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满堂之际,那杨怀仁却手持玉佩在沈府外唤着姜氏的小名“芝芝”,口吻亲昵,怀着什么龌龊心思不言而喻。

    在扬州时,杨姜两家便是世代交好一直有联姻的意向,只是后来杨老爷因贪污一事被罢了官,姜家方歇了这个念头。

    可在外人眼里,两人称得上是青梅竹马,更有可能是郎有情妾有意,否则姜离芝的玉佩为何会出现在杨怀仁手中……

    当下人将杨怀仁拦下扭去偏房时,杨怀仁挣扎不过,脸色涨红口里还喊着“沈越你个卑鄙之徒,是你拆散了我和芝芝,是你……”

    下人皆噤若寒蝉,无人敢抬头去看沈越的脸色。

    长女生辰宴上,沈家却出了这么一桩丑闻,即使有心遮掩,依旧有有心人窥探到几分。

    朱嬷嬷搂着沈月枝哭道:“如若不是当时宴会已经开了,府门外并未有几个人,否则当时姑娘就该被人言逼得走上绝路了。”

    作为奶娘,朱嬷嬷用自己的乳汁哺育姜离芝,将她视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哪怕姜离芝出嫁后,也常常唤她姑娘。

    可任凭她如何也想不到,姑娘竟走在了他的前面。正哭得伤怀之际,怀中却突然传出一道极轻的嗓音:

    “可母亲最后还不是被逼上绝路了么?”

    朱嬷嬷一愣,低下头。

    伏在她怀中的少女乌发柔顺,眸色清泠似雪,嗓音里却透出几分掩不住的轻颤,低声喃喃道:

    “可母亲还是被他们逼死了……”

    睫羽垂下,遮住清眸中的晶莹,沈月枝目光落在八仙桌上的长寿面。

    一件来历不清的玉佩,一个旧人的几句话,便将姜家最出众的嫡女毁于一旦。

    哪怕母亲生前从未向她提起过这件事,但沈月枝知晓母亲一定是清白的,可除了她,没有人肯相信。

    连她的父亲沈越,也只是选择冷漠旁观。

    直到最后,母亲为了保住她,与她疏远。对外宣称的重病难愈,实则送进后院的汤药从未被动过,母亲绝了任何念头,选择在后院里一日日等死。

    丧期初过,沈家又娶新人,红绸高挂,众人皆喜气满面。就连当初惹事的杨怀仁也只是被打了一顿扔出府去。

    从始至终,只有她真正失去了母亲。

    单子的纸张平薄,上面墨迹工整,沈月枝微微弯起唇角,强笑道:“既看过了,就收起来罢。”

    方收好后,朱嬷嬷却又提起另一件事,道:“月姐儿可择个日子去重光寺上香么?”

    重光寺一直在婚嫁之事上十分灵验,京城女子出嫁前皆会去上香,祈愿夫妻和煦。久而久之,便成了惯例。

    只是沈月枝曾在白相寺遇险,对再去寺庙一事难免生出阴霾来,故而朱嬷嬷有这么一问。

    沈月枝的确对再去寺庙一事态度淡淡,但她不清楚闻家对此的想法,不想节外生枝,她还是决定去一趟。

    去重光寺的日子定在八月初一。

    天色清朗,时辰尚早,青山远黛上绕着淡淡的薄雾。

    扶着花描的手自马车上下来,沈月枝抬眸。重光寺香客一直很多,山下的宝马香车络绎不绝。

    石阶至山脚层层而上。沈月枝还未行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嗓音叫住她。

    “沈姑娘,请留步。”

    两人侧过身,是作寻常打扮的若谷。若谷朝她们拱手,温声道:

    “沈姑娘,我家大人吩咐了,这佛说之地讲究一个心诚,沈姑娘既不信,不必费力走这一趟,也不必担心闻家的态度如何。”

    石阶不算多长,只是沈月枝大病初愈,身子虚空,走这一趟难免疲乏。

    料到她会顾及闻家颜面,此事又不便当着两家特意提出,闻晏便遣若谷走了这一趟。

    其实,他家大人的原话是“她一向会为了旁的委屈自己,如若她不肯,便说——”

    “若是沈姑娘觉得这趟白来了,我家大人在这附近有一座别苑,有几分意趣,沈姑娘可赏脸前去歇歇脚。”若谷继续道。

    明明日光不大,沈月枝却觉得双腮有些发烫。这一遭她的确不想走,既然能不去她自然不会拒绝,只是……

    她微微攥紧手中帕子,问道:“你家大人去了何处?”

    话方出口,沈月枝便察觉到不对。成婚前按照惯例,新人都不能见面。她却询问行踪,显得她有几分轻佻……

    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沈月枝暗自羞恼。幸得若谷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回答道:“我家大人被派去公干了,昨个儿刚离京。”

    不久便是婚期他家大人却因公务离京,若谷忧心沈月枝会为此不悦,忙解释道:“实在是圣上急差大人推脱不得,事情了结后不日便会赶回来。”

    昌江一带连日大雨,以至决堤,中山、范阳、浔阳三省皆遭水患,灾民流离失所。朝廷闻讯立即下派了赈灾银两。

    可前日却有御史弹劾,称赈灾银两被官员层层贪污,真正用于赈灾的拨款所剩无几,三省灾民泛滥,一路涌进周边郡县,致使其他郡县也遭受牵连。

    圣上闻言大怒,所有涉事官员皆革职入狱,且背后隐隐有皇子党争的痕迹,即派闻晏亲自北下查明此事。

    想了想,若谷继续为他家大人描补道:“沈姑娘放心,婚事一应事由都精心准备着,每日都写信由大人亲自过目了的。”

    沈月枝黛眉轻轻蹙了蹙,北下三省遭水患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但能让大理寺少卿亲自查案,绝不止天灾那么简单,恐怕还有人祸。

    她抬眸看向若谷,道:“多谢你家大人费心了。”

    这就是肯去别苑的意思了。若谷露出笑容,再度拱手道:“沈姑娘请随我上马车。”

    别苑的确相去不远,依山傍水,其中亭台楼阁,花木扶疏。

    若谷将她们引至院中,道:“以免扰了姑娘兴致,下人们皆在耳房候着,有什么事尽可差遣。”

    大致扫了眼院中布局,沈月枝回头看向他。

    若她没记错,若谷是闻晏身边得用的人,北下这一趟其中惊险还未可知,不将心腹带在身边,却留在这做些小事……

    心底莫名生出几分恼意,沈月枝嗓音里带出来些,道:“我能有什么事,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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