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京师,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朝堂上,数月前如何激愤弹劾聂钧的朝臣们现在就如何热忱地颂扬长公主主战的国策是多么的正确,坐镇朝堂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多么的英明,捐资助战的活动是多么的及时。。。。。。

    长公主淡淡一笑,不予置评,只让众臣朝议与金人和谈人选及大军班师回朝事宜。

    五月十七日,和谈使团到达甘肃边境小城鄂尔斯。

    征西大军掠阵,和谈完全按照□□设计的节奏进行。

    半个月后,和谈协议签订。

    和谈大使的奏折送到京师,长公主看完,步出议事厅,站在城楼最高处,风吹衣裾猎猎作响。

    对金一战尘埃落定,执政地位已固,一纸和谈起码能换来二十年的国境安宁,足够她放手去做想做的事情。

    六月,榴花怒放的季节,征西大军班师回朝。

    半个京城的人都涌到了定胜门外一睹胜利之师的风采。

    献俘仪式上主礼的却是副将。

    军旗猎猎,战甲铮亮,战马嘶鸣,行进步伐整齐划一的大军队伍,却没有征西大将军的身影。

    聂钧没有随军回来。

    大军胜利还朝,主帅竟不出现,围观仪式的群众顿时炸开了锅,难道聂将军在征西大战中受伤了?又或是,殉国了!?但是京中完全没有聂将军的消息啊。。。。。。

    一时间,议论纷纷,猜测不断,场地四周就像腾起了一阵阵的蜂鸣。

    场地中央高台上主持仪式的长公主却毫无异样,似是没留意到在场人的反应,一应仪式程序照常进行,好像副将献俘才是理所当然。

    人群中,硬拉着章岚来看大军进城仪式的章桐和章柘面面相觑,他们本意是想让章岚看看聂钧飒爽英姿的,不知为何竟出了这等始料不及的变故。

    章岚淡淡地说了句:“仪式也看得差不多了,回家吧,待会儿人多就不好走了,”率先转身走了。

    宋琅的腿伤好得七七八八,生意步入正轨,应酬也开始见多,为免影响章家人,他索性在京城砸重金买下一座宅子,既作为他在京期间住所,也为以后宋家及旁系子弟进京作打算。

    章家挽留他不成,便由马氏做主挑了礼物,全家出动为宋琅办了隆重的暖房酒。

    宋琅搬走后,章家恢复了平静而规律的生活。

    章承定和章朴驻守在外,难得回家;章承安和章柘、章松、章柏上值上学早出晚归;马氏、温氏忙于家务;章桐不是在自己院子就是三不五时和马氏斗智斗勇地找借口外出;章槿则大了被温氏拘着开始学针线。

    章岚认为自己也挺忙的,忙着到祖母面前尽孝,忙着照管弟妹,忙着帮堂嫂裴淑珍照顾出生不久的小侄儿。。。。。。忙得一天的光阴少有闲暇时候。

    只有白芷和青露知道,她有时候看着是静静地在那坐着,神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她们需连唤她几声,她才会猛地回神,重新拾起手中忙着的事情。

    这天,章岚在章老太太屋里,一边陪着祖母午休,一边拣莲子。

    “阿岚,阿岚,”章岚听到叫,忙转过身去,原来祖母已经醒了,

    “在想什么呢,叫你几声都没听见,”章老太太一边坐起身整理鬓发,一边随口问章岚,

    章岚忙过来扶,待她坐定后,给她端过来一盅温热的茶水,章老夫人先漱了漱口,又慢慢咽下一口。章岚要去接茶盅,她却避了过去,招手让一个小丫鬟过来处理,拍拍身边的榻,让章岚坐下来说话。

    “这段时日老见你心不在焉的,说吧,是不是在担心聂钧?”

    碟子一抖,莲子撒了一地,身边的小丫鬟忙去捡,

    “没有,哪儿有?”

    章岚只觉得老祖母看似浑浊实则清明的双眼似乎能看透一切,毫无底气地补了一句,“长公主不是说了一切都好么?”

    听到这句欲盖弥彰的话,章老太太不厚道地笑了,“哦,原来长公主说了呀,”

    章老太太抿着嘴笑了一会儿,眼见孙女的薄脸皮快绷不住了才止了,“你之前说要和聂钧退亲,我当时见你说得坚定,没说什么,想着让你自己好好想一段时间,如今也过了这么久了,你老实和祖母说说,是不是还要退亲?”

    章家一直没有人跟章岚说过这个话题,就好像她不曾说过退亲这样的大事,也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聂钧,原来是章老夫人刻意提点过家里人的。

    这会儿再被问这个问题,“退亲”二字到了章岚嘴边,却不知为何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口。唇瓣蠕动几次,却发不出声音。

    章老太太看她这副样子,心下已经明白了。

    “之前我没说什么,现如今我倒想和你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了,”

    章老太太不说聂钧,却说起了姚若兰,

    “那姚家女儿不是作了皇子妃,跟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家联了姻,这可算是铁杆子买卖了吧?如今啊,好好的女儿家陪着断了腿的诚王在禁闭窑子里苦熬着,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那姚家人的尸骨也不知扔哪个乱葬岗去了,真是造孽。。。”

    “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当今皇家往前二百年还是肉贩子呢。有人在,家族兴起总有时日,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老婆子可不觉得联姻什么的有多靠谱。什么时候人才是最要紧的,家里不管外嫁还是内娶的,日子都过好了,才是家族绵延发达最好的助力,”

    “说回聂钧,若那他是那不值得托付终身的浪荡子,不管他是长公主的红人还是征西大将军,我章家也绝不会作出卖女求荣的事,”

    “聂钧拒绝韩家亲事这事儿怕是你也知道了吧?你之前说他要娶你纯是为了我们章家门第,若为了这个,他娶韩国公家侄女岂不更有利?”

    “正月十三那日夜里你嫂子多吃了点在院子里消食摔着了,动了胎气不说还见了血,偏京城有人趁正月封印闹事,宵禁戒严了好几天,凭着你伯父和你爹的面子都请不来大夫,全家上下都想着这回你嫂子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你伯母啊,急得跪在祠堂磕头磕得额头都肿了,不成想二更的时候有人送来了宫里的韩太医,说是有人拿着长公主的令牌把他请来我们家出的诊,你嫂子的胎儿这才保住了。韩太医可是宫里的妇科圣手,你说,是谁这么大面子能把他请了来?”

    章老太太说到这里,看看章岚的神情,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又等了一停,方又意有所指地说,

    “当然了,老婆子我年纪大了眼也花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是雾里看花看不分明的咯,不过啊,你看我窗外的石榴花,开得这样好,不赏,错过了这一季,下年再开,可就不是同一朵花咯,”

    章岚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那手指头把衣襟上的穗子拨来拨去的,乱得不成样子。

    章老太太不再说什么。

    天气越热,树上的蝉越发叫得厉害,叫得章岚心里乱糟糟的,做什么都静不下心来。

    章老太太忽然拿出一串佛珠,说自己苦夏睡不好,嘱章岚去南郊外的庆云寺替她在佛前拜一拜,请一卷清心咒回家。

    章岚没听过苦夏不喝清心茶却念清心咒的说法,不过看章老太太坚持的眼神,到了嘴边的疑惑就咽了回去,应声好,收下了佛珠。

    庆云寺在京城南郊外十七里,虽然离京城也不算太远,但对于连逛寺庙都喜欢扎堆的京城人来说,吸引力始终比不上名气更大的严华寺,在京城的寺庙里显得有点寂寂无名。

    章岚本来有点奇怪祖母怎么会特地让她来这座寺庙拜佛,不过当她到了庆云寺以后,却一下子被这里清幽的环境吸引住了。

    虽说,不入世何以渡世人?严华寺的“人间世”气也是十分有道理的。

    但凭心而论,章岚觉得庆云寺更符合她心中对于寺庙潜心清修,名利无争的“人设”。

    拜完佛,捐过香油,请到了清心咒后,章岚便带着白芷在寺庙周围四处逛逛。

    出了庆云寺后门,就是一片景色怡人的竹林和一弯自山上蜿蜒而下的山泉,清风拂来,泉水叮咚,竹林沙沙作响,令人心旷神怡。

    章岚觉得胸中那股不知缘由的躁郁一下子就被这阵清风像羽毛一样带走了,连白芷都忍不住叹一声,

    “小姐,这儿真舒服啊,京城的人真是不识货,这么好的地方居然没什么人来,一股脑都涌到严华寺去,”

    章岚微微一笑,“就是因为没什么人气才能保留这股子清幽呢,”

    “这倒也是,”

    主仆二人正闲逛,竹林里的小径隐隐传来说话声,看来是别的香客上完香后也到这竹林里享受难得的一方清凉,章岚不以为意,继续往前走。

    等与对面人打了照面,她却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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