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暮色沉沉,愁云惨淡。

    凌冽秋风卷过枯黄的残草,被开得绚烂夺目的花丛拦住了去路,只打了个旋儿,便悄无声息地落地。

    那是一座阁楼前的花丛,在萧瑟秋日中独自割出了一片春色。阁前还有一株长势茂盛的槐树,树上藤蔓缭绕。

    “没想到,还有这方玄机。”

    那阁楼似年久失修,森森木色中是蔓延的青苔,飞檐之下是块藤蔓缠绕的牌匾,只隐约看出一个月字。

    “哗”一声,柴华皓展开折扇,作势扇了两下,见了那歪歪斜斜的牌匾,又说:“可叫我们好找。”

    身旁着青色劲衣的女子提剑:“确有妖帝气息,走!”

    “哎,哎,师妹!”柴华皓瞬收了扇子,哪还有青衣女子的影子。

    郁菱踹开了阁楼木门,刚要杀进去——

    一只有力的手压上了她的肩膀,转头便是柴华皓的俊秀眉眼。

    不知何时,柴华皓竟悄无声息闪身摁住了她。

    “师妹莫急。”柴华皓两眼弯弯,好声好语道,“好师妹,你可得顾顾莲西山的面子,等等那个……”

    “吱呀吱呀。”

    柴华皓后头的话被一阵木条压弯的声音打断了。

    入眼第一瞥,竟是一双雪白的赤足,莹润的趾头微微泛红。

    再向上一望,那才是——柴华皓此生难忘的一眼。

    如同遗世独立的仙子,从画中,走到了这破败的木梯上。

    她青丝如瀑,却无任何修饰,只是自然地散落在盈盈一握的腰间,青葱般的纤纤玉指此时正提着嫩黄色的衣裙。

    稚气未脱的脸上亦是不施粉黛,却已肌肤胜雪。

    眉如远山,眸若漆星。尤其是那一双清透的瞳孔,照出初生小鹿般的清澈。

    正是那清澈,美得惊心动魄。

    可如今,那双眸子与二人目光相接,又透出几分惊惧。

    “你们是谁……出,出去。”那少女像是鼓足了勇气在驱赶二人,声音细弱,险些被斩虹剑的蜂鸣声掩盖。

    没错,郁菱手中的斩虹剑,已经颤动良久,她快要握不住。

    好在郁菱根本不想按捺,冷哼一声,提剑而起:“装模作样,妖孽受死!”

    “啊。”那少女惊呼一声,跌倒在台阶上,眼里满是惧色,眼看着剑锋就要取她性命——

    扇骨挡住了这剑锋,柴华皓难得面上无笑:“师妹,此人有异,不可轻举妄动。”

    “斩虹已经认出了他的妖气,还等什么?”郁菱针锋相对,“我看你是被这幻化的妖帝迷障了,待我杀了她,你便好了。”

    郁菱说着就要砍人,柴华皓虚挡了两招,还想找间隙说什么。

    郁菱却见那少女乖觉地爬起来要跑回楼上,心下念了法诀——

    一柄法力凝成的青伞与郁菱身后凭空张开,旋转着向少女飞去。

    那少女回头看一眼,只见瞬息之间,那把伞已经笼罩在头上,正要收束之时——少女的胸口竟浮空现出一个金色的梵文。

    接着一道纯金法力爆裂开来,那把青伞也被震碎,消失于无形——而少女瞬间被反作力弹了出去,摔到了楼下。

    郁菱和柴华皓受到冲击,连退数步。

    一股无形的浑厚之力以阁楼为源点激荡开来,而后归于平静。

    郁菱和柴华皓站定,都能从对方脸上瞧出复杂的疑虑——

    方才那分明是法印。

    若身上有印,便不可幻形。

    这次柴华皓最先反应过来,飞至少女跟前,半扶了她,这才发现她嘴角渗出血来,胸前似乎有诡异红光,红光上是隐隐若现梵文。

    “好痛,好难受……不要杀我。”少女用氤氲的双眼望着柴华皓,开口求饶。

    “你究竟是何人?”

    说话的是紧随而来的郁菱,她已收了斩虹剑,声音里敌意不减,“又与妖帝有何关系?法印从何而来?这些你若不从实招来……”

    那少女听着郁菱的话呆呆地瞪大双眼,听到最后还是没忍住流下眼泪。

    “你哭什么?”郁菱皱眉,“答话便是。”

    “你,你问得太多了,我,我记不住……我身上好痛,呜呜呜。”少女像是打开了泪匣,委屈地呜咽起来。

    郁菱:……

    “哎,师妹,莫急。”柴华皓出声,“你若把她吓傻了,反倒无用。”

    郁菱心说你如今美人在怀,你当然不急。

    白他一眼,却的确没再说话。

    柴华皓空出一只手来,在空一转,指尖赫然出现一枚灵气环绕的丹药。

    他眉眼弯弯,对少女道:“此乃我天水门独制的天玄丹,活血生肌,清气益灵,你可服下。”

    少女用泪眼悄悄看了一会,一副略有犹豫的模样。

    “怕什么?要想杀你还用毒不成?”郁菱不耐道,心想多少人都求不得一粒。

    郁菱话音未落,少女就凑过头把丹药吞了下去,皱着脸,像被苦到了也不敢言,像是怕极郁菱。

    这丹药却有灵效,刚咽下去,便感一阵舒缓,疼痛也逐渐减少。

    才片刻,少女竟有了力气,第一件事便是挣扎着离二人远点。

    柴华皓也任她,只说:“敢问姑娘姓名。”

    少女坐在地上,只警惕地看着郁菱,见郁菱神色无异,没有要生气的模样,才小心翼翼说:“见月。”

    “见月姑娘家中可有父母亲人?又或是独居于此?”柴华皓引她说下去。

    见月摇摇头:“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我是一株月见草,不久前才变成人。我——”

    “果然还是妖!”郁菱凝出斩虹剑。

    料想是妖帝的妖气太重,才将这小妖的气息都掩盖了。

    “啊!不要,我不是,我……呜呜呜。”见月被吓得泪如泉涌。

    “师妹且慢。”还是柴华皓阻止道,“恐怕只是化形的草精,还未害人。”

    除上古神灵之外,世间万物,若开灵智便叫精,若修得人形,便是妖。

    而妖之修炼,比人难上百倍不止。所以世间大多妖物便走上吸取修士修为或凡人精气的捷径,吸取越多,妖气越重,越耽于此道,几乎无解。

    是以道、妖不两立。

    而毫无顾忌对修士自曝身份,恐怕见月成了这不知者不畏的第一妖。

    她甚至不知自己是妖,不知这世间的危险与诱惑,她从未尝过颉取他人修为的滋味。

    郁菱明白柴华皓的意思,这就是个不谙世事的蠢妖,但难免未来——

    “妖帝一事要紧。”柴华皓又低声道。

    这句话让郁菱敛了杀气。

    但,就这说两句话的功夫,没人发觉见月一边哭,一边悄悄向门口挪去,要摸到门槛的时候,见月一个激灵爬起来往外逃。

    砰。

    她撞上了一个人,又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竟是被弹了回来,跌落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见月的胸口像是被灼烧一般痛,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在疼。她费力睁眼,只见自己胸口又浮现出奇怪的梵文。

    再看一眼就望见了门口立着个颀长的身影,背着光,脸看得不真切,但他身前却的确凭空浮现出几行金色的文字。

    见月从未受过教化,并不知道那虚空字墙上写得什么。

    但她此刻却知道,她方才撞上的这个人,是圣子,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见月再也支撑不住,意识陷入无边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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