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其实表姐给这家伙介绍我家世的时候，我都想摇头了，因为我家哪有那么好。
我家虽然在乡下确实有田地收着谷，但是要知道，土地是农民的命啊，就算卖儿卖女也不想卖地的，而且我们家又不是没良心的大地主，养了打手放了印子钱，能把农民的土地逼出来。所以当初太爷太奶那么努力，就这样东家这里买半亩地，西家那里凑一块田，虽然买下来不少土地传给子孙，都是一些边边角角的土地。
所以我家在农村虽然有不少地，租给了佃户，但是加起来可能还没有人家大地主的一块地要大。甚至我家那么多地，没有哪两片，是能连在一起的，每年收租子都要一片片的跑。
再说我家城里的的房，位置也不好，不像姑父的，能在大运河旁边租出去给商户，我家这个在城里只能租给人当仓库。
以上就是我家全部收入来源了，算下来供养全家花费后，也就够我爹天天去茶馆喝喝茶看看戏罢了。
所以听表姐这么介绍，我觉得有些夸张了。
但是对面那个家伙，似乎真的被这番话震惊了。
他看看表姐，又看看我，似乎不敢相信：“所以，你们到底哪个是李姑娘，这个小娃娃，才是真正的李姑娘吗？”
表姐莫名其妙，但还是呵斥起来：“放规矩一些，她不单是好人家的姑娘，也是一位女学生。”
那家伙看起来更难以置信了，两眼瞪我喃喃自语：“你是女学生，你才是李姑娘，你是个豆芽菜啊。”我是来相亲的，可是却介绍给我一个豆芽菜，你们这不耍我么？
他说着就要走。
可是表姐拉着我，一声吼：“先道歉，道歉！我好好的妹妹，被你如此侮辱，你必须道歉！”
斯斯文文的表姐吼得气吞山河，我耳朵都嗡嗡响，决定等回去了一定给他烧一锅陈皮茶润一润。
那家伙果然停住了，然后委屈地分辨：“可是，她穿着旧衣布裙，坐在灶台前面烧火，看上去就像个丫头啊，哪有女学生天不亮就爬起来干活儿的。”
我其实心里有数，我自己这模样，就是个能干的丫头样子，根本不像女学生，难怪被人认错。
但是表姐不依，她怒吼：“你又是何人，这般对人评头论足就是你的修养？那么我看你穿着绸子长衫，那么看着也是读过书的人，你的先生没有教育你读《孝经》吗，没有教你什么叫做养老奉亲吗。”
表姐拉着我的手，继续吼道：“我的妹妹身为女学生，旧衣布裙，本是中正之道，烧汤做饭，则是养老奉亲，你的先生没有教朱子他老人家的养老奉亲书吗，我妹妹亲自下厨为先生做汤，是体现对先生的尊奉，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那家伙被表姐吼愣住了，光光亮亮的脸上露出茫然。
我：原来读书是这么用的吗？
读了书就可以把男人给说的哑口无言吗？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此时，师娘已经跑出去去找先生去了，但是她到处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先生。
她不知道，先生已经背着手，缓缓踱步，来到了厨房的东窗之下。
他也就是在散步，他对自己说。
散步而已，绝不是因为东窗外面这条路，每天早上都散发着诱人味道，让他散步的趣味都增加了呢。
忽然，他听到厨房里赵端的吼声。他好奇地凑过来仔细听，听着听着，先生冷汗涔涔，他忽然意识到，赵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
她不但学习了童子试的所有知识，而且性格如此强硬。
“天啊，到时候真的出了一个女生员，我的脸到时候就不用要了。”
先生后悔不迭，就不应该让赵端上学，但是赵端当初父亲给的实在太多了，而且为了李姑娘还给了双倍。
幸好李姑娘是个不学习的，不然他岂不是还要更忧心。先生透过窗缝看着李姑娘幼小的身影，忽然就无比顺眼了，因为李姑娘她是个只懂得做饭做家务的好女孩呀。
想到这里，先生就坚定了起来，这次一定要努力促成李姑娘的婚姻。
因为，他这次一定要把赵端送走。
为了把赵端送走，最好的办法你好我好大家好，是让李姑娘嫁到王寡妇门下，今天，据说王伦侄儿就已经来了。
先生：我一定要想办法促成这桩婚事。
只是，这王伦侄儿，好像惹到了赵端了。这可不妙了。
他转身匆匆往后院找娘子出面劝架。
就在两人在相互寻找的时候，此时厨房里，表姐瞪着那家伙的脸，我则低着头，盯着这家伙的绸子衣服，发觉这是那种特别贵的绸子，我和我娘就算去了布店，都不敢摸，就算表姐家里，也没有这么好的绸子，但是这家伙，竟然公然把这绸子穿在了身上，还揉皱了。
这家伙真有钱。
而且一大早的进来，身上的衣服下摆全都给揉皱了，他从哪来的。
我定定看着他衣服下摆，那里有很多露水，主要在左边的肩膀上和右边的小臂下面和和裤腿上，我恍然大悟，这家伙一大早进了东城门骑马过来的，而且手脚不老实，进城的时候伸手巴拉城门口那棵大梧桐树了。
我忽然想起两年前，过年的时候，我爹雇车送我们进香，他和车把式谈话的内容。
从咱们镇子的东门出去，到县城最近，赶车就两个时辰，骑马一个时辰就能到，特别是路上有个小水潭，能歇歇脚。
懂了，他是从县里来的。
我继续隐蔽的打量他，发现他这件长衫的袖子，比书生的要窄一些，特别是他腰里还挂了个钱袋子，一种很耐用的，和这个绸子衣服不太协调的袋子。
我脑袋里迅速搜索我从记事以来听到的所有话语，然后搜到了，那是我三岁的时候，巷子里有人办亲事，来了一些穿着差不多，腰间挂着差不多同款袋子，我听人说，那是他们行商的爷爷留下来的。
脑子继续闪现，似乎我五岁那年，我爹雇车送我们上香，另一个车把式说：县城西门上的人家，西门内的几条街，之前都是走陆路卖皮货的，后来赚到钱过来买房买地。
信息检索完毕。
我瞅着这家伙，悄悄对表姐说：“我知道他是谁了。”
表姐正横眉怒目，逼他道歉，闻言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看出来的。”
表姐皱眉，仿佛想起我上次关于女帝陛下被老鼠药闹了之类的猜测，但是又很纠结，毕竟我是个天才。
于是她说：“那你说他是什么人。”
我充满自信，声音都很大了：“他是今天早上骑马从县城来的人。”
表姐：……
那家伙大吃一惊：“不会吧，先生怎么告诉你了。”不是在信里说，让他过来先偷偷相姑娘的吗？
我继续说：“你一大早的，竟然还跑去大路旁边那个小甜水泊里戏水了是不是。”
他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靠谱，他慌了之后条件反射两手开始捏衣角，于是继续诈他：“表姐这人和我弟弟一样，手脚时刻都不闲，现在都开始捏衣角了，进城时候肯定揪了我们镇的大梧桐树。”
表姐看着他揪着衣角的手，嗤笑起来。
他瞬间无地自容。
于是我继续诈：“你是不是住在县城西门内，就是当年皮货贩子租的巷子里面的子弟行。”
他开始惊恐地看着我了。因为他祖上是做皮货生意的，可是包括先生都不清楚呢。
“你，你，你到底是谁，不对，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个精怪！”
这时候师娘进来了，她有些尴尬说：“既然你已经见到李姑娘了，这厨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正房。”
师娘是被先生催过来的，刚才老头子原来一直在散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十万火急回来，说自己不方便出面，让夫人赶紧来处理。
师娘一进来，就发现个子高高，长相体面的王伦小伙子，嗖一下试图往自己身后躲。
“王伦侄儿，你这是怎么了。”
王伦心里委屈极了。
这位年伯怎么这么坑我，写信说让我来相姑娘，说是一位女学生，而且还是一位诚心诚意尊奉妇道，每日勤勉女工的好女孩，怎么从哪里找来一个精怪。
刚才他看着这小女娃娃跟个豆芽菜一样，完全不符合他对美女的期望，现在他看这个女娃娃，发现她还有一双猫崽子一样的大眼睛，把他看的无所遁形。
他吓到了。
年伯和伯母到底怎么想的。为何如此要害我。
而且我娘又是怎么回事儿，竟然让我来相亲。
不行，我要立刻问个清楚。
师娘正好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向表姐，可是委屈的王伦侄儿拉着她的衣服。
“伯母大人容禀，那厨房里的这个女娃娃，可是信里的李姑娘？”
师娘点头：“是的，正是李姑娘，对了李姑娘作得一手好菜，你尝尝。”她一无所知地过来试图看我的菜。
我不太情愿给这家伙吃，表姐则替我直接拒绝：“不给这个登徒子吃，师娘可不知道，刚才他进了院子，直接闯进厨房……
表姐嘴皮子也很利索，她说我做菜不是来当丫鬟的，是为了尊奉先生的，但是王伦把我当丫鬟，必须道歉，一通大道理说的那么缜密，王伦插不上话。师娘也是恨铁不成钢：王伦侄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你个冒失鬼啊，为何不来见过你伯父，就直接钻厨房呢，你脸长得这么体体面面，为何做的事情这么不体面呢。
表姐宣布罪名：“身为一个读过书的书生，他就看到元元独自坐在厨房，此时他应该立刻离开，去后院拜见先生和您，但是他竟然进来，然后他这么说，他说元元是丫头，要元元跟他走。你就说要是个读过书的人，能做出来这样的行径？”
表姐说的咬牙切齿，师娘听的也满脸通红，转头看王伦：“侄儿，你这可就不应当了。”
王伦觉得百口莫辩，他跳脚：“不是，伯母，这样，这姑娘，她，她是个精怪。”
师娘板起脸：“侄儿啊，你怎么如此诋毁一个姑娘家。”不容王伦分辨，她就把王伦拉出厨房，直接去找先生。
师娘：听上去不靠谱，元元嫁给他真的好吗？要不，找老头子再仔细问问。
于是躲在后院等消息的先生看着师娘竟然拉着王伦侄儿来了，急得在屋子里直跺脚：哎呦我的娘子啊，你到底是帮的哪一边啊。
此时，我继续观察王伦。
现在他走在我的侧面，我能看到他绸子长袍的系带。
我看到，他他绸子长袍侧面，垂下来的了一个荷包，还打了一条丝绦，用的手法看着似乎挺眼熟的。
我娘带着我打过丝绦，我就开始感兴趣地复盘，这种绦子要怎么打出来。
于是，当先生看到我们和师娘一起过来，捶胸顿足片刻，说这家伙是给我相亲的，我还有些吃惊。
师娘说从县城给我找婆家，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可是，怎么找到的是这样的人呢。
先生知道厨房里的事儿不体面，他开始试图把这件事儿揭过去，他说：“既然阴差阳错，你们已经见面了，那么李姑娘也不用暂避外间了，但是男女大防需要时刻谨记，还请赵姑娘和李姑娘随娘子先回内室，我打算考校一番王伦侄儿的功课。”
据王寡妇说王伦学的不错，就算学的不行，肯定比小镇上强，先生打算先展示一下王伦的学问。
王伦：不是，没人让我把话说完了，那小丫头是个精怪。
他是来让先生主持公道的，没曾想这个当私塾先生的年伯技痒，竟然问学习了，先问他读到哪里了。
他急着告状，于是胡乱回答：“还在读四书，还在读私塾，白先生说我需要继续努力。对了先生你不知道，这丫头……”
先生截断话头：“王伦侄儿继续努力，来，我先问你一段《礼记》。”
此时，已经退回屏风后面的师娘，拉着我开始介绍王伦了。
“他是你先生年伯家的独生子，家里只有个老母王寡妇，住在县城西门皮货巷里，他娘持家有方。”师娘悄悄凑过来：“攒下来一大笔家财呢。”
我还在回忆王伦那个绦子，总觉得见谁打过。
师娘继续说：“他是独生子，将来嫁过去，就能享受大房子和那一大笔家财。不对，端端和元元，你们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讲话。”
没有啊。
我仔细思考那个绦子上面的手艺。
表姐耳朵凑在屏风上，仔细听王伦背的《礼记》的县城私塾版解说，嘴里喃喃有词：“县城里的先生是这样注释的吗，呀，上一句他们在什么，我没听到。”
我在解构绦子的百忙中快速重复，他们说：“周礼的内涵，其实是要看论语才能领悟。”
表姐：“啊对对，我记一记。”她拿起笔开始奋笔疾书。
师娘：“姑娘们，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我们没有回答，因为王伦开始结结巴巴给先生背县里私塾的《礼记》注释了，表姐速记得专心致志，我配合着拉住师娘，示意她王伦老母之类的等会儿再说。
师娘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很快，先生就结束了考校，他看着外面的而天色，催促：“饭，好了吗，娘子，饭做好了吗，对了，王伦侄儿，我告诉你李姑娘的庖厨手艺很是不错。”
表姐隔着屏风大声说：“我妹妹不会让他吃的，因为我妹妹辛辛苦苦做饭为了尊奉先生，不会尊奉冒犯她的登徒子。”
我还在看着绦子赶紧点头：“他不准吃。”
先生脸黑了，隔着屏风的缝隙都看到他谴责的目光，我读他的神情，似乎他觉得表姐把我带坏了。
可是他看上去真的很想把这个王伦介绍给我，因为他继续说：“李姑娘的父亲李公，在城中有库房收租，据说在乡下也有不少田地，确实家资不错。”
“而且李姑娘的妇工相当好。”
急着告状的王伦：“可是，这个李姑娘……”
急着做媒的先生：“你且住下，容我细细考校你的学问。”
先生：先住下来，再想办法。
王伦终于忍不了了，他本身也不是忍耐的性子，当场站起来：“先生，那个李姑娘，我是不会娶的，她不正常！”
王伦满肚子的话要说，然后活生生急得语无伦次：“她是个豆芽菜，怎么能结婚，而且她脑子，跟个精怪一样，先生，我觉得需要有人来收妖，她不正常，她的眼睛，跟个夜晚的猫崽子一样，不正常，她只要看我一眼，就就……”
说的好像我是个妖精一样。
先生：你都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啊。
这时候，我已经把那个绦子研究明白了，我凑到师娘面前，低声问：“那个王伦，他家里是不是雇了佣人啊。”
师娘一头雾水，但是她现在对情况也很无助，于是隔着屏风问：“王伦侄儿，你家是不是雇了佣人了。”
我补充：“不是每天来做饭的那种帮厨佣人，而是卧室佣人。”
王伦一脸无辜摇头：“那倒是没有，家母持家严谨，最重视亲历亲为，每日亲自查点所有物品，黄昏就紧闭大门，我家不曾有佣人，更别提卧室佣人。”
师娘听得连连点头，对我说：“他家家教还是严格的。”
然后她看到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说了一句隔着屏风也能听到的话：“所以，他看上去都成年了，还要母亲给他穿衣服吗？”
我已经想起来这种绦子，是很老式的那种类型，刚才又隔着屏风观察荷包系带，还有衣服的带子，确定这衣服是一个女人亲手给他穿起来的，因为我不相信这家伙会自己在荷包上打出复杂的双盘结扣。
一个一大早骑马从县里来的家伙，临行前还是女人亲手给他穿的衣服。他家是不是有老婆。
可是他来相亲的。
那么是他家富裕，一个在卧室服饰的老乳母，非要给他穿衣服。
他说他没有。
所以，唯一的可能……
他娘早上亲自给他穿衣服。
我震惊了：“就算我是个豆芽菜一样的女娃娃，可是你这个年龄了，还让你娘给你穿衣服，你看起来也是个小娃娃。这怎么结婚。”
我家虽然在乡下确实有田地收着谷，但是要知道，土地是农民的命啊，就算卖儿卖女也不想卖地的，而且我们家又不是没良心的大地主，养了打手放了印子钱，能把农民的土地逼出来。所以当初太爷太奶那么努力，就这样东家这里买半亩地，西家那里凑一块田，虽然买下来不少土地传给子孙，都是一些边边角角的土地。
所以我家在农村虽然有不少地，租给了佃户，但是加起来可能还没有人家大地主的一块地要大。甚至我家那么多地，没有哪两片，是能连在一起的，每年收租子都要一片片的跑。
再说我家城里的的房，位置也不好，不像姑父的，能在大运河旁边租出去给商户，我家这个在城里只能租给人当仓库。
以上就是我家全部收入来源了，算下来供养全家花费后，也就够我爹天天去茶馆喝喝茶看看戏罢了。
所以听表姐这么介绍，我觉得有些夸张了。
但是对面那个家伙，似乎真的被这番话震惊了。
他看看表姐，又看看我，似乎不敢相信：“所以，你们到底哪个是李姑娘，这个小娃娃，才是真正的李姑娘吗？”
表姐莫名其妙，但还是呵斥起来：“放规矩一些，她不单是好人家的姑娘，也是一位女学生。”
那家伙看起来更难以置信了，两眼瞪我喃喃自语：“你是女学生，你才是李姑娘，你是个豆芽菜啊。”我是来相亲的，可是却介绍给我一个豆芽菜，你们这不耍我么？
他说着就要走。
可是表姐拉着我，一声吼：“先道歉，道歉！我好好的妹妹，被你如此侮辱，你必须道歉！”
斯斯文文的表姐吼得气吞山河，我耳朵都嗡嗡响，决定等回去了一定给他烧一锅陈皮茶润一润。
那家伙果然停住了，然后委屈地分辨：“可是，她穿着旧衣布裙，坐在灶台前面烧火，看上去就像个丫头啊，哪有女学生天不亮就爬起来干活儿的。”
我其实心里有数，我自己这模样，就是个能干的丫头样子，根本不像女学生，难怪被人认错。
但是表姐不依，她怒吼：“你又是何人，这般对人评头论足就是你的修养？那么我看你穿着绸子长衫，那么看着也是读过书的人，你的先生没有教育你读《孝经》吗，没有教你什么叫做养老奉亲吗。”
表姐拉着我的手，继续吼道：“我的妹妹身为女学生，旧衣布裙，本是中正之道，烧汤做饭，则是养老奉亲，你的先生没有教朱子他老人家的养老奉亲书吗，我妹妹亲自下厨为先生做汤，是体现对先生的尊奉，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那家伙被表姐吼愣住了，光光亮亮的脸上露出茫然。
我：原来读书是这么用的吗？
读了书就可以把男人给说的哑口无言吗？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此时，师娘已经跑出去去找先生去了，但是她到处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先生。
她不知道，先生已经背着手，缓缓踱步，来到了厨房的东窗之下。
他也就是在散步，他对自己说。
散步而已，绝不是因为东窗外面这条路，每天早上都散发着诱人味道，让他散步的趣味都增加了呢。
忽然，他听到厨房里赵端的吼声。他好奇地凑过来仔细听，听着听着，先生冷汗涔涔，他忽然意识到，赵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
她不但学习了童子试的所有知识，而且性格如此强硬。
“天啊，到时候真的出了一个女生员，我的脸到时候就不用要了。”
先生后悔不迭，就不应该让赵端上学，但是赵端当初父亲给的实在太多了，而且为了李姑娘还给了双倍。
幸好李姑娘是个不学习的，不然他岂不是还要更忧心。先生透过窗缝看着李姑娘幼小的身影，忽然就无比顺眼了，因为李姑娘她是个只懂得做饭做家务的好女孩呀。
想到这里，先生就坚定了起来，这次一定要努力促成李姑娘的婚姻。
因为，他这次一定要把赵端送走。
为了把赵端送走，最好的办法你好我好大家好，是让李姑娘嫁到王寡妇门下，今天，据说王伦侄儿就已经来了。
先生：我一定要想办法促成这桩婚事。
只是，这王伦侄儿，好像惹到了赵端了。这可不妙了。
他转身匆匆往后院找娘子出面劝架。
就在两人在相互寻找的时候，此时厨房里，表姐瞪着那家伙的脸，我则低着头，盯着这家伙的绸子衣服，发觉这是那种特别贵的绸子，我和我娘就算去了布店，都不敢摸，就算表姐家里，也没有这么好的绸子，但是这家伙，竟然公然把这绸子穿在了身上，还揉皱了。
这家伙真有钱。
而且一大早的进来，身上的衣服下摆全都给揉皱了，他从哪来的。
我定定看着他衣服下摆，那里有很多露水，主要在左边的肩膀上和右边的小臂下面和和裤腿上，我恍然大悟，这家伙一大早进了东城门骑马过来的，而且手脚不老实，进城的时候伸手巴拉城门口那棵大梧桐树了。
我忽然想起两年前，过年的时候，我爹雇车送我们进香，他和车把式谈话的内容。
从咱们镇子的东门出去，到县城最近，赶车就两个时辰，骑马一个时辰就能到，特别是路上有个小水潭，能歇歇脚。
懂了，他是从县里来的。
我继续隐蔽的打量他，发现他这件长衫的袖子，比书生的要窄一些，特别是他腰里还挂了个钱袋子，一种很耐用的，和这个绸子衣服不太协调的袋子。
我脑袋里迅速搜索我从记事以来听到的所有话语，然后搜到了，那是我三岁的时候，巷子里有人办亲事，来了一些穿着差不多，腰间挂着差不多同款袋子，我听人说，那是他们行商的爷爷留下来的。
脑子继续闪现，似乎我五岁那年，我爹雇车送我们上香，另一个车把式说：县城西门上的人家，西门内的几条街，之前都是走陆路卖皮货的，后来赚到钱过来买房买地。
信息检索完毕。
我瞅着这家伙，悄悄对表姐说：“我知道他是谁了。”
表姐正横眉怒目，逼他道歉，闻言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看出来的。”
表姐皱眉，仿佛想起我上次关于女帝陛下被老鼠药闹了之类的猜测，但是又很纠结，毕竟我是个天才。
于是她说：“那你说他是什么人。”
我充满自信，声音都很大了：“他是今天早上骑马从县城来的人。”
表姐：……
那家伙大吃一惊：“不会吧，先生怎么告诉你了。”不是在信里说，让他过来先偷偷相姑娘的吗？
我继续说：“你一大早的，竟然还跑去大路旁边那个小甜水泊里戏水了是不是。”
他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靠谱，他慌了之后条件反射两手开始捏衣角，于是继续诈他：“表姐这人和我弟弟一样，手脚时刻都不闲，现在都开始捏衣角了，进城时候肯定揪了我们镇的大梧桐树。”
表姐看着他揪着衣角的手，嗤笑起来。
他瞬间无地自容。
于是我继续诈：“你是不是住在县城西门内，就是当年皮货贩子租的巷子里面的子弟行。”
他开始惊恐地看着我了。因为他祖上是做皮货生意的，可是包括先生都不清楚呢。
“你，你，你到底是谁，不对，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个精怪！”
这时候师娘进来了，她有些尴尬说：“既然你已经见到李姑娘了，这厨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正房。”
师娘是被先生催过来的，刚才老头子原来一直在散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十万火急回来，说自己不方便出面，让夫人赶紧来处理。
师娘一进来，就发现个子高高，长相体面的王伦小伙子，嗖一下试图往自己身后躲。
“王伦侄儿，你这是怎么了。”
王伦心里委屈极了。
这位年伯怎么这么坑我，写信说让我来相姑娘，说是一位女学生，而且还是一位诚心诚意尊奉妇道，每日勤勉女工的好女孩，怎么从哪里找来一个精怪。
刚才他看着这小女娃娃跟个豆芽菜一样，完全不符合他对美女的期望，现在他看这个女娃娃，发现她还有一双猫崽子一样的大眼睛，把他看的无所遁形。
他吓到了。
年伯和伯母到底怎么想的。为何如此要害我。
而且我娘又是怎么回事儿，竟然让我来相亲。
不行，我要立刻问个清楚。
师娘正好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向表姐，可是委屈的王伦侄儿拉着她的衣服。
“伯母大人容禀，那厨房里的这个女娃娃，可是信里的李姑娘？”
师娘点头：“是的，正是李姑娘，对了李姑娘作得一手好菜，你尝尝。”她一无所知地过来试图看我的菜。
我不太情愿给这家伙吃，表姐则替我直接拒绝：“不给这个登徒子吃，师娘可不知道，刚才他进了院子，直接闯进厨房……
表姐嘴皮子也很利索，她说我做菜不是来当丫鬟的，是为了尊奉先生的，但是王伦把我当丫鬟，必须道歉，一通大道理说的那么缜密，王伦插不上话。师娘也是恨铁不成钢：王伦侄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你个冒失鬼啊，为何不来见过你伯父，就直接钻厨房呢，你脸长得这么体体面面，为何做的事情这么不体面呢。
表姐宣布罪名：“身为一个读过书的书生，他就看到元元独自坐在厨房，此时他应该立刻离开，去后院拜见先生和您，但是他竟然进来，然后他这么说，他说元元是丫头，要元元跟他走。你就说要是个读过书的人，能做出来这样的行径？”
表姐说的咬牙切齿，师娘听的也满脸通红，转头看王伦：“侄儿，你这可就不应当了。”
王伦觉得百口莫辩，他跳脚：“不是，伯母，这样，这姑娘，她，她是个精怪。”
师娘板起脸：“侄儿啊，你怎么如此诋毁一个姑娘家。”不容王伦分辨，她就把王伦拉出厨房，直接去找先生。
师娘：听上去不靠谱，元元嫁给他真的好吗？要不，找老头子再仔细问问。
于是躲在后院等消息的先生看着师娘竟然拉着王伦侄儿来了，急得在屋子里直跺脚：哎呦我的娘子啊，你到底是帮的哪一边啊。
此时，我继续观察王伦。
现在他走在我的侧面，我能看到他绸子长袍的系带。
我看到，他他绸子长袍侧面，垂下来的了一个荷包，还打了一条丝绦，用的手法看着似乎挺眼熟的。
我娘带着我打过丝绦，我就开始感兴趣地复盘，这种绦子要怎么打出来。
于是，当先生看到我们和师娘一起过来，捶胸顿足片刻，说这家伙是给我相亲的，我还有些吃惊。
师娘说从县城给我找婆家，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可是，怎么找到的是这样的人呢。
先生知道厨房里的事儿不体面，他开始试图把这件事儿揭过去，他说：“既然阴差阳错，你们已经见面了，那么李姑娘也不用暂避外间了，但是男女大防需要时刻谨记，还请赵姑娘和李姑娘随娘子先回内室，我打算考校一番王伦侄儿的功课。”
据王寡妇说王伦学的不错，就算学的不行，肯定比小镇上强，先生打算先展示一下王伦的学问。
王伦：不是，没人让我把话说完了，那小丫头是个精怪。
他是来让先生主持公道的，没曾想这个当私塾先生的年伯技痒，竟然问学习了，先问他读到哪里了。
他急着告状，于是胡乱回答：“还在读四书，还在读私塾，白先生说我需要继续努力。对了先生你不知道，这丫头……”
先生截断话头：“王伦侄儿继续努力，来，我先问你一段《礼记》。”
此时，已经退回屏风后面的师娘，拉着我开始介绍王伦了。
“他是你先生年伯家的独生子，家里只有个老母王寡妇，住在县城西门皮货巷里，他娘持家有方。”师娘悄悄凑过来：“攒下来一大笔家财呢。”
我还在回忆王伦那个绦子，总觉得见谁打过。
师娘继续说：“他是独生子，将来嫁过去，就能享受大房子和那一大笔家财。不对，端端和元元，你们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讲话。”
没有啊。
我仔细思考那个绦子上面的手艺。
表姐耳朵凑在屏风上，仔细听王伦背的《礼记》的县城私塾版解说，嘴里喃喃有词：“县城里的先生是这样注释的吗，呀，上一句他们在什么，我没听到。”
我在解构绦子的百忙中快速重复，他们说：“周礼的内涵，其实是要看论语才能领悟。”
表姐：“啊对对，我记一记。”她拿起笔开始奋笔疾书。
师娘：“姑娘们，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我们没有回答，因为王伦开始结结巴巴给先生背县里私塾的《礼记》注释了，表姐速记得专心致志，我配合着拉住师娘，示意她王伦老母之类的等会儿再说。
师娘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很快，先生就结束了考校，他看着外面的而天色，催促：“饭，好了吗，娘子，饭做好了吗，对了，王伦侄儿，我告诉你李姑娘的庖厨手艺很是不错。”
表姐隔着屏风大声说：“我妹妹不会让他吃的，因为我妹妹辛辛苦苦做饭为了尊奉先生，不会尊奉冒犯她的登徒子。”
我还在看着绦子赶紧点头：“他不准吃。”
先生脸黑了，隔着屏风的缝隙都看到他谴责的目光，我读他的神情，似乎他觉得表姐把我带坏了。
可是他看上去真的很想把这个王伦介绍给我，因为他继续说：“李姑娘的父亲李公，在城中有库房收租，据说在乡下也有不少田地，确实家资不错。”
“而且李姑娘的妇工相当好。”
急着告状的王伦：“可是，这个李姑娘……”
急着做媒的先生：“你且住下，容我细细考校你的学问。”
先生：先住下来，再想办法。
王伦终于忍不了了，他本身也不是忍耐的性子，当场站起来：“先生，那个李姑娘，我是不会娶的，她不正常！”
王伦满肚子的话要说，然后活生生急得语无伦次：“她是个豆芽菜，怎么能结婚，而且她脑子，跟个精怪一样，先生，我觉得需要有人来收妖，她不正常，她的眼睛，跟个夜晚的猫崽子一样，不正常，她只要看我一眼，就就……”
说的好像我是个妖精一样。
先生：你都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啊。
这时候，我已经把那个绦子研究明白了，我凑到师娘面前，低声问：“那个王伦，他家里是不是雇了佣人啊。”
师娘一头雾水，但是她现在对情况也很无助，于是隔着屏风问：“王伦侄儿，你家是不是雇了佣人了。”
我补充：“不是每天来做饭的那种帮厨佣人，而是卧室佣人。”
王伦一脸无辜摇头：“那倒是没有，家母持家严谨，最重视亲历亲为，每日亲自查点所有物品，黄昏就紧闭大门，我家不曾有佣人，更别提卧室佣人。”
师娘听得连连点头，对我说：“他家家教还是严格的。”
然后她看到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说了一句隔着屏风也能听到的话：“所以，他看上去都成年了，还要母亲给他穿衣服吗？”
我已经想起来这种绦子，是很老式的那种类型，刚才又隔着屏风观察荷包系带，还有衣服的带子，确定这衣服是一个女人亲手给他穿起来的，因为我不相信这家伙会自己在荷包上打出复杂的双盘结扣。
一个一大早骑马从县里来的家伙，临行前还是女人亲手给他穿的衣服。他家是不是有老婆。
可是他来相亲的。
那么是他家富裕，一个在卧室服饰的老乳母，非要给他穿衣服。
他说他没有。
所以，唯一的可能……
他娘早上亲自给他穿衣服。
我震惊了：“就算我是个豆芽菜一样的女娃娃，可是你这个年龄了，还让你娘给你穿衣服，你看起来也是个小娃娃。这怎么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