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聂钧赶往莫县。

    一到莫县,聂钧先到县衙查看莫老父的尸体,又看过仵作的验尸记录,死者的死没有疑点,的确是被人推倒在地,后脑勺撞在地上,失血过多身亡。

    聂钧又去莫家勘验案发现场。

    父亡,按例所有官员需丁忧,官至二品大员如莫之鸿也不能例外。此时他已携全家回到莫家。

    虽说尸体还在县衙,莫家还是在家里设了灵堂,不过遇害现场倒是封了起来不许人进去。

    聂钧进了莫家,先对披麻戴孝的莫之鸿致哀:“莫大人节哀。”又在灵堂前敬了三炷香。

    莫之鸿神情哀伤,站起来摇摇欲坠,一个儿子过来扶着他强撑着给聂钧还礼,“辛苦聂大人一路奔波。家父惨遭横祸,请务必查出凶手,绳之以法,以告慰我父在天之灵,拜托拜托!”

    聂钧还没说话,一个和莫之鸿穿着一样孝服的中年男人涕泗横流地冲过来,一把揪住聂钧衣襟,“你就是刑部派来查案的?我告诉你,限你三日之内抓住凶手,我要把他碎尸万段,给我父亲报仇!”

    莫之鸿拉开他的手,“二弟,二弟,不可如此无礼,聂大人一定会查明凶手,还我们莫家一个公道的,”

    “是呀,二叔,您先放手,”

    “父亲,我先扶您到后堂休息”

    。。。。。。

    莫家家属也一窝蜂上来劝解,把莫之图半是搀扶半是强迫地扶进后堂去了。

    莫之鸿向聂钧抱拳致歉,“舍弟失礼了,请聂大人见谅,”

    聂钧抱拳回礼,“无妨,骤失至亲,悲痛欲绝,人之常情。如若方便,还请莫大人派人带我到凶案现场查看一二,”

    “应该应该,这是犬子莫申,就让他带你前去吧,”莫之鸿指了指身边的年轻人。

    凶案现场在莫家的库房,聂钧从里到外细细看了一遍。

    库房只有一个通风的窗子,此外就是一道门。莫老父亲自掌管着库房钥匙,要进库房门只能莫老父亲自打开大门。因此盗贼只能从窗子进入。

    虽然几经踢皮球,但在聂钧的查案生涯里,此案案情还算不上复杂。

    莫之鸿官居吏部尚书,莫县没有哪个盗贼胆包天敢盗莫家偷盗还杀人,盗贼应是外来的。但是莫家其他地方均无失盗痕迹,可见盗贼是熟门熟路直接摸到库房的,看来莫家有内应。

    看来破案关键在于揪出这个内应。

    聂钧找莫家管家要来莫家下人名册,问他最近是否有下人外出或外出未归的情况。

    莫家管家是个头发微白,上了一点年纪的老管家,他摇摇头,“没有,我们家家规甚严,下人们都不得随意外出,老太爷出了事,我们更加从严管束下人,即使筹备丧事需要外出采买物品,也要在规定时辰内回来。”

    “恕我冒昧,贵家对下人们可宽厚?”

    “那是自然,大老爷在朝廷当官,最重官声,我们岂能薄待下人?这不是有损大老爷名声?!老太爷虽然时常念叨一粟一米来之不易,要节俭,但是我们从来不苛扣下人月银、饭食,一季两套衣裳也是按时发放,你到莫县打听打听,哪家能像我们莫家如此优厚?”

    暂时查不出什么异常,莫之鸿请聂钧住了下来。

    虽然莫家在办丧事,但是招待客人还是丝毫不怠慢。聂钧进了客房,就看见一个小厮在整理床铺;在桌旁刚坐下,又有一个小厮上来奉上热茶;没过一会儿,又上来一个小厮端上饭食,均训练有素,进退有礼。

    枯坐查不了案,聂钧简单用过饭后起身外出,他要去莫家周边走走,这是查案必不可少的寻访。

    一路往外走,往来的小厮都默默做事,并无聚众议论,窃窃私语。

    看来那管家所言非虚,莫家对下人管束确是有方。

    聂钧从莫家后门走出,四周环顾了一下,发现巷头巷尾都各有一家酒店。他想了想,抬脚往巷尾走去。

    巷尾的酒店虽然看起来有点年头了,却没什么客人。店小二见有客人来,忙往里迎,“客官来了,里边请里边请,”

    聂钧要了壶茶,让殷勤的店小二坐下。

    “小哥,我刚来,你们莫县最近有什么新闻么?”

    “哟,客官刚来啊,那我可得好好跟您说说,我们莫县真的出了件大事。吏部尚书你知道吧?多大的官啊,就是我们莫县人,喏,前面最气派的宅子就是尚书老爷家的宅子。看见了吧?正办丧事呢,天爷哎,真是想破脚后跟都想不到竟有人胆大包天敢到尚书老爷家偷东西,偷东西就偷东西吧,居然把尚书老爷的老太爷给杀了,尸体现在还停在县衙呢,这要是给抓住了,不得抄家五马分尸啊,真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想不开竟去找死。。。。。。”

    店小二是个话痨,怕是憋了许久终于逮着个不清楚内情的外地人,絮絮叨叨发表着高论。

    聂钧耐心听他说完,才状似无意地说,“对啊,外面的人哪个胆大包天敢到吏部尚书家偷盗,怕不是家里的人争家产什么的内讧吧?”店小二一甩肩上的毛巾,不屑地说,“一听你就是外地来的,不清楚我们这的事。这莫老太爷就两个儿子,大老爷是尚书老爷,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家里只有这二老爷,出了名的大孝子,几十年如一日在家侍奉老太爷,那京城的大老爷也是逢年过节大车小车的送节礼回来,兄弟二人感情好着呢,这样的人家怎么会为了争家产谋杀亲爹?”

    “那莫家下人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们莫县因为莫尚书发了迹,这莫二老爷时刻记着自家大哥教诲,要善待乡邻,十里八乡的穷人家吃不上饭的只要把小子送到莫家,他们家都收留做下人,不但吃得饱穿得暖,还有月银拿呢。我二姑的表姨家穷得叮当响,三年前七岁的二小子送到莫家,听我二姑说,靠着他的月银,表姨家如今总算是缓过来了,虽说三年没见过儿子,但月银是月月都不落空的,表姨逢人就说这尚书老爷家真是大善人呐。我要不是想着逢年过节回家看看一个人过活的老娘,我也想投到莫家做下人呢。。。。。。”

    那边店小二还在滔滔不绝地说,聂钧却觉得好像有什么在脑子里闪过,一时之间抓不住。

    聂钧会了账,又额外打赏了那店小二,走出酒店往回走。

    回到莫家,聂钧打算再去凶杀现场看看,破案的诀窍就在于找不到线索的时候回到案发现场复盘,大多数时候都能发现一些之前忽略的东西。

    聂钧一边想着案情,一边在莫家庭院里穿行,一路上莫家下人都已知道他是派来查老太爷被害案的刑部官员,纷纷向他行礼。

    聂钧终于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了。

    大多数宅院人家的下人都是小厮和婢女兼有,这莫家的下人却多是年青小厮,其中不少比例甚至是十岁上下的小男孩。从聂钧进入莫家宅院起,他唯一见过的婢女就是莫之图妻子身边的那几个。莫之鸿的妻子身边自然也有婢女,不过她是新近从京城回来奔丧的,婢女也是她从京城带回来的。

    聂钧又想起灵堂上,莫之鸿介绍过莫家人等,他自己有二子一女,其中女儿就是怀王正妃。弟弟莫之图却膝下空空,并无子息。

    聂钧觉得眼前的迷雾似乎渐渐散去,但是还摸不到真相。

    他问了一个小厮,“请问二老爷现在何处?”

    “二老爷在灵堂上哭得昏过去,扶到内书房歇息去了,”

    那店小二说莫之图是出名的大孝子,看来果然如此。聂钧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找莫之图聊聊。

    踏进莫之图的内书房,聂钧的违和感更强烈了。

    虽说是书房,却布置得如同内寝一般,窗边放着一张贵妃榻,桌上燃着熏香,散发着甜腻的香味。转过屏风,莫之图躺在一张拔步床上,因办丧事,床上用品大都换成了素净的颜色,他枕的枕头枕巾下却透出一抹红边,旁边还有一只配对的。

    聂钧拱手行礼,“二老爷见谅,因需尽快破案,聂钧冒昧了,”

    莫之图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无妨无妨,若能尽早破案,抓住杀害我父凶手,我一定全力协助,阿奇,阿风,扶我起来,”

    在床边侍立的两个小厮马上上前扶起莫之图,其中一个坐在床沿,让莫之图靠在自己肩上,另一个去桌上倒了一杯茶,返回床边喂莫之图喝,莫之图手搭在小厮端碗的手上,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茶。

    莫之图缓了过来,看向聂钧,“聂大人,有什么需要问的尽管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请问案发当晚二老爷身在何处?”

    “当晚我就在这书房,喏,阿奇,阿风就在这里伺候,他们可以作证,”

    聂钧敏锐地发现坐在床沿的小厮垂在床边的手握了下拳头,脸上有一股怒色一闪而过。不过一瞬就恢复正常。

    聂钧继续问,“那三位是否有听到什么异响?或是当晚稍早是否有察觉任何异常?”

    “没有,我早早就歇下了,哦,对了阿奇,你去方便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什么异响?”莫之图抬头问坐在床沿的小厮。

    “没有,二老爷,我出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方便完以后就马上回来陪您了,”那个小厮笑着说。

    “是的是的,阿奇很快就回来了,”莫之图一边向聂钧点头确认,一只手用力握住阿奇的手。

    聂钧心里有数了,他起身,“聂某明白了,多谢二老爷配合。三位,如果想起任何与本案相关线索,可随时来告知聂某,阿奇小哥,你说是吧?”

    他看了一眼那个叫阿奇的小厮,然后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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