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1978年,玛蒂尔达·德拉莫尔。

    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人总是在灰色地带拥抱自己——玛蒂尔达·德拉莫尔在四十来岁才知晓这一点。

    她是一名巫师,却爱去麻瓜的剧院,去看些看得懂或是看不懂的戏剧。她在圆形舞台上见过生生死死的爱恋、几经延宕的复仇,还有恢弘又夹带着肮脏的人类历史。

    而偶然的一次机会使她意识到,道德、欲望、痛苦和甜蜜是可以同时倾注进一个人的内心的:勇敢的王子是懦弱的、愚蠢的平民是智慧的、脆弱的女人是强大的、尊贵的骑士是低贱的……

    至此,别墅里的某些佣人才获得赦免,被玛蒂尔达从“黑名单”上移除。

    说起别墅——在主人外出谈生意时,她是那栋别墅中毋庸置疑的领导者——她为每个人分配合适的工作,监督他们的一举一动。其中那些干活不利索的、手脚不干净的、看上去病恹恹的或是成天嬉皮笑脸的,他们全被记录在册,等待主顾的定夺。

    但老沙菲克总是不爱管这些事的,于是生杀大权就又转回到玛蒂尔达手里。她从前挺爱做裁员工作的,但从偶然的那一天开始,便彻底失去了兴趣。

    她全心全意为沙菲克家族工作,此时为老沙菲克先生,将来为小沙菲克先生。这对父子从前不受待见、一无所有,如今却接管整个家族的生意。他们一步步走到今天,玛蒂尔达全都看在眼里。

    可她知道,克拉伦斯·沙菲克并不是什么励志人物。

    他从前不做生意,工作也并不积极,只能带着妻子儿女窝在一间小屋里,靠着失业的补助金来过活。要不是他的姐姐死于那场称得上离奇的意外,家族的烟酒生意可是轮不到他沾手。毕竟他整天不务正业、花天酒地……唉——

    说起老沙菲克从前那位夫人,她也叫人没法可怜。听说她的巫师血统像爱神箭上的金一般纯正,却不顾父母的反对,一头扎进了爱情的漩涡里。可那年爱神射出的并非金箭,而是沉重的铅。

    两个注定分别的人被捆绑到一起,怎么看都不会有好结果。

    置身事外的母亲、好逸恶劳的父亲、未经世事的孩子,这样的家庭松散得呼呼气便能散在风里……又说远了,玛蒂尔达越是年老,越是多愁善感。但这些事被提起来也并非没有源头,毕竟这陈年旧事里的“小女儿”就在眼前。

    她是玛蒂尔达见过的、最灰色的人。

    她们第一次见面,可米斯切尔一会儿嘟囔着骂她,一会儿又过来对她笑。她会为了拔掉燕尾狗尾巴尖上的一撮毛而心生愧疚,却又能毫不犹豫地将玩伴从扫帚上推下来……

    可最终是米斯切尔自己掉了下来,摔折了扫帚,也跌断了左手的一根指骨。

    一晃十一年过去,玛蒂尔达仍能记起那孩子小指弯曲的弧度,和此刻黑色半掌手套下的那只手的轮廓完美重合。柔软的皮革泛起光泽,将那本就不显眼的畸形悄悄掩藏。

    可终究会有人知道,她身上有节骨头长歪了。

    老沙菲克的葬礼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哀乐,没有祷告,更没有压抑的哭泣。雨丝在空中斜织,落入地面又腾起一阵烟雾,他的一双儿女和儿媳在碑前伫立,神思各自飘忽。

    碍于身处麻瓜世界,他们没法对着自己施展防水咒。玛蒂尔达听着雨落在伞面上的沙沙声,在心中怀念了老沙菲克整整三秒钟。同时她认为,应该叫米斯切尔来念经文的,毕竟她看着就像会念诗的。

    “米斯切尔——”

    顺着别墅新主人的话头,玛蒂尔达又一次抬头朝那小女儿看去。她的身上有一股甜腻的香烟气息,网纱礼帽遮住半张脸,但仍能看清黑纱后的那双眼睛,没有一点情感的波动——这无可厚非,棺材里躺着的只是她的中间名而已。

    阿尔温将那本用来装模作样的《圣经》夹在胸前(老沙菲克对外的身份包括教徒),目光变得小心翼翼。

    他在一年以前的所有时间都在为了眼前这人东奔西跑,为了让她不用嫁给博克那老家伙——他去看望了多年不曾见的生母,捡起了自己曾不屑的家族生意,可菲罗忒斯当他是外人插手家事,而老罗尔是位政客,看不起所谓的商业合作。

    阿尔温始终没敢去问米斯切尔,问她到底怎么解决她面临的难题。

    让她将姓氏改回来可以吗?为她再找个更好的丈夫可以吗?他实在是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任何合适的办法。可等到阿尔温真正鼓起勇气,又一次像上学时候那样找到米斯切尔时,她给出回答却是那样容易。

    他记得她那时先是沉默一阵,才难得漾起微笑,她说:“很简单啊哥哥,供我上学吧。”

    阿尔温以为读书挺难的,却没想到对米斯切尔来说是这么简单。听说她直接在学校留任了,现在在教天文学,真是了不起。哦,那天,她还承诺会报答他的,可阿尔温哪里用得着报答呢?好吧,他确实有想要的——

    “要不……回家吧?”

    “我会的。”

    米斯切尔的回答很干脆,干脆得令阿尔温不敢置信,他还没想起来该怎样笑呢,那女孩的声音又跟雨点一起砸了过来:“但我的家不在这,沙菲克。”

    “哈……说什么呢,”阿尔温不自觉地垂下了目光,“你不也是沙菲克吗……我不是你哥哥吗,干嘛这么——”

    “很显然,阿尔温。无论是从遗嘱上看还是从族谱里看,我找不到自己是沙菲克的证据。”

    玛蒂尔达抓紧了雨伞的木质把手,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他们的肤色一致,眼睛也是同样的蓝,可周身的温度却是差了不少。她注意到别墅的新女主人挽上阿尔温的胳膊,似乎下一秒就要以主人的身份开始一场争吵。

    她连忙开口打断还未到来的言语:“小姐,逝者已逝,长辈的过错不能转嫁给下一代呀。”

    米斯切尔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又将脸转了回去,目光依旧放在阿尔温身上,而后者许久都不言语。“这没你说话的份,亚拉冈。”她突然对拉着阿尔温的女人说道,“你知道我上学时就不爱听你说话。”

    “凭什么不让我说,你怎么好意思的,罗尔?”亚拉冈的眉头狠狠皱着,头随她的奇怪语调左右摇摆着,“要不是阿尔温和我你能有今天?哼……霍格沃茨最年轻的教授,简直是白眼狼一个——”

    “好啊,那我今天就搬回来。”米斯切尔转而挂上微笑,小幅度地点着头,“希望你没说违心的话,表情也不要太难看。”

    雨似乎下大了些,“沙沙”的轻响变成“啪嗒啪嗒”的撞击,公墓里的雾气更浓。形状各异的墓碑仿佛幻化成一个个人影,在几人周身徘徊。

    其实亚拉冈在其中并没帮上什么忙,可她为丈夫打抱不平也没什么可苛责的。怪就怪小沙菲克先生没长着嘴,那位小小姐又脾气古怪……到底劝还是不劝,玛蒂尔达的心中没了决断。

    但很快,这件事就不需要她来考虑了。

    “哎呀我们……你们别在这里吵!”阿尔温这话的气势不足,眼神也是飘忽不定的,“这样……不好。”

    肉眼可见的,米斯切尔脸上的肌肉变得紧绷,她突然放轻放慢了呼吸,好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但最终她什么声音也没发出,而是快速将脸别到一边,动手将头顶的雨伞收起来。

    那把挂着水珠的雨伞被递到玛蒂尔达胸前,顺着伞把,她又一次看见了她小指的畸形。防水咒形成一道不可见的屏障,将雨滴全部隔绝在外。在越下越大的雨里,玛蒂尔达只见过几面的沙菲克整了整帽子,又将下巴抬了起来。

    “阿尔温,你借给我的钱我会还给你。”

    “我不用你——”

    “至于报答……随你要什么。”她轻轻咬着下唇,不一会儿又松开,“将来把你家孩子送来补习吧,如果她不像你似的……对学习一窍不通的话。”

    “等等,你回哪去?”

    “回家啊,你以为我是街上的流浪猫吗?”

    大雨倾盆而下,终于将所有话语声都淹没,将任何微小的火苗都浇灭了。玛蒂尔达只记得自那天以后,她很久不见那位小小姐了——她倒不是有多喜欢她,只是隐隐预感这事没完。

    那小姐似乎真的将钱还给了阿尔温,因为后者总是在收到信件时表现得坐立不安。可小小姐还是得搬回来住的,她本来就该姓沙菲克,怎么会在罗尔家的床上睡得舒服呢?

    只是玛蒂尔达没必要为此操心就是了,统一意见是小沙菲克夫妇要做的事,作出决定是米斯切尔要做的事,而她只需要管好别墅中的所有佣人就够了。

    不对,现在的别墅里一个佣人也不剩了。

    可玛蒂尔达并没有被辞退,她现在负责管理所有的家养小精灵——从前的沙菲克家从来用不上这个,因为他们定居在麻瓜世界。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阿尔温和亚拉冈难得意见一致了一回,将自家别墅作为那个什么社的据点之一。

    哦,是凤凰社,这是个要成大事的组织。

    这使得他们不得不对自家的大别墅施上好几个咒语,将它藏进一个神秘的空间之中。路过的麻瓜偶尔会感到不对劲,抓耳挠腮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左右两栋别墅间为什么有着格外宽的距离。

    而不等他们在自行车或是小轿车上深思,麻瓜驱逐咒会在他们脑袋里塞入一个莫名的想法,迫使麻瓜们立马掉头离去,离这栋被藏起来的建筑越远越好。

    玛蒂尔达并没加入凤凰社,却承担着保密的工作。当社员们聚在一起开会时,她就得在房子里任何可能透风的地方四处警戒,以防哪句重要的话翻过门窗逃出去。

    而那些社员她见得多了,也就记住了各自的样子。其中有个红头发的小姑娘(其实她年龄可不小啦,只是玛蒂尔达的年龄摆在那呢),她似乎是小小姐的同学,也不止一次同阿尔温装作不经意地聊起她。

    只是在察觉了亚拉冈的态度后,那姑娘再没为这事开过口了。

    她是个挺懂礼貌和分寸的,但玛蒂尔达还是从这件小事中感知到,葬礼那天纠缠的事又要被提起来了。

    果不其然,两个月后的某一天,沙菲克先生在开会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玛蒂尔达刚想上前,却被清晰的敲门声打扰了动作。几乎屋内的所有人都屏住了一口气——能敲响房门的一定是名巫师,可今天参会的人员已经到齐。

    社员们慌忙将桌上的纸张焚烧干净,阿尔温几次想要开口,却又咽了回去。室内快要乱作一团,直到屋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开门,阿尔温·沙菲克。”

    圆桌边,有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因为她完全认出了这声音。

    玛蒂尔达终于被指使着去打开房门,门槛外的米斯切尔拎着个手提袋,脸上已经写满了不耐烦。她另一只手扶着新做的卷发,目光在看清室内的一切后渐渐定格。

    “晚好,罗尔教授?”

    先是一道闪电劈开夜空,而后雷声不紧不慢地传来——今晚的星星全都藏到了云后,看来英格兰又有一场雨要下。迈进屋内的女人抿了下唇,她的手掌还跟喷了定型喷雾的卷发似的,僵硬在空中。

    “晚好……伊万斯。”

    “抱歉大家——”阿尔温终于从人群后走出来,他小跑到米斯切尔身边,抓住她的一条胳膊,笑脸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我妹妹,来给我过生日,那个,我、我也不知道她会这时候来……”

    听着阿尔温略显拙劣的解释,亚拉冈在椅子上皱了皱鼻子:“你怎么不知道的。”

    “对了,她是霍格沃茨的天文学教授,有史以来最——”

    “没什么可抱歉的,我们不都是来给你过生日的吗。”屋子那头的男人沉声道,语毕举起了手里的酒杯,“生日快乐。”

    阿尔温顿了一下,快速反应过来:“啊对对……”

    “我对你们说什么没兴趣。”

    米斯切尔将手提袋递给一旁的玛蒂尔达,自顾自地朝门口走去。可不知为何,在片刻后、在她看不见的阿尔温的目光中,她又突然回心转意,迈向楼梯的方向。

    “快——德拉莫尔夫人,带她去——你知道的。”阿尔温连忙朝管家示意。

    他半个身子趴在楼梯扶手上,一双眼睛追随着两人的动作,直到米斯切尔的鞋跟不再同木质阶梯产生任何碰撞,他才顶着背后无数道灼人的目光转过身,“大家……都为邓布利多工作,差不多的道理。”

    屋那头的男人摇摇头,不再做任何言语。

    玛蒂尔达领着米斯切尔在昏暗的二楼走动,红木墙面上亮着钴黄色的油灯,头顶的水晶吊灯从电灯改成了蜡烛(否则麻瓜社区会发现一处电费漏洞)。脚下的铺设的羊绒地毯太过厚重,暗色的绒毛将脚步声全然吞没。管家暗中向后瞟了好几眼,才确认身后的人还在那里。

    “先生不仅留着您小时候来住的这间房,还另外准备了一间。”玛蒂尔达将门锁打开后,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要是——”

    “不用。”

    身边的女孩比管家高出近两头,她并没伸手去推门,于是屋内亮眼的烛光全顺着一道狭窄的门缝挤出来,细小的光路顺着眉心与鼻梁的连线,将她左右一分为二。

    “等他们结束了,再来叫我吧。”

    “好。”

    麻瓜世界的雨已经下了起来,先是一盆冷水浇得猛烈,而后又偃旗息鼓,装成个安静的孩子。等人放下心来给它掖好被子,这雨又大声哭闹起来。雨点疯了似的敲打着玻璃窗,似乎也想参与屋内发生的事情。

    等玛蒂尔达将门窗打点妥当,返回一楼的大厅时,这场重要的会议早已结束。壁炉中的火苗劈啪作响,成为了空气里唯一的声音。她想要转身去叫那小姐下来,红头发的姑娘却先她一步,在楼梯上与她擦肩而过。

    莉莉走在暗色的走廊中,两旁的画上蒙着层玻璃罩。透过模糊的反光,她发觉自己的发丝不像从前那样火红,像是被头脑中的东西汲取了活力——要真是这样的话,她还是不要漂亮的头发好了。

    她走到最尽头的一扇门前,轻轻叩了三下。

    轻响过后,木门迅速向内敞开,橘黄色的光线照亮一小块走廊。而米斯切尔逆着光站在面前,影子被拉得很长。莉莉眼看着她的目光渐渐上移,最后对上自己的眼睛。

    说实在的,这比预想中的场景要尴尬多了。莉莉将手插进兜里,犹豫着扯出一个微笑。

    “不邀请我进去——等等,那是你吗?”

    在米斯切尔的正后方、黑色沙发的上边,那里红色墙面上挂着一副大大的相片,大到什么程度呢?大到莉莉见到那相片,便想起了格兰芬多休息室的入口,那里的画像是胖夫人,她经常喝得醉醺醺的。

    但莉莉此时见到的相片没有丝毫醉意,画面中是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梳着马尾,看起来不太高兴。她骑在一把旧款式的扫帚上,缠着手胶的球棒正从手里滑落。

    虽然那相片是黑白色的,却似乎比房间内的其他色彩更加鲜活。即使米斯切尔穿了件天蓝色的收腰长裙,也并不比相片里的女孩显得活泼。

    所以莉莉的这个问题是那样奇怪,她们怎么看都不会是同一个人……

    “是。”米斯切尔向屋内让出一步,她轻轻挥动魔杖,那墙上的巨作就变成巴掌大的相框,磕碰着落在了沙发上。

    这时屋外的雨又歇了起来,静悄悄的,又像是在酝酿下一场进攻。莉莉双手抱着膝盖,将头靠在高大的沙发背上。她瞥见米斯切尔的魔杖又动了动,桌上的茶壶开始倒出热茶。

    “你比小时候有礼貌多了,大诗人。”她开口,声音有些飘忽。

    而米斯切尔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除此以外,没再给出任何回应。她们就这样静静地待着,一个陷在沙发里,一个坐在床铺上。窗外的雨走走停停,而她们好像一点也没话说。

    可从前不是这样的,至少她们在信里会说不少的话。是什么改变了呢?大概是她们从未离得这样近过。

    “很久不见你了……学校的工作很忙吧?”合着雨声,莉莉终于打破沉默,“毕竟所有年级都要上天文课——哦,七年级不用。”七年级的学生恨不得把能逃的课都逃掉。

    “还好,七年级没有敢逃课的。”

    是啊,他们怎么敢逃学姐的课呢,米斯切尔当级长时就给他们留下不少阴影了。莉莉估计对面的人也是这样想的,要不屋里的空气不会突然快活起来的。

    “要是学校给你找个助教就好了。”

    “我本来是要给辛尼斯塔教授做助教的。”

    提起这个名字,两人都默契地不再说话。她们又静默了一阵,才再次说起话来。莉莉察觉到,米斯切尔的目光总是去光顾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于是不等她问,自己先开了口:“我结婚了。”

    “和詹姆斯·波特。”

    “怪了,你怎么知道的?”莉莉突然高兴起来,眼里反射出光芒,“说实话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刚毕业就跟我求婚了?筹备婚礼可把我们忙坏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慢慢止住了话头。

    “哦,我收到请帖了,”米斯切尔依旧背着光,叫人看不清情绪,“但实在……脱不开身。”她将头别向另一边的墙壁。

    “没关系的,这有什么的。”莉莉搓着手掌,终于能自然地笑出声了,“我还以为你不来是怕见到西里斯呢。”

    “我怕他干什么?”

    “怕忍不住跟他打起来——”

    “那也用不着怕,他就没赢过我。”米斯切尔终于恢复了从前那尖锐的语调,可不知为什么说完这句话,她的手攥得更紧了,“我跟他又没什么过节。”

    “是啊,”莉莉双手托住下巴,“斯内普才跟他矛盾大呢。”

    别墅外的雨彻底停了,再也没有要下的迹象。夜空被星云分出好几道层次,月光也明澈得不像话。詹姆斯和阿尔温等得着急了,在一楼的会客厅走来走去,一会儿观察壁炉,一会儿介绍柜子里的花瓶,却始终没有上楼去打扰。

    “你们……”

    “很久没见过了。”米斯切尔熟练地摸上口袋里的烟盒,停顿片刻,却并没有掏出来,“六年级后就不联系了。”

    “因为我在信里说的那件事吗?”

    “哼,跟你没关系,别自作多情。”她没去看莉莉,“他嘴里说出什么跟我没关系,我单纯是看他那张脸看烦了。”

    “你才不会呢。”

    米斯切尔捋着头发,没再搭话。

    “我以为你做了教授就变礼貌了呢,原来没有。你这样说话叫我听了难受。”莉莉的表情略显委屈,她接着说道,“斯内普有来找我道歉,但我一点也不想原谅。不是我真的要恨他一辈子,只是我们不是一路人罢了——血统不纯的巫师就真的低人一等,活该从这世界上消失吗?”

    “嗯,你也这样问我来着。”米斯切尔双手放在膝上,像蹲在石柱上的一只猫。

    “那……答案呢?”

    “我讨厌麻瓜,他们本就不该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她抬着头,神情有些傲慢,“也讨厌混血,他们给两边的世界带来混乱。”

    莉莉本来不该问的,可现在没机会后悔了……但问清楚了也好,至少能分辨请她们用五年成就了一段怎样的关系。她知道罗尔家族在两方势力中保持中立,可、可罗尔和米斯切尔没关系,她记得她叫海蒂。

    那是个细究起来只剩平凡的名字,普通得在学校名单上一抓一大把。常见得就像牧场上空的云,和阿尔卑斯山上成片的青草地。

    或许莉莉不能总是以己度人,这的确是她的毛病。她长出一口气,双手撑着沙发站起,打算趁着雨停离开这里。但就在她低头抚平衬衫褶皱的间隙,米斯切尔又梦呓似的说了起来:

    “我还讨厌纯血,他们胆小、极端、虚伪。”

    “那你几乎把所有人都讨厌了,海蒂。”莉莉向下盯着自己的鞋尖,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那你讨厌我吗?”

    “哦,快别说了!”她笑着,自己打断了自己,“下次再告诉我吧,詹姆斯在楼下肯定等着急了,你不知道他憋着一口气时会有多吓人——但大多数时候我都能制服他,所以别担心。”

    莉莉边说边向门边走去,等搭上冰凉的门把手,她又慢慢回过身:“你觉得我们还有下次见面吗?”

    “说不准。”

    “巧了,我也说不准。对了,不知道你从哪学的……但吸烟有害身体。”

章节目录

[HP/斯内普]十四行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代号森夏恩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代号森夏恩并收藏[HP/斯内普]十四行诗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