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在京城,有些交际是免不了的。

    四月八日浴佛节前,秦晋王添孙。他是太上皇的堂弟,当今圣上和长公主的叔父。虽然一直没有实权挂着闲职,在怀王和诚王谋逆事件后,皇室成员所余不多,因此地位格外超然。

    城中三品以上的官眷几乎都前往庆贺秦晋王府的弄璋之喜。

    章岚和章桐随马氏和温氏前往赴宴。

    长公主虽没亲临宴会,却派了驸马韩国公携儿子赴宴,不但送上大相国寺住持高僧开过光的小儿长命百岁锁,同时还带来了宫中的贺礼:太上皇为秦晋王孙亲题的名字。

    见此情形,到场的宾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长公主这是要着意树立皇室形象。

    一时,整个宴会气氛空前热烈,对满月小儿钟灵毓秀,聪慧过人,秦晋王府福气绵长,后继有人的夸赞声比宴厅上摆的花枝上的花瓣还多。

    等酒过三巡,章岚感觉整张脸都笑僵了。她看看热闹非凡的宴会,悄声跟温氏禀告了一声,走出花厅透透气。

    离开人群,呼吸似乎都变得顺畅许多。章岚顺着□□踱步而去,一边走一边欣赏园中胜景。

    不同于花团锦簇富贵繁复的宴会厅,秦晋王府的花园却布置得优雅清丽。梨花开满枝头,不远处一方小湖在清明的暖阳下泛着柔和的光,燕子带着雏燕上下翻飞。

    清丽优雅的花园,富丽堂皇的宴会,天性冲淡平和却不孤傲清高,章岚想,这位秦晋王爷是位有大生存智慧的妙人。

    走到曲径通幽处,另一边有女子的说话声传来,

    “小姐,厅上人多,我们还是在花园里多待一会儿再回去吧,”

    “嗯,”有人低低地应了一声。

    章岚不禁莞尔,看来也是和她一样从宴会上“逃”出来的。章岚不欲扰人清净,正想转头往别处去,那二人却转了过来。

    双方一照面,同时楞了楞。

    是任珊灵。

    “章小姐,”任珊灵先颔首致意,

    “苏少夫人,”章岚也微笑招呼。

    既然都是出来躲清静的同道中人,任珊灵提议不如一起走走。

    二人往湖边走,任珊灵的丫鬟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

    “此前在西山,多谢您了,”章岚致礼,

    “不必客气。当时的情形,我们大家都是怀王的人质,帮了你也可以说是帮了我们自己,”任珊灵看了一眼章岚,“其实当时,我还挺担心你是不是真的能逃出去,还想过要是你被怀王的人抓住了牵连到我们该怎么办,”

    章岚点点头表示理解,“其实,我自己的把握也不大,现在想想,当真是有点后怕,当时情急,真没想到牵连到你们的后果。。。。。。”

    两人相视一笑。

    “我现在有点了解,相公以前为什么对章小姐你念念不忘了,”

    任珊灵突然把话题转到苏渚东,章岚有点措手不及,但很快冷静一想,任珊灵能在险境中助她一臂之力,绝不会是心胸狭窄之辈,更不会在这种时候追究这种毫无意义的旧账。于是坦然笑回,“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才是苏少夫人,”

    任珊灵对她的落落大方似乎有点意外,稍稍一滞,随后展开自信的笑容,“你说的没错。”

    她还想说什么,丫鬟走上来,“小姐,姑爷出来寻你了,”

    小径那头,苏渚东正往这边寻来,走到跟前,看见任珊灵和章岚在一起,明显地错愕了一下,他迟疑了下,先和章岚打招呼,“阿。。。章小姐,”然后转向妻子,“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聊了什么?”

    任珊灵笑一笑,“你觉得我和章小姐能聊什么?”他看了一眼章岚,“聊,聊什么?”任珊灵微笑不语,章岚也微笑不语,苏渚东在她们二人注视之下惊疑不定,开始有点慌乱。

    任珊灵这才上前一步,伸出手挽住他的胳膊,笑着说:“你慌什么?我们二人不过是刚好碰上,就在这里透透气,随便闲聊了几句这花园中的美景,”

    苏渚东看着她没有半点不愉快的笑脸,将信将疑,转头求证似的看向章岚,

    章岚笑着点点头,“的确只是闲聊了几句风景,苏少夫人心胸开阔,对佳人美景均能品出真味,”

    “章小姐亦是品味高雅之人,”

    二人相视一笑。

    苏渚东对二人惺惺相惜颇感意外,却没再追问,问任珊灵,“回去了吧?你有孕在身,不宜劳累,”章岚这才留意到任珊灵的一只手从刚才就一直护着腹部。

    “恭喜你们了。看到你们现在这么幸福,我就放心了,”

    任珊灵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多谢你,”

    苏渚东迟疑了一下,说道,“你也会幸福的。”低头对妻子说:“走吧,”

    “好,”任珊灵娴静地答应,向章岚告别,“章小姐,有机会再聊,”苏渚东也对章岚颔首,“再会。”

    章岚站在原地看着苏渚东一手虚拢着任珊灵慢慢走远。

    离去前,章岚看了一眼另一边的花园入口。只有梨花不知愁苦地在春风里悠悠飘落。

    京城人人享受和美春日的气氛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

    陕西边境烽烟再起。

    前两年,总兵林鸣堂一个折子引起江南官场整肃,圣上总算把甘肃驻军的军粮供应理清了脉络,因此甘肃边军一扫多年颓气把屡屡犯事的金族打回了草原老家,还拿下了金族老首领蒙尔汗的首级。

    边境由此安静了几年。

    林鸣堂也凭此一役终于被擢升为卫国将军,带着一身伤病回京荣养。

    但是,随着圣上退隐,长公主掌权,不知是不是看不起长公主是个女人,趁着长公主掌政不久立足未稳,贼心不死的莽子竟然在林鸣堂离开甘肃后集结多部卷土重来。

    现任甘肃总兵郝威从云贵调任,惯于与云贵土人打交道,却不擅应对草原马背上的金族,初次交战就被谋划已久,风格狠厉求快金兵打得落花流水,边境前哨指挥所甚至不得不后撤三十里。

    边境八百里告急。

    这是作为监国的长公主面临的第一次重大考验。若不能平此战事,此后的朝堂之路恐怕便是荆棘险途。

    不成功,便成仁。

    郝威是不成了,需另择合适人选带兵出征。

    林鸣堂倒是还有雄心再战沙场,可惜缠绵病榻久矣,实属有心无力。

    再观朝堂,可堪重任的武将青黄不接。

    甘肃带兵人选一时成为京城朝堂内外议论的焦点。

    有好事者甚至在酒楼茶馆开局下注,买长公主这回是要让人抬着老将上阵还是点个黄毛小儿领兵。

    章岚对带兵打仗不了解,没有参与太多猜测议论,倒是章柘向来对行军打仗的事十分感兴趣,缠着章承安说了许多甘肃打仗的事,不但日日念叨朝廷到底何时公布人选,还自封大将军拉着章松章柏操演练兵之事。

    长公主却异常沉得住气,好几天过去了,仍没有官宣带兵人选和出征日期。

    坏消息还在不断传来。

    凉城陷落。

    景泰陷落。

    镇北堡陷落。

    。。。。。。

    随着金族拿下的边境城镇越多,甚至包括若干重要军事据点,朝堂对战事前景的看法越趋悲观,对上位者的能力的疑问也开始悄悄流行。街头巷尾甚至出现了“到底是个女人,别是被马莽子唬住了,要握手言和吧?”之类的言论。

    除了边境上骑着马挥舞着腰刀到处收割人头,叫嚣着“要给那个女人点点颜色瞧瞧”的金族人,似乎京城内外也有着无数张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诡秘阴险的脸等着看长公主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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