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是八年十个月零八天。
那时季骞雁的案子刚出，她被主办案件的刑警闻岚意带回家中暂住。虽然在闻家的时间很短，但人的主观时间并不是均匀的线性，对十七岁的季澹来说，她人生的所有变故几乎都发生在那几个月里，深刻到闻泽这个算不上熟悉的故人，都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胖子笑嘻嘻递去头盔，“去啊美女！看看趁不趁手。”
季澹骑车跟在闻泽后头，平时骑得破马张飞，这会儿落后一个车身，不敢造次。
两人在附近兜了一圈，绕回车行时，季澹对闻泽的手艺不吝赞赏，跟胖子说：“车没问题，您按正常的价格算吧。”
胖子小眼睛骨碌一转，“这事儿您跟闻哥商量就行，我那头还有活儿，先过去了啊！”说完表演原地消失。
“既然车没问题了，现在修理人。”闻泽摘下头盔，把微湿的头发搂到后面，“虽菜但敢，哪天你玩儿残了，我脸还要不要了。”
“挺长时间没骑了，手有点生。”季澹干笑两声，“闻叔在家吗？请你们吃饭吧！”
胖子说不要修理费，她就请他吃饭，算得清清楚楚，一点人情不欠。闻泽动了下唇角，“行啊！晚上叶忱上家吃火锅，我爸徒弟，还有印象吧？”
季澹点头，“可是我请客去你家不好吧？要不把闻叔和叶忱叫出来吧。”
闻泽说：“你买菜不就行了，我就出个地方。”
季澹对上他倒映晚霞的双眼，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你那车漆花了，要是不着急，等六子回来，我让他给你补上。”闻泽偏头示意自己后座，“坐我车吧。”
坐上阿普利亚后座时，季澹仍然有种不真实感，闻泽给她的印象虽然不是什么高岭之花，但也绝对不是阳光热情自来熟那卦，概括起来就是不主动中带点小关心、不拒绝中带点小傲娇。
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三个月也没培养出什么情谊，如今时隔八年，这狗崽子转性了？
两人回到市区时，天已经黑了。只要离开赛车场，闻泽的车都开得很稳。季澹在阿普利亚后座，几乎感觉不到风。摩托车停在老区超市口门，周末晚间的超市十分热闹，很多都是举家来购物，他推上一辆购物车，因为季澹请客，倒是不发表意见，只负责推车跟着。
季澹厨艺本来就是“勉强能吃”的水平，时扬回国后，剩她一个人，她就不怎么做饭了，今天忽然买菜，一时不知道买什么，所幸吃火锅，可以什么都拿上些。
先把各式蔬菜捡上，然后是鱼丸虾滑午餐肉，再切几斤新鲜牛羊肉，季澹边走边琢磨还缺什么，没留意转角过来的一辆购物车，闻泽伸手拉住她，待推孩子的男人走过，放开她手腕，似笑非笑地说：“买个菜难成这样，你居然能长大。”
促销员叫卖着打折商品，孩子在和父母讨价还价，四周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嘈杂而混乱，但这一刻的季澹却觉得安和平静，“长大靠的是吃饭，又不是买菜。还缺什么吗？”
“底料。”闻泽笑了一声，转弯经过零食区时，从货架拿下一罐糖，“还吃这个吗？”
季澹没禁住诱惑，点了点头。闻泽不再问，又拿了两罐草莓牛奶和夹心巧克力，结账的时候，他把零食挑出去，说礼尚往来，答谢她请吃饭。
刚出超市，季澹就接了个电话，面露抱歉，“我临时有事，今天去不了了，你帮我跟闻叔道个歉，过两天我一定去看他。”
闻泽没说什么，“我送你。”
“我打个车就行，你别让他们等久了。”季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车里时，闻泽把装零食的塑料袋递进来，“家里没人吃甜食，带回去吧。”
出租车缓缓启动，季澹透过后视镜，看见闻泽把大兜小兜的菜安置在阿普利亚上，忽然想起高二那会儿，他喜欢穿宽大的美式水洗T，因为身高腿长，阔腿裤显长不显阔，一身潮到风湿的打扮，做饭时却系个海浪边围裙，就像现在，明明是不伦不类的搭配，在这人身上却丝毫没有违和感。
她短暂地走了下神，想起曲歌在电话里说的，催促司机开快些。
车刚到酒店，等在门口的曲歌就跑上来，低声说：“时扬在大堂坐着，好像不太对劲。”她拉住直奔大堂的季澹，“我不进去了，你有事给我电话啊！”
“好。”季澹快步走进大堂，一眼就看见咖啡厅角落一人背对而坐，黑色鸭舌帽、墨镜和口罩几乎遮挡了整张脸。
对面大厦的投屏在酒店落地玻璃上倒映出流动的光影，巨幕正好切换到一则智能管家机器人广告。男明星一身天蓝色休闲西装，戴银丝眼镜，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笑容温柔而魅惑。
然而当时扬摘下墨镜，桃花眼里血丝密布，眼下是底妆也盖不住的青黑。
“怎么了？”季澹在对面坐下，“我以为你这几天比较忙，回不来颐海，要是知道你今天回，我就不出门了。”她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时扬手心都是冷汗。
“小澹。”时扬叫她时，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我能在你这睡会儿吗？”
“我带你去。”季澹起身时，他手上用劲，不让她放手，于是两人牵手上楼。进到房间，时扬坐进沙发，摘下口罩帽子，露出锋利的鼻梁和薄而苍白的双唇。
“你猜我碰见谁了？”季澹去茶水台烧上水，撕开一包玫瑰百合茶倒进玻璃杯，和他闲聊：“姑姑接我出国前，我在主办我爸案子的刑警家住过一段时间，那家男孩儿比我小一岁，我骑车还是他教的呢，没想到那么巧，今天又遇见了。”
电热水壶发出低低的嗡鸣，时扬看着她，“等我忙完颐海的演唱会，陪你去道个谢。”
季澹走到他身边，蹲下来仰头看他，“看你这两儿黑眼圈，都能养鱼了，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喝杯茶，早点睡吧。”
时扬洗澡出来，花茶刚好温热，紧绷的神经在淡淡芳香抚慰中松弛下来，他在沙发躺下，看季澹把灯光调暗，抱来一条青绿色软羊绒薄毯，路过书桌时顺手拿了本书，然后替他盖上毯子，席地坐在地板上，背靠沙发，“你睡吧，我在这看书。”
他阖上眼，夜的静谧暴露了浅快的呼吸，一开始需要用数数来调整，直到被季澹翻动书页的声音吸引。
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带着稳定的节奏，像波士顿早秋的微风卷过枫树叶。清晨的肯莫尔广场行人寥寥，他喜欢坐在草地上弹琴，因为没有完成歌词，只是单调的哼唱，旋律漂浮在阳光里，和查尔斯河一道流淌。
时扬呼吸渐渐平稳，季澹放在书页上的手指没有再动，她转过头来，视线停落在他脸上。
时扬和她一样，都是灵感者。如果一个人被动且无差别地接收身边所有人的情绪，他迟早要陷入精神问题，尤其当他还是一个知名度不低的明星，身边的嘈杂和疯狂数以百倍。
季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迷你脑波仪，将电极分别贴在时扬和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吃下一片助眠药物，随着意识渐渐模糊，她被扯入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天地间一片雾霭似的白，四周模糊传来断续的尖叫，季澹循声往来处走，看到远方屹立着高耸入云的祭台，拖着黑尾的烟雾在祭台四周缭绕旋转，不时向祭台中心涌动翻卷。
“时扬！”季澹跑向祭台，手中幻化出一把极长弯刀，刀身如冰铸，莹白隐泛月华。黑雾向她猛扑而来，呼！地一声，弯刀携着割裂空气的锐响劈去，黑雾碎裂无数，每一团都长着似是而非的人脸，狂舞着大笑：“我好喜欢她啊！她是什么味道的？”“我想把她泡进福尔马林，永远留下来！”“撕了她，吃了她！哈哈哈哈哈——”
季澹以长刀开路，闯入百鬼的盛宴，越接近祭台，黑雾越具象，它们开始有了身体四肢，却仿佛随意安装的劣质品，头脸颠倒，贴着祭台向上蠕动爬行。
站在祭台顶端的时扬双目空洞，双腿被它们缠绕撕扯，毫无所觉，季澹的呼声淹没在魑魅的狂欢中，它们疯狂而兴奋地尖叫着爱意和诅咒，在艰难向上的季澹身上割开或深或浅的血痕。
梦境不会因为没有真实的□□参与而失去痛觉，相反这里的感官比现实放大数倍，她疼得手脚发抖，几次险些在中途跌落。
“时扬！——”
如果时扬的潜意识拒绝季澹进入，她永远也爬不上这座祭台，等待她的不是无功而返，而是意识被吞噬，再也无法醒来。
季澹精疲力尽地停在中途，她闭了闭眼，放缓呼吸。
梦境里的一切都是梦主意识的化形，除了被迫接收的恶意，这里也有时扬自己。她在混乱的鬼叫中低低哼唱着一首歌，回应她的是无情嘲笑：“没用的，他听不见。”“他是我们的，你也留下来吧！”……
空中仿佛有风吹过，不知不觉和着歌声，黑雾恐慌起来，旋转加剧，争先恐后穿过她的身体：“不要唱！”“你闭嘴！”“去死吧！”……
季澹的身体被一点点绞碎，身影越来越淡，但歌声并没有停。
“……The black fields are endless
There was a lot of noise and fog
I forget where I am
I forgot my name
I forgot your face
I'll sleep until she wakes me up
Without saying a word you can light up the dark.”
嚣叫渐渐变得低弱，最终成为白噪音般的背景，黑雾消散于纯白的雾霭，温柔的云雾托着她上升，将她送到顶峰，落于时扬面前。
他的目光像云雾一样包裹着她，“你怎么又入了我的梦，很危险。”
季澹疼得龇牙咧嘴，笑得却很开心，“梦主才是梦境的主宰，有你在，我怕什么。”
他上前拥抱季澹，感受她鲜活的体温和呼吸，“我的梦里，你永远都不会输。”
那时季骞雁的案子刚出，她被主办案件的刑警闻岚意带回家中暂住。虽然在闻家的时间很短，但人的主观时间并不是均匀的线性，对十七岁的季澹来说，她人生的所有变故几乎都发生在那几个月里，深刻到闻泽这个算不上熟悉的故人，都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胖子笑嘻嘻递去头盔，“去啊美女！看看趁不趁手。”
季澹骑车跟在闻泽后头，平时骑得破马张飞，这会儿落后一个车身，不敢造次。
两人在附近兜了一圈，绕回车行时，季澹对闻泽的手艺不吝赞赏，跟胖子说：“车没问题，您按正常的价格算吧。”
胖子小眼睛骨碌一转，“这事儿您跟闻哥商量就行，我那头还有活儿，先过去了啊！”说完表演原地消失。
“既然车没问题了，现在修理人。”闻泽摘下头盔，把微湿的头发搂到后面，“虽菜但敢，哪天你玩儿残了，我脸还要不要了。”
“挺长时间没骑了，手有点生。”季澹干笑两声，“闻叔在家吗？请你们吃饭吧！”
胖子说不要修理费，她就请他吃饭，算得清清楚楚，一点人情不欠。闻泽动了下唇角，“行啊！晚上叶忱上家吃火锅，我爸徒弟，还有印象吧？”
季澹点头，“可是我请客去你家不好吧？要不把闻叔和叶忱叫出来吧。”
闻泽说：“你买菜不就行了，我就出个地方。”
季澹对上他倒映晚霞的双眼，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你那车漆花了，要是不着急，等六子回来，我让他给你补上。”闻泽偏头示意自己后座，“坐我车吧。”
坐上阿普利亚后座时，季澹仍然有种不真实感，闻泽给她的印象虽然不是什么高岭之花，但也绝对不是阳光热情自来熟那卦，概括起来就是不主动中带点小关心、不拒绝中带点小傲娇。
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三个月也没培养出什么情谊，如今时隔八年，这狗崽子转性了？
两人回到市区时，天已经黑了。只要离开赛车场，闻泽的车都开得很稳。季澹在阿普利亚后座，几乎感觉不到风。摩托车停在老区超市口门，周末晚间的超市十分热闹，很多都是举家来购物，他推上一辆购物车，因为季澹请客，倒是不发表意见，只负责推车跟着。
季澹厨艺本来就是“勉强能吃”的水平，时扬回国后，剩她一个人，她就不怎么做饭了，今天忽然买菜，一时不知道买什么，所幸吃火锅，可以什么都拿上些。
先把各式蔬菜捡上，然后是鱼丸虾滑午餐肉，再切几斤新鲜牛羊肉，季澹边走边琢磨还缺什么，没留意转角过来的一辆购物车，闻泽伸手拉住她，待推孩子的男人走过，放开她手腕，似笑非笑地说：“买个菜难成这样，你居然能长大。”
促销员叫卖着打折商品，孩子在和父母讨价还价，四周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嘈杂而混乱，但这一刻的季澹却觉得安和平静，“长大靠的是吃饭，又不是买菜。还缺什么吗？”
“底料。”闻泽笑了一声，转弯经过零食区时，从货架拿下一罐糖，“还吃这个吗？”
季澹没禁住诱惑，点了点头。闻泽不再问，又拿了两罐草莓牛奶和夹心巧克力，结账的时候，他把零食挑出去，说礼尚往来，答谢她请吃饭。
刚出超市，季澹就接了个电话，面露抱歉，“我临时有事，今天去不了了，你帮我跟闻叔道个歉，过两天我一定去看他。”
闻泽没说什么，“我送你。”
“我打个车就行，你别让他们等久了。”季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进车里时，闻泽把装零食的塑料袋递进来，“家里没人吃甜食，带回去吧。”
出租车缓缓启动，季澹透过后视镜，看见闻泽把大兜小兜的菜安置在阿普利亚上，忽然想起高二那会儿，他喜欢穿宽大的美式水洗T，因为身高腿长，阔腿裤显长不显阔，一身潮到风湿的打扮，做饭时却系个海浪边围裙，就像现在，明明是不伦不类的搭配，在这人身上却丝毫没有违和感。
她短暂地走了下神，想起曲歌在电话里说的，催促司机开快些。
车刚到酒店，等在门口的曲歌就跑上来，低声说：“时扬在大堂坐着，好像不太对劲。”她拉住直奔大堂的季澹，“我不进去了，你有事给我电话啊！”
“好。”季澹快步走进大堂，一眼就看见咖啡厅角落一人背对而坐，黑色鸭舌帽、墨镜和口罩几乎遮挡了整张脸。
对面大厦的投屏在酒店落地玻璃上倒映出流动的光影，巨幕正好切换到一则智能管家机器人广告。男明星一身天蓝色休闲西装，戴银丝眼镜，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笑容温柔而魅惑。
然而当时扬摘下墨镜，桃花眼里血丝密布，眼下是底妆也盖不住的青黑。
“怎么了？”季澹在对面坐下，“我以为你这几天比较忙，回不来颐海，要是知道你今天回，我就不出门了。”她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时扬手心都是冷汗。
“小澹。”时扬叫她时，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我能在你这睡会儿吗？”
“我带你去。”季澹起身时，他手上用劲，不让她放手，于是两人牵手上楼。进到房间，时扬坐进沙发，摘下口罩帽子，露出锋利的鼻梁和薄而苍白的双唇。
“你猜我碰见谁了？”季澹去茶水台烧上水，撕开一包玫瑰百合茶倒进玻璃杯，和他闲聊：“姑姑接我出国前，我在主办我爸案子的刑警家住过一段时间，那家男孩儿比我小一岁，我骑车还是他教的呢，没想到那么巧，今天又遇见了。”
电热水壶发出低低的嗡鸣，时扬看着她，“等我忙完颐海的演唱会，陪你去道个谢。”
季澹走到他身边，蹲下来仰头看他，“看你这两儿黑眼圈，都能养鱼了，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喝杯茶，早点睡吧。”
时扬洗澡出来，花茶刚好温热，紧绷的神经在淡淡芳香抚慰中松弛下来，他在沙发躺下，看季澹把灯光调暗，抱来一条青绿色软羊绒薄毯，路过书桌时顺手拿了本书，然后替他盖上毯子，席地坐在地板上，背靠沙发，“你睡吧，我在这看书。”
他阖上眼，夜的静谧暴露了浅快的呼吸，一开始需要用数数来调整，直到被季澹翻动书页的声音吸引。
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带着稳定的节奏，像波士顿早秋的微风卷过枫树叶。清晨的肯莫尔广场行人寥寥，他喜欢坐在草地上弹琴，因为没有完成歌词，只是单调的哼唱，旋律漂浮在阳光里，和查尔斯河一道流淌。
时扬呼吸渐渐平稳，季澹放在书页上的手指没有再动，她转过头来，视线停落在他脸上。
时扬和她一样，都是灵感者。如果一个人被动且无差别地接收身边所有人的情绪，他迟早要陷入精神问题，尤其当他还是一个知名度不低的明星，身边的嘈杂和疯狂数以百倍。
季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迷你脑波仪，将电极分别贴在时扬和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吃下一片助眠药物，随着意识渐渐模糊，她被扯入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天地间一片雾霭似的白，四周模糊传来断续的尖叫，季澹循声往来处走，看到远方屹立着高耸入云的祭台，拖着黑尾的烟雾在祭台四周缭绕旋转，不时向祭台中心涌动翻卷。
“时扬！”季澹跑向祭台，手中幻化出一把极长弯刀，刀身如冰铸，莹白隐泛月华。黑雾向她猛扑而来，呼！地一声，弯刀携着割裂空气的锐响劈去，黑雾碎裂无数，每一团都长着似是而非的人脸，狂舞着大笑：“我好喜欢她啊！她是什么味道的？”“我想把她泡进福尔马林，永远留下来！”“撕了她，吃了她！哈哈哈哈哈——”
季澹以长刀开路，闯入百鬼的盛宴，越接近祭台，黑雾越具象，它们开始有了身体四肢，却仿佛随意安装的劣质品，头脸颠倒，贴着祭台向上蠕动爬行。
站在祭台顶端的时扬双目空洞，双腿被它们缠绕撕扯，毫无所觉，季澹的呼声淹没在魑魅的狂欢中，它们疯狂而兴奋地尖叫着爱意和诅咒，在艰难向上的季澹身上割开或深或浅的血痕。
梦境不会因为没有真实的□□参与而失去痛觉，相反这里的感官比现实放大数倍，她疼得手脚发抖，几次险些在中途跌落。
“时扬！——”
如果时扬的潜意识拒绝季澹进入，她永远也爬不上这座祭台，等待她的不是无功而返，而是意识被吞噬，再也无法醒来。
季澹精疲力尽地停在中途，她闭了闭眼，放缓呼吸。
梦境里的一切都是梦主意识的化形，除了被迫接收的恶意，这里也有时扬自己。她在混乱的鬼叫中低低哼唱着一首歌，回应她的是无情嘲笑：“没用的，他听不见。”“他是我们的，你也留下来吧！”……
空中仿佛有风吹过，不知不觉和着歌声，黑雾恐慌起来，旋转加剧，争先恐后穿过她的身体：“不要唱！”“你闭嘴！”“去死吧！”……
季澹的身体被一点点绞碎，身影越来越淡，但歌声并没有停。
“……The black fields are endless
There was a lot of noise and fog
I forget where I am
I forgot my name
I forgot your face
I'll sleep until she wakes me up
Without saying a word you can light up the dark.”
嚣叫渐渐变得低弱，最终成为白噪音般的背景，黑雾消散于纯白的雾霭，温柔的云雾托着她上升，将她送到顶峰，落于时扬面前。
他的目光像云雾一样包裹着她，“你怎么又入了我的梦，很危险。”
季澹疼得龇牙咧嘴，笑得却很开心，“梦主才是梦境的主宰，有你在，我怕什么。”
他上前拥抱季澹，感受她鲜活的体温和呼吸，“我的梦里，你永远都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