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苏禾晚开口:“淮初,逃避的不是你,而是我。该道歉的也不是你,是我。你别这样,我愧疚得想死…”

    他连忙拥她入怀,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发顶,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既然我们都不怪对方,可不可以,让过去的事过去,我们一起面对未来的生活,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好吗?”

    这份邀请过分动人,她动容了。

    和他一起的未来实在太美好,可如今她身陷泥淖,够不上这份美好的蓝图。

    “淮初,我需要时间。”

    方淮初忧心忡忡看她,脸色实在很差,人都快瘦没了,哪还有往日的活力朝气。

    她也抬手摸摸他的头,扯出一个笑:“放心,我才不会轻贱自己的生命。我这条命,可是你们换来的啊。”

    “那我明天下班再来陪你。”他的表情满是心疼。

    “嗯。”

    “阿禾乖的。”

    “好。”

    叶闻笙来了,上楼将方淮初背下去——他现在没力气,刚刚借着两个人的搀扶勉强站起来,才迈出一步腿就往下软。

    今晚的谈话并没有让苏禾晚好受一点,他的隐忍和包容让她越发承受不起。

    他的爱深沉盛大,广袤悠远,更显得一切都是如此讽刺可笑。

    他一心为她,也为他们家无私付出。可所有人都防着他,包括爸爸,甚至她自己。

    没有人看得到他的一片赤子之心,只凭借一厢情愿随意构陷,防备,伤害他,他不曾辩解半句,因此没有人会记得他正在承受巨大的伤痛。

    她觉得,他们像两个被挂在生命之树不同枝桠上的吉普赛人,遥遥相望,无法靠近,也无法远离,树下有一群不明真相的人,路过着,议论着,指摘着。

    苏青檀执行死刑那天,苏禾晚去了爸爸妈妈的墓地,从白天坐到晚上,对着墓碑絮絮叨叨说话。

    “爸爸妈妈,我们一家挺对不起淮初的,是吧。现在只剩我了,你们说,我这辈子够不够还?”

    “嗯,不过他肯定不同意,他那么骄傲,才不要我以赎罪的名义待在他身边,你说对吗爸爸。”

    “他还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没法面对他,他不计较,可我不能不觉得歉疚。”

    “我总是给他带去伤害,或许…真的没有让他幸福的能力吧。”

    “妈妈,我该怎么办呢?”

    她从墓地回来,去酒吧买醉,却发现自己越喝越清醒,清醒的看着自己痛失双亲,错信他人,伤害挚爱,沉沦沼泽,矛盾自封。

    她依旧在深夜梦魇,甚至狠狠啃咬自己的手臂,企图用□□的疼痛麻痹内心深处的恐惧。她用长袖遮住承满牙印的双臂,在方淮初面前佯装太平。

    她知道自己状态很差,大抵是心理出现了问题,就像一头困兽,失智般在自己筑起的黑色牢笼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

    她知道自己走进了死胡同,前面是海,后面是崖,两侧密布着比人还高的荆棘丛,头顶是无尽下压的黑云。

    她也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放任下去。

    方淮初身体不好,好几次陪她吃饭,没吃两口就吐了,吐得发抖脱力,还哑着嗓子劝慰她:“好阿禾,我吃不下,你替我多吃一点好不好?”

    她还看到他偷偷背着自己吃药,拖着疲惫的身躯强打精神安慰她。他经常站不起来,胸口闷痛,徐叔推轮椅来接他回去。

    贺谦知说的没错,她就是个讨债的祖宗,像个吸血鬼,慢慢吸干方淮初最后一滴心头血。

    苏禾晚想,她在熬死自己之前,会先熬死他。

    他们一个个的,以爱为名,却让她负憾终身。

    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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