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这个出自公子之手吧?”裴誉亭伸手将手上的信递给萧瑾。

    见了自己的字迹出现在裴誉亭手中,萧瑾心中一震,迟疑了一瞬,伸手接过,而后定了定心神,“大人这是在兴师问罪吗?”

    “此间还有要案,没空和你打哑谜。”

    萧瑾不禁咂舌,这话语确实是裴誉亭行事的一贯作风,如今证据在此,何况裴誉亭多半已可能认出了她的字迹,此时也再没什么可欺瞒的,“不错,确实是我写的。”

    裴誉亭没有别的动作,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人。

    此人披着一件素白色的斗篷,肩上环着毛茸茸的狐裘,遮住了脖颈和一截下巴。身前之人的确是位极俊俏的郎君,但若论起容貌,此人与宜安公主倒是全然没什么关联。若硬要有什么联系的话,那便是这二人都是男女之中顶清秀的人了。

    裴誉亭上前了两步,拉近了与萧瑾的距离。萧瑾有些不明所以,见裴誉亭那张冷峻的脸骤然放大,心中升起了一丝慌乱,面上虽无退缩之色,但衣袖之下还是轻轻攥了拳,向后退去半步。

    裴誉亭又向前迈了一步。

    瞧着裴誉亭这双冰冷的眼眸,萧瑾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再次想往后躲去,抬了脚要慌忙向后一大步。

    冬日里的寒风风力有时并不十分强劲,但仍给人割肤的萧索。萧瑾领上细密的狐毛低矮地起伏着,耳后的碎发也飘到了前额,有些扎眼。

    萧瑾向后迈去的右脚在落下之时踩住了地面上的一块碎瓦,这瓦片不大不小,非方非圆,但真正承受到重量时却晃荡着在地上滚擦了两圈。萧瑾还没安置好全身的重心,脚下不稳,还没来得及摆起胳膊抓住什么便向后滑去。

    裴誉亭见状,反应迅速,一个垫步上前,一手拉住萧瑾试图寻找抓手的右臂,一手上前拦住她的腰,经此一番,萧瑾很快稳住了身形。

    裴誉亭的脸靠的与萧瑾愈发近。

    他手上的动作不变,仍保持着方才支撑着萧瑾的动作,面颌一转,移开了目光。

    虽不和裴誉亭直接对视,但那潭深不见底的眸色还是引得萧瑾一丝胆寒。萧瑾保持着这个动作不敢乱动,肩上的伤虽愈合了许多,但并未好得彻底,经此番猛地一折腾仍然牵扯到了伤处,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吸气之声极轻,但凭着裴誉亭与萧瑾的贴耳之距,这声音还是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

    这动作只维持了片刻,裴誉亭很快松开了萧瑾。

    耳侧有一颗小痣。

    这痣的位置与无量楼时萧瑾身上所见的一般无二。

    尹子同的位置只能看见裴誉亭的后脑,但总隐隐觉得他在透过眼前的人看向另一个人。

    “为何勒索于人?”

    “这便要问贺掌柜为何勒索于我了。”今日瞧见大理寺的人来萧瑾便早有准备,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向前递去,“我收到贺掌柜这信在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可?况且我也只是吓唬吓唬他罢了,并不会像他那般真的勒索于人。”

    “小人冤枉啊,大人明鉴,这上面的字迹不是小人的啊——”贺伟杨见了这信,心下慌乱,作势又要哭喊起来。

    “你手底下的人那么多,这字不是你写得也并不稀奇。”萧瑾极为冷淡地撇了一眼贺伟杨,而后将目光转向裴尹二人,“大理寺的二位大人定然不会因着这两封信而如此大费周章吧,二位大人今日所查究竟是何事?”

    “不知无香公子是否认得这人?”尹子同引着萧瑾到这地上的尸体前,顺着尸体的西南方向看去,有几滴零零星星的血点。

    萧瑾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地上这人颈间对称的两道伤口,心下一惊,“这人可是被双刀所杀?”

    尹子同心下也意外这位无香公子认出的如此快,点了点头,接着道:“的确像是双刀,公子可还知道些什么?”

    萧瑾摇了摇头,“你们给我的线索也有限,我目前确实没什么知道的。”

    既然是双刀出现,则必与玉门十八剑脱不了干系,瞧着这人被杀的模样,萧瑾不由得想起从柳氏那处得到的名单来。

    “昨夜你派人来送勒索信,送信之人可见到过些什么或做些什么?”一旁的裴誉亭开了口。

    “没有,我的人当时并没撞上什么杀人的事,也未说遇到过什么异常。”昨夜赫远说一切顺利,萧瑾当时也并未多想,她接着问道:“此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尹子同还没开口,裴誉亭盯着萧瑾骤然出了声,“这是我们大理寺的事,不劳公子费心。”他而后转向尹子同吩咐道:“将这尸体带回吧。”

    眼见着裴誉亭要走,萧瑾连忙道:“我忽然对这人有些印象,只是……”萧瑾轻轻转着眼睛环视四周。

    会了她此时不方便开口的意,尹子同后退一步,“公子不妨借一步说话。”

    “好。”

    瞧着萧瑾和尹子同二人在不远处不知说些什么,裴誉亭转过身向门外走去,一旁的贺伟杨则笑得谄媚,踱着步子欲送他离去。

    萧瑾试探着对尹子同开口:“在下之前在某处见过这人的名字,只是时间久远略有遗忘,方才才认得此人相貌,若大人告知此人姓名在下或可再回想一二。”

    尹子同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此人姓方名腾,在我大理寺当值。”

    方腾……

    萧瑾心中默默回想,果然是名单中的人。

    如此想来,名单中的人似乎是玉门十八剑的刺杀对象。

    她和裴誉亭的名字挨在一起,曾在同一天被刺杀,那么与这人名字并排而写的那个名字想来便是下一个被杀的对象。

    萧瑾细细回想。

    下一个人叫张鹤青。

    也不知张鹤青此刻是生是死,萧瑾面露急色,“大人可知道张鹤青?”

    “张侍郎?张侍郎怎么了?”

    “他很有可能是下一个被杀之人。”萧瑾紧接着道:“那这张鹤青此刻身在何处?大人须得快些救下他,若是再晚一点怕是就来不及了。”

    见眼前之人面上的忧色不假,尹子同便也再没隐瞒,“公子有所不知,张侍郎蒙冤入狱,如今被关押在刑部。”

    “原来如此。”

    尹子同抬头向前看去,裴誉亭已出了府门,忙对萧瑾拱手,“今日多谢公子告知,如若公子还有什么想起来的可来大理寺找我。”

    “好,大人慢走。”

    尹子同快步追上裴誉亭。

    “大人,那位无香公子说下一个被杀的人是张侍郎,如若不快些去就来不及了。”

    “她倒是有这未卜先知的能力。”

    “属下也不知真假,但瞧着这位公子面上的急色不假。若我们派人到刑部去未免有些太过大张旗鼓,但若真有人来刺杀的话,只凭刑部的人定然于事无补。”

    “那便快些派人去刑部看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裴誉亭突然拉起缰绳调转了马头,“我们去张府看看。”

    “是。”

    张府在贺府的西南方向,距离不甚远,二人骑马很快便到。

    院中的一切与二人上次来时并无变化。

    二人还未进前厅,只见木制的门槛已是淋了血的暗红色。

    “莫非方腾是在此处被杀的?”尹子同蹲下地来,“此间的血迹有喷涌之状,像是割破喉颈流出的。”

    裴誉亭点点头,“当时尸体的西南方向有血迹,张府刚好是在贺府的西南方向。”

    “大人的意思是方腾在张府被杀,然后被抛尸到了贺府。那方腾为什么要来这已经被刑部贴了封条的张府?为什么又会被抛尸到贺府?”

    裴誉亭转头看向了原本摆在前厅的几箱金子。

    尹子同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墙边的几箱金锭混着血迹散落开来。

    “莫非方腾是因为贪财才寻来这处的?”

    裴誉亭走向那木箱,从箱子与墙角交接的极隐蔽处掏出一样物事。

    裴誉亭拿帕子将其擦拭干净,是一枚黄铜制成的钥匙。

    尹子同也凑了过来细看,“这是哪里的钥匙?”

    “找找院子里有没有地窖仓库一类的。”

    二人即刻分头去搜寻,好在先前已来过一次,此时便是熟门熟路了。

    冬日里的土地干燥硬实,二人从卧房后院的晾衣架之下找到了地窖。

    “难怪昨日没发现,这架子上的衣物掉在地上竟是故意为之,故意要掩盖此处有地窖的事实。”尹子同捡开了地上的衣物,与裴誉亭搭手将架子挪开。

    不同与别处板结的土地,此处的沙土较为松散,虽颜色一致,但细看能发现此处是将沙土倾撒开来。

    二人将沙土铲开,露出了一个带锁的小门。

    裴誉亭从袖中掏出方才找出的钥匙,这钥匙与眼前这锁恰好契合,黄铜锁应声而开,露出一个用于储物的小仓库,这仓库虽狭小了些,但放几只木箱却绰绰有余。

    “如此这黄金的藏处便说得通了。”

    尹子同思索道:“事先有人即将几箱金子藏在此处,趁夜深人静无人知晓时将这箱子搬到前厅去,不等张侍郎发现刑部便来拿人,这样一来就能在不被他知晓时栽赃于他。”

    “只是不知何人能在张侍郎不加怀疑之时搬进来这几箱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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