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程少商灼灼的目光,霍不疑返回皇宫找文帝禀告去了。

    文帝一脸严肃:“你确定要这样吗?这如果有个万一,谁能负责?”

    霍不疑正气凝神地端坐着,看着文帝:“陛下,我和少商成亲后,我一直对她心中有愧。一是之前负她,让她蹉跎了五年,二是她一个一心想看山问水,无拘无束的洒脱女娘如今被我局促在霍府大院这四方天地内,成为了笼中雀,所以,我不想再让她人生有其它不快乐的事情。另外,这个李媪,我也提审过多次,仔细观察过她的神情反应,我也认为是可以相信的。”

    文帝犹豫道:“如果,万一…”

    霍不疑挺直腰板,眼神坚定地看着文帝:“如果有万一,也是我和少商的命数,我俩同生共死,快乐无憾!”

    “呸!”文帝被这个同生共死,快乐无憾给惹恼了,气得啐了霍不疑一口,“你俩死而无憾了,留朕在这世间更加愧对你阿父吗?!”

    霍不疑纹丝不动,仍是一本正经地回答:“臣黄泉之下见到阿父,一定如实告知这都是我咎由自取,与陛下无关。”

    看到霍不疑那坚定不移的眼神,文帝知道这事他已拿定主意了,他气得直拍脑袋,却又只能无奈地说道:“去去去,由得你去,朕管不了,不管了!”

    得到了文帝的同意,霍不疑立即叩谢起身回去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半点迟疑,一眨眼功夫,这个年轻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文帝的视线。文帝叹了口气,招招手,曹成立马躬身上前,“派人暗中紧盯李媪,”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霍不疑身影消失的方向,叮嘱道:“一有异样,斩立决,不用请示!”曹成称诺,领命而去。

    接下来,李媪不仅被从北军狱放出来了,还被程少商接回了霍府,继续做她的稳婆。从北军狱阴暗的牢房里走出来的那一刻,李媪自己都觉得有点恍惚,室外的阳光太刺眼,让整个世界都显得有点虚无缥缈。她真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走出北军狱,待见到程少商的那一刻,这个老媪立刻跪地磕头,连声道:“奴婢叩谢夫人不杀之恩!夫人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定将尽心服侍,肝脑涂地!”

    面对这个结果,程少商终于开心了,可霍不疑拧着的眉头没有解开。他原想着不拂逆少商的意思,不杀李媪,但找个地方把她拘起来,谅她也再掀不起风浪。没想到,程少商坚持要把她接回府,说什么信人就要信到底。可这毕竟可能是个雷啊,如何才能有效避免有人使坏的情况发生呢?霍不疑看着府里来来往往的家仆,突然冒出个主意。程少商嫁过来前,他霍不疑的府邸除了寥寥几个家仆外,其他都是黑甲卫,就像个军营,毫无生气。后来,有了程少商后,霍不疑增加了婢女,家丁一众人等,让昔日冷清的府邸一下热闹了起来,如今家中要添丁了,是时候更加热闹一点了。

    于是,霍不疑叫阿起去另请9个稳婆来府里,这9人要是不同地方的,相互之间不能认识,加上李媪,一共凑齐10人。霍不疑要让她们5个一组,轮班服侍程少商,并且找个大房间,把10个稳婆集体安顿在里面,安排黑甲卫日夜巡视,避免有人半夜搞鬼。

    这下,坊间又炸锅了,人们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说这霍夫人好大排场,生个娃,要这么多稳婆伺候,说程四娘子好生能耐,不仅把冷心冷面的霍将军搞得服服帖帖,唯命是从,连生个孩子都比皇孙国戚还大阵仗,甚至有人开始打赌等孩子生下来后,霍不疑要请几个奶妈。程始这脸面又感觉有点挂不住了,他对萧夫人说:“之前你说这子晟疼嫋嫋,是嫋嫋福气。可现在,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了?生个娃,要请10个稳婆服侍,惹得大家都在议论,我这老脸都不知道往哪搁了。”

    萧夫人对此不屑一顾:“我早就知道子晟比嫋嫋更疯更能折腾了,他做事向来是我行我素,不惧人言的,你未必现在才知道?”看着程始那欲说还休的小眼睛,萧夫人笑着拍拍他的后背:“我说将军,你把这背给我骄傲地挺直了,子晟这么做就是我家嫋嫋能耐,怎么了?那些非议之人是典型酸葡萄心理。再说,霍氏一族,好不容易可以开枝散叶了,却有人暗中使坏,子晟谨慎一点,组个稳婆团相互监督,有何不可?”事实证明,萧夫人不仅赞许自家女婿的做法,还用行动大力支持,她转手就把服侍过万萋萋和程秧的稳婆塞进了10人稳婆组,并再三叮嘱道要好生伺候,等少商平安生产,她程府另有赏赐。整个操持的过程,萧夫人都是神采奕奕,兴高采烈,程始明白,这是因为,萧夫人终于在自家菇凉的事情上能使上一点小劲,找到点存在感了。

    霍不疑忙完家里的事,就开始落实余媪死刑。李媪纠结了半宿,还是向霍不疑申请跟过去,想为余媪收尸。

    霍不疑问:“这个余媪,如此对你,你还要替她收尸?”

    李媪潸然泪下,跪地回禀道:“我心里既恼她,又怜悯她,我们都是无根的可怜之人,从小被父母抛弃,我不想她到死又死无葬身之地,成为孤魂野鬼。”霍不疑默然。

    待李媪走开后,霍不疑对阿起吩咐道:“到时候找个人全程跟着她,免得节外生枝。”

    到了行刑之际,李媪选择躲在一角,不让余媪发现。杖刑的过程十分残酷,余媪被打得鬼哭狼嚎,却一时断不了气。混乱挣扎中,她撇见了躲在远处的李媪的衣角,知道她在现场观刑,开始嚎叫起来,她直呼李媪的名字:“李玉,我知道你躲在一角,天杀的,他们为什么不杀你?为什么从小到现在,大家都对你好,而我,如此豪爽大度,一掷千金,却换不来别人的善意?”

    “李玉,我恨你,是你的和善亲人,让我心生嫉妒,一步步走到今日,我明明什么都比你优秀,干啥都比你干得好,却总不被人接受!而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和人打成一片。”

    棍棒声呼呼作响,余媪嚎得撕心裂肺,吼得竭斯底里,李媪忍不住捂脸坐地痛苦地哭起来。

    渐渐地,余媪的声音小了,瘫在地上只能蠕动了,打到最后,余媪突然提起最后一口气朝李媪所在的方向伸出手来,吼了一句:“李玉,我们下辈子再见!”然后手颓然落地,整个人就纹丝不动了。李媪终于释放出压抑已久的苦楚,放声哭出声来。

    最后,李媪从掌刑人那里接过余媪的尸身,用板车把她拖出了北军狱大门。她一边哭泣一边费力把板车拉到东市,在那给余媪买了副桐木棺材,她用弱小的身躯将已近僵硬的余媪扛下板车,踉踉跄跄地将余媪放入棺材中,再拼尽全力拖着板车往市郊拉去。余媪的尸身加上厚重的棺材,让板车变得沉重无比,她用麻绳固定好棺材,再将绳套在自己身上,三步一歇地艰难走着,沉重的板车,使得牵引的麻绳将她的衣服磨破,在她柔弱的肩膀上勒出了血痕,她扯下一截衣袖,裹住缰绳,继续拖行。随行监视她的黑甲卫都为之动容,现身帮着她一起拖车。最后,她将车拉到了市郊外的一处荒野,亲自为余媪擦拭干净身子,整理了妆容,然后挖了个坑,将余媪埋葬了。在黑甲卫的帮助下,她给余媪立了个木制的墓碑,上面刻着四个字“发小余氏”。

    晚上,霍不疑听了跟随李媪的黑甲卫汇报后,忍不住感叹:“人恶亦恶,何其褊也。这李媪确是有大善之人。然,以德报怨,安可以为善?李媪没察觉隔阂间隙所在,没有的放矢,解决问题,只是一味地以善待余,反而更招余媪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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