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流深的视线沉沉,犹如深渊,晦暗无光。

    若说刚才的宋轻漾,还是含苞待放的桃花瓣儿。

    那么现在的她,便是娇艳欲滴的水蜜桃儿,撩拨人心。

    她巴巴瞅着自己的模样实在乖软可怜。

    鼻尖透着粉红,眼角皮肤一圈绯红,那双杏眼湿漉漉,袒露在外的皮肤因为中了缠魂萦的原因,呈现出一层暧昧的粉色。

    刚才为了查看宋轻漾后背的伤势,他脱去了她那身灰扑扑的药童服制。

    这才发现她内里穿了一件价值连城的金丝软甲。

    此软甲,全部由细如发丝的金丝钩织而成。

    又轻又软,刀枪不入,实乃上等之作。

    这也是宋轻漾被箭矢射中,还能大难不死的关键所在。

    金丝软甲之内,便是雪白中衣。

    因为燥热,中衣的前襟已然被宋轻漾自己扯开。

    露出了一小截洁白如玉的修长脖颈,与精致性感的锁骨。

    细细密密的汗珠渗出,让她无瑕洁白的肌肤,闪烁着水润诱人的光泽。

    连纤细指尖都是暧昧至极的粉红色。

    真是一尾漂亮到炫目的小鱼。

    只是,这小鱼泪眼盈盈,嘤嘤抽泣声难得扰乱谢流深心境。

    他抬起手来,一把就捏住了宋轻漾粉嫩柔软的脸颊。

    “呜呜呜……”

    因为他动作用了点力,疼得宋轻漾当即哭得更厉害。

    加之,缠魂萦的药劲拼命上涌,她浑身发软,根本坐不住,莹玉小手不安分,出口嗓音又娇又软。

    含糊不清地控诉:“你都不帮我,你还掐我,坏人,娘亲有人欺负我呜呜呜呜……”

    娇气软糯,还带着颐指气使。

    分明是被人娇宠着长大的。

    见谢流深还不松手,宋轻漾努力挣扎。

    见挣脱不了他的魔爪,一张口,就恶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虎口处。

    小白牙长得整齐,却也锋利。

    嫣红的鲜血流出,将她的唇瓣染得一片鲜红。

    被咬的谢流深,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咬人的宋轻漾,倒是泪如雨下,委屈得叫人心软。

    那双圆润杏眼似被大雨洗过一般,连浓黑睫毛都湿漉漉的,沾成了一缕一缕。

    半晌,她懵懵懂懂见硬的不行,她又来软的。

    松开唇齿,巴巴地望着谢流深,轻声:“疼吗?”

    被盈盈水眸盯着的谢流深没有开口,只是微眯了下眼。

    握住她的力度不由得小了。

    宋轻漾趁此胆大妄为起来,探出一截丁香小舌,在谢流深的伤口处,轻轻地、讨好地舔了舔。

    直勾勾盯着谢流深的眼神流转,媚眼如丝。

    不自知的娇媚,仿若不听话的小狸奴,伸出锋利的爪子,一不小心抓了你一把。

    又躲藏起来,探头探脑地观察着你。

    一股酥酥麻麻的战栗感,自虎口处传来。

    谢流深心念一动,大手一张,直接将软得东倒西歪的宋轻漾一把托住。

    手掌下的小腰纤细,盈盈一握,几乎他两只手就能掐得过来。

    浓黑剑眉微挑,谢流深破天荒地耐着性子问:

    “要我怎样帮你,嗯?”

    宋轻漾神志不清,被缠魂萦的药力折腾得死去活来。

    即使努力集中精神,也只能看见谢流深半幅面具之下,那没有什么血色的薄唇,正在开开合合。

    至于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完全理解不了。

    她只知道,倚靠着谢流深,就很舒服,就能缓解她内里中烧的燥热。

    他的身上有冰雪纯粹的气息。

    “别动……”

    宋轻漾想也没想,抬起双臂,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

    将自己红扑扑,滚烫的小脸,贴在了谢流深的耳垂处。

    湿漉漉的红唇微张,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你好凉,好香,好舒服……”

    宋轻漾迷蒙着双眼,为所欲为地将自己整个儿囫囵地贴上去。

    感受到对方完全不同于自己的结实肌肉,与冰凉的触感。

    仿若在无边沙漠徒步行走了许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绿洲。

    她不闹了。

    双眼微阖,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仿若精心制作的瓷娃娃,看起来乖得不得了。

    从来没有被人如此亲近过,如今温香软玉在怀,谢流眼眸愈深,眼角抽动,性感的喉结却在不停地上下滚动。

    他的体温常年低于常人。

    每当发作之时,那股子刺骨寒意似乎要将他全身的血液都冻结。

    这病是打从娘胎里出来的。

    谢流深自知事起,便日日要经受这般痛苦不堪的折磨。

    他一出生就在冷宫,身边只有母妃与孙嬷嬷。

    每隔几年,父亲回京诉职,才会带着兄长来看一看他们。

    冷宫偏僻寒冷,缺衣少食。

    到了冬日,更是连例碳都没有。

    每次发作之时,即使王妃将所有的衣服、被子堆在谢流深的身上,他依旧会冷得痛不欲生。

    谢流深曾无数次问过母妃。

    “为什么我们不能和父亲、兄长一样,住在南疆王府里,却要住在这冷冰冰的深宫?”

    “是每个人都会这么冷,这么难受吗?是因为我不乖,才会这么冷,这么难受吗?”

    “孙嬷嬷说,地狱十四层是无辜烈焰台,我下到烈焰地狱里,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冷了?”

    小小的他粉雕玉琢,五官精致,看起来像是年画上的娃娃。

    却又满脸苍白,毫无血色,像足了用冰雪雕成的水晶人儿。

    每次他这么问完,母妃总是没有回答,默默垂泪。

    终于有一天,谢流深垂死挣扎,好不容易从冰寒中醒来。

    却见自己的母妃,脱去了一身素服,换上的红衣潋滟,满头珠翠。

    “母妃真好看,母妃,你怎么哭了?”

    小孩满眼是孺慕之情,平南王妃却狠狠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深儿,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话音未落,一道龙光闪划过天际,将昏暗的冷宫照得一片雪亮。

    “轰隆!”

    一道惊雷炸起,平南王妃扯开谢流深的小手,站立了起来。

    冷宫大门豁然洞开,仪仗华丽繁复,无数人在高喊:“恭迎琼妃回宫!”

    大雨滂沱,倾盆而下。

    “母妃!母妃你要去哪里?”

    无论谢流深怎么哭喊,母妃都没有再回头。

    只有孙嬷嬷抱着谢流深,声音哽咽:“世子,王妃这是为了你啊!”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亲哥哥要娶亲弟弟的正妻,真是造孽啊!”

    至此以后,谢流深离开了暗无天日的冷宫,还有太医来医治他。

    太医请完平安脉后,每每摇头叹气:“母毒子受,活不长久啊!”

    谢流深尚在腹中,平南王妃便身中奇毒。

    后来,王妃艰难产子,体内的奇毒,竟然悉数传到了婴儿的身上。

    一开始,所有的太医都认为病恹恹的谢流深,绝活不过三岁。

    但出了冷宫,被细心照顾。

    又经过太医院的反复治疗,配合吃各种稀奇古怪的汤药,这死亡的年限越来越长。

    六岁,九岁,十二岁……

    谢流深面无表情地配合着各种治疗,仿若完全没有痛觉。

    可即便如此,左右还是活不过二十。

    每当奇毒发作得最严重的时候,谢流深的头发、睫毛,都会凝结起一层白霜。

    他整个人都好似被丢进了冰天雪地之中。

    四周都是漫天白雪,人间无一处温暖。

    但现在,这尾不知从何而来的小鱼,居然给他带来了一抹温暖的春色。

    噬骨的寒意悄然退散。

    乌黑血管中的血液开始缓缓地流淌。

    由此产生的可怕纹路,也消散不见,显露出他原本冷白无暇的皮肤肌理。

    剧痛迅速平息之后,那便是无比的舒畅。

    谢流深的额头都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热汗。

    这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即使在烈日炎炎的夏日,与敌阵之中七进七出,他也从未感觉过如此生机。

    谢流深的眸色越发漆黑深邃,仿若永夜。

    他想要得更多。

    甚至,想贪婪地将小鱼整个儿,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血肉里。

    非得吞吃入腹,才得安心。

    只是,小鱼带刺,吃了,那就没有了……

    谢流深将汗湿的额发,扒到脑后,再低头看去。

    怀中的小鱼双眼紧闭,小脸绯红。

    已经沉沉睡去,身上原本烫人的体温,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号称天下第一的媚药,就这么不药而愈?

    苍白指尖再次触及宋轻漾的后背。

    隔着薄薄的金丝软甲,与单薄的中衣,内里的皮肤光洁如玉,细腻润滑,皮肤出已快速结痂。

    谢流深若有所思。

    他先前分明见到鲜血淋漓的伤口,如今不过几个时辰就恢复如此之多。

    这惊人的自愈力,简直骇人听闻。

    若是让旁人知晓了此事,只怕她早就被人囚禁了起来,反复研究了。

    正如此想着,原本在他怀中睡得乖巧的宋轻漾,却又眉头紧锁,身体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放开我……不要……疼……”

    极轻的呜咽声,带着极力的忍耐。

    似乎连哭,都不敢哭得大声。

    只有晶莹的泪珠,不停地从她的眼角滑落,很快就浸透了谢流深的衣衫。

    谢流深全然不顾滴血的虎口,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臂弯上,那尾小鱼的粉白脸颊。

    结果他这举动,非但没有将人唤醒,反而让人哭得越发伤心委屈。

    被他戳过的地方,更是留下一道浅粉的指痕。

    活像被人狠狠欺负过,看起来可怜极了。

    谢流深皱了皱眉。

    他都不知道,一个人居然能有那么多的眼泪。

    简直比他母妃出嫁那日的大雨还要大。

    真不愧是养活在水里的小鱼。

    娇气,纤细,难养。

    稍有不慎,只怕碎在手里。

    这么娇贵难养的玩意,得多精心养着。

    手边并没有准备什么帕子。

    谢流深无奈地扯过自己的广袖,不甚温柔地替在梦中哭成一团的宋轻漾,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可没曾想,这眼泪越擦越多,似是黄河决堤。

    谢流深实在被她哭得耐心告罄。

    “谁欺负你,本王替你杀了。”

    清浅冷漠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却又杀伐决绝。

    隐隐约约地传到宋轻漾的耳中,与她始终无法挣脱的梦魇,混成了一块。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地宫之中。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从幽长的通道里传来。

    宋轻漾知道,又到了她们替丽妃试药的时候了。

    其实,一开始,丽妃的药人,并非只有宋轻漾一个。

    只是,她们全都承受不住霸道的药力,一个接着一个痛苦地死去。

    在冰冷暗黑的牢笼之中,宋轻漾蜷缩在角落里。

    一团神却防着外头。

    眼见,前头还在与她争抢饭食的强壮姑娘,佝偻如同白骨骷髅,被破烂草席一卷,丢了出去。

    终有一日,她也会如此。

    宋轻漾低头看着自己因为许久不见日光,而变得惨白无血的手臂。

    她吃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药物。

    先前被那姑娘抓出来的道道血痕,只在一夕之间就恢复如初了。

    宋轻漾用力捂住了手臂。

    她绝不能让人知道这个秘密。

    否则,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也正因如此,宋轻漾没有被毒死。

    反而找到机会离开了地宫,成为了丽妃承恩殿中的洒扫宫女。

    但她终究还是伤了眼睛。

    即使事物放在她的眼前,也只能看见模模糊糊地一个轮廓。

    大多时间,只能靠着双手去触摸。

    有一日,在昏暗深幽的永巷之中,宋轻漾体内积累的毒素突然发作。

    她蹲在墙角无声地哭泣。

    直到那身着黑金蟒袍的男人,逆着光,居高临下地睥睨。

    “起来,本王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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