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袁侍郎高兴没多久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家新妇听到了坊间的传言,回娘家去了。

    这件事情,说起来孙雯雯还是功臣。所以,袁夫人回娘家的那日,袁侍郎不是跟回侯家接人,而是气鼓鼓地冲到霍府,也不打招呼,也不等传报,拎起他的深衣衣角,抬脚就往府里冲,门卫拦都拦不住。霍府管事刚好看见了,一阵小跑紧跟在大步流星向前的袁侍郎身后,一边大声吆喝:“女君,袁侍郎来了。哎呦,袁侍郎您慢点,啥事这么急呀?我家主公这会儿不在家,您是来拜访哪位的呢?”

    程少商当时正和她的无聊三人组在做女红,听见管事的传报,程少商就好奇地从房里出来了,乐安郡主和孙雯雯紧随其后。袁慎冲到三位女娘跟前,终于刹住了脚。他面红耳赤,双目圆睁,显然来者不善。

    程少商来了精神,她太久没跟人吵架了,这袁狐狸正好来给她平淡如水的生活加点调味料。她撸起袖子,两手叉腰,大腹便便地站在路中间,下巴一抬,眉毛一挑,朝袁慎嚷道:“干哈呢?找人打架呢?”此话一出,不仅在场之人都为之一惊,连程少商自己也吓了一跳,俞采玲那小太妹的魂魄又上身了。

    袁慎虽早知程少商不是什么淑女,但此刻也被她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气势吓到了。他往后一退,潜意识里想做个揖,两臂刚抬起之际,猛然记起自己的来意,硬生生地把抬起的双臂收回,也学程少商一样,双色叉腰道:“吾不是来找你的,吾是来寻孙娘子的!”

    程少商和孙雯雯,乐安郡主一听,都呆了,程少商迟疑地侧过身,抬手指指孙雯雯,又看看袁慎道:“找娮娮?汝有何贵干?”孙雯雯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得罪了袁侍郎。

    袁慎显然很是生气,他百年世家的架子都不端了,继续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孙雯雯道:“吾跟汝无冤无仇,汝为何要怂恿吾家新妇回娘家?”

    这句话一出口,如同一颗炸弹在孙雯雯跟前炸开了。大家都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一下子对袁慎的无礼,气恼完全理解了,瞬间对孙娘子有了责备之意。孙雯雯觉得众人的怀疑兼之责备的目光如箭一样扎在她的身上,让她窘迫窒息,一时间尽说不出话来。

    程少商反应过来,她迅速调整姿势,反问袁慎:“袁善见,汝莫不是搞错了吧?”

    袁慎一听自己被质疑了,嗓门更大调子更高了,他大嚷道:“吾家俾人在场看到听到的,在孙家酒肆,孙娘子劝吾家新妇回娘家去把吾晾几天!”

    这一下,大家又齐刷刷地看向孙雯雯,孙雯雯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出,但是她不知道是他们夫妻俩的事啊!她嘿嘿嘿地尬笑道:“吾,吾,袁夫人只说是她朋友,吾并不知实情。”

    袁慎扬手张嘴,刚想再喷回去,被程少商一把拽住,程少商一改刚才的虎劲,秒换张谄媚讨好的笑脸,柔声说道:“善见,屋外人多嘴杂,咱们进屋里说。”

    袁慎看了看四周越聚越多的吃瓜群众,大袖一拂,双手负背走进屋去。程少商张罗乐安郡主,孙雯雯进屋,然后安排莲房把门阉上,并守在门外。

    到了屋里,袁慎一直站着也不落座,兀自怒气冲冲地盯着孙雯雯看,那犀利的眼神似乎要在她身上钻出个洞来。程少商亲自为袁慎斟上一盏茶,陪笑道:“站着多累啊,善见不如坐下来讲话。”袁慎方才哼地一声跽座下来。

    程少商也缓缓落坐,她先问袁慎:“善见,这凡事啊有因才有果,故,吾想先问,袁夫人为何要与汝生气呀?”

    袁慎一听此问,手臂一抬一放,嘴巴一张一合,弄了几回,终究还是说不出口来,他最后懊恼地把羽扇往桌上一拍,指着孙雯雯道:“既然是汝给的主意,那就请汝说说吧!”

    孙雯雯当时不知是袁慎夫妻不和,后来也隐隐搓搓听到些传闻,方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袁夫人的当。她咽了口口水,心想这事是自己惹下的,确实该说清楚。于是她不急不慢地,缓缓将那天酒肆的情况说起来。再加上程少商和乐安郡主追问,袁善见不情不愿地补充,三位女娘再把时间节点一捋,终于把事情经过还原出来。

    原来,自梁府酒宴后,袁慎对程少商旧情不忘,想借子女后代再续前缘的流言蜚语就传到袁夫人耳朵里去了。袁夫人是侯府大家闺秀,打小没受过什么委屈,虽然她也知道袁善见之前对程少商是情意绵绵,情深义重,但她自负地认为自己姿色也不差,且知书达理,待有机会接近袁慎后,应该能与袁慎更有共同语言。且嫁入袁府后,她温柔娴淑,体贴入微,心想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加之现在又怀上了袁慎的骨肉,更应该母凭子贵。没想到,刚刚怀上,袁慎就想与程少商结亲家去了。这让以才女自居,自认为能与袁慎以文共情,惺惺相惜,成就金玉良缘的侯娘子有点接受不了。为此,她婚后第一次与袁慎拌了嘴。

    袁善见何许人也,能从他嘴里占到便宜的人没有几个,袁夫人自然也不例外。她一提出意见,就被袁慎先以宴席之上的戏语,岂能当真先搪塞回去。再以与程少商也算是缘分不在情意在,且霍不疑当朝权贵,两家门当户对,其夫妇二人外貌条件也摆在那,有想结亲家的意向,有何不可?最后袁侍郎以女子纵有千般毒,最毒莫如嫉妒女,对袁夫人进行了批判,并提醒她嫉心既起,则无数恶德从之俱生。让袁夫人像吃了瘪一样,有苦难言。

    郁郁寡欢地袁夫人,自己上街买醉,走着走着就到了孙家酒肆,遇上了刚好在酒肆考察市场的孙雯雯。孙雯雯名声在外,袁夫人想着这小女娘那么多新鲜主意,是个聪明人,说不定能有和别人不一样的想法,于是便上前搭讪。

    与食客聊天,孙雯雯是不拒绝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她知道民意调查的重要性,更何况顶顶大名的袁夫人,她也是认得的。于是,两人便坐下来闲聊。对酒肆出品一顿谈论之后,孙雯雯便听到了一个妇人真心实意对待夫婿,而夫婿却心念旧情无法自拔的故事。当然,袁夫人是以讲述别人的故事,替她人抱不平的方式讲出来的。

    孙雯雯当时不知梁府之事,也没多想,一听,立马就豪爽地回道:“如若是吾,必先晾他几天。”袁夫人第一次听到这种女权思想,大吃一惊,赶紧讨教如何晾几天。孙雯雯道:“回娘家或者去闺蜜家啊,一来让他知道自己的感受,二来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想想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人。”

    袁夫人身子前倾,几乎探过大半个案几,脸都要贴到孙雯雯脸上了,她神情严肃地问道:“那万一,她郎婿趁机跟别人好上了,甚至纳妾回家呢?”

    孙雯雯耸耸肩,两手一摊:“那就说明她所托非人啊,至少是不在乎她,应该要慎重考虑一下是否跟着这个郎婿继续委屈,还是绝婚再嫁。”

    袁夫人本就不是循规蹈矩,胆小怕事的大家闺秀,听完孙雯雯的话,两眼放出炯炯之光,与孙雯雯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一番后,就带着俾人气宇轩昂地回去了。一进府门,趁袁慎还没回家,袁夫人便迅速打包好行李,丢下“回娘家探望双亲”的话,拍屁股走人了。于是,就有了开头袁慎气鼓鼓地到霍府找孙雯雯的场景。

    孙雯雯窃窃地看向袁慎道:“吾亦是被蒙骗的,吾也不知道是袁夫人与您吵架啊。”

    程少商听完,眼神漠然空洞,嘴角微撇,无奈之情溢于言表,心想:就这,你袁善见还好意思来我家要人?

    乐安郡主天真无邪,见少商没发话,便回道:“以吾愚见,娮娮实乃无心之过,且袁夫人是跟袁侍郎您赌气,袁侍郎因亲自去外舅外姑家接回袁夫人。”

    袁慎听了若有所思,并没发话。程少商终于开口道:“吾以为郡主所言极是。娮娮并不知情,再说,吾亦觉得她言之有理,即为夫妻应心存彼此,时刻顾忌对方感受,以心换心,方能修得秦晋之好。若心不在自己或心存二心,不若让其想明白到底能否重视珍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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