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誉亭和尹子同还未走近,便远远听到了铁笼被猛烈撞击的声音和一声又一声震的人耳膜生疼的虎啸。

    一走近,裴誉亭便拧起了眉头。

    “只有这一只吗?”

    “是,为了这虎伤了好几个兄弟。”尹子同应道。

    只见笼里的虎皮毛呈灰白色,上有黑色横纹一道一道排列开来。这虎看着甚是威风,身长近丈,毛色顺滑,应是上乘。虎口微张,露出两排锋利的獠牙。

    “不是这虎。”裴誉亭沉声开口。

    “莫非这林中还有好几种虎?”尹子同也有些发懵。

    “让那几人过来一趟。”裴誉亭话里听不出喜悲。

    尹子同很快带着那捉虎的几人到裴誉亭跟前。

    为首那人拱手道:“大人,我们哥几个在那猎场后山逛了大半日,几乎把那后山的每一处都瞧过了,连一点老虎声都未听到,放了多处肉饵也不见有虎。天快黑的时候我们走到了那林子的最深处,忽然也不知这白虎从哪窜出来,伤了好几个兄弟。”

    “林中连虎啸都不曾听见?”裴誉亭再次问道。

    “一点都没有。”那人语气十分确定,其余几人也均摇头。

    裴誉亭又看了那虎一眼,而后挪开了目光。“你们先下去吧。”

    “是。”那几人得了令退去。

    “我那日所见之虎皆为橘黄色皮毛,断不是这白色的。”

    “若按那几人所言,倒像是这林中的虎都凭空蒸发了一般。”

    “我记得三年前有过一出白虎伤人案。”裴誉亭背着手,若有所思。

    三年前的一个冬日里忽然有一白虎窜上街市,咬伤行人无数,而后不知所踪。几日后,竟是从河边找到了那虎的尸体。这虎尸既无外伤又不像是饥饿致死,甚是离奇,所幸无人因此虎而死,这案也便渐渐被淡忘。

    “是,我今日见了这虎当即想到了那案。”

    “请程主簿来一趟,将相关卷宗找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位白胡子老者佝偻着肩背走入厅中。他左腿有些跛,步子稍慢,但精神却矍铄。

    “程主簿快请坐。”

    程斯何谢了裴誉亭入座,尹子同将带来的卷宗递给裴誉亭,自己也拿了一卷在手中阅览。

    “这白虎一案当年正是下官录入的。”程斯何冲裴誉亭拱手,“只是下官记得这案录过两卷,如今却只暂时找到一卷。”

    “此事为何能录两卷的篇幅?”裴誉亭将将翻开这卷,抬眼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老者。

    “大人有所不知,当年那白虎倒像是成精了一般,在坊间绕着弯子走了甚长的路,这一途中咬伤行人众多,沿线店铺损毁之物也甚多,这一项一项记载下来虽不是复杂的案件,但也篇幅颇巨。”

    裴誉亭将这卷宗匆匆扫了几眼,确实如他所言,一眼望去尽是列举的人名物名。

    “大人,你所遇的可是这虎?”尹子同将自己手中拿的记载物产的卷宗递与裴誉亭。

    身长六尺,黄底黑斑,长啸生风,潜于深山。

    “正是。”此间记载倒是都相吻合。

    “不过大理寺的卷宗速来安放有序,十年开外的卷宗尚能寻到,为何三年前的会找不到?”裴誉亭放下手中卷宗,再次看向老主簿。

    “下官失职,”老人欲拱手请罪,“大人且容下官回去细细查找归位。”老人因上了些年纪说话中气不十分足,但咬字却铿锵。

    裴誉亭颔首,“找到了便即刻将那卷送来。”

    待老主簿告退后,裴誉亭淡淡对尹子同开口:“这虎患一案想来应是有人从后指使,且此案与近日这些案当是关系匪浅,互可印证。”

    尹子同表示赞同。

    “明日你暗中带了人马去猎场一带,莫走漏了风声。我便先在此间顺富春行往下查,你有消息第一时间报与我。”

    尹子同领了命,裴誉亭又道:“过些时日或许还需去幽州和扬州。”

    “您昨日进宫得了圣人所赐的令牌,如此那当地的知州配合起来应是也利索些。”

    裴誉亭不置可否。

    “那奇光堂的账本属下看过了,并无异常。如您所说,那奇光堂应是障眼之法。”

    “嗯。”裴誉亭应得淡淡。

    “属下还有一事不解。”尹子同拱手道。

    “说。”

    “当真会有人来劫狱吗?”

    “自然不会。”语毕,裴誉亭提笔,“你今日将那些案都复核毕了,明日一早便出发,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是。”尹子同应得干脆。

    秋风卷了叶子哗哗作响,长安的天是愈发凉了。

    ******

    “汴州?”萧瑾吃惊道,她一边看着棠雨替她研磨着香粉一边听暮桃讲话。

    “正是。”暮桃回道。

    “那父皇将萧炬贬到汴州这也不甚僻远啊。”萧瑾不平,轻叹了一口气转而道:“罢了,本来也不盼着父皇能一碗水端平裁决得多么公平,想来高氏那枕边风吹得也甚是伶俐。”

    萧瑾令棠雨将方才研磨完毕的细粉盛入一个小碟中,这一捧齑粉质地明净,散发着微微苦辣的气息。

    萧瑾思索片刻,道:“拿些凉茶来。”

    暮桃很快提了茶壶来。

    萧瑾欲从中取些粉末与茶相兑。

    搅拌片刻,萧瑾凑近轻嗅,这苦味倒是近了些,只是劲道依旧不足。

    “还是不对。”萧瑾有些沮丧,“这苍龙脑到底如何才能变成那鹅梨帐中香里的味道呢!”

    “公主先歇息一会吧,久坐不利于您这伤恢复的。”

    萧瑾只得不情愿地起了身,随暮桃起来稍作活动。

    今日庭中阳光倒是不错,但秋意深浓,冷风飒飒。

    刚在院中走了两步,萧瑾似是恍然大悟一般,道:“我知道了!”说着便抬脚要往屋内走。

    “拿酒来。”萧瑾火急火燎地吩咐暮桃。

    暮桃无奈,只得从库房拿了一罐酒来。

    在萧瑾的授意下,棠雨将这龙脑粉和清酒相混。

    萧瑾再次凑近口鼻轻闻,而后长舒一口气,“便是如此了。还有些细微的差别大概是所用之酒不同罢了。”

    正当萧瑾为此欢欣之时,赫远叩门而入。

    “这么快便查到了?”萧瑾有些意外,但也心中欢喜。

    “那富春行有十个舵主,与其妻妾皆在此间了。”赫远呈了一张折的四四方方的纸给萧瑾,“最近是那姓陈的舵主活计最多,他主要负责梧运潭的生意,近几日皆忙得不沾家。查得他好赌成性,且还有一个最宠爱的小妾辛氏。”

    萧瑾点点头,略一思索道:“那我们便即刻出发去找这辛氏。既然他好赌成性我便姑且扮作一商女假装去讨债。”

    事不宜迟,一行四人很快出发。

    陈舵主住得偏远,已是临近城墙一带。

    虽是富春行十大舵主之一,但他这住所却委实简陋了些。屋檐上的瓦片已是破旧残损,秋风刮过,这瓦便簌簌作响,隐有坠落之势。

    门扉已是有些朽了,赫远上前叩了叩门,门框竟也有些松动,嘎吱作响。

    四人等了好一会才见得有人开门。

    开门的女子年纪很轻,估摸着也就比萧瑾大了三五岁。她的发丝半散着,在风中飘零,一双杏眼里透着些怯,不敢将门全打开放这四人进来。

    “你们是?”她嗓音很细。

    萧瑾开了口,“陈舵主可在?”

    “舵主不在,你们找他有什么事?”那双杏眼滴溜溜地转着,打量着这四人。

    “这位娘子可是陈舵主的夫人?”萧瑾露出一个微笑以展示自己的友好,试图让这女子放下些警惕来。

    她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妾而已。”而后双唇紧抿,似是戒心极重。

    萧瑾回头看了看暮桃、棠雨及赫远三人,示意他们往后站些,不要吓到了这女子,而后唇角带了丝甜甜的笑意,道:“姑娘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不知方不方便进屋说话?”

    那女子犹豫了片刻,终是把门开大了些,带这四人进了屋内。

    那女子引着萧瑾坐下后给她倒了茶水。

    “姑娘如何称呼?”萧瑾试探道。

    “叫我辛娥就好。”那女子绞着手指,似是有些不安。

    萧瑾环顾屋内,屋内更是朴素,桌案已是裂痕丛生,窗户也破败。空气里弥漫着酒气和灰尘,闻起来教人不太舒服。

    “只你一人在家吗?”萧瑾又问道。

    那女子不出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萧瑾心下不禁轻呼一切顺利。

    她眸光一转,只见这辛氏身后似有一布包东西,而辛氏似乎是不愿此物被发现而特意挡在其面。

    “陈舵主前些日子在赌坊欠了我五百两白银。”萧瑾淡然开口,但和气不减,“我今日来便是讨这钱的。”

    “五百两?”辛氏瞳孔一震,十分吃惊。

    “不错,我也是急用这钱,这才今日登门拜访。”

    萧瑾身后的暮桃和棠雨不禁交换了眼神,她们家公主做起戏来一向逼真。

    “我们定是还不上的。”辛氏将头低下,声音越来越低。

    “那我便在此处等陈舵主回来吧。”萧瑾作无可奈何状。

    辛氏这时却将头抬起,猛地起身跪在地上道:“我们凑足了钱一定给您送去,只是今日是断然还不上的。”

    萧瑾急忙道:“快起来快起来。”

    棠雨得了萧瑾的眼色也连忙欲将这女子扶起来。

    趁着辛氏起身跪下的空当,萧瑾将目光投向了她先前挡住的包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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