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想都不用想便能猜出来是萧炬的手笔,弄了这样奇怪的马放进她府中,而后肯定又要将这案子的探查交到大理寺去。如此一来便将此案和前任左相一案相关联起来,如若最后真将此事定位天兆,那么便是要明晃晃地安给她一个不臣的罪名;但将这事定为有人装神弄鬼,便可为死去的前任左相正了名。

    左右穆仁初已登上了相位,那前任左相名声好坏也再和他们没什么关联来,若是定为人祸于他们而言也没什么大损失。祸马如今也算的是大理寺烫手的山芋,须得尽快抛出去才是。

    此时虽是萧炬所为但目下却并不能将矛头直接引到他身上,免得打草惊蛇得不偿失。如此一来倒不如将这事嫁祸给他那一派的人,既能将案子交代了又能让他吃下这一个闷亏。

    思量了许久,户部尚书许进似乎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不少证据都能指向他贪污受贿,近几日还有强抢民女的传言来,原本也是得不了善终之人,且他先前又同前左相存着些龃龉。本来也该死,此刻又有着能被怀疑的潜质,是再合适不过的嫁祸之人。

    这事也正如她所料,很快宫中便来了旨意要大理寺务必在三日内查出结果来。时间紧迫,萧瑾也连忙将目下的打算说与了赫远和尹子同,他们二人很快就将此计付诸实践,倒也如期将这事引到了许进身上。

    待这结果传到宫中后萧炬自是大怒,原想着能借此让大理寺吃些苦头来,没想到反而还将自己麾下的人折损了进去。自从穆仁初重归相位一来他总得留着意来提防于他,不能全然放开了手脚谋事。

    此番的确也是他大意了,是他急着要挫萧瑾和大理寺的锐气,虽说早就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没想她反应这般迅速而最终落得这样损害自身的结果,他如今也只能认下这样一个闷亏来。

    “王爷也切莫过于忧虑此事,”叶柳如是安慰着,“那许进生活涉密堕落,也委实不再适合委以重任,他早些死掉也是好事,免得日后牵扯出更大的麻烦来。”

    被叶柳此言说动,萧炬心下重新觉得好受了些。

    “秦王自从圣人卧病在床以来总想着要带外面的郎中进去看望,咱们日日拦着也不是个办法,他今日一早又带了伪装成小太监的郎中,奴家也不好一直叫人拦着便放进去了。”

    “好在这几日没再用旁的药,这个关头就算他们真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你费心了。”

    闻言,叶柳上前替他轻轻捏着双肩,“王爷一心忧国,这大盛的江山迟早都是您的。”

    待萧炬将手下的文书看了差不多后便同叶柳一道去看了城边一处庄园。这庄园很大,前院几乎是一片十分开阔的平地。

    一进院中,里面的人立马变结成了整齐的方阵同他行李,巡视一圈后他本人也露出了颇为满意的表情来。

    二十日一晃就要过去,两场秋雨过后气候是明显地要凉了下来,窗前飞过的鸟雀的影子,也带有些悲凉的秋意。大理寺正堂门前的几棵老槐树,在淡云高天之下,即使无风也萧索地自在凋落。

    今日是他离开长安的第二十一日,按理说也应该要回来了,可她往西边望去,只有平静得毫无波澜的秋景。

    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萧瑾将大理寺着实紧迫的诸案也与景舟解决了个大概,剩下的还有些是须得他亲自过目才行。

    除此之外长安今日还有一事,那便是城西忽然崛起了不知在何处盘踞了多久的一伙匪徒来为害百姓,朝廷派人带兵前去镇压了两次都未果,住得近些的百姓也都人人自危,生怕祸事殃及到自己头上。

    今日是个阴天,黑沉沉的乌云密布于天,瞧着阴森可怖。空中泛着潮气,气压低得令人胸口一阵一阵地发闷,这症状在萧瑾身上犹为明显。瞧着像是要变天,她先前受过几次伤的肩骨也隐隐带着些痒丝丝的痛意来,让人很不痛快。

    一整日不甚安稳地处理毕了一众事宜,但晚间躺在榻上却是毫无睡意,辗转反侧了好几番反而觉得干躺着难受,索性披衣起身坐在了案前拾起了那许久不曾调配的香料加以研磨。

    那香料便在皿中逐渐化为了齑粉,忽而一声惊雷落下,震得烛火骤然一晃,将原本昏暗的房中照得一瞬光明闪亮。雷声过后便传来了细而密的雨声,雨声由弱渐强,从瓦片上流下,哗哗作响。

    棠雨将将新热了些茶水,从外推门而入放在了桌前,道:“方才听说今夜匪徒又出来作乱,伤了不少百姓,衙门正调了兵往过赶呢。”

    “这些匪徒也真是不得消停,雨夜还要折腾得官府出动来。”

    “正是雨夜这样的时候才好作乱呢。”暮桃一边在旁搭着手口中一边说道。

    “瞧你说得,倒像个压寨夫人一般对山中匪徒那般了解呢。”棠雨闻言与她笑作了一团。

    两侍女的谈笑倒是使得屋内的气氛活络了不少,但萧瑾的表情却是愈发凝重了起来。

    西边……

    匪徒……

    按照他的前去的方向,回来时经过的恰恰是城西。

    本就乘马昼夜颠沛,又天逢大雨,此时万一碰上那帮作乱的匪徒……

    虽说他武功高超,但若是他们人多势众他又疲惫而疏于防备……

    官兵今夜也会去到那处,若是没碰到匪徒而碰到官兵则免不了一场误会,万一萧炬到时再揪着这事做起了文章来那着实是一场麻烦事,到时定然会将他归入那帮匪徒而定上莫须有的罪名,被定死罪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心下的不安铺天盖地地往四下扩散。

    再也无法在房内安坐,她当即起了身去到了院中的马厩,很快解下一匹个头不高的马儿翻身而上,一抖缰绳便要冲出府去。

    雨滴相连成线,她的一身衣裳很快在透黑的夜色之中湿了个彻底。

    虽然实际上并没有独自亲操过几次骑马,她策马穿行的动作却是熟练非常。

    他的嗓音回响在她的耳畔心间,他嘱咐过手要提稳缰绳脚要夹稳马腹,他千万不能有事。

    轰隆——

    又一道雷声响起,她的发丝已经了雨水而湿漉漉地贴在面颊两侧,凉风呼响但身上却丝毫感受不到秋的冷。

    夜间本就视物不清,纷乱的雨线又将视线打得更模糊了些,她只缘西而行再也顾不得其他。

    街道空空如也,水洼之上跳珠反弹四溅,在一片黑茫茫之中低低地动荡。

    快了,就快到了。

    在天便隐隐看到了一角城墙的边,如云雾一般悬吊在天边,清疏而飘渺。

    将手中的马绳一阵,她身下的马儿将四蹄放得更快了些,泥点随着马蹄在沙石之上起起落落,黑暗中看不清踪迹。

    渐渐地她能听到前方的一阵刀枪相接与挣扎之声,此时的雨势也渐渐不似方才强盛,但仍然扰人视线让人看不真切前路。

    控着马儿前行的方向,那片厮杀之地正是靠着山脚,其后是一片并不十分密的山林,四下也不乏一些敝体之处。

    他会在这里面吗?

    努力凝了目光想要望清前方的人群,她细细从夜色之中找寻着那一身黑衣。

    好像并不在其中。

    也好,既然他不在此处便能少些风险来。

    若是不在此处想必他还未达长安,她须得绕过这一众人马而在更往西的地方迎他,以面他在不知情时而陷入这样一场纷争。

    如是想着,她将马头往一旁调了些,欲要绕开此处而向前行去。

    只是越往前行好像情况并不简单。

    眼前是战况最为激烈的一处,但打坐一片的却并不止眼前的这些人,前面又是好些人混战在好几块地方。

    忽然之间,后面那原本打得难舍难分的几小块人汇聚成了一大块,他们拥着往同一个方向攻去,似是要将什么围在中间。

    脚步在地下的泥水和落叶上留下印子,众人齐踏,发出阵阵闷响。

    心中暗感不妙,萧瑾连忙要往前看了究竟,之间被围在中心的那人正是她苦苦寻找的那身黑衣。

    他虽然持了刀刃在手,但在对面的人多势众之下暂落于下风,且可供多退的空间也在一众围困之下愈发逼仄。

    她随身携带的香氛藏在袖中,此时已因沾了雨水而结成块状,再不能向先前那般向四处散洒,她只双手一抖缰绳,一咬牙直直向被围堵在正中心的裴誉亭去。

    马儿速度之快,在前之人连忙向旁躲去免得被踩踏其下,骏马嘶鸣,震得雨下枝头的叶轻颤。

    她身子向旁倾去,一手执起缰绳,另一手则向下身去,两道目光相碰。霎时便穿透了将二人隔开的稠黑夜色,

    这样的雨夜竟把他的五官衬得愈发深邃,萧瑾手心一热,而后那人便借力而上,稳稳地在身后环住了她的腰。方才散去的人又急忙想将这两人一马拦下,裴誉亭手中的长剑寒光一闪,血色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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