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送客!”

    邓府大门被飞快闭上,苏木苦笑,拎着东西转身离去。坊间传闻邓司农对早逝的夫人情根深种,这么多年都未曾再续弦,膝下只有邓怀英一个独子,可看刚刚邓司农的样子,似乎父子间感情并非如外界传闻那般。

    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些,停下脚步时,苏木发现她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蜃楼门前。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碰碰运气,又想起蜃楼一贯的名声,恐怕就算她进门打听,店家也不会告知分毫。

    正要抬脚离开时,掌柜的从楼里小跑出来,“大人,邓少卿请您楼上一叙。”

    掌柜的在二楼就停住了脚步,苏木轻车熟路地来到三楼,推开房门,邓怀英正举着酒壶往嘴里送。他脸上微微泛红,眼神也有几分迷离,看向苏木道:“你怎么来了?”

    苏木:“......”

    算了,不与醉酒之人一般见识。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关切了几句,“邓少卿有病在身,还是少饮些酒为好。”

    “你不懂,不懂。”邓怀英嘟囔着,“这才是我的良药。”

    他又抱起酒壶猛灌,被呛得连声咳嗽,苏木怕他喝出个好歹来,连忙趁机拿走他手中的酒壶,又轻声道:“你醉了,我通知掌柜的送你回家。”

    “家,我没有家!”邓怀英骤然提高了嗓音,他起身想要夺回苏木手中的酒壶,却因酒醉腿软又跌坐回去,只红着一双眼盯着苏木,满腔委屈,“苏少卿,苏大人,你这么聪明,救了陛下,救了小石头,还救下代城那么多俘虏,为什么不能救救我呢?”

    邓怀英从来都是天之骄子,令人羡慕的存在,这些话实在让人有些疑惑,苏木正要继续问下去,邓怀英却苦笑几声,吧唧一下,趴在桌上,彻底晕了过去。

    翌日,苏木一早刚进公房,就发现了对面邓怀英的身影。她寒暄几句,本来还想再问问,昨日邓怀英未曾说完的话,可他又恢复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做派,苏木只好作罢。

    不一会儿,李录事来报,“苏少卿,北戎公主来了。”

    “来便来了,慌慌张张做什么。”苏木话音刚落,北戎公主就带人进了院中,不由分说便要让苏木陪她去逛东市。

    苏木以公事繁忙推脱,闻讯而来的鸿胪寺卿颜喜却替她一口应下。

    满朝皆知,北戎使团此行前来,有一个目的便是两国联姻。颜喜那滴溜溜的眼神,只怕是巴不得她被公主看上带回北戎。

    苏木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得了这位公主的青眼,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充当一根木桩。

    “苏侯不必担心,我看上的人不是你。”北戎公主莞尔一笑,苏木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想不明白,问道:“那公主这是.....”

    北戎公主道;“不过是想请苏侯帮忙,替我举荐一二。”

    举荐?两国联姻,还需要她举荐的人选,苏木顿时明白过来,试探问道:“公主想嫁之人,是陛下?”

    北戎公主点点头,“苏侯果然聪明。”

    两国联姻,若是北戎公主愿意入宫为妃,想来不是难事。可她却提出要苏木举荐,只怕北戎公主想要的,并非一个妃位可以满足。

    北戎公主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若我能登上皇后之位,一定会牢记苏侯的恩情。”

    苏木婉言相拒,后位之争,田、邓两党斗了这么久,都还没个结果,哪儿是她能影响的。

    “你会的。”北戎公主却是莫名自信,她凑近苏木耳边,“同为女子,相信苏侯能够体谅我的难处。”

    苏木心头一震,脸上却做出吃惊的表情,“公主这是何意?”

    北戎公主却笑而不语,带着人打道回府。

    苏木想起之前收到的那对玉兔,不由得心中一阵发凉。北戎太后到底是从何而知,又知道多少?

    事关重大,当晚苏木便让飞鸢传信给胡影。自从得知年关前,有人当街刺杀后,胡影又把飞鸢派回苏木身边,一来护卫苏木安全,二来也方便传递消息。

    飞鸢几乎不在人前现身,苏木劝了几次未果,便也由着她了。

    次日,飞鸢收到胡影传回的消息,让苏木不必担心,应下北戎公主的要求就是。

    苏木很是愧疚,不想因她之故,搭上小皇帝的一生。她原还想找个进宫的借口,再与小皇帝细细商量,不想没多久,立后的圣旨就昭告天下。

    “你说什么?两宫皇后?”

    初听同僚谈起布告内容时,苏木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本朝自开立以来,还从没有过两宫皇后的做法。

    北戎公主被立为东宫皇后,田将军之女田静被立为西宫皇后。圣旨所言,两宫皇后地位相当,可北戎公主居东,地位上略占上风,而田家在后宫势力深厚,占尽地利之宜。

    两方都不愿屈居于对方之下,只怕短时间内,这两人是没时间在人前闹腾了。

    苏木此时才明白小皇帝的策略,对自己先前的担忧略感苦涩。生为男子,在这个年代,三妻四妾也不过是平常,更何况是帝王。通过婚姻,小皇帝轻而易举得化解了眼前难题,甚至在后宫中,为田家又找了一个劲敌制衡,可两名女子的命运,就此就深埋在皇宫中。

    求仁得仁,短暂怅惘后,苏木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可惜,邓司农就不像她这么想得开了。

    “荒谬,简直荒谬!”

    这些时日以来,朝堂上田氏一派则节节败退,邓司农正为自己的步步紧逼开心,就被立后的旨意打了个猝不及防。

    说好三年孝期之后再择皇后人选,小皇帝怎能出尔反尔?邓氏一族中,眼下压根没有适龄的姑娘,竟白白便宜了那北戎夷人!

    邓司农正愤愤,马车突然一个急停,让他哐当一下撞在了车壁上。他怒气冲冲道:“怎么回事?”

    马夫连声求饶,颤巍巍回道:“家主,是,是田将军的马车在对面。”

    外间又传来吆喝声,“田国舅出行,闲人避让!”

    邓司农狠狠握紧了拳头,半晌才从嘴里吐出一个字,“退。”

    一旁二楼上,齐王看着这一出好戏,翘起了嘴角。

    因立后之故,北戎使团提出为公主送嫁,要在洛都呆到立后大典完成之后。未免夜长梦多,小皇帝将婚期定在了一月之后,鸿胪寺也跟着忙得团团转。

    这日,苏木照常去驿馆,给北戎公主指导大典流程,离开时碰巧遇上北戎人成箱成箱地往里搬运。苏木多看了两眼,归南连忙挡住她的视线,解释称是在为公主盘点嫁妆。

    苏木若无其事离去,心里却不由得起疑,箱子经过时,空气中隐隐飘来的味道,有些莫名熟悉却又说不上来。

    接下来,她本想借着指导公主礼仪的机会,继续在驿馆中探查,却被北戎人拒之门外。

    “大人,按我北戎习俗,女子成婚前十日,不能再与异性相见。”归南挡在大门前,一本正经地道出缘由,苏木虽不信,却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十日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正式大典的日子。这日,苏木久违地见到了许多宗室面孔。自从小皇帝登基后,齐王、康王几乎就不怎么在人前出现,以至众人几乎都快忘了这两位先皇血脉的存在。

    今日小皇帝大婚,这两人身为宗室,不得不出席。康王神色淡淡,似乎对周围一切都不感兴趣,齐王倒是满面春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今日新郎官。

    齐王与众大臣热切寒暄,经过苏木身边时,却只是冷笑一声。

    周围同僚见苏木脸色沉了下去,生怕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一个个都敛起笑容,场面顿时肃穆起来。

    其实苏木并未生气,她只是在沉思,刚刚齐王经过她身边时,那股似有似无的味道,让她总感觉在那儿闻见过。

    砰砰砰——

    外间噼里啪啦鸣起礼炮,苏木猛然想起,那日驿馆中闻到的,正是这股味道。这是,这是炸药的味道!

    有人要在大典做手脚!

    一想到这个可能,苏木心惊肉跳,急忙找了个借口离席,寻了个暗处唤出飞鸢,尽快将消息传出。

    冷静下来后,苏木慢慢捋清思路,立后大典各项程序层层检查,仅凭北戎人,是无法将这些危险之物运送入内的,必然还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

    皇帝祭天时,祭坛爆炸,有心之人恐怕会立刻渲染成上天降灾,即便是小皇帝能侥幸躲过一劫,也会落下个上天祖宗不认可的罪名。

    这么一来,最后能从此事中得利之人,呼之欲出。

    此事田将军应当不大可能参与,大典当日,祭坛上仅有陛下与两宫皇后三人,若是祭坛发生爆炸,他们三人几乎不可能活命。田将军好不容易将女儿扶上后位,即便不满意两宫皇后的局面,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也不知飞鸢的消息,能不能及时传至小皇帝耳中。如今大典在即,形势危急,苏木也只能赌上一回了。

    她快步回到祭坛下,四处搜寻田将军的身影,冲到他身旁,轻声道:“田将军,借一步说话。”

    田将军正沉浸在喜悦之中,不想被人扰了兴致,只道:“有什么事,等大典结束后再说吧。”

    苏木却等不得了,只好凑近田将军身旁,小声道:“事关大典,有人要在祭坛上动手脚。”

    田将军脸色笑容瞬间收紧,他有些心虚,难不成是自己吩咐的事儿被发现了?未免节外生枝,他不得不跟着苏木离开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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