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裳的丧葬事宜是由萧瑾亲自操办,将这一切安定毕了也已是三日之后。

    坐在房中静思,多条线索齐齐搅着,她须得找到一个口切入而将它们顺畅地联络起来。先前从无谷口中得知的母后之死与情相关,而现下的谢婉裳之死同当年的莎莉之子相关,而她又是母后所救,则说明母后之死或许也同莎莉公主一事牵扯在一起。

    这样一来便给当年那案子集齐了两个线索,一是和母后相关的情事,二便是同样知晓莎莉公主之子未死。

    自两年前的中秋宫宴刺杀事发后,不少场合接二连三地有人想要取她性命。虽说前几日的刺客可能是以谢婉裳为主要目标,但连带着也想要置她于死地。这次不是冲着她而来,但保不准哪次就是要将她且连带着她的亲友一网打尽,届时也势必会将周围的人牵扯进来。

    那日他前去大理寺的路上遭人毒手,可只要他还接着呆在她身边这种事也定然会层出不穷。他本也与她想要巡查下去的案子无关,况且她现在也算是小有了些自己的势力再加之叔父相助,也委实不愿再将旁人牵扯进来遭了无妄之灾。

    在香铺门口听到的百姓流言倒是给了她不少启发。

    身为大理寺卿的裴誉亭已然娶过一任妻子,她也嫁去了西戎与那老西戎王成了婚典,两人此时的声名也委实都算不上清白。况且按照辈分来说他还是她的姐夫,这层关系摆在这便容易叫人发出不伦的遐想来。若是这样的婚事发生在寻常人家也便罢了,皇婚体大,因此生了丑闻而惹人闲话也是得不偿失。

    于她而言自然是不甚在乎这些莫须有的闲话,但这些流言蜚语此刻却是再好不过的借口。

    况且如今恰逢皇后丧期,皇帝的身体也早已不复健朗,这个节骨眼上也显然是无法成婚,还不如以此为由将这婚事扔开,不然于谁而言都是拖累。此婚一退,萧炬倒是也能对她少些戒心来,皆是行事也是能方便一些。

    于理是如此,于情而言她也早已决定不对他生出那些旖旎的心思,于是当即便将笔沾了墨汁,在桌上铺开了纸欲要上奏。

    将将书成搁笔,墨色还未干便见赫远推门而入,面色忧急:“公主,前去岭南的援兵行至半路忽然都失了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什么?”

    “秦王殿下派出了援兵后属下恐生意外,便排了人悄悄从后跟着援兵南行,可随行的人方才来报说所有的援兵竟一齐在一夜之间失了踪迹,没有打斗的痕迹,既不是被截杀也不像是中了埋伏的样子,四下寻找了许久也未曾寻到一人一马。”

    一万人马一齐上路,纵然行军简朴也改变不了队伍浩荡这一事实,萧瑾想不到什么办法竟可以让一万连人带马地如蒸发一般在世间没了踪迹。

    一万人若是同死想必处理尸体也要费不少的阵仗和功夫,也定然发出不小的动静,这么多人想要在短时间内腾挪至别处唯有让他们都保持意志的清醒而自行移动。

    这朝中最盼着太子遭遇不测的想都不用想便能猜出来是晋王萧炬,恰恰他前些时日掌管后勤的一应事宜,想必便是那时将自己的势力发展进了军中。而后虽其人卸任但其势力不减,坐在府中对下面的人发号施令再想了那些奇怪的法子出来也能造成眼下的这局面。

    细细往下想萧瑾心中不由地又要暗暗提起几分,没想到萧炬的势力竟已发展到这般猖狂的地步来,不声不响便能指使着这般多的人凭空消失。

    但裴誉亭这些日子也并未发现萧炬有什么异样的举动来,看来他行事也隐蔽,竟是让人抓不出把柄。

    “这一万人若要藏在某处不可能一丝马脚都不露出来,”她蹙起眉心,“可有查到他豢养私兵一类的证据?”

    “这也正是属下疑惑的,并未发现晋王有任何军事上相关的势力。如若非要说的话……那禁军首领近日似乎同他走得近,可禁军也并不是能随意增减和调动的,除非……”

    “除非他下了逼宫的决心。”

    接下来又要紧锣密鼓地沿着援兵所走过的路细细排查,也只能找到他们南行之时踏过的马蹄与脚印,并没有丝毫回来的痕迹。失踪那夜所驻扎之处倒是一处河谷,只是水流轻浅,溯流上下也并未寻出什么线索。

    这几日非但没将那一万兵马找到,萧瑾反而在府上再次闻得一个噩耗。

    晋王府上由王保尖细嗓音念出的圣旨很快便传遍了朝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晋王萧炬,自幼贤勇克勤,文治武功并重。朕登基已久,然因近日体乏力虚,理政之事难以尽心,故将国政大权暂时委托于君,望君尽忠职守,谨守国策,辅佐朝政,治理百姓,务必不负朕之厚望。

    特赐以军权、政权,凡事勿忘恪守明德,严以律己,以身作则,上报于国,下安于民。倘有重大决策,务请与御前大臣通议。

    钦此!

    这是要将一应国事全面交给萧炬的意思,萧瑾心下骇然。分明才是几日不见,而前些时日前去宫中,皇帝虽然面有病色,但整个人的精神和劲头看起来倒是还足,如今竟已然病重到失了神智的地步,但说来也巧,他病及这般地步竟还恰能在不省人事之前及时下旨将国事托付给了萧炬,很难说此间究竟是皇帝自己的意愿还是他使了手段从中作梗。

    听闻此事立马觉察出大事不妙,萧鼎桓当夜便来了萧瑾府上欲要与她商量现下对策。此时也恰逢裴誉亭散值而归,二人得见之时略略显出了些尴尬,但萧鼎桓也并未对二人同住一府此事表现得十分吃惊,三人当务之急是将一应事宜从长计议。

    “如今满朝官员大部都倒向了萧炬,从大来讲左右二相以及吏、户、兵、刑四部尚书都是晋王那一派中人,下面办事的官员则更是不计其数,他当真成了只手遮天之势。若是他有那贤君明主的潜质也就罢了,偏偏这孩子又是个惯爱在背地里用些阴谋手段的。”萧鼎桓连连叹气,“这事说来也得怪在我身上,当时太子出征前嘱咐我在朝中多照应些,我虽偶有谏言,但和晋王之间毕竟是要属于当今圣人家事的范畴,我也不好再多言……”

    只见他垂着一颗脑袋,显出一片焦然自责之色来。

    “此事也怪不得皇叔头上,”萧瑾止住了他这番自怨自艾而欲要转过话题,“我们目下扳不倒他全面监国,只能尽快设法将朝中的局面扭转一二,只要能在众臣之中打了开口,以此切入而渐渐撼动他的地位也是迟早的事。”

    “眼前这个开口很要紧,但父皇那处也还需好生防护着,以面萧炬真又因觊觎那万人之上的权势而动了旁的歪心思。”

    一旁的裴誉亭发了话:“穆仁初本欲还乡而去,此时还未动身。”

    三人交谈的声音渐低,夏日将近,窗纸之外的鸟雀名声也渐渐带上了悲凉的秋意来。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是真的。

    左相于家中七窍流血暴毙身亡,他府上马厩之中先前由晋王所赠的汗血马忽而头上生角,狂躁难止,不得已之下只得将其射杀。

    这是已然在街坊百姓口中流传得沸沸扬扬,十人之中有五人口中都议着此事而连连发慨叹,有说左相命该如此的,也有些在忧心国事的,但更多人还是好奇马头长角究竟是怎样一副姿态,因而许多人拥堵在了左相府前,场面一度混乱。

    马祸总会被巫者卜作君气损毁,马生犄角也通常会被为是诸侯臣子犯上作乱的征兆。

    祸事需用吉兆压,目前也没什么仙鹤祥云之属忽临长安,正值监国的萧炬慌乱之中也并无他法,只能连忙将这空出的一个相位补上来堵这悠悠众口。

    能在这个关头服天下百姓的只有德高望重的老臣,而朝中却并无符合这样条件之人,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将先前好不容易设法除去的穆仁初拉来应急。说来也巧,他回乡的行囊已然收拾了妥当而预备第二日启程,如若这事再晚上一日发生他便是已经要离了长安城而去。

    此番他也算是命危难之中由萧炬亲自拜相,日后萧炬若想再将他罢去便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这个闷亏他纵然万般不甘也只能咬牙咽下,但并不会因此而善罢甘休,虽然换上了宰相但仍一口咬定绝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下令大理寺务必要将这背后的装神弄鬼之人揪出来。萧炬不是省油的灯,于是大理寺便又要因此而在明面上好一通忙碌。

    眼下也算得上是出师得力,将手头之事都处理完毕后萧瑾乘车从府上往大理寺去。

    如今萧鼎桓又重新往岭南派去了兵力,但失踪的人马总得要设法巡回,此事亦由大理寺承办,她欲要前去瞧瞧这事可有了新的线索。

    车马快行,路上过得倒也快,只是她将将下车便发现门前还停着一辆从未见过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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