脸，姬素月笑不出来。
她努力调动了一下脸部的肌肉，但所展现出来的效果只是嘴角抽抽了两下，诡异无比。
“我要买的，可不是这种敷衍勉强的笑。”
姬素月低头揉了揉脸蛋，在他的目光下努力扬起笑肌，却依然是嘴角抽搐了一下，只是抽动的幅度比之前大了一点儿。
萧暮笑意淡了淡，“那些花楼里的姑娘，巧笑嫣然似花儿一般，可不是嘴角抽两下，就能从我手里拿走银子。”
“...因为她们想拿到钱，不得不笑得漂亮。”姬素月别开脸闭了闭眼，垂眸静了一会儿，“原来将军想要的是这样的笑，那倒是简单了。”
说着她抬眸看他，唇角轻扬，显出一个温柔妩媚的笑来。
这一刻，她脸上的清冷和锋利都被轻扬的唇融合，微弯的眉眼显出似水般柔情，就这么温婉可人地望着他。
真的好似一朵临风而绽的鲜花。
萧暮被她的笑容晃了下眼睛。
但在碰到她的眸子时，他清楚的看见，她眼中并无暖意。
不过是随手捏出来的一个假笑罢了。
“好了，银子拿来吧。”
萧暮将荷包往手里一藏，摇头道，“不好看，换一个。”
姬素月拧眉看他一眼，再抬眸，扬出一个开朗温暖的笑。
是萧初年经常露出的，似太阳一般的笑容。
只是这融融暖意和她眼中的清冷毫不搭杠，萧暮确信萧初年可没有这种寡淡冷漠的眼神。
“不好看。”
“你是不是故意耍我。”
“我是出钱的人，我说不好看就是不好看。”萧暮把钱袋子揣回腰间，“你的眼睛都没笑，这算什么？”
姬素月盯着他。
萧暮这下倒是挑了下眉，“你的笑容能跟你此刻眼中的不爽一样真诚就好了。”
“我没有不爽。”
“嘴硬没用。”
“我没有。”
“......”萧暮无语地瞧她，“你现在的眼神好像要杀了我。”
“我、没、有。”
“行行行。你没有你没有...”萧暮举手投降，嘴里嘟囔，“犟种...”
他大步朝前走，姬素月原地站了一会儿，小跑着追上来。
“那我们两清了。”
“清什么清，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别想赖账。”
“吝啬鬼。”
“哈？”萧暮侧眸看了她一眼，“那你是什么，赖皮鬼？”
“我都依你之言笑了，你才是耍赖皮的那一个。”
“笑得不漂亮。”
“骗子。”姬素月皱眉，“你分明眼睛亮了一下。”
“你看错了。”
“承认不丢脸。”
“啧嘶...”萧暮觉得她就是在故意找茬，“你想怎么着吧？”
“......”姬素月抱臂别开脸，从萧暮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微微抿着的唇瓣。
她没说话，但他就是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不开心。
新奇地瞧她几眼，姬素月冷不丁扭头过来，一把扯住他。
“...做什么。”
“你再仔细看看。”姬素月踮起脚，将小脸儿凑到他鼻子跟前，“再看看。”
她的脸迎着早晨的阳光，光线几乎勾勒出她脸颊上的根根暖绒，平日里藏在浓密眼睫下的眸子浸着金黄的朝阳，显得若琉璃珠一般清透明亮。
萧暮才意识到她居然这么高，踮脚凑在他胸前，几乎将所有的冷香和绵软都塞进了他感官里。
“......”萧暮不自觉地朝后仰头，想别开脸，结果双颊一紧被她的素手捧住。
就这么被迫望着，迎着他的眼睛，那张清冷的脸酝酿了下，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阳光细碎，悄悄抹去她眼中的幽暗，露出霜雪般干净的雪白。
清风拂过面颊，萧暮眯了眯眼，看见她的发梢调皮飞舞，悄悄缠上他的发尾。
周围的街景和行人都模糊了，这一刻，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
“这一次，我的眼睛可笑了？”
“离得太远，没看清。”萧暮垂下眼皮，视线钉在那殷红饱满的唇瓣上，“要再近些才行。”
“...算了。”似是察觉了他的意图，姬素月抽身退开两步。
“好大的太阳，晃得眼睛疼。”眯眼看了眼天光，姬素月扭头朝马市走去“快走，时候不早了。”
“不要银子了？”
“你走不走。”
“好好好...啧，你走那么快作甚？后头有狗撵你？”
“......”
夜深了，姬素月说完后便支持不住，半昏半醒着。
一片寂静中，她时不时地出声，问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她的话太凌乱，断断续续。
“你...睡在桌子上吗...”
“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和你挤一挤。”
“我...会烫着你的。”
“那你介意么。”
“...过了病气给你怎么办...”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唔...这样么。”这女人半眯着眼，气若游丝出声，“那我...不介意。”
萧暮无奈，“还是算了。”
姬素月半晌没出声，萧暮以为她睡着了，但没一会儿，她又开始说话。
“萧暮...窗子开着吗？”
萧暮看了眼，窗户闭得好好的。
“没有。”
“...为什么，我觉得...很冷。”姬素月声线又有些发颤，“被子里...却又好烫。”
“你发了温病。”萧暮摸了摸她的额头，“温病都是这样的。”
“...是吗？”姬素月蜷缩着身体，将脸全迈进头发里。
萧暮拖着凳子坐到床前。
她一直在被子里控制不住地发抖，虽然她极力想控制，但这不是能靠毅力坚持的。
“姬素月，你会做梦吗。”萧暮突然冷不丁问。
他没想得到答案，但姬素月似乎笑了。
“我...从不做梦。”
“人都会做梦，你不会？”
“...不会。”
萧暮勾唇，想摸一摸她的额头。
结果手被她捉住了。
她就这样软绵绵地握着他的手指，眼睛紧闭着。
萧暮想抽出来，结果她不肯，将他的手塞到了怀里。
被子里的温度很热，萧暮眼皮一跳，感觉指尖碰到了什么。
很柔软，带着她滚烫的温度。
“姬素月...姬素月？”
她没有回应。
萧暮还是撑不住整夜，随便打了个地铺将就。
萧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许是太累了，他睡得不深。
半梦半醒间，腰后被人点了点。
很轻，带着些试探。
他没动弹，于是腰上又被更大力的点了点。
见他没反应，几秒后，响起一阵衣物的摩擦声，她似是下了床。
她下得艰难，小心压抑着微喘的呼吸。
越过他摸索到桌边，倒了杯水喝，回来时却没上床。
萧暮没睁眼，一股冷香靠近，背后一软，挨到了什么。
她在他背后躺了下来，轻轻贴住了他的背。
......
她应是很冷，身子微微颤着，希望从他身上汲取些微薄的暖意。
但他身上穿着一件玄色的长袍，厚厚的布料隔开了二人。
他躺着没动，感觉着背后细微的颤动，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低息。
这女人是又烧糊涂了？怎么不把被子扯下来盖着。
这么想着，她又动了，黑暗里，萧暮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似睡着了，实则默默盯着她。
姬素月撑起身子绕到了他面前，背靠他使劲儿往他怀里蛄蛹了两下，然后捉起他的手臂，搭在了自己身上。
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萧暮放松了身体，任由她拼命往他怀里蹭。
......
本来这个姿势也没什么，萧暮眼皮儿打架，快睡过去时，又被怀里人弄醒。
似乎嫌这样不舒服，她拖着身子翻了个身，努力把脑袋往他怀里靠。
衣物被寒气抚摸得冰凉，唯一温暖的是男人裸露在外的一小段侧颈，就像是冬天窝在灶台里取暖的猫儿，她不自觉地将脸蛋贴上那一小块皮肤，舒服得小小叹了口气。
发丝缠了萧暮一脸，她的皮肤绵软光滑，在这个冬天里带着火炉般的热意。
......
他若是还想睡觉，就不得不做出些行动。
自我说服了几句，萧暮抱着怀里的人挪上床，手臂一扯，将被子盖回到两人身上，锁住了温暖。
男人的身体源源不断传来热意，她终于伸展开了全身，喉中满意地轻轻喟叹。
“...犟种也知道冷。”
瞧着面前此人睡得正酣的小脸，萧暮为两人裹紧被子，在女人清浅均匀的呼吸中，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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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鸡鸣之时，东方隐隐泛上了鱼肚白，天亮了。
琼灯已经整装待发，走之前，来萧暮房门口喊道。
“萧暮？我们走了。”
然而里面却没人应。
这个时辰，萧暮应该准时醒了的。
他的难眠症状，琼灯再清楚不过。
琼灯怕出了什么事，艰难挪开一条门缝朝里看，愣在原地。
萧暮正在床上合衣躺着，怀里半抱着那个女子。
两人都睡得很熟，尤其是萧暮，疲惫全写在了眉间。
即便如此，他的手臂搂得很紧，将女子全身都包在了怀中。
唐飞白也探头想看，被琼灯一手推了回去。
将门又轻轻拉回去，琼灯转身，“走吧。”
“怎么了？”唐飞白莫名道，“不是，老大你笑什么？”
“我笑了么？”琼灯挑眉，脸上的表情堪称神采飞扬，“可能要回家了，高兴。”
唐飞白也笑了，“哎，回家。”
“出发出发！飞白，将我的披风拿来。”
琼灯翻身上马，意气风发一挥手，“弟兄们，咋们这就回家了！驾！”
“回家喽——驾！”
“驾！”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迎着朝阳朝大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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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里，是姬素月先苏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意识到自己正躺在萧暮怀里时，愣了半晌。
他身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姬素月低头一看，自己两只手正握着他的手，宝贝似的藏在怀里。
“......”
沉默了一秒钟，姬素月撑起身子，下了床。
换好衣服出了房门，小二见她出来，打了声招呼。
“哟，您醒了？早饭给您热着呐！”
“多谢。”姬素月点点头，感觉脑子还有些犯晕，但行动已经没问题了。
早饭的粥里没放姜，熬得很软糯，姬素月昨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现下吃了个饱。
“诶唷，姑娘别吃太饱，您的药还在后厨煎着，要留点肚子喝药。”小二笑呵呵在旁边擦桌子，“那位小哥呢？他说自己天亮就会醒，还吩咐我们早点做饭。结果现在还不见人影儿呢。”
“天亮就会醒？”姬素月看了眼楼上。
“那小哥夜里似乎总是睡不好，这不，琼灯老板还吩咐着我给熬了助眠的汤药，结果也没见他下来喝。”
两人这边说着话，门口踏进一个人，小二赶忙迎了上去。
“白医师，您出诊这么长时间啊，辛苦辛苦，快坐下喝口水。”
“多谢店家。”白栖迟抹了下额上的汗，“我回来得晚，没能送上琼灯，她可走了？”
“走了走了，天刚亮就出发了。”小二甩着抹布，满脸笑意，“她让小的给您留话，说让您多照顾着那位姓萧的公子，别让他把命送了，完了跟他一起回云京。”
“让我去云京？”白栖迟淡淡笑了笑，“医士云游四方，哪有归处可去。”
“嘿呦，云京那可是个好地方，依照姑娘的医术，去了还不得一飞冲天？”
“店家说笑了，我不过一介民间乡医，攀不上富贵的。”
店家哈哈笑着转身又去忙了，白栖迟这才看见坐在隔壁的姬素月。
“你醒了。”白栖迟走近，“看姑娘气色，高热应是退了大半。可能让我再把把脉？”
姬素月笑笑，“我现在身上没钱，付不了白医师诊费。”
“无事，记在将军账上。”白栖迟坐下，有些不容拒绝的味道。
姬素月只好伸出手。
白栖迟摸了摸脉象，又仔细盯着姬素月的脸看了几眼，终于露出淡笑，“嗯，姑娘体质和萧将军有的一拼，这么折腾身体，竟然恢复得跟他一样快。”
“白姑娘是说他头上的伤？”姬素月抿唇，“严重吗？”
“再严重，也拦不住将军一颗爱折腾的心。”白栖迟冷淡扯唇，“好在对他来说，不严重。”
姬素月挑眉，觉得这位医师着实有些有趣。
医者仁心，这位嘴上倒是不爱饶人。
姬素月回了房里，搬着凳子坐在窗边，淡淡瞧着窗外的风景。
今日终是不再落雨了，天气清朗，鸟鸣清脆。
床上的人动了动，眼睛还闭着，嘴里沉沉问，“什么时候了。”
“刚刚辰正。”
是个女人的声音？
萧暮睡蒙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睁开眼一瞧，姬素月正好好坐在窗边，看着他。
昨夜的回忆涌上脑子，萧暮揉了揉眉心，从床上起身。
“干净衣服在桌上。”
“...哦。”萧暮拿起衣服，脑子还有些懵，刚准备解腰带，动作一顿，默默看向某个屁股坐着没动的女人。
“怎么。”
“我要换衣服。”
“嗯。”
姬素月屁股依旧没动。
萧暮额上爆出青筋。
“嗯什么嗯，你不走？”
“可以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你说呢？”
萧暮看着这个女人，不知道她到底要干嘛。
“昨晚...你都把我看光了。”姬素月循循善诱，试图让萧暮明白什么叫公平。
萧暮闻言“哈”了一声，“所以，你现在要看回来？”
“将军聪慧。”
“？”
萧暮气笑了。
“滚出去。”
没等姬素月说话，已经被丢了出来。
门“砰”得一声，在她鼻子跟前摔上。
等萧暮出来，迎面又碰上她。
“你在这干嘛。”
“偷看。”
“......”
在萧暮发作之前，姬素月轻轻一笑，“等你结账。”
好接地气的理由。
让他找不到发作的借口。
洗漱后吃了早饭，两人出了客栈。
萧暮古怪地瞧了姬素月两眼，这女人趁他睡着居然没独自跑掉。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姬素月左右瞧着热闹的早市摊子，淡声道，“我没钱。”
在这个世道，没钱，还真是寸步难行。
“感觉身体怎么样。”萧暮看她盯着小摊上一堆花花绿绿的手串，似乎很想要的样子。
“嗯...我没事。”姬素月嘴里敷衍，拿起一串红色的手绳左右看。
“老板，有没有上面挂着月亮的？”
“哎有有有！”老板喜笑颜开地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盒，里面的所有手绳都或多或少地装饰上了月亮形状的物什，“这些都是从漠北那边淘来的好货，你看看，一个个的都闪着光嘞。”
那些月亮或圆或缺，在早晨的阳光下熠熠发光，映在姬素月的眼睛里。
她在里面挑了又挑，最后拿起一根看起来十分之平平无奇的。
一根鲜红的绳子上光溜溜挂着一块残月，看着凄凄惨惨。
“这真的好看？”萧暮弯腰凑近了去看她手里拿的东西，眉头拧成了一根麻花。
这坠着亮片的破绳子到底哪里吸引人？
姬素月不理他，细细摩挲着这根手绳，最后依依不舍地放了回去。
“怎么不买。”
“...很贵吧。”姬素月抿唇。
一根破绳子，能多贵。
萧暮甚至能把这个摊子都买给她。
但姬素月没开口，他也不想多事。
一条早市街不长也不短，姬素月这边看看，那边摸摸，但都没买。
“我的马车呢。”
“不知道。”
姬素月停下脚步，侧头盯着他，“你弄丢了？”
“......”
萧暮回忆了一下，好像停在了那个医馆的门口，就再也没想起来过。
走时带了她的人和随身包裹，就是没想起来带走马车。
姬素月死活要回去找她的马车，但医馆门前空空荡荡，一问里面的人，半夜就不见了。
姬素月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的车马行押金这么贵。
“...怎么办。”姬素月咬牙切齿地盯着萧暮，“我的押金彻底没了。”
萧暮摸着鼻子，“...我赔给你。”
姬素月的脸色这才回暖了些。
“你堂堂公主，还这么缺钱？”
姬素月冷淡回应，“不受宠的公主，哪来的钱。”
“那你的钱都是哪来的。”
“从被苛扣的月例里省下来的。”姬素月抹了把脸，朝他伸手，“那你现在把押金还给我。”
“不行。”
“？”
萧暮振振有词，“你的押金早在客栈里被花光了，还倒欠了我不少。光是那碗被你吐了个精光的肉粥就值你八成的押金。”
姬素月气笑了，“我都吐出来了，你还要收我银子？”
“你喝了又吐了，又不是没喝。”萧暮抱臂挑眉，“还有你的药钱，问诊钱，房钱，还有你身上的衣服，饭钱...”
“你那是什么眼神？”萧暮注意到姬素月的表情。
她现在的神色好像是想扇他，连手都握紧了。
“...将军看起来可不像是会在乎那点银子的人。”姬素月扭头朝前走，“昨天那群人称你为大哥，堂堂一个大商贾，现在却跟我算这点小钱。”
“小钱？哪里小了。”萧暮勾唇跟上去，“若没这些小钱，昨日我连药都给你买不来。”
姬素月别开脸，“将军不是花名在外，在青楼中经常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么。”
“呵...你的意思是，你也是美人。”萧暮乐得眼睛都弯了，“我花这些钱，也算是买你一笑？”
姬素月怔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这个可能性，几秒后扭脸瞧他，“这么说来也对，我确实是美人。”她笃定地顿了顿，好看的眉头轻轻拧起，“那你还要我还钱。”
“哈哈哈哈...”萧暮被她的表情逗乐了，也不知道这一通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哪里戳到了他的笑点。
姬素月没觉得哪里好笑，这个逻辑完全说得通。
不爽地看他笑得捂肚子，姬素月不耐地戳了下他的手背，试图停下这奇男子爽朗的笑声。
萧暮抹了下眼角，从喉中“嗯唔”了几声，“那按你的意思...只要你对我笑一笑，我口袋里的银子就都应该给你咯。”
“如果你想的话。”姬素月瞧了眼他腰间的荷包，伸手还真准备去够，被萧暮侧身躲开了。
“那不行。世上哪有这么容易赚钱的法子。若我如此行商岂不是要亏死。”萧暮勾唇看她，“既是买你的笑，从昨天到现在，你都没笑过一次。”
“你至少现在也该对我展颜一笑才行。”
他眉眼皆是俊朗笑意，浓密的眼睫的阳光下投射出一片温柔的弧光。
“笑一笑，嗯？”萧暮眯着眼凑近，颠了颠手里的荷包，“你若笑得漂亮，我就依你。”
可迎着这张俊美的脸，姬素月笑不出来。
她努力调动了一下脸部的肌肉，但所展现出来的效果只是嘴角抽抽了两下，诡异无比。
“我要买的，可不是这种敷衍勉强的笑。”
姬素月低头揉了揉脸蛋，在他的目光下努力扬起笑肌，却依然是嘴角抽搐了一下，只是抽动的幅度比之前大了一点儿。
萧暮笑意淡了淡，“那些花楼里的姑娘，巧笑嫣然似花儿一般，可不是嘴角抽两下，就能从我手里拿走银子。”
“...因为她们想拿到钱，不得不笑得漂亮。”姬素月别开脸闭了闭眼，垂眸静了一会儿，“原来将军想要的是这样的笑，那倒是简单了。”
说着她抬眸看他，唇角轻扬，显出一个温柔妩媚的笑来。
这一刻，她脸上的清冷和锋利都被轻扬的唇融合，微弯的眉眼显出似水般柔情，就这么温婉可人地望着他。
真的好似一朵临风而绽的鲜花。
萧暮被她的笑容晃了下眼睛。
但在碰到她的眸子时，他清楚的看见，她眼中并无暖意。
不过是随手捏出来的一个假笑罢了。
“好了，银子拿来吧。”
萧暮将荷包往手里一藏，摇头道，“不好看，换一个。”
姬素月拧眉看他一眼，再抬眸，扬出一个开朗温暖的笑。
是萧初年经常露出的，似太阳一般的笑容。
只是这融融暖意和她眼中的清冷毫不搭杠，萧暮确信萧初年可没有这种寡淡冷漠的眼神。
“不好看。”
“你是不是故意耍我。”
“我是出钱的人，我说不好看就是不好看。”萧暮把钱袋子揣回腰间，“你的眼睛都没笑，这算什么？”
姬素月盯着他。
萧暮这下倒是挑了下眉，“你的笑容能跟你此刻眼中的不爽一样真诚就好了。”
“我没有不爽。”
“嘴硬没用。”
“我没有。”
“......”萧暮无语地瞧她，“你现在的眼神好像要杀了我。”
“我、没、有。”
“行行行。你没有你没有...”萧暮举手投降，嘴里嘟囔，“犟种...”
他大步朝前走，姬素月原地站了一会儿，小跑着追上来。
“那我们两清了。”
“清什么清，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别想赖账。”
“吝啬鬼。”
“哈？”萧暮侧眸看了她一眼，“那你是什么，赖皮鬼？”
“我都依你之言笑了，你才是耍赖皮的那一个。”
“笑得不漂亮。”
“骗子。”姬素月皱眉，“你分明眼睛亮了一下。”
“你看错了。”
“承认不丢脸。”
“啧嘶...”萧暮觉得她就是在故意找茬，“你想怎么着吧？”
“......”姬素月抱臂别开脸，从萧暮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微微抿着的唇瓣。
她没说话，但他就是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不开心。
新奇地瞧她几眼，姬素月冷不丁扭头过来，一把扯住他。
“...做什么。”
“你再仔细看看。”姬素月踮起脚，将小脸儿凑到他鼻子跟前，“再看看。”
她的脸迎着早晨的阳光，光线几乎勾勒出她脸颊上的根根暖绒，平日里藏在浓密眼睫下的眸子浸着金黄的朝阳，显得若琉璃珠一般清透明亮。
萧暮才意识到她居然这么高，踮脚凑在他胸前，几乎将所有的冷香和绵软都塞进了他感官里。
“......”萧暮不自觉地朝后仰头，想别开脸，结果双颊一紧被她的素手捧住。
就这么被迫望着，迎着他的眼睛，那张清冷的脸酝酿了下，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阳光细碎，悄悄抹去她眼中的幽暗，露出霜雪般干净的雪白。
清风拂过面颊，萧暮眯了眯眼，看见她的发梢调皮飞舞，悄悄缠上他的发尾。
周围的街景和行人都模糊了，这一刻，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
“这一次，我的眼睛可笑了？”
“离得太远，没看清。”萧暮垂下眼皮，视线钉在那殷红饱满的唇瓣上，“要再近些才行。”
“...算了。”似是察觉了他的意图，姬素月抽身退开两步。
“好大的太阳，晃得眼睛疼。”眯眼看了眼天光，姬素月扭头朝马市走去“快走，时候不早了。”
“不要银子了？”
“你走不走。”
“好好好...啧，你走那么快作甚？后头有狗撵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